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算命者的闲话 -- dreamflyer
中国是个算命业高度发达的国家,平生见过、听过无数算命的,自己也客串过几次。晚上闲来无事,捡几桩说来给各位解闷。
在国内时,我在四川的一个县城里教书过活。那县城靠近成都,城正中有个挺大的公园,是明朝一位状元学士的旧宅。去过的兄弟自然知道是哪里。夏天荷花开时,清气扑鼻;秋季金桂满树,香满一城。游人很多,其间自然也少不了端着白瓷茶杯,神情怪异的算命者——称算命“先生”是抬举了他们。成都是个懒散的城市,有公园就有茶馆,而且往往不只一个。算命者们一杯花茶可以赖一天,也算是城市一景。
先说一个最拙劣的:有次在下陪着几个洋人在公园溜达。那时洋人少,所以满引人注目。于是有个40来岁的中年人端个白瓷茶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如果不看他的年龄,你会以为这是个英文发烧友。后来走到一个石桥他把我叫住——用的当然是纯正的成都话:“兄弟,算个命哇咋样?不准不要钱。”我那时年纪轻,有洋大人在身边,略有三分得意。同时也想让洋人见识见识“民俗文化”,于是说:“你先说两句来看。”
那人仔细端详我一番,沉吟片刻说:“我看你一定是个吃文墨饭的!”…
我差点笑出声来:跟了半天就得出这个简单的结论?傻瓜也听得出我说的是英文嘛。
这是江湖算命者的一个惯用招数,俗语说的“惊门有三句神仙口”就是这个意思。先说几句话震住你再说。过去高级一点的算命先生往往要收买大户人家的使女丫头,掏点内幕消息,一张嘴就把主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的算命者们业务不精,靠盯梢来偷听消息,稍微精一点的人都骗不了。
且说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有个叫“李孃”的算命者,在我们那里远近闻名。据说算得很准,附近几县的有钱人,常常开着车来找她算。(奇怪的是, “附近几县的有钱人,常常开着车来找她算。”这件事本身,后来居然也成为她算的准的一个证明。鸡生蛋蛋生鸡说不清楚。)此人我倒见过几次,50多岁的样子,打扮怪异:穿一件长及脚踵的仿冒漆皮大衣,而且是大红色的。就算阴天,也戴墨镜;一副是笑非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卧虎藏龙》里面那个碧眼妖狐。手中照样一个茶杯。光从打扮看,李孃颇懂得一点朴素的心理学,因为人们往往相信:怪异的人=异人。
有一次,我和一些同事误人有暇,在办公室里提到了这个李孃,居然有不少人坚信她的算命能力。举了一大堆例子出来证明,多是“谁谁谁某年某月去算命,后来果然……”之类。讲的人唾沫飞,听的人耳朵扇。这时就走进来了语文组的组长老刘。此人60多岁,五短身材,喜读一本《红楼》。闲时,常和几个老头在公园晒太阳喝茶,一喝就是几十年。
老刘一问,得知我们在谈李孃,不由哈哈大笑。笑完给我们讲了个李孃的轶事:
有次李孃不懂吃错了什么药。大概是生意太冷清吧?居然跑到老刘他们那个茶座前,高矮要给老刘算一命!你说老刘隔三差五就在这公园里喝茶,而且几十年如一日,她居然不认识!这个业务能力!
老刘觉得有趣,一摆手,说:“慢点!你先莫跟我算,听我先跟你算!”接下来,手指一扳:哪年哪年,你在公园后面卖跌打药,对不对?哪年哪年,你在小广场摆假货摊摊,对不对?哪年哪年,你开始算命;哪年哪月,你算别个有两个老婆,结果那个瓜娃子真的去找二奶,你被大老婆兴师问罪,吓得翻公园墙逃跑,对不对?……
话未说完,李孃落荒而逃……
过去我喜欢看一本四川本地杂志,叫《龙门阵》。龙门阵者,北方所谓侃大山也。过去,《龙门阵》有不少民国时期的遗老遗少写些回忆文章,煞是精彩!从清末到民国的不少掌故野史,江湖人物,军阀逸事,用一口四川话娓娓写来,令人拍案叫绝!我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里翻出无数蒙满灰尘的合订本。冬夜,一杯热茶,暖被窝一裹,一卷在手,真是人生何求!
去年回国还专门买了本,封面好看多了,但内容比杂志本身还要单薄。没有法子,岁月如水,以前那些遗老遗少,恐怕早已撒手人寰。一本杂志的灵气,随着一群人的逝去而消散殆尽!
言归正传!我还记得,有几期《龙门阵》专门有个高手写江湖算命的文章。依稀记得标题好像是“江湖八大门派”,内容既翔实又精彩!八大门派现在我还记得的有“惊门”、“飘门”、“疲门”、“册门” 、“要门”等等,“飘门”指的是江湖卖艺的,因为漂泊不定,故得此名。“疲门”指的是江湖医生,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医病见效慢,所以叫“疲门”,四川话中,疲者,慢也!那么为什么算命的叫“惊门”呢?道理很简单,如果算命先生不能让人大吃一惊,也不用摆摊挣钱了。前面讲过“惊门有三句神仙口,疲门有三张神仙方”,这是说如果没有一两手绝招,还跑什么江湖?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惊门有三句神仙口,我印象深刻的一个例子是,民国时期,在成都青羊宫,有个算命先生很有一手。别个算命的都说好话,他偏偏不。人家来算命,他一本正经地对人说:“我不像其他的算命子哈!我从来不说瞎话,有啥说啥!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人一听这话,立刻肃然起敬。作点头哈腰状,“当然是真话咯!您请讲,请讲!”“你说的哈!听好!”算命先生猛一拍桌子,大声喝曰:“你要背时!要背时!还要背时!!!”
背时,在四川话中是倒霉的意思。有句俗语曰:曹操背时遇蒋干!就是这个意思。人一听算命先生这么一喝,吓得手足冰凉!算命先生一看心理战术生效,口气便缓和起来,慢慢地收拾这到手的猎物。
这个算命先生可谓出奇制胜。但我遇到过一个更奇怪的,后果你怎么想也想不到。
有次周末无事,我和朋友三四在一个茶园里喝茶。正喝得懒洋洋的,就看到前面神神秘秘地踱过来一个穿着怪异的女人。自从李孃窜红后,算命者们都颇在衣着上下功夫。这样做的结果,是形成了一种算命的职业套装——怪异!让人一看就知道谁来了。
且说这个着装怪异的中年女人挨个茶座一路问来,生意显然不尽人意!于是她的嘴巴开始不干不净起来,时不时揶揄那些不愿去了解自己未来的茶客。慢慢的,她向我们这边挪来。我心里一阵紧张,万一她也揶揄我两句怎么办?作为人民教师,我的脸皮和广大同行一样,比每个月的薪水还微薄呢!
果然她就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
我故作自然地品着茶,等着她问:算个命咋样?不准不要钱。
谁知,她看着了我一眼,居然恭敬地笑了笑。用讨好的语气说:“某老师,我的儿子某某这段时间上课的表现好不好?”
我吃惊得几乎把茶杯掉在地上,换上你也会啊!走遍天下,有谁碰到过算命先生是这样开口问你的?
接下来我们展开了一场极其友好的问答,只是角色发生根本的转变:她问,我答。她毕恭毕敬,我故作正经。其间她问了无数关于他儿子前途的问题。我拼了老命才没有反问出口:你既然会算命,为啥不自己去算算看?
一篇一花,多写多送
高,实在高
(初到贵地,胡乱写几笔,先谢谢各位捧场!)
一提起算命的,大家脑海里一定会浮现这种画面:热闹喧嚣的旧街市,摩肩接踵的人群,小贩们的叫卖声……偏僻的街角,一个破旧的小摊,上面的招牌不是“张铁口”就是“李半仙”。摊子后面坐着个戴瓜皮帽的山羊胡老者,正压低声量给一个小脚老大妈面授机宜。老大妈侧着耳朵仔细听,一面不住地点头……
——且慢!为什么大家的脑海里浮现的一定是位老大妈,而不是老大爹?这一点,甚至连马来西亚旅游局打的电视广告也不例外。电视画面切换到华人民俗算命时,小香炉前面坐着的,依然是位老大妈!
我一生中所认识的女性。身份性格经历学识各异,但大家都有个共同的爱好:喜欢算命!一听到有人会看手相立马凑过来,一只玉手伸得老长。而且伸出来的铁定是右手,不是左手。男左女右,基础知识大家都懂一点。
我的老妈是个性格坚定的共产党员,一生号称不信鬼神,年轻时还提着棍子去砸过菩萨。有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时我还小,家在农村。有天夜里,大约八、九点钟吧?老妈拎着个口缸到门外竹林边去刷牙。那时天已经很黑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老妈拎着口缸回来,放下牙具,用毛巾擦擦嘴。然后转过身来,不慌不忙地说:“刚才差点踩着一条蛇,现在还在那里……”
话音未落,我小叔已经提着铁铲冲了出去,俗话说,见蛇不打三分罪!
然后只听得外面一阵响动,少顷,我小叔提着铲子走进来,那条蛇就躺在铁铲上,只是已经变成了几节。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蛇红白相间,是条金环蛇,剧毒!
但就像我老妈这样的猛人,对算命也是笃信不疑。一提到算命立刻就会说:“时真命不假!”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我老妈信的是生辰八字派。我们一个村的孩子都有干妈,我和我弟弟独没有!开始还以为因为我老妈是共产党员,移风易俗。后来问多了,她才不耐烦地说:“算命的邵瞎子算我的命是属“泉中水”,养人。所以不用请干妈。”
我老婆就更不用说了,一生对那些神神秘秘的东东最是热衷!但又不喜欢看书,懂得还没有我多。一走进个什么庙,第一件事是问我这是什么菩萨?业务范围是什么?第二件是就是万分虔诚地拜。如果有签筒还一定要去摇!记得成都青羊宫的签筒最要不得,连续几个人摇出来的都是上上签,我不耐烦了,干脆抽一大把出来细看。结果十之八九是上上签,可见对于道士来讲,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幸福!不像佛家爱吓唬人:众生皆苦!
然则我老婆是佛教徒么?否!按她本人的话来说,她是觉得这家也有道理,那家也有道理。有次被个基督教的朋友好说歹说劝进了教堂,可巧那天的牧师不仅长得英俊潇洒,而且还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说到动情处,我老婆热泪盈眶。要不是我看到情况不妙,死死拉住,她早就跟着去受洗了。你知道的,我可不愿有个老婆整天在我耳边唠叨“哈雷鲁亚”。
(扯远了!大家会不会觉得这样写太罗嗦?如果是这样,下次我会精简一点。先休息一下吧!下回再给大家侃侃我和我老婆的几个算命经历,其中还有一桩奇事。)
有意思
有次回国,在北京的路上,有位大婶凑上来说要给俺算命,俺说没有时间,她就跟着我走,说:“这位兄弟,看你气宇不凡,俺不要钱也算”,呵呵,这话俺爱听,我边走别说:“那你就说两句来听听。”大婶小跑地跟着俺,说:“我先说一个,你将来肯定能够出国。”俺哈哈大笑,加快步伐,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