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笨言笨语之童年记事 之一 出生、麦子与篮子 1 -- 豫蒙
我人生的最初几年是在太行山麓的一个小山村度过的。人的记忆很有意思,那些最初接触的东西在还稚嫩的头脑中留下的印象是最深刻最清晰的,因此总是最难忘。有人做过试验,如果鸭子出生时是人而不是母鸭在它们身边,它们会把人作为母亲,摇摇摆摆的追随着人走来走去。鸭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几个月前,曾经贴过告示,说要写写我的童年,也曾让不少筒子们期盼,但是因为有些私事影响心情,一直搁置至今,也让他们很失望,现在,总算有些心情,可以多多少少写一些,也算是还账。
这些天里,河里姐妹们在讨论坐月子,那就先从我的出生开始吧。
本人是普通人,自然不会在出生前有什么异象,比如红云入室、流星坠落之类,更不会有什么神仙或者妖怪的老爹了——想想名人们,特别是皇帝们,也真可怜,为了证明自己的神圣性,非要亲手,或者让手下文人,给自己的老爹带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不可。这算不算是不孝呢?看来皇帝好做,太上皇可难当,不但随时有被儿子的敌人活煮的危险,而且,为了儿子的神圣性,还得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耻辱。
我是常人,我有着普普通通然而很爱我的父母。经过自然受孕,十月怀胎之后,我出生了。
那个时候的山村也不想有些人想象得那么落后,以为要在家分娩,其实我出生在医院里——当然,在家生的也有,有些是婆婆有经验,有些是太突然,来不及了——但有条件的人家还是送到医院里去生,毕竟安全,而我,确实生在医院里。毕竟医院也不远么,十几理地的样子而已。
那是一个隶属总后的医院,位于一座大军工厂的旁边,那个时候的该医院的设备还不够先进,没有现在常见的B超之类的仪器,可以提前测出胎儿的性别,一切都要等生出来之后才见分晓。就因为这个,我差点一出生就与父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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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最近比较多啊
呵呵,俺也是在军医院出世的。
您77年就上大学了,我则到了九零年代,子侄辈的人,能称我一声“大兄弟”都已经很够了。
我的真实名字里面有个“军”啦。
说我一出生就可能与父母分离,并不是说是医院出错了,把新生儿弄混了。
一直很好奇,医院每天诞生那么多新生儿,不怕弄混么?怎么区分他们呢?
自从我姐姐生了孩子,我就常常盯着小丫头看,东瞅西瞅,心里一直有个不健康的想法:
“这是我们家的孩子么?医院会不会搞错了?万一是别人家的怎么办?”
后来,小丫头越长越大,她老爹典型的大脑门益发的明显,而整个脸型也越来越象我们家的人,总算让我放了心:没错,是我们家的宝贝。
另外,多说两句,据不止一个他人说过,我和我姐姐长得很象,最夸张的说法是:“一模一样”。 当然,我们可是压根没这么觉得:当然有像的地方,但还是很不像么。然而,别人的话,似乎更有影响一些,让我也不免这么疑心。另外的一个证据是,两三年前的一个夏天带小丫头去动物园边天文馆看星星。里面有个小店,看完小电影出来带着她在里面转,给她买了一个“四巧板”。小丫头当场就玩起来,但是马上遇到了困难,售货员说:“让你爸爸教教你。”我和小丫头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不过,我还是有些晕了,看来我那会儿太沧桑了,老了好多;同时,心里又很高兴,看来我和我姐姐的确很象,小丫头像她妈妈,自然也就像我了。赫赫。
自己没有孩子,我姐姐生孩子的时候我远在外地,所以关于医院的新生儿措施我一直不清楚,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做到不混淆呢。但我知道,肯定不能靠新妈妈的记忆:那会儿,新妈咪刚刚做完生孩子这件严重消耗体力的活动,疲惫至极,很多人昏昏欲睡。半睡半醒中,即便一生抱着孩子给她看,她也未必能发现孩子有什么典型的特征可以让她加以区别。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信息,或许是电视吧,好像是在孩子的手上或者脚上套着一个小牌儿,与妈咪的床号对应,这样就不会出错了。是不是这样呢?还要向那些有经验的姐妹兄弟们请教了。
我出生时的措施怎么样,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就更不清楚了,还要像河里的长者们请教。我说,我差点与我父母分离,不是因为医院的错误,而是,我妈妈想把我送人。
奖一朵
把孩子送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论是我这一辈,还是我父母这一辈,还是我的祖父母一辈,都是很常见的事。
我的姥爷兄弟五个,他老大,除了他和老五,中间的三个都没有活下来。我的这个五姥爷,几年前才去世,活了八十多岁。我的五姥娘,依然健在,也八十多了。她五六岁的时候正是北中国兵荒马乱、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的时候,家里太穷,没法养活她,只要把她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辗转把她卖到了河北太行山腹地的这个小山村,成为我们外祖家的童养媳。我无姥爷是老小,爹妈疼他,岁数也更相近些,自然享有与之结婚的权利。不过,一定要注意,所谓的“童养媳”并不是像电影、小说里那样受尽婆家凌辱、干活最多、待遇最差的样子。事实上,我们这里穷,能娶上媳妇是很难得的,所以,对买来的或者领养的丫头完全是按照闺女养的,而且,实际上比小子疼多了,缺者为贵嘛。养到成年了,才会正式结婚,仪式也是很周到,尽自家的能力办的,不会有什么冷落的。
我五姥娘五六岁被卖出来,已经记事了,她是什么省、哪一县、哪一村、父母是谁,都能说出来。所以,后来,等她成年,当家之后,又给老家去了信,那边也有人来看她。当她姐姐来后姐妹俩抱头痛哭。那个年代生存不易,卖儿卖女太常见,她对父母也没有什么怨恨。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康顺子的,康顺子似的绝情似乎比她父亲还要过分吧?
我的姥爷就很可怜了,家中老大,父母老、兄弟小,家里的重担都但在自己身上了。要等到他快五十岁的时候,才遇到被赶出家门、逃难到这里的我的姥娘,成了亲,有了我妈。这是后话。
村里,我祖父母一代“童养媳”的情况时非常普遍的,我父母随口可以说出一大串来,在我,就隔膜了许多,也没有做“社会统计”,我也就这么随口说吧,诸位不要太严苛。
我父母一代,情况依然如此。我的东邻家阿姨,就是童养媳,从小从邻村抱过来的,嫁给了家里的长子,育有一男两女。我这个伯伯不幸几年前因故离世了,以后会将他的故事。
我家西边是条小街,隔街是一邻家,他们家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老二早早结婚了,老大也是四十来岁才才买了一个四川的女人为妻,生了孩子。那个女人家里还有丈夫孩子,被人贩子卖出来的。她有时候想起家里的孩子来就掉眼泪,然而,也没办法,这里不放心放她走,而她,似乎也跟愿意选择这里的生活。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可以两全的呢?于是,她就常常哭起来。
再往西就是我五姥爷的家,我们称之为“西院”,我们这里当然是“东院”。五姥爷家的大舅结过两次婚,头一次的对象是和童养媳。她从小当闺女养的,后来嫁给我大舅,但是,她对他没有爱情,觅死觅活要离,为此,母女反目,全家不宁。但,她还是胜利了,嫁到了沿河上溯某村。然而,自由恋爱也未必就等于幸福。据说,婚后的日子远非甜蜜。她后来也想再和这边恢复母女关系,却因为她当年的绝情,以及我大舅的车祸去世,而永远不可能。她也是一个苦命人。
另外,我妈的一位好姐妹也是被卖出来的。她比我五老娘就不幸太多了:年龄太小,才三岁,籍贯、家庭全懵懵懂懂,加上颠沛流离,后来更是不记得了。
她所能记得的,是那天她妈妈一反常态,给她做了一碗红薯粉、高粱粉掺和的糊糊,她吃得很开心。然后,她妈妈给她梳了梳头,整了整衣服,带她出了门。走了多半天,住到了一家路边的大车店,也就是供当年赶马车的人们歇息的小旅馆,第二天就让人领走了。她们家的故事和我们加大有干戈,以后再细说。
在我这一辈,送儿卖女也是很常见的。我的姥爷老娘仅有我老妈一个宝贝闺女,而我的五姥爷五姥娘生了五个儿子,外加一个养女。他们前两个都是儿子,所以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第三个还是儿子,于是就在满月的时候把他送到了山那面西南方向的村子里。那一家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等这个儿子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他的养母带着他回来认祖,以便他以后有兄弟们可以照应。我的五姥爷五姥娘一开始时死活不认的。后来还是中间人施了一个巧计才不得不认下。
尽管我的五姥爷五姥娘盼闺女心切,可生一个是儿子,再生一个孩是儿子。实际上生了五个儿子,也没有闺女,所以,养女就成了宝贝,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很大,这也为后来母女反目留下了伏笔。
我的大舅离婚后又找了一个,跟他的爹妈不同,他们生一个是女儿,再生一个还是女儿,第三个总算是个儿子,但似乎不如他们的愿,还想借着再生儿子。然而,接二连三都是丫头,记得的有三个丫头,都送了人。其中最小的一个在邻村,现在又认了回来;另一个送进了城里,人家后来搬了家,再也联系不上了;另一个,好像是送到了河南,从此音讯皆无。他们生儿子的计划因为我大舅的车祸而戛然中止了。好在,我的表哥现在生了儿子,好歹算是了了我舅妈的心愿。
我妈要把我送人,只是预备而已:倘若我是女孩,那就给别人。连人家都找好了,就在东面河上游的某村了,那个村子有一个与虎有关的名字,我小时候还去看过戏。
水平高!
我妈妈打算把我送人,当然有她的考虑:她是我们家的媳妇,就得尽做媳妇的本分——给我们这一枝生个儿子出来。既然头胎是个丫头,那就得再接再厉生儿子,倘若这二胎还是闺女,那就得送人了——因为她和我爸早就商量好了,只要两个孩子,所以这二闺女么,就只能送人了。
“倘若老三还是闺女呢?”,在老妈给我讲述这段革命家史的时候我有意考问她。
“那就算了,认命吧,”这是老妈的回答。
既然做了这样打持久战的考验,老妈那就心安理得的安排我的可能归宿了。我那可能的养母本是她在乡中的同事,关系都很好,不然,怎么舍得把孩子送出去呢?
老妈是个人死理的人,既然非得生儿子不可,那就生,一定要生,传宗接代嘛。在这点上她还是很保守的,完全没有当年嫁人时的现代劲儿。
我老爸和我五姥爷家的大舅是同学,比我妈大两岁,他们的媒还是他们的老师给做的。那个人我后来也见过几次,一个大胖子,略微有些日本相扑的意思,一看就知道血压低不了。在我二十来岁的时候,他死于心血管疾病。
我姥娘因为只有我妈这么一个女孩,外加一个过继的儿子,在市里上班,将来养老肯定还得靠我妈,所以一直想找本村的女婿。中人说合之后,带我爸参见未来的丈母娘。我爹个头在村里算是不低的,虽然黑点,人长得还算精神,老人家比较满意。实际上,一个村的,谁还不认识谁呢?不过这么长时间、近距离的观察,恐怕还是头一回吧?不知道老爹当年冒汗了没有?
姥娘满意之于又特意款待了这未来的女婿一回。按照我老爹后来的交代,那次他才“头一回吃上了挂面荷包蛋”。
这就算是订婚了。
几年之后,正是过门,没有花轿,没有车,没有吹鼓手,按照我妈的说法,我爸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拿了个包跟着”,从街西头,走到街东头,就算嫁过去了。
这样的婚礼也算够希奇的,只因为我老爹当年可是个激烈的现代派青年,对传统习俗深恶痛绝,于是就拿自己的婚礼实践了一把。
一年多之后,就有了他们的头一个孩子,我的姐姐。
我姐姐算是早产,不足十个月,七个月就生下来了。这里面有我大伯一家欺负我爸我妈,让我妈心里不痛快,动了胎气的原因,也有我爸爸的责任。按照我妈的指控,证物是一个苹果。
我家正好相反,老爹老妈想要女孩,等我弟弟出世的时候,他们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