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板娘－往事之六 -- 李禾平

以前刚到伦敦的时候，在一家外卖店里打过几天工。

这外卖店的老板娘是广东人，那年都50多了，瘦小，精干，还有最出名的一个特点，小气！

说是有一次外卖店里来一壮汉，当时生意正是清淡，那壮汉看四下无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指着老板娘的脑门就喊着“打劫”。老板娘一听顿时是小腿肚子转到前面了，哆哆嗦嗦地就喊好汉饶命。

壮汉看威慑目的已经达到，随即提出要求：“拿出钱来。”老板娘一听这话，小腿肚子立马又转了回来，腰板一直，说：“今天生意不好，没钱！”壮汉这就愣了，心想敢这么直接就回绝俺的要求这还是在俺的打劫生涯中第一次遇到。

壮汉继续用枪顶了顶老板娘的脑袋，加大嗓门喊：“拿钱来”，老板娘坚定的说：“没钱！”两人就这么对吼了几个来回。这壮汉心有点虚了，担心时间拖长了会被路人发现，但是贼不落空啊，于是降低要求：“那拿一包土豆条来！”(说实话，我觉得这贼挺没有品味的，中间最少也应该要求一次杂烩饭吧。)老板娘心想，这个交易可以做，于是，回手拿了包土豆条给了壮汉，壮汉提出加上一份咖喱汁，老板娘严肃地说：“没有！”壮汉灰溜溜地只好拿着份土豆条跑了。

事后大家叫老板娘报警，老板娘说：“丢，算了，反正那份土豆条是前面客人退回来的，里面只剩下了半份。”

这个故事是前辈们说给我听的，真实度无法保证。不过那壮汉还真是不会搜到钱，因为我看到老板娘每次收到纸币，就会立即找一地方藏起来。

有老板娘就有老板，这点毫无疑问。

插句闲话。这次回国买了一套“沙家浜”的电视连续剧的碟子，那里面第一集就交待了老板娘阿庆嫂的当家的，也就是阿庆，原来是一直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这终于解释了一个困扰我多年的疑问。

老板娘和老板都是广东人，虽然他们从来都说自己是香港人。他们是在60年代末从广东偷渡到香港的，然后又在70年代初到了英国。两人先是男的给人在餐馆打工，女的做车工，熬了几年后就盘了那间外卖店，于是就成了老板娘和老板了。

这个家里绝对是老板娘管事，老板被管得是没有任何嗜好，烟、酒、赌，统统不沾。随便一件小事，老板娘都能把老板给训一阵子。老板娘尤其见不得老板上柜台收钱，说老板总是会算错帐。老板每次被骂之后，就只会干搓着手，嘿嘿的笑着。

老板娘和老板有1儿1女，读书都不错，后来上的都是名校。老板娘常常在我剥虾壳的时候教育我：“小李啊，你的速度太慢，我儿子4、5岁的时候都比你快。”原来他们在最初的几年非常辛苦，儿子从小就在厨房长大，4、5岁的时候就得剥虾、拆鸡，没有什么玩具，剥起虾壳来倒是飞快。

老板娘有的时候叹气，说将来这外卖店是没有人做了。

我在那里做了没有多久，就到别的地方去打工了。几年之后，我遇到一位旧友，无意中说起老板娘，朋友叹了口气。

这那几年中，老板看生意一直不错，自己年龄也大了，于是就把店给租出去让别人做。闲下来以后，老板和老板娘就一起回广东老家省亲，没有想到的是，老板回去没有多久，就病倒了，一查是癌症。等病情略为稳定，两人即刻回到伦敦，老板说：“死也要死在英国。”英国的医疗是免费的。

听了朋友转述的老板的话，我也叹气，辛苦了一辈子，为了啥？

又过了几年，我在一家中国超市里看到老板娘，我们寒暄了几句后，我就问到老板现在如何，老板娘说：“他已经走了。”

老板娘的神情无比黯淡。

(完)

• 【精华】龙门精华──2006 (八)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