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为什么讨厌梁实秋 -- aokra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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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德国指挥家-----卡拉扬吧?
家园 还是那句话……

先搞清楚梁实秋在抗战时候到底“袖手”了没……

家园 赞同
家园 不禁想起两年前几位朋友关于谯周和姜维的争论

看过双方精彩激烈的争论后,反复思考的结果是:理想主义者/斗士,与现实主义者

/苟活者,这两种人,对于我们这个民族能存续到今天并保持了相当文明稳定性,都

是有贡献的。

当然,作为个体来说,选择勇敢战斗的人,需要更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需要与人

类与生俱来的趋吉避害之强烈惯性进行对抗,正因为这一点,他们会得到我崇高的

敬意。我相信多数人也是因此才敬仰鲁迅和闻一多先生的。与此同时,很多人容易

对选择相反立场的人 ---- 那些现实主义的苟活者、顺服合作者 ---- 怀有深深的

鄙夷。这种情绪非常容易理解,因为几年前我也有过同样的鄙夷。

现在的我依然对斗士敬仰,但却未必会对苟活者鄙夷,而是会认真看看这些苟活者

的思想和行为,再考量一下他们的思想和言行对于当时和后世的作用,然后再来决

定是鄙夷,还是中性评价,还是有限敬仰。

对梁实秋了解还是太有限,不过就冲他在抗战中的行为,我就不会鄙夷他。我们的

情感使用应该尽量精准,应该是一条光谱,而不该是黑白两极,不能只有敬仰和鄙

夷这样两种情感,不能因为某人不值得敬仰于是就去鄙夷。如果我鄙夷了梁实秋,

那么我对周作人、胡兰成辈又当如何呢?

家园 这个角度精准犀利,花你!
家园 先花后请教:江南兄,建议还是这样

恕我鄙陋,也许是因为解放后政府宣传的原因吧,确实俺所知道的梁先生在抗战期间的事迹不多。但,毕竟隔开几十年时空,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对梁先生的认识就一定正确。

如果您指出梁先生当时确实没有袖手,我愿意认真倾听并修改自己的意见,您看这样可以么?

家园 刚才没写完,补在这里吧

我给海天老兄的回复里有提到梁主编“平明”的情况。

如果只因为梁曾与鲁迅交恶,只因为左联等组织曾经把他批倒批臭,只因为他不过说了一句反对抗战八股的话,只因为他能在抗战期间困苦的环境下写出《雅舍小品》,就把他跟不思报国、偏安雅舍联系起来,这不是公平的态度!

再多说一句,梁实秋一家在重庆的生活其实非常清苦,说他吃饱含白菜鲜血的鱼翅,可否给个出处?

家园 梁先生在抗战中也发挥了积极作用,不过

他仍然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闲情逸致方面。

当然您可以说即使是国难当头百姓也有精神消费的需求,也需要一些轻松、幽默和

娱乐,谁也无法忍受每时每刻的热血激昂。

这当然很有道理,但关键问题是,梁先生提供的那些精神消费的产品,不是普通百

姓可以消费得起的,那些关于美食、华服,精致的生活(包括精神生活) 和品味的文

字... 只能是给社会中少数人消费的,而这少数人中就包括那些权贵阶层。当然这

少数人中也包括那些生活平民化的知识分子,即所谓精神贵族,这些人消费梁先生

那些东西,对抗战即使毫无负面作用,至少也没有什么正面作用吧?

正是这些方面,才令我无法敬仰梁先生,甚至对其感到失望。

我觉得梁先生在那些国难当头的日子里,最好就别写什么雅舍了,搞搞古文研究不

是蛮好么?或者即使写了,也别在那个时候发表出来... 保持沉默就那么难?

至于说到梁先生写这些文字之于文明传承方面的积极作用,呵呵,个人感觉那些东

东的积极作用太微不足道了 ... 当然也许现在下这个结论还早了点... 这只是我个

人的感觉而已。

家园 酒兄上面说得比我好的多,再续貂几句吧

对于左联的事情,同意江南兄的看法,也觉得不能做为批梁的直接理由,毕竟左联的人也不能都采用清醒理智的态度。

愿意相信梁在重庆的家境清苦,那时候除了达官贵人,生活水平都不会太高吧。何况蒋自己也是“一个梨子上午吃半个,下午再吃完”。

遗憾的是,做为政府代表视察军队时,那“一路的鱼翅”梁先生也是吃了的。同意aokrayd兄所说,“身为政府代表报告此等不公之情形,岂不正是职责之所在”。

即使政府不管,辞了这个代表不吃鱼翅也是可以选择的举措吧。那鱼翅是什么做的呢?

再举一个例子:年前广东几个青年自愿去贫困山区支援教育半年,期间艰辛自不必说;回程前当地教育局长设宴招待,端出人头马XO一瓶。学生们惊诧、停箸,随后黯然饮泣,未发一言起身离开。

可爱的学生们。

家园 票票可恼

明明自己说得更精彩...

非常同意,说出了我想不到的东西。花。

家园 富特文格勒,不过卡也有值得商榷处
家园 呵呵,我也来个不过……

“他仍然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闲情逸致方面。”

这句话可以琢磨一下啦!好象鲁迅那时候也没耽误什么闲情逸致罢?朱自清先生不也有抒情散文么?要按老兄的说法,什么抒情散文的大家都不要写了。

关于“雅舍”散文的由来,其实跟左翼作家诬蔑梁实秋有关系,我歇一会儿再说……

很喜欢这样讨论的气氛,虽然这个楼里我算是少数派,但是观点不同没有必要强迫对方同意,平心静气的讨论最好!这点上好像我们大家的风度比起当年鲁迅和梁实秋还好些呢,哈哈,我闪……

家园

梁自己最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是如何得罪了某人(并非鲁迅),以致在大陆不得翻身。

梁一直认为学界人士不应参与当时的政事,对当时的一些丑恶现象也不乏声讨,只不过这样的声音没有鲁迅那么有影响。梁也认为不问政事不等于不问国事,抗战前也办过一些报刊宣传民主思想。

在抗日战争时期梁及其一家可谓颠沛流离。在四川工作于国立编译馆,负责编写中小学教材,也算为国尽力了。梁在文人中交游甚广,1938年获选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也不意外,何况当时梁身在北平,如果不去后方就只能在北平侍奉伪政权。参加所谓“华北慰劳视察团”即是由国民参政会指派,在当时的条件下恐怕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情。BTW,梁在国立编译馆工作,并未受领薪水。

在后方梁只身一人,妻子与三个孩子留在北平,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与闻一多一家八个孩子的窘境相比,算是很宽裕了。后期家小赶来后方,生活即显窘迫。在当时的环境下一个知识分子的苦中作乐,本是件可怜的事情,怎么会被认为是可耻呢?

梁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而且是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我们不能苛求当时的每个知识分子都是闻一多、朱自清。我们不能苛求当时的每个知识分子都要“不食救济粮”。至少梁与当时绝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尽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

也许,宽容些比较好。

家园 另外

梁的很多作品发表于晚年,似乎不应与抗战的背景联系在一起。

很遗憾,并未找到“惭愧啊惭愧”的出处……

附上《记张自忠将军》原文

梁实秋

我与张自忠将军仅有一面之雅,但印象甚深,较之许多常常谋面的人更难令我忘怀。读《传记文学》秦绍文先生的大文,勾起我的回忆,谨为文补充以志景仰。

一九四零年一月我奉命参加国民参政会之华北视察慰劳团,由重庆出发经西安洛阳郑州南阳昌等地,访问了五个战区七个集团军司令部,其中之一便是张自忠将军的 防地,他的司令部设在襄樊与当阳这之间的小镇上,名快活铺。我们到达快活铺的时候大概是在二月中,天气很冷,还降着蒙蒙的冰霰。我们旅途劳顿,一下车便被 招待到司令部,这司令部是一栋民房,真正的茅茨土屋,一明一暗,外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环列木头板凳,像是会议室,别无长物,里是是寝室,内有一架大 大板床,床上放着薄薄的一条棉被,床前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架电话和两三叠镇尺压着的公文,四壁萧然,简单到令人不能相信其中有人居住的程度。但是整洁干 净,一尘不染。我们访问过多少个司令部,无论是后方的或是临近前线的,没有一个有简单朴素上能比得过这一个。孙蔚如将军,孙仿鲁将军在唐河的司令部也极朴 素,但是他们还有设备相当齐全的浴室。至于那些雄霸一方的骄兵悍将就不必提了。

张将军的司令部固然简单,张将军本人却更简单。他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躯,不愧为北方之强,微胖,推光头,脸上刮得光净,颜色略带苍白,穿普通的灰布棉军 服,没有任何官阶标识。他不健谈更不善应酬,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沉着坚毅之气,不是英才勃发,是温恭蕴藉的那一类型。他见了我们只是闲道家常,对于政治 军事一字不提。他招待我们一餐永不能忘的饮食,四碗菜,一只火锅。四碗菜是以青菜豆腐为主,一只火锅是以豆腐青菜为主。其中也有肉片肉丸之类点缀其间。每 人还加一只鸡蛋放在锅子里煮。虽然他直说简慢抱歉的话,我看得出这是他在司令部里最大的排场。这一顿饭吃得我们满头冒汗,宾主尽欢,自从我们出发视察以 来,至此已将近尾声,名为慰劳将士,实则受将士慰劳,到处大嚼,直到了快活铺这才心安理重和享受了一餐在占地里应该享受的伙食。珍馐非我之所不欲,设非其 时非其他,则顺着脊骨咽下去,不是滋味。晚间很早的就被打发去睡觉了。我被引进附近一栋民房,一盏没灯照泡之下看不清楚什么,只见屋角有一大堆稻草,我知道那是我的睡铺。在前方,稻草堆是最舒适 的卧处,我是早有过经验的,既暖和又松软。我把随身带的铺盖打开,放在稻草堆上倒头便睡。一路辛劳,头一沾枕便呼呼入梦。俄而轰隆轰隆之声盈耳,惊慌中起 来凭窗外视,月明星稀,一片死寂,上刺九的卫兵在门外踱来踱去态度很是安详,于是我又回到被窝里,但是断断续续的炮声使我无法再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参 谋人员告诉我,这炮声是天天夜里都有的,敌人和我军只隔着一条河,到了黑夜敌人怕我们过河偷袭,所以不时地放炮吓吓我们,表示他们有备,实际上是他们自己 壮胆。我军听惯了,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们没有胆量开过河来。那么,我们是不是有时也要过河去袭击敌人呢?据说是的,我们经常有部队过河作战,并且有后继部 队随时准备出发支援,张将军也常亲自过河督师。这条河,就是襄河。

早晨天仍未晴,冰霰不停,朔风刺骨。司令部前一广场,是扩大了的打谷场,就在那地方召集了千把名士兵,举行赠旗礼,我们奉上一面锦旗,上面的字样不是“我武维扬”便是“国之干城”之类,我还奉命说了几句话,在露天讲话很难,没讲几句就力竭声嘶了。没有乐队,只有四把嗽叭,简单而肃穆。行完礼张将军率领部队肃立道边,送我们登车而去。

回到重庆,大家争来问讯,问我们在前方有何见闻,平时足不出户,哪里知道前方的实况?真是一言难尽。军民疾苦,惨不忍言,大家只知道“前方吃紧后方紧 吃”,其实亦不尽然,后方亦有不紧者实不可多觏。我常以为,自奉俭朴的人方能成大事,讷涩寡言笑的人方能立大功。果然五月七日夜张自忠将军率部队度河解救 友军,所向皆捷,不幸陷敌重围,于十六日壮烈殉国!大将陨落,举国震悼。

张将军灵榇由重庆运至北碚江干,余适寓北碚,亲见民众感情激动,群集江滨,遗榇厝于北碚附近小镇天生桥天生桥之梅花山。山以梅花名,并无梅花,仅一土丘蜿 蜒公路之面侧,此为由青木关至北碚必经之在,行旅往还辄相顾指点:“此张自忠将军忠骨长埋之处也。”

将军之生平与为人,余初不甚了了,惟七七事变前后余适在北平,对于二十九军诸将甚为敬佩与同情,其谋国之忠与作战之勇,视任何侪辈皆无逊色,谓予不信,请看张自忠将军之事迹。

(摘自《梁实秋散文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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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送给那几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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