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口音与老鼠药 -- 爱莲
看官看了题目一定会起疑惑,这个是什么?是讲走江湖摆地摊儿卖老鼠药的事儿?卖老鼠药的人可不都有口音嘛。
错,这个说的不是卖老鼠药的人的事儿,是自个家的事儿,故事里的故事。
前几天下班刚到家,手里的公文包还没有放下,太太就笑眯眯地对我说,她们实验室的一个新来的研究生接了我找她的电话,问她丈夫是不是美国人,说的英语一点口音都没有。
我听了不知是喜还是忧,想起一件跟老鼠药有关的又好气又好笑的趣事来。
(上)
常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讲一方方言。大家把自己所操的方言叫做乡音,听到乡音如同回到故乡一般亲切。
一个人会说的方言也许不只一种,口音也是会变的。有的人语言应变能力很强,从其口音里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人。还有一些人口音很重,改不掉或者不消于改掉自己的乡音,并以此为荣。可记得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唐诗里的精品。贺知章要是忘记了他的乡音哪能作出如此好的诗来?
我也是少小离家,飘泊异乡,越漂越远。许多往事渐渐地在记忆里淡薄,唯有乡音久久萦绕。每次打电话回家,开口“匝个,” 闭口“罗个。”偶尔回到老家,乡亲们听到我那一丝不变的方言,都啧啧称赞,说我不忘本。我听了很受用,颇为自豪,常以贺知章自誉。暗自思量,只要我不忘乡音,老来回乡时说不定也能作出《回乡偶书》那样的好诗来。
贺知章是浙江萧山人,在京城做官。历任国子四门博士,太常博士(双博士!),礼部侍郎,加集贤院学士 (看样子唐朝的学士比博士更高啊),太子宾客兼秘书监。我弄不清那些头衔到底是干吗的,猜其大概,应该是部长级以上的大官,能在皇帝太子身边走动的人物。
我也是从外地进京的,在北京一住就是十年。在北京住,讲话一直带有南方口音。但住的时间长了,开口也会舌头打小滚儿,还学了几句京片子,最得意的一句是:“你丫真牛!”
终究不是北京土生土长的牛,在真牛面前,三句话不到就露出马脚来。遗憾的是北京话没练成,反到弄得南腔北调的。南方人说我是北佬,北方人说我是南鸟。好在周围的人都差不多,没人跟我计较。
到了海外这个南腔北调就不灵了。CHINGLISH 加江湖口音,有好一阵子没法跟人作正常交流。初到的时候只要我一开口,听客有歪脑袋的, 有皱眉头的,有侧耳朵的,形形色色的表情出于同一个原因,丫听不懂我说什么。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下了大决心,没事就找不懂中国话的人练。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在心里想,有朝一日我也能把那鸟英语说得倍儿溜。
可还没等我练好,我就随波逐流去了到马家河的P公司(见马家河子二三事)。好在所从事的工作是新产品研发,跟在学校里搞科研差不多。大多数时间用脑子就行,不用动嘴皮子。可我进去半年后,情况却发生了骤然的变化。
公司搞了个新规定,凡是搞产品开发的人,都要做技术支持 (technical support),就是去接顾客打进来的电话。客户用了我们的产品,做实验做不出结果的,有时会打电话来。有问问题的,有抱怨的,还有要退钱的。技术支持就是要先听他们诉苦,再帮他们分析实验失败的原因,最后还要给它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遇到要退要换的,也要满足顾客的要求。
除此之外,技术支持部门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凡是研发部门的人当班,客户有关于此人所开发的产品的问题,就转给此人处理。这一条对于老美们来说没什么,但对于我们这些话说不清楚的外国人是大大的不利啊。
为什么?
像我这样的外国人,平时话说不顺就很少开口,多数时间都埋头干活儿。不干活儿的时候就在心里琢磨如何做更多更好的新产品。而那些能说会道的人,自然是说的多做得少,做事情想问题的时间都被说掉了,产品就少。偶尔做几个出来,因为动的脑筋不够,也很少有人问津。这样一来,没人买他们做出来的产品,找他们的电话当然就少。这条规定表面上看去很合理,其实对产品多的外国人是很不利的!
老外除了我之外,同在研发部的还有一位印度老哥。他在公司的时间长,二十多年了。此人搞研究是顶刮刮的,脑子灵又勤奋,一人顶一打。摘录的文献卡片有几麻袋,获得的专利有几十条。公司的产品目录上有三分之一是他搞出来的。这么一个做新产品的大拿,在公司里却不甚得意,始终没有被提拔到领带岗位上去。摊上这样一个磨嘴皮子的活儿,格老兄就弗来事哉。
这正是,在别人的一亩二分地里,不要显示自己有多能。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还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美国虽然是各个民族的大熔炉,但治老外的法子还是有的,语言便是一道紧箍咒。印度人和中国人差不多,都在别人的网兜里,跑不掉!
我赶上做技术支持的那会儿正是我搞的“三鲜汤” (见先到的媳妇不怕后来的婆) 走红的时候。产品畅销小半个地球,问讯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平日里我春风得意,可一想起这技术支持的事儿心里就犯嘀咕。快轮到我了,还没上阵就战战兢兢的,情绪非常低落。
老板见我面有难色,找我个别谈话。他说他知道我的难处,可他也不能给我一个人搞特殊化。从积极的一方面看,让我干这个也有很多好处。第一在语言上可以得到锻炼,练练就会好的嘛;第二可以获得对“三鲜汤”的第一手产品信息反馈,有了准确的信息可以进一步扩展成产品线;第三呢,客户也能得到我的最专业的帮助。毕竟开发产品的人最了解自己的产品。所以尽管我说英语有口音,对公司的形像有些不利,但从大局出发,从大处着想,还是利大于弊的。
有道理,我说。
就是没道理老板的话也是对的,这个我清楚。
按规定,研发部门的人在技术支持部门顶班是每人半天轮着干。到了挑班次的时候,几个英语顶刮刮干活儿懒遢遢的哥儿们姐儿们比兔子还敏捷。星期一到星期四的班全让他们给挑去了。剩下的只有星期五上午和下午的了,这样一来就只好我和那印度老哥平分秋色,他上午我下午。
我对那印度老哥说,一到星期五,上班的人没心思,一个个都等周末呢,哪里还会有电话打进来,便宜我俩了。老外呀老外,一干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这里面的奥秘别说猜三份,一份都没能猜出来。
不用使劲猜,其实道理很简单。
通常,面向家庭的服务性公司都是星期一到星期五白天上班,而晚上和周末停业关门。居民要是在周末收到的账单上有疑问,只有等到星期一打电话过去才有人接。在周末如果家里的暖气空调啥的出点小问题,那也要等到星期一,等人家上班了才会处理。在那样的服务性公司里,顾客服务部门总是星期一的电话特别多,星期一来不及解决的问题就拖到星期二。为了减少这种现象,多数公司都提醒顾客,如是像账单那样的小事情,就不要在星期一或星期二打电话找他们。打去的话要等很长时间才会有人接,人家公司里人手少,忙不过来。
试剂公司的产品是卖给科研单位的,顾客都是为“公家”干活儿的人,情况就不同了。搞科研,除了那些全心全意献身科学的人心甘情愿地玩命外,还有些研究生博士后的被老板逼得没法子,周末也要去加班加点干活儿。其他的,科学家也是人,和常人一样,周末也需要休息。愉快的周末过去后,星期一上班了,多多少少还沉浸在周末的甜蜜之中,要先来几杯咖啡醒一醒,再考虑这一天该干什么。计划性强的人,就想一想这星期都能做什么。接下来的周二到周四就按计划办事。星期五这一天有些特别,因为后面是周末,好多要隔夜隔天做的实验没法做。别说懒的人,就是勤快的,在星期五也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停下来。
正事做不了,可一点活儿都不干也是不行的。既不能从早到晚都坐在那里发呆,那样日子更难过;也不能成天跟兄弟姐妹们海聊,那样影响不好。搁如今,那可以偷偷上网漫游,时事政治健康休闲生儿育女旅游观光挨个看,只要不看没穿衣服的就行。可那会儿英特网还不发达,好多公司都还没普及计算机。有计算机的,也少有英特网;即使有英特网,网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那干什么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口音与老鼠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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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口音与老鼠药
这个最适合星期五做的事情就是给试剂公司打电话。或是订购东西,或是反映问题,或是找槎儿。干这个不用像打私人电话那样躲躲闪闪的,尽管放开嗓门大声说,这是工作!1-800 的免费电话,一拨就通。于是试剂公司的星期五电话特别多。
我们是老外,不知道这个啊。
我去当班的时候,只见那个印度老哥情绪很激动。他说有一个耶鲁的女副教授真不像话,跟他直说他的口音重,他的话让她听不懂。还说要找他的老板去进一步反映,不能让他做这个工作。印度老哥很生气,跟我说他今天倒了大楣了,换下了岗就去看心里医生,不行的话就在疯人院呆着。他老哥气是气,但还没忘掉他的印度式幽默。
那个管技术支持部门的经理就站在旁边,当着我们的面很温和地说,这样的人还是好的。电话里谁也不认识谁,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在别的地方受了气到电话里来发,你这边刚一接他那边就破口大骂。就是正常的顾客,打电话找技术支持的,通常都是因为买的试剂出了问题,钱化了,时间搭上了,最后没做出结果来。设身处地替顾客想一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难免老板又会盯得更紧。又是催又是逼的,实验要重新做,要抢时间,要赶进度。这事谁摊上了都会心烦,都会骂。要骂也不能骂身边的人,天天见面骂不得,骂试剂公司既天经地义又很解气。这个对于做技术支持的人来说很不公平,但不能理解也要理解,不能接受也要接受,这是个现实问题。你们研发部门的人做一做技术支持是很有好处的,做产品就要做没有问题的,省得技术支持部门给你们擦屁股。
说的人脸上很平静,听的人心里起波澜。尽管我漂过洋过过海,胆子不算小。但听了这些话心跳就开始加速,小腿还有些抖。但想想小时候看过的电影“临死不屈”,我鼓起勇气,戴上耳机,大义凛然地坐在了被印度老哥捂得热乎乎的座位上。
刚刚坐上去,一个电话就进来了。我用颤抖的声音对着话筒说:“哈罗,我是P公司的大爱哥,有啥事俺能帮你磨?”
那边一听是个有口音的人,急忙说是打错了。
虚惊了一下,心跳又加了一回速。
刚想放松一下神经,指示灯又亮了。这回不是打错的, 问了个小问题,被我勉勉强强地给应付了过去。完事后,心跳速度丝毫没有要减下来的意思。话没说几句,汗闹了一身。
那头刚挂断,又有电话打进来了,这回是直冲我开发的“三鲜汤”而来的。
电话是东海岸的一个大制药公司的女顾客打来的,跟据她的电话号码,我很快从计算机上的AS400数据库里查出她的名字叫米希。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年青,话说得很快但很清晰,不难懂。
我察着额头上的汗,听她在电话里说她刚刚买了两千瓶“三鲜汤。” 我一听差点妈呀一声喊出来。在计算机里一查,果然是。这个号称三鲜但只有一种要效成分的“一鲜水,” 她一次就贡献了三十万多美金!
上帝啊上帝啊,一个好上帝。我要代表公司好好谢谢米希,让她花了钱还觉得花得值,花得舒服,还要接着再花。
可我的英语岂是只有口音问题,词汇量也有限啊,甜言蜜语的词儿除了“darling, honey, baby, sugar, sweetie, sweetheart" 以外就不知道别的了。那几个词儿也不能搁在这儿用啊, 用了不是自找麻烦么。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听了高兴,还要接着再买更多的“三鲜汤”呢?
还没等我想出个子丑演卯来,连珠炮就从电话的另一端打了过来。
米希说她那里新来了一位刚刚毕业的博士老板,那人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不知道这“三鲜汤”的确切用处。下个星期安排了一个大批量的实验,实验的关键是“三鲜汤”,使用之前为了慎重,让她打个电话来问一问,核实一下具体的用法。此人虽然是她的老板,但遇事前怕狼后怕虎的,不会当领导,不敢放手让别人干。
我应了一句,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大公司人人都能干,个个都幸福,就像天堂一样呢。
米希说你可不知道,这还算是好的,大公司的毛病可多了。就说这刚刚过去的合并吧,公司三年一合五年一并的,越合越臃肿,越并人越多。这人是多了,但效率却下来了。合并的害处多啊。哪次合并都要先刮一阵子谣言,把人心搞乱,乱得谁也没有心思干活儿,都去改简历找工作。合并的时候更是天下大乱,同事们走的走散的散,不走不散的也要挪一挪窝儿,哪里还能干活儿。合并完成了人也凑齐了,可拼到一起的人就像被关进同一个笼子里的新老鼠一样,不会乖乖地呆在一起的。他们要打、要闹、要咬、要磨合。等到磨合得差不多了,新一轮的合并就又开始了。
我在心里说,开眼界、开眼界!这可不就像我们中国以前搞运动嘛。三年一小搞,五年一大搞啊。
喂,你在听吗?米希好久没听到我的声音,怕她说的话没人听,查过来了。我赶紧说,是是是,我听着呢,讲得好,讲得好。 您继续讲,我继续听。
米希继续说,这合并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换课题。不合并的时候,课题也会换来换去的。但一合并,就全换了。课题年年做, 年年课题都不同,但结果都是相似的,两个字“夭折。” 不是早夭折就是迟夭折,迟早都夭折。
那知道要夭折,还要做?做了干嘛?我在心里问。
米希顿了一下,没要我问她就把答案说出来了。课题是死也罢,活也罢,公司的人这么多,没有课题哪里行。宁做无用功,也不能让人闲着,闲则生非呀。新的课题来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态度。大老板见了新课题,只看题目不看内容,数一数一共有几个,算一算手下有多少人,应该几个人合一个。课题太多了做不过来, 太少了又怕让人闲着,对上面也不好交待。大老板的任务是搞平衡。小老板分到了新课题,想的是自己的地盘,手下的人做这个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能不能用它来吹,争到更多的人,拼到更多的地盘,抢到更大的官儿做。小老板起的作用实际上是把事情搅乱,好从中浑水摸鱼。做事的人摊到了新课题,想的不是怎样做,而是找机会把其中的几步推给别人做或者送到外面去做。会做的也装不会,将来出了问题了,就拍个手说这个不是我的错。要推又不能全推掉。水平高的是想推脱时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要往回收的时候又能牢牢地控制住,这就叫得心应手。
这么黑暗!坏了,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口音与老鼠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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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希听到我说黑暗,停了一停,像是喝了口水,接着说,其实这还算不上黑暗。一个课题要是做不出什么东西来就是停掉了那还是不错的,大家都省力了。万一要是做出点什么名堂来那做更惨了。不光是层层领导屁股后面盯着等结果,沾不上边儿的人也都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千方百计地往上靠。一出新结果,上下左右齐伸手,官儿越大的抢得越快。 结果干活儿的人的篮子里从来都是空的,就说上个星期的那件事吧……
我坐了半天没挪窝,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祛祛地说,您能不能先等一下,我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米希说行啊行,你去吧。我飞也似地跑了趟厕所。回来时见周围的人都朝我看,我跟他们挥了挥手,赶紧坐到座位上,戴上耳机听她继续说。
米希听到我气喘吁吁的喘气声,问我她说到哪儿了?我提醒她,说到上个星期的那件事了。她说对了,那件事可把她给气坏了。
公司造药是十年磨一剑。她干的活儿是不前不后正正中中最最关键的那一步。她们小组做的一个课题刚刚做出点名堂来,上面就不明不白地突然不让做了。她们猜可能是被送到哪里作人情去了。千不怪万不怪就怪这个新来的小老板没有用, 还没到吹的时候他就等不及了要到拿出去吹,不让他做的时候他又成了软蛋一个。要是能够等一下,坚持一下,再做出点结果来,等到年底就好了,那时组里的人就是提级提不上奖金也能多分一些。如今刚有些苗头就被别人连窝端走了,她们一点功劳都沾不上。课题没了,还要另起炉灶从头再来过。
米希接着说,大公司搞科研跟小公司不一样,是流水作业。在她之前,有成百上千的人像大海捞针一样天天在找致病的靶子。这些靶子很难找,要是找错了就要坏大事,不但病治不好,还会出人命。
那么严重?我插了一句。
靶子好不好,不做到最后的临床试验是不知道的。好靶子也好,坏靶子也好,全部都要经过她的手。靶子弄来了,她再用成千上万的化合物打上去试,看哪一个能打中。利用新技术,只要有靶子就不会找不到能够打中靶子的化合物。但问题是假的太多,经常是鱼目混珠,狸猫混在太子理,弄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个是对哪个是错。筛出来的化合物少则有几十,多则成百上千。她的任务到此为止,下一步由别人去做,去比较哪个好,哪个差。
那又怎么比呢?我又问。
要比也不难,弄来满屋子的老鼠,先让它们得跟人相似的病,然后让它们吃那些化合物。差的化合物治不好病,但很快就会把老鼠给毒死。做老鼠药比做治病的药容易得多啊。老鼠试完了还没完,还要再到狗和猴子身上试,有效果但没有问题的才能拿到人身上去试。
我叹了口气说,这太复杂了。我听得有些晕了。
她像是被我传染上了,也叹了口气。接着说,你是不知道啊。公司里每年要找几个靶子要筛出几个合格的化合物都是有指标的。顶上头的领导要多块好省,中间的主管们吵吵闹闹,底下干活儿的偷懒耍滑,任务完不成就欺上瞒下,没有过硬的东西就以次充好。到头来能治病的药没有,毒老鼠的老鼠药倒搞了一堆。
那都是老鼠药怎么能交差呢?我又不知好歹地问。
交差?交不了差! 米希急了说,这公司有好几万人,己经有好几年没有新药研究出来了。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旧药的专利就要过期了,新的药又没有。公司的领导急,急得饥不择食从外面的小公司买回来几个早期的药,没想到拿回来一试,还是老鼠药。白花花的银子都打了水票了不算,还浪费了两年多的时间。如今公司的老总们急得团团转,正谣传又要合并呢。
光靠合并也不是个办法呀。我插了一句,省得她以为我没在听。
她接着说,是啊是啊,合来合去是解决不了跟本问题的。但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一合并就把两个公司的重复部门给并掉了,开支就省下来了。她说她在公司七年的时间,经历过三次合并,三次她都幸存下来了。老板平均是一年换一个,前后都换了七八个了。同事嘛就像割韭菜一样,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的。她幸存是幸存下来了,但很不容易啊。
真有意思!我这样想,正想听她是如何幸存下来的又是如何地不容易,只听她说坏了, 今天还要提前接孩子呢。
我赶紧问,米希,你要问的关于“三鲜汤”的问题是什么啊?
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跳正常了下来。听米希说了小半天,她一个问题没问,却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制药课。
做技术支持多了以后才知道,星期五的电话虽然多,但跟平常相比,问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好多人打电话就是没事找事,有一些电话接了根本就不用开口,只要亨亨哈哈几句就行了。
很多年过去了,这个“老鼠药”的电话一直忘不掉。好多跟口音有关的琐事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挥之不去。这些年来,特别是上班说英语的年头多了之后,我的口音好像是少了些。
睡觉前我还在想这事儿,如今我真的没有口音了吗?我又自己问自己,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头。我的电话打过去时只跟接电话的人说了一句话,那个新来的学生如何就说我的英文没有口音呢?
我对太太说,你们的这个新来的学生是不是很聪明?是不是很会恭维人?恭维了人还让人觉察不出来?
太太听了若有所思地说,跟这事合起来一联想,那个女孩确实是很聪明。于是她收起了她的笑容,睡下了。
我了解我自己,我说英语的口音比说中文还重。我的口音来自我的乡音,我要保留这份故乡情。我的乡音还在,我笑着睡去。
我在梦中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完了,谢读,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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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这么快?
三花聚顶,自得一宝!
黑暗的制药公司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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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你真丫牛!”?还是“你丫真牛!”,好象都行,前一个听到的少点。
爱莲MM的交际能力很强呀,头一回做技术服务就能让人给你讲长篇故事。还是涉密级的,
甜言蜜语的词儿除了“darling, honey, baby, sugar, sweetie, sweetheart" 以外就不知道别的了。那几个词儿也不能搁在这儿用啊, 用了不是自找麻烦么。
没用怎么知道是不是麻烦,下次有机会得试试。
是“niY真牛吧……”
比起很多华人留学生来,我有一点要幸运的多,我刚到美国就是住在美国人家里,4000多尺的大房,就老两口,每天晚上把我叫下去陪他们聊天,纠正我的语法和口音,大概住了三年,教了我三年.
当时不觉得,以后离开了,工作了,才知道这段经历的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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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萧山是没啥历史,后来发家至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