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文革中父亲险些制造的一场“血案” -- dreamfl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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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文革中父亲险些制造的一场“血案”

我老爸刚当兵时驻地在青海。那地方一年四季大风从春刮到冬,风里还夹杂着大量的黄沙,仿佛现在北京的沙尘暴,但要厉害得多!而且,来去无踪,毫无征兆。

有一次,老爸端着一碗面从山坡上过,走着走着,就听到有呜呜的风声传来,回头一看:哎哟,黄乎乎的一团已经到了身后!老爸不敢怠慢,连忙就地趴下,把那碗面死死压在胸前!然后,双眼紧闭,用上衣捂住口鼻。

好在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风头一过,老爸抖抖身上的沙子站起来,低头再看那碗面,“佐料”已经加得快漫出来了!

那地方的沙子真的是无孔不入!老爸后来说,晚上明明堵好了门窗,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被子上仍有一层薄薄的细沙,嘴巴里涩涩的全是沙粒!

事情就发生在青海这个风沙肆虐的地方,时间是文革的第二年,当时老爸在团部当一名文书。离团部不远,有一个很大的喇嘛庙,经过一年的革命风暴洗礼,喇嘛们早就烟消云散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庙还在,而且一切佛像等都保留完好!后来,一个连的军队就驻扎了进去,整天洒扫庭除,弄得比喇嘛们在的时候还干净。

怎么军队会往喇嘛庙里住呢?未必没有营房吗?——营房当然有,但事情的内幕另有玄机!

后来我在内地也参观过一些保存完好的大庙,心里常常有个疑问:这些庙,明显的是封建残余嘛,怎么会在“文化大革命”中幸存下来?

有一次,遇到个老和尚,我告诉他我的疑问。老和尚神情激动地对我说:“周总理!全靠周总理英明啊!那时出家人全都倒了霉,每个人都被迫还俗。周总理就命令军队进驻庙里。革命小将们上门来砸菩萨,解放军说,对不起!军事重地,闲人免进!——这才把庙保存了下来!”

可见,即使在文革最疯狂的时候,也是有些头脑清醒的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个连住进喇嘛庙后,每天在门口放一个岗哨,拎着支五六式步枪替菩萨们站岗。刚开始时一切平安,东方的军队和西天的诸佛之间其乐融融。

但当地的革命小将们开始不满意了!他们在外面“破四旧”所向披靡,几乎粘个“神”字的都砸了个遍!小打小闹久了,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就把眼光投向这间大喇嘛庙,里面可供砸的东西可太多了!西藏著名的黃教三大寺之一的甘丹寺,就是这样被红卫兵们看中,结果连墙都没剩一堵!后来海外的藏族人闹独立,一提到这些事情,中国政府就显得很尴尬。

一天下午,那个岗哨正无聊地站在门口看蚂蚁打架,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群穿绿军装,带红袖章的人朝庙门走来。总共大约有二十多人,个个神情激昂,口号喊得山响!手里还捏着锄头、铁棒、锤子之类的工具,一看就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哨兵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所以心里一点也不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下蚂蚁。然后站直,立姿持枪,板着脸等着那伙人过来。

口号声渐近,停止。一群人冒冒失失地就要往里面闯。

“站住!这里是军事禁区,闲人免进!”哨兵大喝一声。

红卫兵们心中不满,这个兵长的是什么眼睛?没有看出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么?大家都是干革命嘛,怎么变成了“闲人”?他们又喊出一阵慷慨激昂的口号,然后对哨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这个兵像是木头做的,板着脸就是不吭声!

小将们见他不作声,就假设他同意了,欢呼着就想往里冲!

只见哨兵“咔”的一声把刺刀竖了上来,倒转枪身,用刀尖在地上画了一道浅浅的沟,然后,子弹哗地一声上了膛。

“谁敢过这条线,我就开枪打他!”哨兵平静的声音中杀气腾腾。

一群人霎时安静了下来,你看这我,我看着你,都觉得这事情不可思议!我们明明是革命行动嘛,解放军支持还来不及,怎么还要开枪打我们?

其中一个家伙热血沸腾,胆子很大!他就是不信这个邪,一抬脚就越过了那条线。

“当!”的一声清脆的枪响,这位革命小将翻身就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哎呀哎呀叫个不停!他那条越过线的腿上多了个枪眼,鲜血正不停地往外涌!

大家都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惊呆了!

再看那哨兵,只见他双手保持端枪的姿势,仍然板着脸,神色平静。那支五六式军用步枪的枪口上,还袅袅地散着清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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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沙发

难道是沙发?楼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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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青海?大哥,别成为第二个赵永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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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文革中父亲险些制造的一场“血案”(续)

造反派们在喇嘛庙吃了亏,心中当然不甘愿!每个人一提起这件事就义愤填膺!当下召集了一大群人,想去喇嘛庙讨回公道。大家浩浩荡荡地上了路,人数足有一两千!考虑到当地的人口密度,这是个相当不小的数字了。

这次大家没有敢拿锄头、铁棒、锤子之类的东西,怕人多引起误解。但横幅、彩旗之类的带了不少。另有好事者还擂着大鼓,吹着唢呐,吹吹打打不外乎是《东方红》、《文化大革命就是好》之类的革命歌曲。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朝喇嘛庙走去。

到那里一看:岗哨变成了两个,五六式半自动换成了AK冲锋枪!除此之外,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用说是备用弹夹!如果按我军的光荣传统“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来计算,这两支AK完全可以让革命小将中的很多人回不了家!

两个岗哨依然是神情木然,持枪笔直地站着。在他们脚下不远处,那道浅浅的划痕尤在,旁边是触目惊心的一滩紫黑色!

造反派们谁也不敢跨过线半步!只在附近拼命地挥动标语旗帜,齐声喊口号: “严惩伤人凶手!”、“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某某部队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之类。喊累了,就细细地演奏一曲革命歌曲。演奏完了再摇旗,摇完旗再喊!如此再三,个个弄到筋疲力尽!

两个岗哨依然站在那里,立姿持枪,手指警惕地放在扳机上,一动也不动!

革命群众这时就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犹豫间,有人出了一个主意:这两个的丘八不就是刚从农村里来的大头兵么?理论水平低下,懂得什么革命道理?你跟对他们讲破喉咙也不管用嘛!要找就得去找那些当官的!

大家一听,连声说有道理有道理!一群人便立刻掉转头,浩浩荡荡地朝当地驻军的团部开去。为了壮大声势,又赶快派人把腿上中枪那厮从医院里接出来,用副担架像模像样地抬着。其实也就是个简单腿部贯穿伤,给个拐杖自己就可以走得飞快!

当地驻军的团部和一般的乡镇机关没有什么两样。干打垒的围墙,二层楼的红砖小楼。围墙中间有一道窄窄的入口,铁栅栏的大门总是开着的。在门口两边的墙上,一边写着“团结紧张”,另一边写着“严肃活泼”,毛主席的字体,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军队的地盘。

红砖小楼就是团部机关,楼面已经被长年的风沙蒙上了一层灰色。唯一崭新的是挂在二楼窗口的一幅巨大的毛主席像,正对着大门。木质像框,可左右推动,以便于开关窗户。如果你从大门进来,正好可以看见毛主席面色红润,慈祥地对着你微笑!

没等革命群众走近,就听到里面一阵急促的哨声,一个班的武装步兵跑步冲到大门口,排队站好。这次的装备更齐全:AK冲锋枪、钢盔、备用弹夹一应俱全!更夸张的是,每个人屁股后面还挂了四颗沉甸甸的手榴弹!

造反派们大眼瞪小眼,怎么办才好?

这时就产生了两种意见:一是就站在门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到当官的出来对话!另一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面冲!他只有十来个兵,我们这么多人,未必他真的敢扔手榴弹把我们都炸死不成?

大家仔细一想,有道理!于是高喊着口号就要往里硬冲!那副担架抬在最前面,负伤的那位身不由己,吓得脸色苍白!脚上的创口经这么一折腾,重新渗出了鲜血,在白色的绷带上很是醒目!

只听得里面一声令下,十来个当兵的“咔”的一声,整齐地把刺刀拨了上来,枪口斜举,在阳光下闪出一片惨白的银光!

冲在前面的几位胸口差一点就撞到刀尖上!吓得转身就跑,人流如退潮般,“哗”的一下,卷了一个浪头就往后涌,差点把那哥们从担架上晃下来!革命意志虽然刚强无比,但毕竟硬不过革命的钢枪!这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后来广大革命群众就堵在团部门口,口号换成了“要文斗,不要武斗”!喊了半天,当官的就是赖在里面不出来。只有那十几个理论水平低的大头兵站在门口耗着。时候将晚,革命小将们也喊累了。最后,悲壮地用唢呐吹奏了一曲不成曲调的《国际歌》,打道回府,事情不了了之!

其实,他们不知道那天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十几个兵手里的枪实际上是空枪!手榴弹不过是几颗训练弹,唯一有杀伤力的武器就是那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刺刀。

真正的威胁藏在红砖楼房的二楼,微笑着的毛主席像框后面。在那里,老爸和另一个战友奉命趴在一挺压满子弹的7.62毫米班用机枪旁边。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如果那群造反派突破步兵的防线,冲进营区,老爸和他的战友会立刻推开毛主席像,然后,倾泻的7.62毫米标准子弹将毫不留情地从二楼窗口洒向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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