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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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西晋春秋 司马懿时代 236

236年

四月,魏置崇文观,徵善属文者以充之。

这个崇文观继两汉时的太学,差不多是后代国子监前身,即国立大学,是朝廷的中央教育机构。

(说远一点,西晋时建国子学,教育五品以上官僚子弟的贵族学校。北齐改为“国子寺”,隋代改为“国子监”,并兼管教育行政。到唐代国子监的管辖范围扩大到国子、太学、四门、律学、书学、算学等学。)

曹魏国立中央大学的首任校长——祭酒——就是当今的儒道大学者散骑常侍王肃。

当年42岁的王肃,已逐渐成为儒道经学的带头人,这次崇文观祭酒的兼任,更是朝廷对其经学研究的认可,同时王肃出任秘书监,史称“选秘书监,诏秘书驺吏以上三百余人,非但学问义理,当用有威严能检下者,诏王肃以常侍领之。”

东汉末魏初流行的经学是36年前去世的郑玄的那套理论,即郑学。讲郑学之前要把两汉的儒学再介绍一遍。

两汉的儒家经学分为两大系统: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

按照冯友兰先生的说法,今文学派算是先秦儒家理想派的继续,古文学派算是先秦儒家现实派的继续。

今文学派的代表人物就是提倡帝国大一统的董仲舒,而汉初的儒学大讨论中,有一部分人质疑董仲舒派神化的儒道先师孔子,即孔子不是神,也不是王,只是一个圣人。孔子既没有预知有汉,更没有为任何朝代制法。他不过继承了过去的伟大传统的文化遗产,使之具有新的精神,传之万世罢了。

争论的论据,是两派开始考证所拥有的儒家经典互相攻击。

董仲舒等人的今文学派,其得名是由于所用的经书是用汉朝通行的字体书写的。

而古文学派是因为其声称拥有秦始皇焚书之前密藏的经书,都是用古文字体书写的。

古文学派的代表人物是西汉末的扬雄和东汉初的王充。王充大家都很熟悉,朴素唯物主义的大思想家,而另外一位在科学方面更为有名的东汉大科学家张衡(同时也是很有名的文学家),他们都对董仲舒倡导的“天人感应论”质疑。王充在《论衡》里说,

“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黄老之家,论说天道,得其实矣。”

天道只是自然的行为,并不像董仲舒所说的上天的自然现象都是种启示,启示君主得道或失道。那些只是自然现象,和人的行为完全是两回事。

王充等人在批判董仲舒理论的同时,都提到了老庄,比如扬雄的论文《太玄》思想接近老庄,这些为后来的道家复兴开辟了道路。

但实际情况,受到汉武帝推崇的董仲舒学派,自西汉五经博士设置后,立于学官的,基本上都是今文经。这个意思好像是学术界有两种思潮在辩论,可是国家的教育系统,却分明是今文学派,不仅教材,还有更多的后生们在国家的大前提下学习这些大一统思想、阴阳五行灾异和春秋公羊学。

而没有受到国家承认的古文学派则开始在各个方面同今文学派争论,这是中国学术史上最大的争论之一。

到了西汉末,大学者刘歆全力支持古文学派,后来今文学派的人就攻击他一手伪造了全部古文经(刘歆有点‘杂家’的感觉,史称其“数术、方技,无所不究”,他一方面批判今文学派烦琐说经,一方面对五行阴阳的兴趣依旧很大。只是在经学研究上,刘歆和他的父亲刘向属于两个对立的学派。这跟刘歆所处王莽篡汉的时代有很多联系,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东汉以后,越来越多的经学大家则是两方全通,古文经学上有成就,且不为古文经学所限。从马融开始,其成就早已跨过经今古文之争了。而东汉末年的郑玄更是集大成者。

郑玄是北海人,祖上做过官,到郑玄时已变成农民,爱读书的郑玄却不愿出仕,为这事不知受过多少次父亲的责骂。郑玄先后求学于第五元先学今文经学,又在马融门下习古文经学,成名后依旧不愿出仕。200年郑玄74岁卒,这个时候综合今古文经学的郑学已经风靡天下二十年,世间的儒道学子们研习的几乎都是郑玄注解的五经。

王肃的父亲王朗除了是魏的司徒,另一个身份也是著名的学者,史称“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

据王肃自己说,他年幼立志求学时,也是以郑学为标准的。王肃18岁时求学于荆州学派的大儒宋忠,读扬雄《太玄》,作《太玄解》。荆州学派是汉末刘表建立官学笼络避乱荆州的儒道学者形成的学派,以綦毋闿、宋忠、王粲等人为代表。

风靡一时的郑学并非全无漏洞,吴的虞翻就说“北海郑玄,南阳宋忠,虽各立注,忠小差玄而皆未得其门,难以示世”,还给孙权上疏指出“玄所注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不可不正”,而孙吴的官学也以郑玄为主,虞翻就说,“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窃耻之”。宋忠的荆州学派对郑学也有驳斥。

而学有所成的王肃则是反对郑玄经学的最力者,史称“初,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于学官”。

王肃在《孔子家语·自序》中明确说,“郑氏学行五十载矣。自肃成童,始志于学而学郑氏学矣。然寻文责实,考其上下,义理不安,违错者多,是以夺而易之。”

同虞翻的看法相同,王肃认为郑学中错误太多,使得“义理不安,致圣人之门方拥不通,孔氏之路枳棘充焉”。而与虞翻不同的是,王肃深受魏皇帝曹睿的赏识,倘若虞翻不失宠孙权,不流放交州,在吴也可能有一场反对郑学的辩论。

如今,王肃成为国立大学负责人,其反对郑学的观点必定传授于魏太学生。如同汉时的今古文之争,郑学与王学也必定有争论,王肃的对手就是中书侍郎王基,前文提到过那个被大家争相征辟的北海人(王肃的父亲王朗也曾征辟王基,见前文228年注23)。

王基是郑学门人,在魏的高官,与王基算同门师兄弟的是崔琰、郗虑,但崔、郗二人早死,与王肃辩论的重任自然落在王基身上。

曹魏作为新皇家在礼治上有许多欠缺,同时自汉末以来的乱世也使皇家众多典制丧失,王肃因此“所论驳朝廷典制、郊祀、宗庙、丧纪、轻重,凡百馀篇”,其中大部分建议得以实施。在这个过程中,王肃对郑玄旧说的改易,受到了王基的反对,这位郑学门徒“据持玄义,常与抗衡”,但这似乎并未阻止王肃在曹魏经学宗师地位的建立。

结果是王肃出任崇文观祭酒,并领秘书监。不久王基出调中央为安平太守(不知原因——),而当时的郑学代表人东州大儒孙炎拒绝出任秘书监,只是在地方著文驳斥王肃的反郑玄论调,这使得郑学在曹魏中央的声音小了又小。

*注三十五

王肃的地位被确定之后,他的理论在曹魏影响很大,如果说郑玄结束了两汉古今文之争,那么王肃则开启了儒学向儒道合并的玄学发展的大门。同时期的何晏《论语集解》中有许多采用王肃之说的地方;时间靠后的钟会受王肃的影响曾撰《易无互体论》,而荆州学派代表人王粲之孙,玄学集大成者王弼的注解《易》也受到了王肃的很大影响。

再啰嗦两句,汉灭亡也不过16年而已,儒家的那套天人理论有多少人还信还真是值得怀疑,头年前朝皇帝刘协病逝,王肃向曹睿上疏说,山阳公(刘协)承顺天命,允答民望,进禅大魏,退处宾位。(他这样顺应天意的行为)应该追谥为皇(就是汉皇帝刘协)。曹睿看了之后并未答应,另追谥汉孝献皇帝。

(改正改正)

曹仲德回帖纠正

“史书上那段话你理解错了,王肃的意思是说既然汉帝已经“进禅大魏,退处宾位”了,那么其追谥也应该降一个级别,不能再象皇帝那样追谥为“汉某某皇帝”(“汉孝献皇帝”),而应该追谥为“汉某某皇”(汉孝献皇)”

本年魏、蜀、吴三国皆无大事,六月,曹睿下诏令廷尉及天下狱官放宽死刑。

十月,曹睿返回洛阳,十二月,又返回许昌。

而今年,魏的四个直臣,司徒董昭、卫尉辛毗、少府杨阜、司空陈群先后病逝。曹睿耳边的进谏之声少了许多,失落之余,再一次下诏令公卿举才德兼备者各一人。

太尉司马懿举荐兗州刺史王昶应选。王昶是太原人,在曹丕做太子时出仕,曹丕登基后任散骑侍郎,为洛阳典农,政绩突出。后来出为兗州刺史,虽在外任却心存朝廷,时常上书议政。

这次王昶应选,还是任他的兗州刺史,但和前文提到的胡遵一样,他是在司马氏父子手下发挥能力的。曹魏的朝廷,正在一点一点的发生力量对比的转换。

*注三十五

王肃当时为了驳斥郑学,遍注群经,不分今文、古文,采会异同。

他在《孔子家语·自序》还说

“世未明其款情,而谓其苟驳前师以见异于人。乃慨然而叹曰:岂好难哉,予不得已也。圣人之门,方拥不通。孔氏之路,枳棘充焉。岂得不开而辟之哉?若无由之者,亦非予之罪也。”

但后来的学者尤其到清代,认定王肃“苟驳前师以见异于人”,为了驳斥郑学,不惜伪造《孔子家语》、《孔丛子》等书,简直和西汉末伪造大量文献的刘歆一样了。

这大概是因为王肃和刘歆一样,虽然身为儒道宗师,刘歆身为皇族先仕刘汉,却又为王莽篡汉忙上忙下;王肃为魏名臣之后,却投靠司马政权。他们的行为与儒家标榜的恪守传统操守相去甚远,而后来晋国子学祭酒刘寔评论王肃的三反更成为许多人诟病王肃的理由

“刘寔以为肃方於事上而好下佞己,此一反也。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财物而治身不秽,此三反也。”

清代学者对王肃的伪造怀疑,自1973年河北定县西汉墓出土的竹简《儒家者言》内容与今本《孔子家语》相近,之后的研究已证明《孔子家语》等典籍不是伪书,王肃在经学上的贡献已经越来越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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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An old saying goes...

风雨雷电任叱咤,沙发那个花啊花!

家园 真是感谢~~总统的花比较难得

经验每次看都不超过双位数~~呵呵

家园 王肃是司马懿的亲家,司马昭的丈人

晋武帝就是他的外孙,这恐怕是他的那些书能在当时压倒郑玄的主要原因。

“头年前朝皇帝刘协病逝,王肃向曹睿上疏说,山阳公(刘协)承顺天命,允答民望,进禅大魏,退处宾位。(他这样顺应天意的行为)应该追谥为皇(就是汉皇帝刘协)。曹睿看了之后并未答应,另追谥汉孝献皇帝。”

史书上那段话你理解错了,王肃的意思是说既然汉帝已经“进禅大魏,退处宾位”了,那么其追谥也应该降一个级别,不能再象皇帝那样追谥为“汉某某皇帝”(“汉孝献皇帝”),而应该追谥为“汉某某皇”(汉孝献皇)。

在汉代“帝”即“皇帝”,“皇”则是比“帝”低一级的称号,那些以旁枝入继皇位的,格于名义不能追谥生身父亲为帝,就往往追谥为皇,比如汉哀帝的生父定陶恭王,后来就追谥为恭皇。

家园 长期潜水,偶尔冒泡
家园 清朝那帮人的评论,不看也罢

随着时代的变迁,观念也在变迁。以清朝之(某种意义讲,相当极端)心度魏晋之腹,价值是很有限的。

家园 清朝人的学问还是很好的

至于怀疑人伪造书流于轻率,这是疑古派的共同毛病,清朝人如此,后人如顾颉刚等又何尝不是如此。主贴里面说“大学者刘歆全力支持古文学派,后来今文学派的人就攻击他一手伪造了全部古文经”,实际上这里说的“今文学派的人”,就是康有为,他的那本《新学伪经考》当时影响很大,钱玄同就自称是被这本书指引走入疑古派的大门的。

家园 有仲德在就好了

可以给我指错误,史书中有很多的内容我真是不理解,硬着头皮写下,还好有仲德,花之花之。

不过,对于王肃的经学被推崇,在这个时候司马家的作用应该比较小吧,毕竟本年司马炎刚刚出生而已

家园 其实这一年的文我写得有点手软

很多东西理解不是很准确,这篇关于王肃的经学是参考了中国通史、哲学简史和一位叫乐胜奎的硕士论文“王肃易学刍议”写的,但此文章中也有一些错误或者疑点,比如郑玄卒于建安五年,我认为是200,文中则为201;另虞翻指责郑学“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此文则说“有157处错误之多”。

还有一些内容说得不明不白,我几乎都要放弃了。

赵兄、曹兄众位可千万不要手软,我文中的错误一定要多多指出,感谢感谢

家园 可能是我没说清楚。

清朝人要是因为

他们的行为与儒家标榜的恪守传统操守相去甚远

而指责他们学术上的成就,说实话我觉得是相当荒谬的。别的不说,魏晋到清朝一千几百年,儒家学说早就不是当年的儒家学说了。而且魏晋当然不会自认为是什么叛逆,实际上魏晋都认为自己是对前朝(汉魏)的继承。刘协曹奂让位后还能保持天子仪仗,上表也不用称臣,就是这一逻辑的自然结果。刘歆王肃是不是在造假这是个问题,我无意涉及;我不同意的是清朝人以清朝的观念判断他们,认为他们在道德上有欠缺就怀疑甚至认定他们造假。历经一千多年,道德规范早就不是当年的道德规范了。

家园 鼓励鼓励,写下去吧

中间多少有点厌烦心虚,大家都能理解。坦率地说魏晋时代留下来的资料有限,确实有难度。正因为如此,老兄的作品才显得有价值啊。

家园 SUPPORT!!!
家园 【原创】西晋春秋 司马懿时代 237

237年

春天,兗州境内的山茌县上报说有黄龙出现。

先前一直想改正朔易服色的曹睿趁此机会召集群臣大议。

所谓正是年始,朔为月初,按照儒家的意思,改正朔易服色,是显示王者得政的必要手段。三统学说中,前朝汉乃是人正,正朔的开始就是建寅(十三月)为正月,说白了就是以实际上的一月为正月。

当初曹丕代汉的时候把土德定了下来,服色以黄为主,但正朔没改,依旧按照汉的日子往下走。

当时尚书令恒阶等人就上书说,按三统说我们大魏继承人正的汉之后应该是地正,正朔、服色都应跟着变。可现在您改了色,却承继汉的十三月(继续以实际上的一月为正月),这不合乎先改正朔再改服色的传统,而且郊庙祭祀这样的礼仪服色又沿用前代,这也不合魏继汉的革命之义。

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曹丕被搞得晕头转向(实际上是我被搞得晕头转向),并未因此改变。

而曹睿做太子时一直研究这个,他老爸没变动日子,曹睿就认为一定要改,好以此显示大魏“受命之运”。

如今的侍中兼太史令高堂隆是位很传统的儒家学者,对改正朔这样的大事一直很热心,于是在朝议时遍引儒家经典诉说改正朔的好处,正好因为出现的黄龙,正应了大魏的土德,此时不改更待何时?

于是,曹睿正式下诏,魏改正朔,以魏为(五德说)土德,(三统说)地正,以建丑之月(十二月)为正(就是以实际上的十二月为正月),服色尚黄(土德),祭祀牺牲用白色(地统)。(*注三十六)

改年号青龙为景初,并且历法由景初历(尚书郎杨伟主编)代替之前的太和历(太和年间由汉四分历修改的历法)。

这么着,总算是把魏的日子给“正”过来了,当时本来是春天三月,改,已经是初夏四月了。

这下春夏秋冬就不一样了,还好只是差了一个月而已。又规定从朝廷到民间,上到郊祀下到巡猎这些时令活动时间都不变,遵循景初历照正常时间进行。

于此相对的,王肃对改正朔的事反而极为冷淡,甚至还曾反对过,到了西晋,身为王肃外孙的晋武帝宣布沿用曹魏正朔服色,可见大家已对这一套实在不怎么热心——原因大概是像高堂隆这样热心研究儒家经典的人越来越少了。(*注三十七)

五月,曹睿又返回洛阳。任命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尚书仆射卫臻为司空。

六月,有司奏以武皇帝为魏太祖,文皇帝为魏高祖,帝为魏烈祖;三祖之庙,万世不毁。

东晋人孙盛叹息说,哪有皇帝活着就立庙号的,魏的群臣都糊涂了么?

孙盛恐怕是难为魏群臣了,曹睿给自己立庙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做法恐怕自己的意愿更多些吧。

庙号是皇帝死后给的在太庙里的名号,按照周礼天子七庙,开国的太祖,加上夺天下的文、武二宗,再加上当朝皇帝往上数四代,总共是七庙,再往后的皇帝往上推算超过四代的就不能供在太庙里了,供在侧室。到了汉朝,不能供在太庙里也还罢了,甚至还把超数的庙号砸掉,这样除了开国那几位,后面的皇帝都有可能走下神坛。但可以有例外,除了开国的高祖,文、武二宗的地位是由后人定的。比如汉朝的三祖就是开国的汉高祖,(第五个皇帝)文帝汉太宗,(第七个皇帝)武帝汉世宗,余下的皇帝可能有庙号,但过期之后就不在神坛之上了。

到了曹睿这时,魏太庙的三祖一直未定(这还有个时间问题),而且还比较混乱,开国的曹操一庙,曹操往上的曹嵩、曹腾、曹节共一庙,到了太和三年洛阳宗庙建成,曹睿往上数四代就已经把曹节给去掉,而定立三祖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

前面说了,曹睿是个有些迷信的人,他对自己的庙号能不能一直在太庙(说白了就是后世能不能一直还供奉他)应该挺在意。再猜测一些,曹睿并不是特别糊涂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自己肯定清楚,万一有个后代(而且这后代几乎肯定不是自己亲生的)在做皇帝方面超过自己,这魏太庙的三祖可就没自己的份了;而且上数四代的祖宗还必须得是亲生的,保不齐后面皇帝(曹芳)登基后就不认自己这个干爹了。还不如趁早立下来,可以保证朕崩了以后年年都能吃上牛羊猪的全套冷肉。

于是~~有司奏:武皇帝拨乱反正,为魏太祖;文皇帝应天受命,为魏高祖;帝制作兴治,为魏烈祖。三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四庙,亲尽迭毁,一如周后稷、文、武庙祧之制。

这下子曹睿算是满意了。

七月,刚当上司徒的陈矫病逝。

这个时候,曹睿因为公孙渊在辽东越来越跋扈而不能忍受,调任自己以前在东宫时的旧属荆州刺史毌丘俭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兼护乌丸校尉。毌丘俭就上书说,“陛下即位已来,没有什么可以书写(进史册的大事)。吴、蜀恃险,不可能马上平定,正好可以使幽州将士克定辽东。”

司空卫臻进谏说,公孙渊在辽东已经三代,在外安抚戎狄,在内练兵备战,不是轻易能攻克的。毌丘俭想以偏师攻克,恐怕只是妄想吧。

曹睿没把卫臻的建议放在心上,允许毌丘俭起兵,同时命令公孙渊进京,这公孙渊哪里肯听,一下子,幽州进入战争状态。

毌丘俭的军队出发,曹睿在洛阳也不闲着,虽然京城刚刚经历过地震,大量的工程还是照修不误。而且还从长安把以前的铜人、承露盘等搬到洛阳来。汉武帝时修建的承露盘据说有40多米高,还是铜造的,真不理解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运过来(有点运输太空火箭的感觉),果然承露盘在半路折断,响声传出几十里。而铜人也因为太重留在半路。

曹睿不满意在洛阳收铜做了两个铜人,还有黄龙、凤皇各一,都是近十米高的巨物。又在芳林园起土山,曹睿嫌工程太慢,竟然命令百官公卿一起去背土!

这种举动使得众位大臣齐齐劝阻。

而毌丘俭在北方初开始尚算顺利,有部分乌丸部落归降,可到了九月,整个北方连绵不绝的下大雨,冀、兗、徐、豫四州洪水滔天。毌丘俭的军队被涨水的辽河阻隔,与公孙渊的军队接战后失败,只好退军回到右北平。公孙渊看到魏军不过如此,乘机自立为燕王,建年号,置百官,真的做起土皇帝来。

而曹睿此时郁闷的不行,与宠爱的郭夫人在后园游玩。而正牌的毛皇后不知在哪个角落正哀怨呢,郭夫人小心说,不如叫皇后也来?曹睿脸一黑,不叫。还跟身边的人说,这事别跟皇后说。

可第二天,毛皇后竟然知道了,还不知趣的问皇帝“昨儿在后花园玩得可好?”

曹睿大怒。这皇帝轻易喜怒不行于色,可怜毛皇后撞到枪眼上,曹睿先把身边的人当作泄密的杀了十几个,还不够,又把毛后赐死了事。

直臣高堂隆已身患重病,看到群臣不能劝阻皇帝的荒唐行为,还是竭尽全力进谏说,

“现在的小人喜好评说秦、汉之时的奢靡生活来引诱陛下,陛下求取那些亡国不合法度的器物(铜人、呈露盘),致使百姓劳于苦役,国家浪费钱财,伤害德政。这不是兴盛礼乐的和谐、保持神明的喜庆的举动啊。”

曹睿不听。

高堂隆接着进谏说:

“昔洪水滔天二十二载,尧、舜君臣南面而已。

(原文如此,我认为高堂隆此处的意思是尧帝治水不成,而舜则由此“摄行天子之政”,尧、舜君臣掉了个位置)。

现在的情况虽然没有像那时紧急,可是您让三公九卿大夫等官员与杂役共同劳役,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书写传颂的事情。

如今吴、蜀二贼,可不是什么胡寇盗贼的小角色,而是僭号称帝、欲与中原抗衡(的两个国家)。

如果现在有人报告说,‘孙权、刘禅修德政,轻租赋,国家之事向贤者咨询,并遵循礼仪法度。’您听到这些能不警惕,认为难以消灭他们而为国家担忧吗?

如果有人又说,‘他们都行无道,崇侈无度,士民都苦于重赋而不能忍受,怨尤之声一天重似一天。’您听到这些能不认为乘他们疲惫可轻易取胜而感到欢欣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您将心比心考虑,还不明白这道理么?

亡国之君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亡国之举,以致最终亡国。

圣贤之君从来警惕自己做的事是亡国之举,才不会亡国。

而今天下凋敝衰败,人民没有一石以上的存粮,国家没有维持一年的储备,外有强敌,大军只能长期驻守边防,国内大兴土木,州郡骚动不安,万一敌人入侵,我恐怕为您修宫墙的官员不会再舍命破敌了。

还有,现在将吏俸禄,逐渐减少,跟以前相比只有五分之一(怀疑高堂隆指的是中下级将吏),而诸多退休的又被停止禀赐(额外赏赐?);本不用交纳赋税的如今都要交纳一半。

这样国家收入是比以前多,所支出的也比以前少三分之一。

可是用在军事和国家上的钱总是不够,导致类似缴纳牛肉作为额外赋税的举动接连不断。那么,多出的费用都用在哪了?!(凡此诸费,必有所在)

俸禄是君主恩待官吏,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如果现在取消(类似高堂隆上文举例),这是夺其命矣。他们已然得到的又失去,(这样的行为)是怨恨集聚的根源。”

据说曹睿看完后,对孙资、刘放说,“观隆此奏,使朕惧哉!”

然后呢?没了……找不到曹睿有因此害怕而做出的补救措施,高堂隆的这篇上奏把狠话都说了出来,您皇帝这样昏庸,外面的强敌要灭你,有舜这样的不臣之臣要代替你,有哀怨的下级官吏不支持你,你还不醒醒么!?

皇帝说,我很害怕啊~~可是,我的行为已经成惯性了吧,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不愿改,再说,我大魏现在还是很昌盛啊,三国之中就是我们从战乱中恢复最快,以前武皇帝一个人要东征西战,文皇帝屡战无功,可是您瞧现在我大魏两面作战照样能把蜀、吴打得落花流水,这些年北方灾情不断,可是也没有出现前朝末年的灾民流动,想要粮食马上就有粮食,关西不是有司马太尉在屯田么。我这些年里不断修正典籍,法律,经典,都已经从前朝末的战乱中恢复了,我还算是好皇帝罢……应该是罢……

(这段话是联想的~~~~~当然的~)

这时,高堂隆病情加重,口授上书说

“曾子有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的病恐怕不会好了,恳请陛下再考虑我的进言。

我看以前的圣贤君王三代攻占天下,而后只要圣贤相承,国家和臣民必定都是圣贤所有。可是到了每朝的末代之徒,比如夏桀、商纣这样的昏君,纵心极欲,皇天震怒,必然会有商汤、周武代替他们为天子之尊。

先帝黄初年间,曾经有怪鸟生长在燕巢之中,这是魏室凶险的征兆。请陛下一定要谨防鹰扬之臣于萧墙之内。陛下可以挑选皇室亲王,让他们在自己封国掌典军队,如同棋子样遍布全国,镇抚皇家的疆土,辅翼弘扬皇室。

皇天不会特别眷顾谁,只会辅佑有德圣君。百姓赞咏德政,则圣君的国家自然长久;百姓怨叹不止,皇天就会另选贤能(为天子之尊)。

由此观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

曹睿亲写诏书深切慰劳高堂隆(意思您老人家的话我记到心里了?)。不久,高堂隆去世。

又没了一个,曹魏大臣。

*注三十六

三统为人、地、天,尚赤、白、黑三色,分别以建寅(夏历正月)、建丑(夏历十二月)、建子(夏历十一月)之月为正月。

建在这里,是古代天文学家称呼北斗星斗柄所指,一年之中,斗柄旋转而依次指为十二辰,称为“十二月建”。夏历(农历)的月份就是由此而定。

*注三十七

魏略儒宗序言说:

汉末以来,“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儒道尤盛”,到了曹丕时才重开太学,最初的学生也不过数百人。

曹睿太和,青龙年间,“中外多事,人怀避就”,太学中博士——众老师的学问“率皆荒疏”,“无以教弟子”,太学数千弟子很多也都不注重解学儒家经典。

等到了曹芳正始年间,有诏议圜丘(皇帝出席解读儒家经典的聚会),京师的万余官吏,朝堂的四百公卿,应对议论的没几个,操笔能书的连十个都没有。

嗟夫!学业沉陨,乃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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