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子英雄儿好汉 -- 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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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老子英雄儿好汉。用科学的术语说,这是遗传!
遗传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科学,但它常常被别有用心者加以歪曲和利用。从远的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希特勒大肆杀戮犹太人,说他们是劣种人,应该被淘汰掉;近来,又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以遗传学的名义,说是由于基因的因素, 犹太人比其他人更聪明。
眼前还有个现成的例子,今年的诺贝尔化学奖授与了斯坦福大学的结构生物学教授,罗杰.科恩伯格(Roger Kornberg)。此人是个地地道道的犹太人。而且,他的父亲,亚瑟.科恩伯格(Arther Kornberg),曾在1959年得过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
(分别在1959年和2006年得诺贝尔奖的科恩伯格父子)
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犹太人就是聪明。连得诺贝尔奖都遗传,由老科传给了小科。
当有记者问小科他得奖与47年前他父亲得奖有没有什么关系时,小科笑了笑,很谦逊地说:没什么关系,是他(老科)把他(小科)推上了科学之路。
可是今年已经88岁的老科并不是这么想的。老科认为是他的种好,小科得这个奖是应该的,而且早就该得了。
果真他科恩伯格家的基因比别人家的好?那老科和小科都是如何得诺贝尔奖的?
其实,科恩伯格并非什么皇室贵族。相反,老科出身贫寒,他的父母亲是从澳地利移民到美国的犹太人。他的父亲在移民美国前,为了逃避兵役,将原名奎勒尔(Queller) 改成了科恩伯格。老科的父亲在纽约东城的一家车依厂开了30年的车依机,干不动了又开五金店。老科上的是纽约市的公立林肯高中。上高中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地到他父亲的五金店里帮忙。出生于这样的家庭,老科高中毕业后,也就只能上一般的州立大学。
大学四年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老科遂了爸妈的心愿,考上了罗锲斯特大学的医学院(University of Rochester ),去学医,打算将来当医生。
但人算不如天算,老科天生不是当医生的料。等从医学院毕了业,做完了住院医,眼看就能挣大钱了,老科心里一热,把父母的期望置于脑后,进了大兵营,当了一年的船医。船医也是医生,可他没觉得好玩,没意思。于是老科铁了心,决不当医生,干脆去国立卫生研究所(NIH)所喂老鼠,研究维他命。
走科研这条路虽然挣钱没有当临床医生多,但没有做医生那么辛苦,干好了也不错。老科看到了这好的一面,却没意识到搞科研并不比当医生容易。科研需要广博的知识、耐心、悟性和运气,这并不是年轻的老科都具备的。他在NIH喂了三年的老鼠,喂得浑身上下都是老鼠味,但没喂出什么名堂来,新的维生素也没找到。失望之际,老科又对新兴的酶学产生了兴趣,决定改行从事酶学研究。
可他一个学医的,有机化学和物理化学的基础都不好。好在他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缺陷,需要补课。为此,他离开了NIH,回到纽约。一边在纽约大学打工,一边到哥伦比亚大学补课。补完了课,老科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很快就在NIH找到了一个研究酶和代谢的位置。
与第一次进NIH所不同的是,二进宫的老科是个小头目了。他不再研究维生素,而是改为研究ATP的代谢。ATP既是能量又是合成DNA的原料,他的研究逐渐拓展到在细胞内核甙酸是如何合成DNA的。但他的运气不佳,做了五年,没有什么进展。
一气之下,老科卷起铺盖,去了中部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树挪死,人挪活。这一挪,老科赚大了,他当上了华大微生物系的系主任。也该他时来运转,从1953年到1957年的四年间,他的实验室从细菌里陆续分离、纯化出了一系列具有生物活性的酶和辅酶,其中包括DNA聚合酶;并且,他用同位素标记法,成功地在体外合成出了新的DNA。
老科兴高采烈地把试验数据整理出来,写成两篇论文同时寄给了生物化学杂志(JBC)。用现在的眼光,生化杂志只是个中等偏下的杂志;在当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老科的文章具有开创性,发JBC应该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生物化学杂志的三位评委竟然一致拒绝了他的文章。一位怀疑他老科是否有资格就DNA的酶学合成发表见解;另一个说他起的聚合酶是个不好听的名字;还有一位说他的文章里陈词滥调太多!
老科生气了!爱发不发,不发拉倒!
古人云:吉人自有天助。一年后,他的朋友,约翰.艾德斯奥尔(John Edsall)当上了生化杂志的主编。老科的那两篇DNA聚合酶的大作一字未该,重见天日。还是熟人好办事啊。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一年后,正因为那两篇文章,老科意外地获得了1959年的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其名分是,“合成了DNA!”
那一年,他的大儿子罗杰,也就是今年得奖的小科,才12岁。老科带着太太和三个儿子一道去斯得哥尔摩领奖。在飞机上,老科谆谆告诫他的儿子们,长大了不要干别的,就搞生化! 老科还强调说,生化决定一切(Biochemistry Matters)!
那是老科的肺腑之言。
学医让老科白费了钱财、精力和时间。为了不让他的孩子们重滔他走过得弯路,他要他们长大后,径直学生化,得诺贝尔奖!
老科的太太,斯尔维.罗斯.利维(Sylvy Ruth Levy)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在孩子面前,为了对丈夫话表示支持,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还要讨个好老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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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好文非好汉不能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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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科得了诺贝尔奖后,虽然在DNA聚合酶Ι的基础上又做了些添砖加瓦的工作,在体外合成了具有生物活性的噬菌体病毒ΦΧ174,但并未有什么大的作为。后来得诺贝尔奖的DNA酶学序列测定方法以及诸多分子克隆技术都是在老科的DNA聚合酶的基础上建立的。老科的工作与那些划时代的技术突破仅仅是一步之遥,可惜他都没沾上边儿。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老科对DNA聚合酶并无深思熟虑的长远计划。他只是琢磨出了如何把各种酶类从生物细胞里分离和纯化出来。所以,老科得的这个DNA聚合酶的奖是有一定的偶然性的。说得难听一点,是碰来的。并非因为他比别人更聪明,对DNA聚合酶的作用和潜力早有预见。
老科在1959年得了诺贝尔奖后,又跳槽去了斯坦福,在那里做起了生化系的系主任。
北加州的天气虽然比不上南加州,但与圣路易斯相比,那是天壤之别。他这新科诺贝尔奖得主虽然大权在握,可新的实验室却迟迟运转不起来。原来,他的太太在搬家后,再也不愿意在试验室里继续为他卖命了,要在家里专心致志地培养三个孩子。斯尔维说,那比老科再得一个诺贝尔奖更重要。
老科一琢磨,觉得有道理,于是也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夫妇俩首先从培养孩子们对科学的兴趣开始。饭桌上,谈的最多的是科学。不光是嘴上说,还立即付诸行动。已经进入高中的老大罗杰被送到斯坦福生化系的教授保罗.伯格 (Paul Berg,1980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的实验室做实验,培养对科学的兴趣。
跟当年老科上高中时的情况相比,三个儿子的条件不可同日而语。大学录取的时候,招生的看到申请者的父亲是斯坦福大学的教授、系主任、诺贝尔奖得主,这样的学生谁不抢啊!
就这样,老大罗杰,也就是今年得诺贝尔奖的小科,便一番风顺地进了哈佛读本科。大学毕业后,老科还是不放心,又让小科回到斯坦福读博士,师从生物膜学家麦孔尼尔(McConnell)。博士毕业后,小科又去英国剑桥医学研究院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做博士后,跟着发现DNA双罗旋结构的诺贝尔奖得主克里克,研究染色质的结构。
小科的生化之路一帆风顺。他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加上得天独厚的环境,很快就成功地解析出了染色体的最小结构单元:核小体。并精确地计算出每个核小体是由200个DNA碱基对盘绕在8个组蛋白亚基所形成的复合体上的。
文章在《科学》杂志上登了出来,老科看了拍手大笑:好种出好苗,有戏。往高处说,这几乎是跟发现DNA双螺旋接构同等重要的工作;往低处说,这也是分子生物学的一项重大发现。自那时起,老科便年年盼,盼望诺贝尔奖再次颁给科恩博格。
老科等了一年又一年,可他所期盼的好事没有发生。
小科在英国干了四年后,于1976年到他读本科的哈佛做助理教授。他在那里镀了两年的金,便又回到斯坦福当上了正教授。在斯坦福这样的名校,博士毕业后只六年便当上正教授,实属罕见。
在斯坦福,小科起初继续研究他所熟悉的染色质的结构。但在老科影响下,小科放弃了他所喜欢的染色质的研究,专攻真核生物的转录机制。其实,由DNA转录成RNA并不是什么时髦的领域。1959年西裔美国人欧齐阿(Ochoa)就是因为研究RNA的合成而分去了老科一半的诺贝尔奖奖金。从那时起,老科就觉得“邻居的草地更绿一些。”于是他极力从恿小科去研究RNA的转录机制。老科还把他的酶学分离、纯化的看家本领尽数传给了小科。
小科有哈佛、斯坦福、剑桥的基础,加上他老爸的看家本领,他的实验室从酵母里很快分离出了RNA聚合酶以及真核生物转录所必须的中介体(mediator)。然后,他用从他的博士导师麦孔尼尔那里学到的脂膜法,做出了RNA聚合酶与中介物所形成的复合物的“二维”晶体结构。2000年,他的实验室又用传统的X-光衍射法,做出了含有8个RNA聚合酶单元、外加中介物、DNA模板、RNA产物在内的精细结构。
(2000年罗杰.科恩伯格实验室发表的RNA聚合酶Ⅱ的晶体结构图)
在2000年后的六年里,小科的实验室又做出了一堆RNA聚合酶Ⅱ复合体的“动态结晶。”
诺贝尔奖评审委员的评语是,小科的工作第一次阐明了真核生物转录过程中的精细结构,包括启动子的识别、转录的起始、新核甙酸进入后DNA-RNA杂合子的转位、新的RNA链从DNA模板上的解离、以及根据DNA模板的序列在合成RNA时对核甙酸进行选择的机制等。
弄清上述转录机制的每一步都可能得一次诺贝尔奖。除此之外,诺贝尔奖评审委员还提到了他早年在核小体结构上的贡献。
难怪老科在小科得奖后,反而大骂诺贝尔奖的评委们是蠢才,他的儿子早就该得奖了。
如果说老科得奖有些偶然和意外,那小科得奖就是必然的。都是诺贝尔奖,中间相隔了47年。老科走的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而小科走的是老科替他铺设的平坦大道。
从遗传学的角度看,小科仅仅继承了老科50%的基因,遗传的因素不能排除。但在老科和小科的成功之路上却有一段是惊人相似之处。
原来,老科的太太斯尔维就是位生化学家,她默默无闻地为老科打了几十年的工。老科1959年得奖后,她毫不隐讳地对媒体说,她被老科抢劫了。
无独有偶,小科的太太雅丽.拉尔齐(Yahli Lorch)也是给小科打工的。小科对外声称太太是他的长期合作者。可是到目前为为止,雅丽还只是斯坦福的一位科研副教授,连个正式教授都不是。小科得奖后,她还没有发话。她要是实话实说,说起来恐怕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正如那句名言所说,每个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位伟大的女性。科恩伯格父子将此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传说中的基因的作用恐怕还是次要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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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专蒸包子不挖坑!
原来题义反讽呀。老科的夫妻关系没因太太的怨言改变吗?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如果夫妻两个的研究领域是相同的话,那么一般说来学校是不会同时给他们教授位置的,水平再高也不行,一个做教授,另一个做研究教授是比较普遍的。但实际上,研究教授是很舒服的职位,没有义务教课,工资不少拿多少,只是不是终身制,合同需要一年一年的签,不过像拉尔齐这样的身份,特别是“小科对外声称太太是他的长期合作者”,经费肯定不成问题,研究教授的位子即可无忧,那么做个不受约束的研究教授何乐而不为啊。
这一大家子的故事真挺有意思。
斯坦福今年非常运气。
莲兄好文,每篇一花
到底谁决定一切,还真不好说
顺文,如何送花花?
的对小师弟师妹们吹牛了
你看,连娶个媳妇都是一样的,这个非遗传解释不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