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双石原作】《开国第一战》序言 生命中的一本书 -- MacArthur
应对仓促 机动防御筑血墙
军争为利,
军争为危。
——《孙子 军争》
李奇微这回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联合国军”突如奇来的猛烈反扑,完全出乎中朝方的预料,在战略、战役和战术上都收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从1月15日开始,李奇微集中了“联合国军”5个军16个师又3个旅、一个空降团及其全部炮兵、坦克兵和航空兵,地面部队共23万余人的兵力,在中朝军队200公里的防御正面上发起了猛烈进攻。“联合国军”兵分两路,以美、英军主力及韩军一部在南汉江以西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以美军一部及韩军主力在南汉江以东实施辅助突击。
李奇微的部署是:
西线:美第一军和美第九军并肩向汉城、礼峰山方向实施突击。
美第一军军长弗兰克 米尔本少将指挥土耳其步兵第一旅、美步兵第二十五师、美步兵第三师、英步兵第二十九旅为第一梯队,在野牧里、水原、金良场里30公里地段上展开,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以韩军第一师于乌山里以南地域为为预备队。
美第九军军长约翰 库尔特少将指挥美骑兵第一师、英步兵第二十七旅、美步兵第二十四师为第一梯队,在金良场里以东至骊州38公里地段上展开,向礼峰山方向实施突击;以韩军第六师位于长湖院里地域为其预备队。
东线:美第十军、韩军第三军团并肩向横城、县里方向实施主要突击,韩军第一军团沿东海岸向北实施辅助突击。
美第十军军长爱德华 阿尔蒙德少将指挥以美步兵第二师、空降第一八七团、韩军第八、第五师为第一梯队,在骊州至平昌以东之乌洞里72公里地段上展开,向横城、阳德院里、清平川方向实施突击;以美步兵第七师位于堤川地域为预备队。
韩军第三军团军团长刘载兴中将指挥韩军第七师为第一梯队,在乌洞里至旌善以东之北洞里30公里地段上展开,向下珍富里、县里方向实施突击;以韩军第三师位于春阳地域为预备队。韩军第一军团军团长金白一中将指挥韩军第九师、首都师为第一梯队在北洞里至玉溪30公里地段上展开,沿东海岸向北配合进攻。
美陆战第一师和韩军第十一师分别位于义城、大田地域。
这是第八集团军的战役预备队。
与沃克的套路相比,这次李奇微招法很有些特别之处。
首先,步兵一改只靠公路前进的套路,开始注意抢占山头、争夺制高点、实施宽正面的多路进攻,最多时达15路,每路约一个营至一个团的兵力,对中朝军队各防守要点同时实施攻击。
其次,针对中国军队惯用的迂回穿插战术,一反过去分兵冒进的做法,而改取互相靠拢、齐头并进、稳打稳扎的战法,力求东西呼应,互相支援,保持一条连续的战线。公路上小股坦克配合下的机械化分队与中朝军队保持接触,一遇猛烈反扑就往回缩,粘住中朝军队第一线部队不放,用炮火消耗中朝方的兵力后,再根据中朝军队投入兵力的大小,或迟滞对手行动,掩护主力退缩转入防御,或进占某一地域,借助猛烈炮火发展进攻。
这就是所谓“磁性战术”。
除此之外,李奇微还有一个“火海战术”——利用其优势的炮兵、航空兵和坦克的火力,对中朝军队进行一种密集的高度炽烈的火力空击,最大限度地杀伤中朝军队的有生力量。
这回,李奇微将美韩混合编队中的美军放在主攻位置,并加大了战役的纵深配备,从而也强化了进攻的力度和韧性。
聪明的拳师李奇微,一拳出得迅猛又有力!
李奇微迅速反扑,既出乎毛泽东预料,也出乎彭德怀预料。
虽然毛泽东、彭德怀及志愿军总部曾经估计“可能形势逼迫我们在2月间打一仗”,但对屡遭打击连连败退的“联合国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却明显地缺乏预见。
从1月8日中朝军队全线停止进攻,到1月15日第八集团军转入试探性进攻,时间间隔仅仅一周!
这种情况,在国内战争和蒋军部队过招时全没遇到过。
此前,作为战场统帅,彭德怀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警觉。
刚一停止进攻,联司就命令各部队组织前沿的少量部队也组织小分队利用伏击、夜袭和麻雀战法牵制骚扰“联合国军”部队,目的也是以战斗侦察的方法察明敌人下一步的企图。
但根深蒂固的经验型思维惯性,却不是一道命令就能消除的。
全军部队仍然缺乏足够的思想和物质方面的准备。
这时,国内动员的后备兵员和调集的老兵尚未补充到位,准备入朝的第十九兵团又尚在国内开始集结中,远水解不了近渴。第九兵团又因第二次战役减员严重正在咸兴、元山一带休整,整个就是一个医院。能在马上在前线投入作战的部队,只有刚刚进行了连续三次进攻战役的中国人民志愿军6个军和刚整补完毕的朝鲜人民军3个军团。
这就是说,减员甚大的中朝军队现在不仅在技术装备和火力上劣于对手,而且在地面部队兵员上的优势已经基本丧失。
后方正在集结的主力还好说,虽然补给极为困难,兵员也未得到及时补充,但好歹总算还是争取到了半个来月的休整时间。
第一线的部队就苦了。
在第一线的第三十八军第一一二师、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第五十军全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二、第五军团,都是在休整期不到一周的情况下,就完全被动仓促地投入战斗的。
从一开始,这支饥疲之师就陷入了穷于应付招架的被动局面。
“要被迫打一仗”已成定局,而且将面临巨大的困难。
对这一点,毛泽东估计不足,彭德怀有所预料。
1月27日,彭德怀在判明了李奇微的企图后,决定全军停止休整。总结经验的高干会也立即变成了准备进行第四次战役的动员会。
当日,彭德怀在与金日成、朴宪永、高岗、邓华等协商后,于当晚24时致电毛泽东:
二、 敌继续北犯,我保持桥头阵地甚困难,出击将破坏整体计划,推迟春季攻势,且目前兵员、弹药、粮食全无补充,最快也需下月才能勉强出动。如我暂时放弃仁川及桥头阵地,国内外政治情况是否许可?如不能停止敌北进,政治上又不许可放弃汉城、仁川,即须被迫部署反击,但从各方面考虑甚为勉强。以何为好,盼示复。
从军事角度来说,这不失为一种比较切合实际的处置。
可惜晚了一点。
如果两个星期前联合国三人停战委员会那个方案一出手,中朝方就立即作出这般姿态,既能争取补给时间,又能从政治上陷美国政府于尴尬被动处境,从战略态势上来说,将对中朝方更为有利。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彼时行此策,利大于弊;此时行此策,弊大于利。
次日,毛泽东复电:
二、 我军必须准备发起第四次战役,以歼灭两万至三万敌军,占领大田、安东之线以北为目标。
三、 战役准备期间必须保持仁川及汉城南岸,并吸引敌人主力于水原、利川地区。战役发起时,中、朝两军应突破原州直向荣州、安东发展进攻。
四、 中、朝两军北撤至15至30公里,发表拥护限期停战的新闻是不适宜的,敌军正希望我军撤退一段地区封锁汉江,然后停战。
五、 第四次战役后,敌人可能和我方进行解决朝鲜问题的谈判,那时谈判对中、朝两国有利。
六、 我军没补兵,弹药也不足,确有很大困难。但集中主力向原州、荣州打下去,歼灭几部美军及四五个南朝鲜师的力量还是有的。请你在高干会上说明,此次会议即作为动员进行第四次战役的会议。
七、 中、朝两军在占领大田、安东之敌军以北区域以后再进行两个至三个月的准备工作,然后进行带最后性质的第五次战役,从各个方面说来都比较有利。
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毛泽东有毛泽东的道理。
从政治上来说,在敌军大举反扑的时候,发布“拥护限期停战,中、朝两军北撤15至30公里”的新闻的确不妥。你想,敌人在全线溃退时率先提出停战,中朝方没有同意;现在敌人反扑上来了,中朝方却要接受停战了。
任谁一看都是中朝方被“联合国军”强大的军事实力吓住了。
的确在政治上大大的不利。
毛泽东作为铁骨铮铮的新中国的第一代领导人,作为一生都在面对各种错综复杂的危机局面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是站在俯瞰全球政治大格局的战略高度上来考察战局进退之得失的,较之于彭德怀等战区统帅,当然要更多地着眼于政治形势的发展变化。
然而回到战场上来,彭德怀们对战场实际和面临的困难,却有着比毛泽东更为深入、更为具体的了解和体察。一个战役部署究竟是可行还是不可行,应该说比毛泽东更有发言权。而且从后来战役发展的实际情况来看,大军事家毛泽东在此时此刻为第四次战役确定的战役目标,的的确确是不切实际的。
战略统帅,对战役形势的判断出现失误,这不奇怪。
关键在于发现失误怎么办?失误造成了后果怎么办?
伟人、庸人泾渭分明,高下就从这里看!
毛泽东的第一个不切实际是“占领大田、安东一线为目标”。
这是一个发展战略进攻的计划。
也就是说把战线前推至北纬三十六点五度线附近。
这时毛泽东的思维,想必是还处在当年指挥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模式中。想想那会儿是多么困难,简直可以说是困难重重,各解放区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都还在战略防御态势中与优势敌人周旋。毛泽东却毅然在力量对比还没有发生根本转变的情况下,反常规用兵,令刘伯承、邓小平率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挥师千里,挺进大别山,向敌人后方发展进攻,拉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
一锤子就把蒋介石的“哑铃”阵形砸了个稀巴烂。
如果仅凭困难的程度来说,毛泽东这种设想应该说是有道理的,那会儿没吃没喝,一支枪才几粒子弹,放弃了延安,放弃了华中,放弃了苏北,放弃了大片根据地,带着中央机关肩挨肩背靠背地与胡宗南数十万大军兜圈子打游击。除了毛泽东这等雄才大略的战略家,换了别人谁敢在那个时候去设想什么战略进攻呀?
现在呢,有国家政权,新政权得到了全国人民的衷心拥护。又有苏联后援,力量空前强大,兵员也优于敌人,为什么不能象国内战争一样,和敌人掉个换位,把进攻发展到敌人纵深去。
然而困难的性质却大大的不一样了。对手不同了。
那是一支高度现代化的强大军队,火力、机动力和防护力在全世界都堪称一流。内部相对比较集权统一,虽然也有重重矛盾,但却没有蒋军那么多派系纷争,其将领的文化素养和专业技术水平很高,军内又能自由地争论探讨,大胆揭露已方缺点,吸取经验教训和作出相应对策都异常迅捷灵敏。而对中国军队来说,朝鲜战场地形狭长,在敌方空前密集的火力下,自己非凡的徒步机动力发挥大受局限,大踏步地进退迂回相对于国内战争来说要困难得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以一支久战饥疲之师,去向被钢甲包裹起来正气势汹汹扑来的敌人发展进攻,还要把敌人逐退100多公里,无疑是超越客观现实的一厢情愿。
后来的战况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个不切实际是要求保守汉城与仁川。
要实现这个战役目标,中朝军队就要被迫在三七线附近采取当时非常勉为其难的坚守防御方针。如此一来,无异于以已之短,就敌所长,自己束缚了自己的手脚,从而丧失以机动防御消耗和迟滞敌人,以空间换取时间的主动权。
这种思维,源自准备完成“带最后性质的战役”的战略设想。
在这个思维基础上设想的“有利于中朝方的谈判”,自然也就没有立刻成为现实。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不能不说是毛泽东的“千虑一失”。
有人要说啦,毛泽东说的不对,彭德怀说的又不行,你能干,你是诸葛亮,那你来说说怎么办才最为妥当合适?
这不是存心要笔者难看吗?
作为后来者,我们看问题的背景和条件当然要比他们当年清晰透彻得多,也可能要冷静得多全面得多。一二三四,甲乙丙丁,随便在军校课堂上叫个少尉见习排长站起来,他也能给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论说得鞭僻入里。
可那管用吗?
别忘了,毛泽东们当年面对的一个没法透视的封闭铁皮箱,而我们今天面对的却是一个什么都能瞅得清楚明白的透明玻璃箱。
事后诸葛亮最好当,也最没用!
事实上,哪还轮得着笔者这类蹩脚“臭皮匠”在那儿瞎叨叨哟!毛泽东彭德怀们自己,很快就在将帅协谋的过程中,在政治目的和军事手段相互磨合中,在战役战斗的实际发展进程中,从两个看似差异甚大的立场上彼此靠拢,从两人的思路中,扬弃了不切实际的目标,提练出积极防御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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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
在“实行机动防御和适时的反突击,消耗和迟滞敌人,掩护二线部队开进和展开,准备下一次战役反击”的目标上,统一了起来。
在战略家毛泽东一生中,这是他最为虚怀若谷的时期。
1月29日,彭德怀在中朝两军高级干部会议上作了战前动员。
在为会议作了总结后,彭德怀传达了毛泽东的电报精神,并区分了各军、各军团的作战任务。
各军指挥员随即返回原部队指挥作战。
这时,各军师团的主要军事指挥员大都在沈阳参加联合兵种的培训,因而在最初的战斗中,部队大都是在政治委员们的率领下迎击敌人的。
1月30日,彭德怀、邓华、金雄、朴一禹联名向志愿军各军、人民军各军团首长下达迎敌进攻的作战命令,决定西线各军提前于2月1日晚出发,中朝军队首长在重新区分了各军集结位置、出击路线、攻击目标后指出:“敌近日北犯进展较快,各部在开进时应争取时机,先敌到达,并应随时准备乘敌前进或立足未稳时,力争在运动中出敌不意,歼灭敌人。”
志愿军总部确定的部署是“西顶东放”。
“西顶”——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指挥志愿军第三十八、第五十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组成“韩集团”,在金浦、仁川及野牧里至骊州以北68公里地段上组织防御,坚决抗击敌人向汉城方向的进攻。以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位于金浦、仁川港、永登浦、汉城地区,担任海岸防御及汉城守备任务。以第五十军配属炮兵第二十六团两个营展开于野牧里至庆安川以西地区,依托修理山、光教山、文衡山等要点构筑第一线防御阵地,依托博达里、内飞山、鹰峰、国士峰等要点构筑第二线防御阵地,坚决抗击由水原沿铁路两侧向汉城方向进攻之敌。以第三十八军配属炮兵第二十七团两个连,以主力集结在磨石隅里以南地区进行作战准备,以该军第一一二师展开于利川以北、庆安川以东至南汉江之间地区,于堂谷里、泰华、广岘、天德峰地区构筑第一线防御阵地;于旺谷、新垡里、中悦美、南治岘构筑第二线防御阵地,坚决抗击由利川沿公路向汉城方向进攻之敌。
“东放”——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指挥志愿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第四十二军、第六十六军组成“邓集团”,于龙头里、阳德院里、洪川及横城以北地区集结,准备向原州、横城方向实施反击。由朝鲜人民军前线总指挥金雄中将指挥朝鲜人民军第二、第三、第五军团组成“金集团”,展开于三巨里、大美洞、宝来洞以北地区45公里地段上,掩护邓集团主力集结,并准备以第三、第五军团在邓集团左翼向横城东南方向实施反击。
从这个部署中可以看出,彭德怀等志愿军首长已经确信“占领大田、安东一线”实属不可能,因而这个部署上体现了“出击”的大前提,预留了目标的小期望,在防御作战的设计上,也开始体现出机动防御的思想。
毛泽东原来的设想,已得到了较为切合实际的修正。
这就叫将帅协谋。
1月31日,彭德怀将中朝军队作战部署电告毛泽东、高岗并通报金日成,同时报告与建议:
二、 我军鞋子、弹药、粮食均未补充,每人平均补5斤,须2月6日才能勉强完成。特别是赤脚在雪地里行军是不可能的。将各军、师直属队、担架兵抽补步兵团,亦须数日。我们拟于2月7日晚出动,至12日晚开始攻击。
三、 决定邓华率4个军首先消灭美二师,然后进攻堤川美七师、南朝鲜军第八师、二师;韩先楚前往汉城指挥两个军及人民军一军团,坚持汉江南岸阵地,相机配合主力出击;金雄往平昌指挥人民军3个军团,首先消灭南朝鲜军第七师,尔后向荣州前进。
四、 九兵团目前只能出动二十六军共8个团,其余因冻伤均走不动(一个师3天只走15里),到4月才能大体恢复健康,影响步兵优势,这是严重问题。第三次战役即有若干勉强性(疲劳),此役是带着更大的勉强性。如主力出击受阻,朝鲜战局有暂时转入被动的可能。为避免这种可能性,建议第十九兵团迅速开赴安东补充整训,以便随时调赴前线。
决心先表,实际困难也说。
为将之道,当如是也。
依靠毛泽东本人所倡导的认真负责事实求是的优良作风,依靠人民军队上下一心将帅协谋的光荣传统,依靠全军将士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浴血奋战,中朝军队仍然在极大的被动态势之中以主动积极的姿态,依托野战工事,奋勇迎击以铺天盖地的钢铁开路的敌人,在汉江两岸,一再对来势汹汹的“联合国军”予以重创,给踌躇满志的李奇微以当头棒喝。
东线最先与敌人打响的是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
第三次战役结束时,第四十二军奉命在加平休整。
这时,全军实力已大大削弱,人数只有30831人,相当于出国时人数的70%。按原订修整计划,他们要在加平等待补充从国内赶来的二线兵员。
然而,1月25日后,美步兵第二十四师、步兵第二师、法国营,已向犁浦里、骊州、原州北进。韩军第八师也有自横城西窜,向龙头里进击的态势。
这一下子就把形势弄得紧张起来。
1月27日,第四十二军奉命停止休整,匆忙开赴龙头里地区展开,阻击“联合国军”的进攻,掩护正进行反击准备的东线主力的集结。
吴瑞林军长决定:先以第一二五师至龙头里以南地区展开阻击,并争取于运动中歼敌一部,掩护军主力向龙头里开进。待军主力到达后即展开组织防御,将敌阻于广滩里、龙头里、横城公路以南地区。
1月28日,第一二五师到达龙头里以南。
第三七五团团长赵立贤带着前卫第三营,隐蔽进入原州通往杨平公路上的一个名叫茂村的小村庄,摆下了一个伏击阵势。
这回,赵立贤检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他第一个把军长“在运动中歼敌一部”的意图,变成了现实。
前卫第九连占领的阵地是茂村南山。
第二天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后山上响起了急促的机枪声。
“敌人进口袋啦!”监视哨兴奋地叫了起来。
大家从堑壕里探头一看。
乖乖,是从犁浦里渡过汉江的美国鬼子吉普车队!一共12辆中吉普。已经被设伏部队打懵了头,一辆接一辆在路上乱碰乱撞,进不得退不得正乱成一锅粥。
“冲啊,抓美国鬼子啊!”
第九连连长魏思福看看这个时机最好,冲吧!
战士们从工事中一跃而起,向汽车扑去。
第三排副排长隋景春最先冲上公路,朝着开过来的一辆吉普车投出一颗手榴弹,把汽车先炸瘫。然后冲锋枪对着车上乱作一团的美国兵就是一阵横扫。
前头的车被炸毁,后头的车又被挡住,美国鬼子没路可跑,全钻到车下向外射击。
后来才知道这是美步兵第二十三团第一营几个残缺的连合并组成的一个加强连,大都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在美国兵里算是出类拔萃之辈了。
和其他美国兵比起来,他们大都打得还算顽强,躲在车下边,大伙儿用蹩脚英语怎么喊也不出来,还拼命往外扔手榴弹、打机枪。
魏思福说你们乱嚷嚷什么乱嚷嚷什么,送他们回老家得啦。
大家三个一群两个一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车下扔手榴弹。
激战30分钟,美国鬼子死伤大半。
剩下的觉得这车下边儿是呆不住了,钻出来就住山上跑。
小个子中国兵们拼命地跟着美国大块头撵。
战士涂新祥一个人刺倒3个美国兵;机枪射手陈远明用铁锹把一个美国兵砸得脑浆迸裂;战士肖代贵腰部负伤,仍然刺倒了两个美国兵;第三排排长张德发用冲锋枪打翻一辆吉普车,活捉了旁边坐着的军官……
剩下的美国兵晕头转向又往汽车上爬。
雨点般的手榴弹又飞进车厢,美国兵七歪八倒又躺下一片。
又跳下车往路边往茅坑里跳,往房子里钻。
那还能跑掉?
天上12架美国飞机干着急没办法。
下面打成一团,上边儿转成一圈,楞是没招。
只好在四周山上乱扫乱射。
那还能顶事儿?
后边的第七连也赶到了,第八班班长陈兴元从一名美国兵手中抢过一挺机枪,两个弹匣打完,就把往山上跑的美国鬼子全放倒在山坡上。
战至黄昏,战斗顺利结束。
200多个美国鬼子全部被击毙。
俘美军上尉连长1名,下士1名。
这么多美国鬼子最后只逮住两个活的,这还真不多见。
缴获汽车12辆,无座力炮2门,重机枪6挺,轻机枪9挺,自动步枪和卡宾枪200支,电台6部,报话机、步谈机20部。
第四十二军的前哨战,打得响亮!
与此同时,西线战区已经打得惊天动地了。
为掩护第二线主力开进和展开,第一线的第五十军和第三十八军第一一二师,从1月25日开始,已经与美骑兵第一师、英步兵第二十七旅、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美步兵第三师、美步兵第二十五师、土耳其步兵第一旅和英步兵第二十九旅轮番沐浴几度血雨腥风了。
一场以血肉搏击钢铁的悲壮鏖战,永铭史册!
第三十八军第一一二师第三三六团和第三三四团首当其冲。
1月28日,他们分别在泰华山和鼎盖山与北进之敌打响。
27岁的第三三六团第五连连长徐恒禄率全连守卫在泰华山前的草下里南山阵地上,这是第一一二师防御地段的西端点,恰好位于利川至水原和金良场里至京安里、汉城的公路交叉点上,是一通衢要道。
也是“联合国军”北进的必经之路。
拂晓,美骑兵第一师一个营在10多辆坦克掩护下,分3路向草下里南山阵地运动。这次,这些美国鬼子们长了些学问,运动的部队也作了伪装。前沿观察哨咋眼一瞧没瞅出所以然来,还以为是树林,马马虎虎就让他们靠了过来。
年经的连长徐恒禄却瞅出了蹊跷。
徐恒禄年经虽然年轻,战斗经验却异常丰富。
他从望远镜里看出了道道——这昨天还没有的树林在往前移?
是敌人!
“别暴露目标!”
徐恒禄心说这狗日的美国佬学什么道道满快的嘛。
他看出敌人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连队,看样子也不会轻易冒进,而且还会进行搜索。比较好的办法是利用这漫山的灌木丛和前沿第四班的阵地把敌人放近了打,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尽可能不暴露主阵地,以免过早的遭到敌“火海战术”的杀伤。
他先命通讯员文凯通知隐蔽在后山的连主力准备战斗。
然后叫来两个排长。
“你们先打,机枪快点进入左前方的灌木丛!其他人一律在后山隐蔽不动!”他对第二排排长李振宝交代。
“是!”李振宝一听是打头阵,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一排排长郝先富一看没自己的份,凑到连长面前就想争。
“别,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沉住气,有你打的!”
徐恒禄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把他扭了个大转身。
美国鬼子果然上当了。
当他们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到达距第四班阵地30米处的一个高坎上时,突然遭到两面火力的杀伤,机枪怒吼、手榴弹爆响。
敌人扔下一大堆尸体逃下山去。
徐恒禄知道,接下来坦克和炮火要跟自己没完了。
嘟——
一声哨响,大家撤出了阵地。
果然,沿公路前进的敌人止步了,坦克调转炮口,向山坡上盲目开炮乱轰,紧接着步兵又发起冲击,机枪、手榴弹也一起扔进刚才向他们开火的灌木丛。
没有回声。
直线思维的美国鬼子正在纳闷,突然又从右侧泼来一阵密集的机枪弹雨。
晕头转向的美国鬼子扭头就跑。
又被披头盖脸的手榴弹砸得哇哇乱叫。
紧接着硝烟中跃出12个端着明晃晃刺刀的中国士兵,恶狠狠地向他们扑来。
扔下伤员和尸体,敌人拼命地逃了回去。
有人可能要说你太能吹乎了,美国兵真的有那么窝囊废吗?
可笔者遇到的那些参加过那场战争的许许多多中国士兵,全都说离开了飞机炮火坦克的美国兵就是有那么窝囊废不经打,步兵的战斗素养还不如当年的国军主力,象新一军新六军整编第七十四师那些家伙战术水平也着实不低,好歹还能跟你过两下白刃战的招。
打这种面对面的交手,实在太难为美国少爷们了。
这下美国鬼子是真火了!
轰隆轰隆一阵炮火后,约两个连的美国兵从左边公路和右边山沟向第四班阵地包抄攻击过来。
徐恒禄把这个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立即让第四班撤了回来,把敌人放进来,然后让第六班配合第四班插到敌人侧后,用机枪火力兜住敌人的后路。
第六班班长王文兴是个挺爱漂亮的帅小伙儿,而且爱漂亮爱得很特别——到打仗就穿上新军装打份得忒帅,带着一个班把一个班的小伙儿们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个很漂亮的班兴冲冲乐颠颠地就窜了出去。
这边敌人也气喘嘘嘘地冲上了第四班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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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对仓促 机动防御筑血墙
(续上)
又象上次一样一个人影儿也没看见。
敌人正在架迫击炮,就让第五连六0炮班连人带炮给掀下了山。
漂亮的帅小伙儿们全是一付付恶狠狠的面孔,端着刺刀就上。
美国鬼子两个连被徐恒禄的两个班打得鸡飞狗跳。
小伙子们模样漂亮,仗也打得漂亮。
不过随你怎么想招,美国鬼子的炮火还是回避不掉的。
尤其是在只有野战工事的情况下。
第三连经过连续三次战役又没补充兵员,到了第二天一早,全连就只剩下60多个人了。
次日拂晓,徐恒禄召开了一个支委会。
大家决定在前沿少摆兵,以少胜多,3个排轮着上。
结果为哪个排先上又争吵起来了。
徐恒禄决定第一排先上,第三排排长王富有不干。两个排长就在会上叮叮铛铛地争执起来。
“二排昨天打了一个白天,你们一排打了一个晚上,怎么轮也该轮到我们三排了!”王富有脸红脖子粗地嚷嚷说。
“连长定了,你争也没用!”一排长郝先富嘿嘿直乐。
“照你这么说,我们三排是来吃干饭的?”王富有一着急脖子上的筋蹦起老高。
徐恒禄赶紧劝开这对斗架的公鸡:
“不要争不要争,要考虑全局嘛。残酷的战斗在后面呢,我们必须保留一个完整的排,决定胜利还要靠这个排呢。”
第五连这个以少胜多的战术,为后来的防御作战提供了宝贵的经验。阵地上少摆兵,后方多屯兵,视情况适时增援,成为在敌人“火海战术”下坚持持久防御作战的一条重要经验。
这一天敌人特别凶,还飞来了8架飞机,坦克摆了30多辆,加上数十门大炮,把整个阵地给犁了一遍,前沿担任警戒的3个战士都被埋了,大家拼死拼活挖出来,还是牺牲一个负伤一个。
都顾不上悲伤,因为敌人跟着就扑上来了。
打到中午12时,敌人的冲击兵力达到了一个团。
那是美骑兵第一师的美国鬼子。
这下有点顶不住了,第二排人员大部分伤亡,阵地被敌人占领。
徐恒禄带领预备队第三排一个冲锋反击上去,夺回了阵地。
就这么争来抢去,到下午2时,徐恒禄们已经打退了敌人4次大规模冲击,阵地上也只剩下20来个人。
一个人差不多要防守20多米的地段。
弹药也要没有了,20多人一人只有4颗手榴弹。
六班长王文兴从敌人尸体堆里拣来一些弹药。大家还弄来一些石头,就用这些东西又打退了敌人一次进攻。
可敌人也看出来中国兵没弹药了。
他们一被打退下来,也不退远,在60米以外,等着炮火支援。
美国鬼子就这个厉害,炮弹密得象下雨。
六班长王文兴被炮弹炸伤3处,被徐恒禄硬给赶到了阵地后山的隐蔽部。
阵地上的人越来越少。
傍晚,急红了眼的美国鬼子的炮火空前猛烈。
那炮打得都分不出点来,简直就象打机枪。
敌人也涌了上来。
徐恒禄他们全都手忙脚乱,还是把敌人压不下去。
美国鬼子还是一个劲住上冲。
突然从后面上来10多个人,扔出一排排手榴弹。
徐恒禄回头一看,眼泪差点下来了。
是那个爱漂亮的六班长王文兴带着的10多个伤员。
他们有的互相搀扶着,有的柱着木棒,是从后山掩蔽部一步一步挪上阵地的。
这就是钢铁部队的钢铁战士!
敌人刚一被砸下去,炮火就跟着上来,这是规律。
王文兴又一次被弹片击中,负伤了。
“六班长!……”
徐恒禄飞跑上去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心如刀绞。
“连长,我……不行了,就是死也要死个够本!”王文兴一把扯下绷带,从连长怀里挣扎出来,抄起两颗手榴弹向山下滚去。
徐恒禄毫无准备,连抓几把没抓住,后悔不迭,连忙操起一挺机枪拼命向敌人射击,想掩护王文兴。
可王文兴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他滚进敌人堆里就拉响了手榴弹。
“同志们,为六班长报仇,冲啊!”徐恒禄发出撕心裂胆的呐喊。
10多个战士怒吼着跳出堑壕,向敌人扑去。
美国鬼子又被赶了下去。
再打就是肉搏战了。
敌人又分4路扑了上来。
大家都说跟美国鬼子拼啦!
徐恒禄说:“大家别冲动,拼光了咱就守不住阵地了!咱们得想办法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山坡的坡度有大有小,敌人不可能几路同时冲上来。我们人虽少,集中力量打一路,打完一路再打一路,力量就雄厚了。”
就这样10来个人打完这一路又扑到另一边打另一路,几次和敌人进入肉搏战,徐恒禄还亲手用枪托把一个美国军官砸得脑浆迸裂。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一直打退了敌人8次冲击。一个连队两天防御战下来,只有不到10个人是站着走下阵地的。
移交阵地时,有人借着月光和白雪点了一下阵地前的美国鬼子尸体。
太多,点了几次,十位数和个位数都对不上。
百位数是5。
第一一二师防御地段的东端点是东南面紧靠利川的鼎盖山。
28日,美军一个团在10多辆坦克的配合下,分两路进攻鼎盖山,被坚守在这里的第三三四团杀伤200多人。
第二天,敌人炮火准备时间就延长了。
从上午6时一直轰到8时,还出动8架飞机轮番扫射轰炸。
9时30分,两个营的美国鬼子向守卫256.4高地的是第三三四团第六连发起猛攻。
第九班不满十八岁的小战士潘天炎打仗很动脑筋。
他把6颗手榴弹捆在一起,埋在工事前,用破电话线把拉环接在一起,还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上面。
然后牵着电话线躲在工事里。
当羊群般的美国鬼子涌上来踩住他的帽子时他一拉电话线。
美国鬼子立马倒下一大片。
这招准是当儿童团时学的。
后边的事儿就有点喜剧色彩了。
当全班向主阵地转移时,他突然肚子痛起来,一个人蹲在工事里憋气使劲儿解大便,也不管四处弹片横飞天翻地覆。
到底还是孩子,生死攸关的当口,他就那么沉得住气。
依笔者带兵的体验,这种总爱弄出些事儿来让你哭笑不得的兵,在关键时刻常常会有惊人之举。
屎拉完了,敌人也上来了。
他提上裤子一个人就跟美国鬼子干上了。一连撇过去几个手榴弹,把一帮鼻子大胆子小的美国大兵全给撵下了阵地。
潘天炎心说我也不回主阵地了,一个人就在这儿打吧。
检查了一下弹药,还有一支只有1发子弹的卡宾枪,几颗手榴弹。
潘天炎想行啊行啊这也能打一气了,打完再从死鬼子那儿去取,再说主阵地上的同志们还会用火力来支援我。
“咦,敌人下去了炮火怎么没上来呢。”
他突然感到好生纳闷。
探头往山下一看,哈,6个美国鬼子正偷偷摸摸地往上爬呢。
潘天炎心里暗自好笑,这招是咱的看家本事呀,你们也能学象?看看你们撅着那屁股笨手笨脚的样子,象是干这活儿的人吗?
小兵拉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看看美国鬼子要爬到头了,他大声喊道:
“同志们,敌人上来了,准备手榴弹!”
美国兵当然听不懂中国话,但凭经验知道随着这喊声来的肯定是要命的手榴弹和冲锋枪,慌忙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潘天炎忍住笑乘机跳出工事悄悄绕到敌人后边,看看他们正埋着头盲目向上放枪,嗖嗖就扔了两颗手榴弹过去。
6个美国兵一个也没跑了。
这下敌人的炮火上来了,把阵地上打得尘土飞扬,烟雾漫天。
潘天炎一个躲在防炮洞里偷偷地乐。
敌人炮火刚一延伸,潘天炎就知道送死的来了,赶紧提着手榴弹钻出防炮洞。
黑压压的一大群美国兵。
潘天炎心里多少有点发毛,把剩下的手榴弹全拧开盖放在身边,心想你要敢上来我就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还没等他动手,主阵地上的机枪和迫击炮火就过来了。
看着敌人连滚带爬的样子,小伙子觉得解恨解渴,乐得直叫好。
漏过来的美国鬼子刚窜上来,他手榴弹就迎头砸了上去,还捡起敌人投来的手榴弹往回扔。
手榴弹扔完了就扔石头,还捡起敌人的卡宾枪打。
一个人接连打退了敌人9次冲击。
十八岁的小哥哥成了“孤胆英雄”。
曾泽生的第五十军的防御战打得不错,得到了彭德怀的表扬。
第五十军防守的是野牧里、水原、金良场里一线,战斗最激烈的是第一四八师第四四三团坚守的帽落山,第四四四团坚守的速达一里,第一四九师第四四七团坚守的白云山,第一五0师第四五0团坚守的文衡山。这几个要点在1月底的最后这几天里,已经受到了土耳其步兵第一旅、美步兵第三师、美步兵第二十五师和英步兵第二十九旅的轮番猛扑,第五十军各部在“联合国军”猛烈的航空火力和炮火轰击之下,处境非常艰难。
然而,这支以原国民党第六十军起义部队为基础并加强四野各部队战斗骨干组成的新部队,在敌人飞机大炮坦克的攻击下打得非常英勇顽强,而且极有章法:他们对前沿部队实行疏散配置,火炮也分散隐蔽,待敌步兵接近阵地时,步炮兵才突然开火;对于白天丢失的阵地,夜间再组织反击将其夺回。用这种办法,在一线阵地顶住了敌人,表现出极高的战斗素养。
前国军部队还把土八路的招数也学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1月15日,就在李奇微采用“磁性战术”发起试探性进攻的当天,第一五0师第四四九团一部就在金良场里设伏,解决了美步兵第三师师部搜索连50余人,缴获通讯吉普车7辆,各种枪17支,迫击炮3门,杀了敌人一个下马威。
1月25日晚,第一四九师第四四七团第三营副营长戴汝吉率领第八连17名战斗骨干潜入水原城,一直搅活了大半夜,消灭美军一个宪兵排,抓了7个美国俘虏,最后把城南和城北的美军挑逗得互相用炮火对轰了一夜。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的美国罐头,风风光光地打道回营。
这就是传颂一时的“十八勇士大闹水原”。
29日,在谷沙里阵地,第一四八师第四四三团第七连连续击退美步兵第三师一个连至一个营兵力在8辆坦克和10余门火炮掩护下的8次冲击,毙伤俘敌200余人。
同日,第四四四团第八连在速达一里阵地,击退美步兵第二十四师一个营在5辆坦克、10余架飞机、10余门火炮掩护下的4次进攻。
弹尽粮绝之时,他们仍死战不退,用刺刀和石头守住了阵地。
30日,“联合国军”增加兵力,集中3000余人,配以80辆坦克、20余架飞机,猛烈攻击第一四九师第四四七团东远里阵地,该团官兵沉着应战,轮番进入阵地,打垮了敌人4次冲击。第七连第一排排长韩家桢率第二班6名战士在东远里前面的小树林前哨阵地在敌人8架飞机和12门火炮的持续轰击下顽强坚持战斗,最后韩家桢和二班长崔洪成等6人均牺牲和负伤,只剩下一个名叫高喜有的战士,仍然守住了阵地。
他们的阵地前躺了42具敌人尸体。
截止31日,“联合国军”每天都能占领两个山头,但每天都占领的是同样的两个山头——这是因为第五十军采取的“昼失夜反”战术,“联合国军”白天占去的阵地,往往晚上就被第五十军部队的迅猛的反冲击夺回。
打得有勇有谋。
这几支部队都受到了志司的通令嘉奖。
“曾泽生打得不错,这次改装苏式装备,优先安排第五十军。”
赏罚分明的彭德怀对这支起义部队非常满意。
同时,志愿军司令部根据第五十军的防御作战经验,向全军各部队发出战术指示,强调进行野战阵地防御,必须做好工事,采取疏散的纵深兵力配备,即每一阵地只以少数兵力加强轻火器进行防守,才能减少伤亡,保持防御的稳定性;必须以短促、突然、猛烈的火力配合阵前反击,才能有效地阻止敌人的进攻;必须作好对敌实施反击的充分准备、较大的反击必须于夜间进行,才能收到大的效果;同时还特别强调,不能死守一地,在争取到一定时间或无力防守时,应主动地转移阵地,并尽力坚持夜间转移,以减少伤亡。
在中朝军队尚未建立起巩固的防御体系的时候,机动防御既是一种必要,也是一种被迫。
2月1日前,西线韩集团第三十八军、第五十军和东线邓集团第四十二军全部按预定部置完成敌前展开。西线部队投入顽强的阻击,东线部队且战且走,继续执行放敌深入。
至此,第一线部队已付出8000余人的伤亡代价,估计给敌人造成的伤亡为4000余人。
血肉搏击钢铁,山河为之动容。
同日,联合国通过决议,宣布中国为侵略者。
“我们的盟国...有点勉强地于2月1日和我们一起通过了对中国侵略的遣责。”
美国国务卿迪安 艾奇逊在其回忆录中回忆说。
彭德怀听到这个消息嗤之以鼻:
“联合国让美国人说了算,算什么联合国?齐楚燕赵韩魏秦,七国归一,我们才是联合国哩!我们宣布美国是侵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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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快20人?
背水列阵 曾泽生壁垒重重
破釜沉舟 梁兴初铁骨铮铮
一江碧血向东流,
坚甲疲兵战未休。
万千忠骨融冰野,
魂归桑梓励同仇。
——笔者咏史诗《七绝·血战汉江》
在首批入朝的中国军队中,第五十军是唯一的一支起义部队。
这样表述实际上不太准确,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中国人民解放军所有的部队都是起义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所有将领都是起义将领。
工人起义,农民起义,军队起义……
这支军队的本质,就是人民起义军。
所以更准确的说,第五十军是一支“新”起义部队。
第五十军的前身,是国民党军的第六十军,龙云的滇系部队。
在全民族全面抗战的时期,这支部队曾有过上佳表演,与日本鬼子打过血仗,那会儿曾泽生们也打得很是有种,在台儿庄,在禹王山,他们也是打防御战,也曾让日寇精锐板垣师团和矶谷师团在他们面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说起抵御外侮,曾泽生们是很有些底气的。
你土八路不就是东一枪西一枪的游击战的干活吗,咱那会儿跟日本鬼子打的可是刀对刀枪对枪炮对炮的死仗硬仗咧!
在这种心态下的曾泽生们,在长春起义后按人民解放军制度改造部队时,是很有些感情抵触的——虽然曾泽生在国军起义将领中对改造部队的态度还算是积极的那一类,然而理性的认识和感情的觉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起义后进行政治整训时,部队开展诉苦运动,同时也号召高级军官们反省自我,认识自己的罪恶历史,进行思想改造,卸下包袱,轻装上阵——这是共产党军队的法宝,包括共产党自己的看家部队,都要经过这道工序。
为这个,毛泽东还专电东北局和东北军区,指出:“云南部队是被迫来东北作战的,又在长春受了苦楚,可能改造成为较好的部队。改造是必须坚持的方针,但不应操之过急,应依据情况逐渐进行之,首先注意取得曾泽生及较好干部对我党的信任,以利协同进行部队的教育工作。”
共产党的干部们希望曾泽生们反思自己的历史,否定旧我。
毛泽东也对曾泽生寄予希望。
可要否定自己是那么轻松愉快潇洒自在的事儿吗?
曾泽生们上台讲话,不是讨袁护国,就是抗日御侮。
反反复复,讲个没完。
这也难怪,国军那边儿没“批评与自我批评”一说。
下边诉出一大堆苦的官兵们当然不乐意了。
他们很不客气地数落出这些昔日长官们捞银元贩烟土倒军火肥腰包的种种劣迹来,把在国军将领中还算干净的曾泽生也抖落出来几件。
这本来也不奇怪,那是个大染缸,你那匹布能有多白?
就连曾泽生自己后来也说:“旧社会有官必贪,有地皆豪,无绅不劣,无商不奸,在污水盆里共浴,那里还有一个干净人?”
不过那会儿曾泽生可没这个觉悟。
他直接的反应是请了半年假,到辽宁五龙背泡温泉去了。
然而天性很正派的曾泽生毕竟是个明白人,泡温泉的同时他也抱走了一大堆中共文件和毛泽东的著作等等,要琢磨琢磨都是一样的兵为什么到共产党这边就象换了个人,诉起苦来哭滴滴,打起仗来不要命。
这共产党究竟有些什么魔法。
这一读,曾泽生读开了窍,一下子明白了许多自己从来不知道的学问,共产党那一招一式那都不是瞎来的呀,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办什么事情都要有很多说道,而且要说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让你高高兴兴心悦诚服地去打仗。
难怪这边一个班长讲起话来都象一个学问深沉的政治家呀。
曾泽生如饥似渴读了半年书,回到了第五十军。
他也变了一个人。
——一肚子共产党的“经纶”。
然而到了朝鲜,曾泽生才真正认识到了共产党人的力量。
进入2月后,李奇微的“雷击”攻势越来越猛烈。第五十军的仗也越打越艰苦。最苦的时候,一天就有三四个连队牺牲在阵地上,把打过死仗打过硬仗的曾泽生看得脸色铁青嘴唇发乌。从1月底战役打响不到一个星期,营连一级的建制就打散了架。往往几天打下来,在一个阵地上守卫者的就以团为兵力单位了。
在文衡山战斗中,第四五0团第一营与美军反复争夺了三天,剩下的人就连一个排也不到了,虽然顽强坚持战斗,却也难以为继。
第一五0师王家善师长万般无奈,只得咬牙令预备队第四四九团第六连前往接替。
而第六连与进攻的美步兵第二十五师殊死战斗,只顶了一天,全连就在敌人优势航空火力和地面炮火轰击下伤亡殆尽。
王家善拆东墙补西墙,让第四四九团第二连又顶了上去。
说实话,仗打到这个节骨眼儿上,眼瞅着上去一批牺牲一批,要说个个都不发怵都不害怕都没有贪生之念那是扯淡。打过日本鬼子法国鬼子的曾泽生也明白,在龙主席或蒋先生手下的时候,打到这会儿你就得祭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法宝,把现大洋啦云土啦什么的成箱成箱地码那儿悬赏,刺激兵们求财舍命赌他一把。
而且还不一定有人站出来主动买命领赏。
然而这边没这个,照样有人主动站出来带头往前冲。
甭问,这都是些铁杆共产党。
有一次,美军的一群坦克冲到了第一四九师师部。
这种情况,要是在国军那边,很铁的部队也早就吃不消了,散架了,崩溃了,指挥官们立即转移阵地,保障安全那是天经地义无可非议的。
然而共产党员们却不!
师政治委员兼代师长金振钟沉着镇定,毫无惊惧之色,就地指挥机关人员和警卫连继续战斗,敌人的坦克炮筒子都顶穿草棚快顶到头上了,这位共产党员还不动声色地在电话里调集兵力部署反击敌人,说话的音儿哪调的跟平常讲话完全没有两样。
师部的共产党员们带头用炸药包炸毁了几辆坦克。
大家也不慌了,一起豁出命来,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这种事在这边是很平常的。
然而前边还是有个团稳不住了。
团长向金振钟请示:是否可以将团部向稍后地域转移?
“那你们就转移到我的后面去,反正我的位置不动!”
金振钟平平静静地说。
平平和和一句话,没人再提撤的事儿了。
打完仗一开战评会,这个团长受到严肃批评,被戴上一顶“右倾”的帽子,灰溜溜地好久抬不起头。
曾泽生看得清楚看得明白,这些共产党员打起这种刀对刀枪对枪炮对炮的防御战一点也不含糊,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慨让所有前国军第六十军的弟兄们都自愧不如汗颜不已——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人生父母养的,大家都是中国人都在打外国鬼子,看看人家那精神头!
奶奶个熊,咱们也不能含糊!
曾泽生服了气,这共产党来的全是真格的。
这支起义部队的前国军官兵们也的确不含糊。
2月1日至3日,在白云山西端侧翼白云寺防御战斗中,刚刚带领十八勇士大闹水原的起义干部、第四四七团第三营副营长戴汝吉带领第八连打得非常英勇,很给前国军官兵们长脸。
当第八连的干部们都负了伤,而阵地上只剩下10多个人的时候,戴汝吉吹着牛角号在阵地上奔来跑去,指挥着剩下的10多战士坚守阵地。
战士们劝他离开危险地段。
戴汝吉一挥手:
“我不退,我牺牲了,只要党追认我为共产党员就够啦!”
那年头,共产党员的称号是一种崇高。
他用最后3颗子弹打倒了两个敌人。
剩下一颗准备必要时留给自己。
老子要死,也要当共产党的鬼!
正在这当口,第七连政治指导员宋时运带着连队从东远里阵地跑步赶来增援,把敌人反击了下去,将戴汝吉们救了出来。
戴汝吉不下去,又接着指挥第七连继续战斗,直到身负重伤。
在医院的病床上,他还给团首长写信,汇报战斗情况。
笔者从当年的《人民日报》上找到了戴汝吉的这封信,特意将其辑录在此,朋友们可以看看,一个在共产党军队中的前国军军官,是怎样和他的战友们一起用鲜血和生命书写新中国军人历史的。
这是一篇未经任何修饰的朴实文字:
……在水原,在东远里,在白云山西端,同志们在历次战斗中保持着英勇顽强的硬骨头劲。记着你们的号召,记着党给咱们的任务,心里亮堂堂。
党给咱们的教育,千万烈士精神给咱们的感召,永远不会忘记。在战斗最惨烈的时候,我们想起董存瑞,想起入朝以来所见的惨景。我们红了眼,劲头不知从哪儿来的,会那么大。
陈维德(注:第七连新任第二排排长)提着冲锋枪喊叫着:
“狗操的你敢来!”
一梭子打出去,美国少爷兵滚下去一大堆。一梭子、一梭子,少爷兵上不来。只好炮轰,烧。陈排长,勇敢地人呀!微笑着牺牲在岗位上。陈国栋(注:第七连第三排排长)负伤不退,子弹打光了有手榴弹,来回鼓励着同志们。许端平(注:第七连通信班长)在弹雨里火堆里来回传达上级命令,鼓励同志们发扬二班的光荣(注:东远里7勇士),负重伤没有叫苦。身边的手榴弹打完了,万不得已,把才发下来的反坦克炸药狠狠心投出去,轰声震天,雪也着火,少爷兵不知是什么宝贝,再也不敢接近。
宋指导员,无产阶级的硬骨头,伟大的共产党员。腰里横插着4个手榴弹。卡宾枪被炮弹打坏了,换了支冲锋枪。什么火烧不烧,子弹不子弹,跳到东又跑到西:
“同志们,同鬼子拼了吧!”
喊声振奋着各岗位同志们的心。敌人不分路数向我平推,宋指导员跳过来对我喊:
“首长,拼了吧!”
我说:“对!就剩咱俩也要拼!注意公路!”
他咬着牙,提着手榴弹走了。阵地上一阵炮轰,冒着红红的火苗,浓烟布满山头,从此再也没有听到宋指导员响亮的声音。宋指导员可能牺牲了,宋指导员的名字和声音永远在我们的心头。(这里有团政治机关写的注:宋确实牺牲了,光荣的牺牲了!优秀的连队政治工作者,永垂不朽!)
首长,我们知道任务的重要。在战斗最紧张时,使出主力向九连增援。虽然子弹打光了,阵地被炸、轰、烧,剩下几个人,同样顽强地守着岗位。不论战斗中缺点漏洞如何多!七连没有打熊,只有更多的经验。
……我的左手食指拇指可能失去作用,现伤口正在化脓。不要紧:右手还能写字,还能打手榴弹,打枪。我知道我的手是谁打的,死不了还要干,还要干得更凶。……我要争取很快地回部队。
这一段文字谈不上文采,甚至不通顺,欠流畅。
然而却是一份真实的记录,朴实的心声。
笔者没有查到戴汝吉副营长是否实现了他的愿望,但却相信一点,不仅是戴汝吉这样的战士需要共产党,而且共产党也需要象戴汝吉这样的战士。
试问有什么考验能够比这样的考验更严峻?
共产党不接纳这样的人还接纳谁?
曾泽生自己也有入党的愿望。
1954年,曾泽生率部归国,在受到毛泽东接见时,当面向毛泽东提出入党要求。
“曾军长能要求入党,说明你已有了共产主义觉悟。”毛泽东说。
曾泽生心里舒坦极了:毛主席了解我!
“不过,就目前看,你不入党比入党作用更大,为了统一祖国这个大局,曾军长,你可否等一段时间。”
于是曾泽生满怀希望等了下去。
他没有想到,这个“一段时间”,竟是他整整一个后半生。
——他的骨灰盒上没有覆盖中国共产党党旗。
曾泽生将军在1973年2月22日去世,享年71岁。
他是带着深深的遗憾上路的。
那是一个不正常的年代。
打了不到半个月防御战,第五十军伤亡就已过半,战至2月4日,全军勉强能成建制投入战斗的兵力只剩下4个营又4个连——不到半个师,只能收缩阵地,扼守要点,对进攻之敌实施阵前反击的次数和强度也渐呈弱势。而进攻的美第一军部队却因强大火力优势后盾而攻击势头不减,以“磁性战术”不断向北滚进,渐渐占了上风,战至2月4日凌晨,已相继占领了修理寺南山、军浦场、光教山、文衡里、发梨峰、天德峰、梨浦里一线阵地。
韩先楚集团各部被迫转至第二线阵地继续组织防御。
2月4日,中朝军队首长鉴于西线中朝军队部队已连续作战10个昼夜,伤亡非常惨重,已难以继续保持汉江南岸阵地。为继续钳制敌人主要进攻集团,保障东线中朝军队主力对敌实施反击,中朝联合司令部决定缩小第五十军防御正面,将原归第五十军防守的南秦岭、果川、军浦场及其以西14公里正面划给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防守,以加强纵深防御力量。
曾泽生就靠那半个师的本钱,又在汉江南岸苦撑了3天。
7日,因汉江开始局部解冻,中朝军队在汉江南岸的防御地幅也逐渐缩小,为避免陷入背水作战和地形狭窄受敌优势地空火力杀伤的不利境地,按联司首长命令,第五十军主力转移至汉江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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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水列阵 曾泽生壁垒重重
破釜沉舟 梁兴初铁骨铮铮
在汉江北岸,他们继续坚持了一个多月的防御战斗,给美第一军所属之美步兵第三师、步兵第二十五师,韩军第一师、英步兵第二十九旅部队以严重打击,毙伤敌11 000余人,俘敌61人,缴获各种枪支1 800余支、汽车17辆、火炮34门及其大量军用物资,击落击伤敌机15架,击毁敌坦克等各种车辆70余辆,一直坚持到3月中旬张仁初军长率领第二十六军从后面上来接替他们。
第五十军在汉江两岸50天的英勇阻击战,成为曾泽生的骄傲。
50天里,第五十军产生了一大串荣誉部队和一大批英雄模范。
第四四七团被志愿军总部授予“白云山团”称号,第四四四团第四连被授予“修理山连”称号,第四四五团第八连被授予“英勇顽强连”称号,第四五0团第七连被授予“战斗英雄连”称号。产生了战斗英雄王长贵、鲍清芳,特等功臣王英、郑恩喜、李德贵、刘金山等大功以上功臣476名。
而让曾泽生平生最感得意的是,当年被蒋总统瞧不上的杂牌“六十熊”,而今成了毛主席夸赞的主力“五十勇”。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5月间,曾泽生因车祸负伤回国治疗,受到了毛泽东接见。
和蒋介石那里的威仪不同,毛泽东那里很家常。
然而曾泽生还是紧张了一回。
曾泽生惊异的发现,毛泽东对第五十军的作战情况了如指掌。
从战役最初阶段第一四八师坚守的前沿阵地修理山、帽落山,到第一四九师坚守的前沿阵地白云山、文衡山;从美军1月15日发起的“磁性攻势”作战,到1月25日发起的“雷击作战”、3月7日发起的“撕裂者行动”;从军、师的作战部署,到团、营部队的布防,毛泽东一一细细询问。
越问,曾泽生越紧张,再问下去,一军之长都要被烤“糊”了。
那多丢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毛泽东问到一个二线分队的情况时,曾泽生一下卡住了,憋得满脸通红。
毛泽东见状忙递台阶: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第五十军在朝鲜还是打得蛮漂亮的!”
然后岔开话题说别的了。
黄埔一期的品牌学生曾泽生却无地自容。
同时也明白了共产党部队为什么老打胜仗的一个缘由。
——他们有一个看得清也放得开的杰出统帅。
一回到家里,曾泽生对夫人说:
“北京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马上回朝鲜,上前线!”
其实曾泽生完全不必这么无地自容,但凡跟毛泽东、周恩来等汇报过工作的人大都有过这种尴尬——那一代新中国领导人是一批世界上顶怕顶怕的顶顶认真的人物。
有共产党人垫背,曾将军大可不必汗颜。
1951年2月中旬,汉江两岸的冰天雪地变成了一片火海血野。
“联合国军”西线部队占领中朝军队第一线阵地后,李奇微觉得这是得了手,旋即指挥西线美第一军和美第九军更加猛烈地发展进攻,重点攻击第五十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阵地。一线美军部队每天都在数十辆坦克、数十架飞机和大量炮兵的掩护下对中朝军队第二线阵地轮番攻击。特别是2月5日后,布赖恩特·穆尔少将指挥美第九军发起了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3个师的正面上就动用了100余架次飞机、200多辆坦克和大量炮兵。
为保持主动,2月7日晚,第五十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除在广州、永登以少部兵力控制汉江南岸桥头阵地外,主力全部撤至汉江北岸组织防御。
汉江南岸只剩下了第三十八军。
他们还不能撤——东线正在集结的邓集团部队需要屏障。
邓华这会儿正在打量着横城、砥平里一线的“联合国军”部队,思谋着拿谁开刀下嘴哩!
邓华那边准备吃肉,梁兴初这边就得啃骨头。
别看第三十八军仗打得多打得牛皮哄哄,但打这种防御战,他们这会儿也没啥牛皮可吹的,作为林彪手下的头牌主力,他们从来都是冲锋陷阵担纲挑大梁挂头牌的角色,吃肥肉的机会不少,啃骨头的时候不多。虽然第二次战役第一一三师的三所里、龙源里阻击战属于啃骨头一类差事,但就第三十八军全军来说,还是捞了大大的油水——那毕竟是一个大运动战大歼灭战嘛!骨头啃完了,还有大油水来补充嘛!
而这次战役,梁兴初却被分配充当了一个配角,全军人马都蹲在阵地上挨人家的飞机大炮,跟人家拼消耗玩推磨,这种阵仗,对这支王牌军来说,那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那会儿,人人都说第三十八军“能攻”,却没人夸他“善守”。
然而就是这次防御战,成全了万岁军“能攻善守”的美名。
“钢铁部队”就是“钢铁部队”,就是不含糊。
2月1日后,第三十八军主力陆续进入汉江南岸阵地。
这时,第三十八军的先头部队第一一二师已经在泰华山、鼎盖山一线打了一个星期,为军主力完成展开,进入战斗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从第一一二师及第五十军前一阶段的战斗中,梁兴初已经看出,相对于西线的防御正面的敌军集团,中朝军队的防御作战兵力显得很薄弱,不利于确保汉江南岸滩头阵地。因而在主力进入阵地前,他已经及时调整了兵力部署,将第一一三师调至杜陵里、上品里一带,协助第一一二师作战;第一一四师作为军预备队集结于杨平、玉泉里作为机动;军指挥所于2月1日进至汉江南岸三日谷,靠近前沿指挥。
至此,第三十八军全军投入西线的阻击作战。
第一一二师先进入战斗,也先打出了经验。
撤出天德山阵地后,第三三四团团长牟立善绞尽脑汁和对手磨时间,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延长白天坚守阵地的时间。为了这个,他几天几夜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几轮较量下来,牟立善也琢磨出一些行之有效的道道来。
一个连队如果守3条山腿,每个山腿上不能堆太多的人,否则只能给敌人的炮火找便宜。不管敌人千军万马,一个山腿一般只放一个班即可。这样,早上敌人发起攻击后,一个班独挡一面,然后慢慢往主峰上撤,待到敌人接近主峰阵地时,天也就黑了。
天黑了就该咱说了算了!
白天失去阵地,晚上再组织力量把失去的山腿夺回来。
第二天又开始新的阻击、后退和反击。
坚守513.5高地的第三营,就用这个办法,跟成营成团的美国鬼子软磨硬缠,打了10多天,寸土未失。
在没有坚固工事可依托的情况下,这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
很快,这个办法在全师、全军得到推广。
牟立善当然也越打越有信心。
有一次,敌人冲到团指挥所来了,前边各营阵地都关心团部安危,纷纷来电话请示要不要派人支援。
“用不着用不着,你们守住阵地就行了!我们这里参谋干事都武装起来了,敌人占不了便宜。”
牟立善甚至有点得意洋洋。
这种拉据式的“推磨战术”,经过补充、提练、升华,再以坚固工事和强大炮火为后盾,后来成为中朝军队在这场战争的主要作战形式。
牟立善和他的第三三四团,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前边部队打得的确不含糊。
说是前边,其实也就是百把两百米距离,喊话都能听见,挨炮弹轰挨飞机炸挨凝固汽油弹烧,指挥所一点不比前沿少。
“同志们,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决不能在敌人面前后退一步,我们指挥所决不后退一步,和大家一起与敌人战斗到底!”指挥员对战士们说。
“敌人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请首长放心。敌人的炮火毁不了这个山头,他的步兵一上来我们就跟他算账。”战士们对指挥员说。
官兵一致,上下同欲,第一一二师不愧是主力中的主力。
就这样,他们以武甲山、莺子峰和513.6高地为重点防御阵地,与敌人进行了10多天的反复争夺。
虽然战术运用很成功,但架不住天天这样折腾,打了十来天,第一一二师伤亡仍然非常严重。打光了的班排不少,急了眼跟敌人同归于尽的也很多,大多数连队都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武器的批判不能代替批判的武器,这毕竟是物质力量的较量。
这当口,第三十八军主力赶上来了,来得正是时候。
2月1日,赶上来的第一一三师第三三七团配属给第一一二师,加强防御作战兵力。
杨大易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美骑兵第一师对泰华山一线阵地攻势正猛。
当夜,第三三七团第三连匆匆进入泰华山西北面西官亭北山阵地,正好顶在骑一师的这个势头上。
这个第三连,就是在第二次战役龙源里阻击战打得很出色的那个第三连,现在的连长叫郭忠田。
虽然是支很硬的连队,但经过连续一个多月的战斗,上来时全连人数已不足百人。进入阵地做了一晚上工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骑一师的美国兵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
第一天打得还算顺手。
守在最前沿的是班长徐连才率领的第五班,他们在六0炮班班长姜世福指挥的六0炮火及时准确的支援下,连续打退敌人5次冲击,杀伤了100多美国鬼子,全班无一伤亡。
营里知道了,决定奖励第五班。
奖品是营首长煮的一罐热饭!
班长徐连才一捧着这罐热饭就热泪盈眶,要知道,这个时候能吃上一口热饭简直就是今天吃上一顿熊掌燕窝席,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而且徐连才也能猜到,这罐热饭营首长们一定一口都没有吃。
他把饭分给战友们,自己却借口去瞭望监视敌人躲开了。
他在操着另外一颗心。
今天已经打退了敌人6次冲击,但最后一次是用石头把敌人打下去的,弹药已经成了大问题。
这比饭重要。
连党支部开会,决定还是老章法——到敌人那取去。
徐连才带着第五班、第六班和第七班带上全连仅有的几十颗手榴弹和几百发子弹,乘敌不备,冲到山下去抢敌人的弹药。
这时两个排的美国鬼子正趴在山下准备向山上冲击,根本就没提防山上的人还能冲下来打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劈头盖脸的手榴弹机枪打得乱七八糟,死伤40多个,剩下的掉头就跑得没影了。
徐连才们满载而归,无一伤亡。
2月3日,敌人的攻势就更吓人了。
500多个美国鬼子在15辆坦克的及飞机掩护下,分几路向第三连阵地扑来。排炮把阵地打得土石迸飞,硝烟弥漫。
“别慌,敌人也是肉长的,咱把他们放近了打,不到30米不开火,任何人不能浪费一粒子弹。”
郭忠田从大家瞪圆的眼睛里看出大家多少有点心虚。
这句话很有些提气定神的作用,大家一下子沉住了气。
真让连长说着啦,从早上8点打到下午4点,肉长的美国鬼子3次进攻都被打得稀里哗啦。
2月4日,美国鬼子的进攻加了码。
兵力增加到4个营,坦克增加到90辆,西官亭南山敌人的几十门大炮也不住点往阵地上倾泄炮弹,天上还有10多架飞机翻来覆去扫射轰炸。
凡事都有极限,三连这回有点扛不住了。
伤亡不断增加,弹药也快没啦,六0炮只剩下5发炮弹,炮班所有同志都操起了冲锋枪、手榴弹和步兵班一起参加战斗。
几次和敌人进入肉搏。
打到黄昏,全连只剩下20多个人,弹药也没了。敌人最后一次进攻时,大家只能捡石头打了。
危急时刻,被大家称为“战士妈妈”的炮班老班长姜世福将剩下的几发六0炮弹安上引火帽拔掉保险针,扔进敌群,这才算把敌人给打了下去。
气急败坏的美国鬼子又向阵地上倾泄钢铁进行报复。
姜世福双腿被炸断,腹部也负了重伤。
这时营里也命令他们转移阵地。
最后撤离阵地的政治指导员白广文想把姜世福背走。
已经奄奄一息的“战士妈妈”却把染满鲜血的功劳证和家信交给他:
“指导员,我不行了,情况紧急,我掩护你走!全连事大,告诉党我姜世福没有向敌人低头。”
白广文坚决要背他下去,可这时敌人又上来了,姜世福用尽最后力气推了指导员一把:
“快走,我掩护你,陪着我死有什么用,活着为我多消灭几个美国鬼子!”
白广文洒泪离开了姜世福。
美国兵冲上阵地,只看见姜世福一个人坐在地上,以为抓住个活的,都围了上来。
姜世福从从容容地拉响了两颗手榴弹。
8个美国鬼子扑倒在他周围。
“战士妈妈”洒尽了最后一滴血。
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经李奇微调理后,的确长进不小。
他们也开始学着操练中国军队的把式——穿插迂回。
2月2日晚上,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第十九团携带清一色的轻武器,乘夜暗悄悄由洗月里插入第三十八军侧后,并于次日拂晓占领了中山里一带地区,与第三十八军侦察支队打成一团。
这应该说是美军的一个优点,吸取教训改进战术都很快。
侦察支队不敢怠慢,马上向军里报告了情况。
梁兴初刚接到侦察支队的报告,又接到第一一三师政治委员于敬山的电话,说又发现有一支美军部队从洗月里沿南汉江间隙向第一一三师阵地侧后迂回。
“他娘的,这显然是想进行前后夹击,把咱逼过汉江以北!”
梁兴初恨恨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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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水列阵 曾泽生壁垒重重
破釜沉舟 梁兴初铁骨铮铮
骂归骂,还不得不承认人家手下得很是地方。如果不赶紧解决他们,不仅第一一三师部队将受到侧翼打击,中朝军队整个汉江南岸滩头阵地也将受到严重威胁。
务必不惜代价将这股敌人反击下去。
“告诉第一一三师于敬山,命令第三三八团连夜迂回敌人后面,与军侦察支队配合,一天之内必须把山中里这伙敌人给我解决掉!”
梁兴初心说美国佬你甭跟老子来这一套,看老子来个迂回反迂回,就着这个由头煽你一巴掌。
正好,第三三八团尚未领受防御作战任务。
团长朱月华和师长江潮跟着江拥辉副军长回沈阳参加联合兵种作战学习班尚未归来,现在团里的当家人是政治委员邢泽。
邢泽接到副师长刘海清的电话后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敌人是一个团,咱也是一个团,而且命令要求一天内将敌人消灭。
“老谢,你带第三营第九连先上去顶住敌人,团主力黄昏后赶来!”邢泽对副团长谢春林说。
“好!”
谢春林带着第九连飞奔而去。
大白天,敌人飞机很猖獗。第九连全部按战斗小组分散前进,冒着敌人飞机的扫射轰炸,于黄昏前占领一个高地,把敌人顶住。
天刚一见黑,参谋长胡光率领第一营、第二营抄山路向敌后包抄,邢泽自己带第三营去支援第九连。
深夜时分,第三三八团指挥所进至新兴里。
午夜1时半,乒乒乓乓的枪炮声和沉闷的手榴弹声陡然爆响。迂回敌后的第一、第二营占领了133高地,切断了盘踞在395和636高地的敌人的退路;第三营也乘势攻占了141高地。
这下要瓮中捉鳖了。
现在形势很有意思,敌我互相插入渗透,搅在一起,谁能消灭谁就看谁能硬过最后几分钟了。
家伙很硬的美国鬼子也很凶,天刚亮就从洗月里呼叫来5辆坦克,向141、133高地猛扑。
打到10点钟,晨雾散去的时候,还来了10多架飞机拼命轰炸。
第四次战役打响后还没尝过荤腥的第三三八团到底要比美国鬼子硬气得多,一直打到中午,美国鬼子们始终没有拱动第三三八团的阻击阵地。
下午1时,前沿观察所向邢泽报告说洗月里一个营的敌人在11辆坦克的配合下,又向131和141高地发起进攻了。
邢泽一听觉得是火候了,这是敌人要突围逃跑,洗月里的敌人正来接应他们呢。
“老胡,马上发起攻击,贴上敌人!”
邢泽把决心传递给参谋长胡光。
胡光一挽袖子,提着驳壳枪亲自率领第一、第二营和第三三九团两个连冲了上去,向被围的美步兵第十九团发起攻击。
这时天上敌机也增加到20多架,拼命地向第三三八团阵地扫射轰炸,地面炮火也胡乱打了起来。
但第三三八团的战士们都知道,这当口根本不能犹豫,只有尽快和敌人搅在一起,和敌人贴得越近,就越安全。
正面顶往敌人的第三营也从303高地压了过来。
第一营第三连一面堵住敌人突围,一面反击增援的敌人。
一条山沟都是举着手榴弹和端着刺刀用蹩足英语喊着“缴枪不杀”的志愿军战士,他们和疯狂夺路窜逃的美国鬼子白刃相搏打成一团。
团指挥所也上来占领了敌人的团指挥所。
但凡仗一打到这份上,美国兵一般都折腾不了几下。
黄昏前,战斗结束。
虽然敌人也跑了一部分,但大部分都被解决了,尸首数得清的就有400多具。10余里长的山沟里,高地上,到处都狼藉着美国鬼子的尸体、武器、车辆。
还有密密麻麻的炸弹坑和还在燃烧的凝固汽油弹。
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还来拍摄了现场。
那么多尸体没法处理,军里让俘虏用电台通知美方派飞机来运尸体,并保证飞机安全。
第二天,敌人来了,几架直升机来来回回运了一个上午才运完。
一直看着敌人运尸体的邢泽接到第三营营长魏长城的一个电话:
“政委,我让人给团首长送美国罐头来了,给你们拜年!”
“拜年?”
“今天是春节嘛!”
邢泽一楞,随即哈哈大笑。
今天的第三三八团在军中仍然有很大的名气,她的特征太突出了——凡在这支英雄团队呆过的人都经历过著名的“两哭”:
新兵进来时哭,老兵离开时哭!
经历过这“两哭”的,都是真正的爷们儿。
2月4日后,第三十八军部队全部转至新岱里、中悦美、南治岘一带第二线防御阵地。当第一一三师第三三八团反击中山里美步兵第十九团的时候,第三三四团在武甲山一线也跟敌人争抢得你死我活。
这天,第三三四团第一营与敌人在武甲山阵地打了一个上午,最后第二连抗不住优势敌人的冲击,在付出惨重伤亡后,把山口阵地给丢了。
师指挥所就在武甲山后,紧挨着前沿。师长杨大易在指挥所正好看见美国兵拥上第二连阵地,疯狂地扔帽子,满地打滚,乱吼乱叫。
杨大易见不得这个。
奶奶的,咱头牌主力的头上哪能让你们骑在脖子上拉屎。
他把师山炮营营长叫来:
“你把炮给我弄到公路转弯的地方,直接瞄准敌人打!”
“敌人上来炮咋办?”
“炸掉!”杨大易毫不含糊。
山炮营在工兵连的配合下,把炮推上了公路拐弯处。
杨大易和师炮兵主任杜斯如亲自用指北针测量好方位、距离,然后命令炮兵开火。
头两发没打中。
杨大易一着急正想骂人,炮兵营长却高兴地说:
“师长别急,现在该打夹叉法了,保证命中!”
“齐放!”炮兵营长一声断喝。
几十发炮弹落在山上,正在兴高采烈的美国鬼子全都鬼哭狼嚎,狂奔乱跑。
第二连3个班一拥而上,恢复了阵地。
下午,敌人的坦克堵着第三三四团团指挥所打炮。杨大易让团长牟立善将山炮分解扛上山头对准坦克打,把敌人坦克打跑了
最紧张的时候,第一一二师指挥所被敌人坦克包围了,成群的敌人也涌上来了,机关人员都很紧张,有的要烧文件,有的要砸电台,杨大易也打电话向军部报告情况,准备撤离阵地。
“一个上午都顶住了嘛,敌人攻击最猛是上午,下午两点以后不会有多大劲头了,现在坚持就是胜利。”
从沈阳返回没两天的江拥辉副军长已经琢磨出敌人的道道,很有把握地鼓励杨大易。
杨大易把电话一放,立即部署机关人员准备和敌人大打。
政治委员李际泰向大家动员说:
“我们要在这里坚守阵地,坦克爬不了山,步兵上来,我们就揍他。我们是有历史荣誉的部队,没有上级命令绝不后退一步。”
他们一直坚持到天黑,守住了阵地。
2月8日——也就是第五十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主力撤过汉江的第二天,弗兰克·米尔本少将指挥美第一军开始积极向汉江沿岸进逼。
10日,美第一军占领仁川。
与此同时,布赖特恩·穆尔少将指挥美第九军所属美步兵第二十四师、骑兵第一师、英步兵第二十七旅、希腊营和韩军第六师等部,在大量炮火、坦克、航空兵的掩护下,猛烈攻击第三十八军上樊川里、回德里、京安里、武甲山、长深里、南治岘、外杜陵里一线阵地。
进攻势头直指的伤亡非常惨重的第三十八军。
这时,第三十八军在汉江南岸背水迎敌,已呈孤军之势
因为东线出击准备尚未就绪,志愿军总部要求第三十八军在汉江南岸阵地再继续坚守一个星期。
“不管还剩多少人,也要同敌人拼到底!”梁兴初明确表态。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象梁兴初这样想。
眼瞅着战斗骨干的重大伤亡,第三十八军上上下下的牢骚也多起来,有些指挥员甚至提出了是撤是守的问题来。
“上级还要不要咱第三十八军了?哪有用主力部队与敌人拼消耗的?”
“头号王牌主力这么个用法,拼光了怎么办?”
“要是林总指挥的话,哪能舍得这么使用第三十八军,把部队骨干全打没了……”
“老这么顶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妈的,老子宁攻几个山头,不守一个钟头!”
……
甚至还有指名点姓批评彭德怀的:
“彭总不了解我们军的特点,偏叫我们守山头。敌人的火海战术把山头都炸平了,草木也烧光了,守在山上真窝火!”
谁也不是神兵天将,只要是吃五谷杂粮的,谁也会有力不能支的时候。在伤亡惨重、粮弹不足特别兵员损耗很大又不能及时得到补充的情况下,谁没几句泄愤疏怨的牢骚话?
笔者当兵时有个感觉,牢骚最盛的部队往往也最能打。
可铁匠梁兴初觉得这当口不能有这个!
在他的心目中,第三十八军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叫苦装孬,不管情况多么不利,只有上级不下命令,就不能有半点含糊,只能拼命地打到底。尤其是在这种关健时刻,指挥员的意志品质真接关系到部队的士气,关系到战斗的结果。
在军作战会议上,梁兴初铁青着脸对大家说:
“谁也不准再发牢骚讲怪话,现在部队需要的不是这个,需要的是冷静和信心。粮弹会运上来的,安东集训的补充兵员也会分下来的。各师团要注意保存一些战斗骨干,尽可能抽一些连排干部保存下来,将来带补上来的新兵。但不管困难多么大,也要守住阵地。那会儿咱冲锋陷阵出风头的时候,还不是有别的老大哥部队当配角跟敌人拼消耗。现在咱们当一回配角你们就受不了啦?今天老子把话说到前头,为了东线主力的顺利出击,咱第三十八军就是要准备全军血洒汉江,军指挥所就在你们眼跟前,没有上级命令决不后退半步!谁要敢再说一个撤字,别怪老子对他不客气!”
满座肃然。
“老子是打铁出身,知道打铁是怎么回事吗?是好铁,越打越成钢;是铁渣,越打越变渣!咱第三十八军现在就是放在砧子上的铁,是好钢是铁渣就看咱们经不经打了!”
梁兴初虎视眈眈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指挥员,好象要找出这中间谁是孬种谁是好汉似的。
全都瞪大了眼迎着军长的目光,那眼睛里面就是要讲的话:
妈那个×,站在这儿的没一个是孬种!
讲牢骚怪话的人虽然挨了军长一阵怒骂,却也找回了感觉:牢骚归牢骚,怪话归怪话,咱第三十八军是彭总欢呼“万岁”的部队,要下去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下去,那让咱们今后还有头号主力的脸面儿么。再说,咱这么下去了,谁来顶住这儿的敌人?咱旁边要向敌人出击的主力谁来掩护?
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牢骚满腹,走的时候昂首挺胸气壮如牛。
说来也怪,那会儿的人就是服骂,有时骂一顿比什么思想工作都管用,片刻之间就能把人整个换个状态。
被自己敬重爱戴的首长骂过一顿后甚至会有舒心畅气的感觉。
就有那么怪!
你看梁兴初本人,后来还不是把彭总那次咆哮怒骂说得有声有色得意洋洋!
铁骨铮铮的梁兴初给第三十八军的爷们儿都安了一副铁身架。
梁大牙是开铁匠铺的!
铁骨铮铮的第三十八军就是不含糊!
所有部队打得都很英勇顽强。
屏障东线部队的莺子峰前沿584高地的的第三三九团第一营伤亡很大,全营包括伤员在内只剩下不足百人,副连长侯喜江带领8名战士,与攻上来的数倍于已的敌人展开肉搏,最后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阵地被敌人一个营占领。
撤出阵地的战士们咽不下这口气,觉得丢了阵地就是丢了第三十八军的荣誉。纷纷要求组织反击,夺回阵地。
政治教导员李永森、副营长李仁合一合计,觉得敌人立足未稳,刚占领阵地情绪也松懈,正好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决定刚一宣布,所有人包括重伤员都要求上阵。
营里挑出的26名没有负伤和轻伤的同志身着美军服装,组成两个小分队,由李永森和李仁合分别率领,乘夜色掩护,仅10分钟就把敌人赶下了山,恢复了阵地。
还顽强地打退了敌人的反扑,把阵地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
第一营因此受到了志愿军总部的通报表扬。
在西线之敌在猛攻莺子峰、580高地、武甲山、上东幕等基本阵地的同时,阵地西端的京安里一线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第一一四师第三四二团打得最为惨烈。
军预备队第一一四师是2月4日从杨平越过南汉江投入防御战斗的。
2月5日,第三四二团刚从第三三五团手中接下350.3高地防务,工事还没做完,前沿第二营第六连一个加强排就遭到敌人50多辆坦克猛烈轰击。
不到5分钟,一个加强排就失去了战斗力。
那时团长孙洪道还在从沈阳往回赶的路上,当家的政治委员王丕礼气得咬牙切齿:
“妈的,一个加强排,一个加强排呀!”
正在恼火,看见一个负伤的战士扛着扛着90火箭筒一瘸一拐地走下来。
“你扛着火箭筒为什么不打坦克?”
“我……”那战士紧张地支吾着。
啪!
王丕礼一耳光煽过去:
“胆小鬼!”
打完了才省悟,犯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五条。
王丕礼后悔地望着那个战士“咳”了一声,走了。
不该这样,几十辆坦克,人家一支90火箭筒能怎么样!
王丕礼很自觉地给刚从沈阳赶回来的翟仲禹师长打电话,检讨军阀主义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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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水列阵 曾泽生壁垒重重
破釜沉舟 梁兴初铁骨铮铮
(续上)
“你那个臭脾气是得改了!”翟仲禹在电话里骂道。
想到正在打仗,翟仲禹说:
“算啦算啦,现在没劲夫管这些事儿,打完仗再说吧!”
后来的激烈浴血搏杀,使第一天的战斗显得微不足道。
2月9日,东线部队已将敌诱至横城和砥平里地区,并于11日晚开始向横城之敌实施反击。西线敌军为策应东线敌人,加紧了向第三十八军阵地的进攻。
连续几天激烈的防御战下来,第三四二团阵地上根本就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工事了。
战士们全都隐蔽在炮弹坑里抵御敌人的冲击。
由于态势过于突出,第三四二团第二、第三营扼守的岩月山阵地相继失守,第一营防守的350.3高地压力更大了
11日,守卫350.3高地前沿276.8高地的第二连因伤亡太大,奉命向营主阵地转移。
其实这时二连只剩下4个人了。
彝族班长潘学仕双腿被炮弹炸断,他一咬牙,对大家说:
“你们都撤,我来掩护!”
但大家不干,都要来背他下去,战士刘福爬过来要架他。
“别管我!没有火力掩护,谁也下不去!”
这是实话,没人掩护,的确谁也下不去。
但从来都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们谁也不愿扔下他,还是要背他下去,战士刘福流着眼泪对潘学仕说:
“班长,咱活着活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我不下阵地,咱一起跟美国鬼子拼了!”
潘学仕急红了眼:“我命令你们,把手榴弹留下,把伤员带走,快!”
没有比这种战友间的生离死别更让人肝肠寸断的了!
刘福一边哭一边和大家一起给班长的机枪压满子弹,把身上所有的手榴弹和反坦克手雷给放在班长身边。
潘学仕反而安慰大家:
“你们先走,天一黑我就回来……”
他没有回来。
刘福他们背着伤员下阵地的时候就听见班长的机枪还在响,而当他们向教导员方新汇报情况时,机枪声却嘎然而止。
方新心情沉痛地举起望远镜。
崖上冲起一团火光。
阵地沉寂下来。
人们抽泣着缓缓地脱下军帽。
两天后,第一营营长曹玉海、政治教导员方新也相继走向生命的辉煌。
那天,骑兵第一师的美国鬼子以一个团的兵力,在50辆坦克、50多门榴炮和20多架飞机的掩护下,向第一营主阵地350.3高地扑来。
守在上面的第三连在连长赵连山率领下连续打退了敌人4次冲击,阵地上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营的预备队也只有半个班了。
营长曹玉海正向团长孙洪道报告战况,通讯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掩蔽部来报告:
“营长,敌人坦克从后边上来了!”
曹玉海一震,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团长,再见了,我跟你告别了,敌人包围了我的营部!”
孙洪道在电话里吼道:“曹玉海,曹玉海!……”
没有回音。
孙洪道放声大哭,象疯了一样往掩蔽部外跑。
王丕礼拦腰抱住孙洪道。
孙洪道死死地挣扎:“老王,你放开我,我要亲自上去把敌人反击下去!”
“老孙,你冷静点,防御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王丕礼哭喊着死死抱住孙洪道不放。
敌人不是一路两路或几路,而是黑压压一片漫了上来。
曹玉海一出掩蔽部,第一连连长跑来请示:
“营长,敌人上来了,是不是准备撤?”
曹玉海肺都气炸了:
“回去,谁敢离开阵地,老子对他不客气!”
曹玉海带着半个班的预备队冲上阵地。
“把敌人打下去!”
他一边喊着一边举着驳壳枪打倒几个敌人。
三连同志们一看是营长上来了,一股劲就把敌人打下去了。
曹玉海也中弹身亡。
没过10分钟,一群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美国兵又冲了来。
第三连连长赵连山叫人通知后山了隐蔽的第二排上来。
第五班班长马喜才从山后跑来。大家一看都高兴地喊道:
“干啦,二排的同志们上来了!”
赵连山问:“你们二排的人在哪儿!”
“有我在,我有4颗手榴弹,我就代表二排!”马喜才高声答道。
赵连山心里明白了。
他们等敌人进到20多米的时候,一起把手榴弹投了出去。
敌人第七次冲击又被打退了。
3个小时内,敌人发起了7次冲击,都被三连打退,但三连也只剩下连长赵连山一班副刘占清两个人了。
刘占清还有3发子弹,赵连山的驳壳枪里还有4发子弹。
两人抱定必死决心,坚决不退。
政治教导员方新带着营部两个通讯员和一个电话员也上来了。
赵连山对方新说:“教导员,你快走吧,我们要和敌人决战了!”
已经烧掉了所有文件的方新当然知道此时此刻的“决战”是什么意思。
他默默地看着赵连山不作声,就象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样。
他和赵连山想法一样,彼此都心照不宣。
那就是和敌人最后相拼,同归于尽。
都明白,都不想说出来让对方难过。
敌人又一次冲上来的了。
“再见啦教导员!”
赵连山提着手榴弹冲了出去。
他扔出手榴弹又用驳壳枪打倒3个敌人,没有子弹就和敌人肉搏,肉搏中被敌人抢托打晕在地。
美国鬼子从四面八方拥上了第三连阵地。
左腿已负重伤的方新抱起一颗拔掉保险针的迫击炮弹冲进了敌群。
一大片美国鬼子倒在阵地上。
危急时刻,团政治处副主任孙永章带着第二排残存的几个战士冲上来,把敌人打了下去。
孙永章最后看见阵地上的人是5个重伤员和连长赵连山、营部通讯员王青山。
一脸泪水的孙永章和王青山一起,把赵连山和重伤员背了下来,向团长政委报告了情况。
当王青山泣不成声地说到营长教导员牺牲情况时,孙洪道和王丕礼都默默走出掩蔽部,不约而同地举起望远镜向已是一片沉寂的350.3高地瞭望。
残阳如血。
那是他们的战友、他们的士兵不屈的灵魂。
当夜,第三四0团第七连和师警卫连一个排向美骑兵第一师反击,夺回350.3高地全部阵地。
14日,中朝军队联合司令部发出通报,表扬西线韩先楚集团第三十八军在汉江南岸的英勇防御作战:
我第三十八军坚守汉江南岸阵地,已历时17昼夜,美帝虽在大量飞机、坦克和大炮的配合下,昼夜轮番攻击,均被该军英勇顽强守备和不断反击给敌予沉重打击。迄今汉江南岸基本阵地仍屹立未动。分割东西两线敌军有利我主动向敌反击,特予通报表扬,并望该军指战员继续奋斗,争取战役胜利。
这是给第三十八军签发的“善守”证书。
这支王牌劲旅“能攻善守”的全能地位在全军从此无可争议。
与此同时,“联合国军”以美步兵第二师和韩军第五师、第八师由南汉江以东至原州、武陵里地段,分别向砥平里及横城方向发起进攻。美步兵第七师和韩军第三师、第七师、第九师和首都师分别由堤川、宁越、旌善、三陟、春阳等地向北推进。为掩护主力隐蔽集结,邓华亦令位于南汉江以东的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在砥平里东南进行阻击,第四十二军主力从加平南平,控制砥平里附近之注邑山、德川里、下高松一线;以第六十六军第一九八师进至洪川以南五音山地区,阻击美步兵第二师、韩军第八师的进攻。朝鲜人民军前线指挥部以第二、第五军团就地于横城至芳林里展开防御。
东线防御作战也与西线一样,非常激烈。
最激烈的战场是第六十六军第一九八师据守的五音山阵地。
从2月6日到11日,连续5昼夜,第一九八师连续击退韩军第八师多次进攻,歼敌1500人。
2月7日,第五九四团第二连战士王荣在五音山前的330高地失守时,率领两个战斗小组夺回了阵地,又在3昼夜里击退了敌人多次进攻,毙伤敌150余人。
10日,330高地再度失守,第五九四团第五连排长李海带领5名战士再次夺回阵地,并在打退了韩军多次冲击后巩固了阵地。
五音山,被当时的一首战士歌曲唱作“英雄的阵地钢铁的山”。
当然,为围歼敌重兵集团,西线总的趋势还是一个“放”字。
随着李奇微在战场上缓慢的进展,东京和华盛顿都来了情绪。
麦克阿瑟在意外之余又立刻释然。
这不是又给自己提供了扩大战争的借口和机会吗?
借用一下中国共产党人常用的句式,麦克阿瑟真正是个非“左”即右的机会主义。这不,他把右倾逃跑主义的悲观论调暂时放下,又致电华盛顿,提出了一套“左”倾冒险主义的建议:
首先,他将“用大规模的空中袭击清除所有越过北朝鲜后方边境的敌人后继部队”。
其次,“将在敌人主要供给线上设置一条用核废料敷设的钴放射地带,把满洲和朝鲜隔离开来。然后在北朝鲜两个海岸上端进行一次陆海空联合作战和空降,并封闭成一个巨大的罗网,中国人不久即会饿死或投降。”
真难为麦克阿瑟了,他是怎么离谱怎么来,怎么玄乎怎么吹!
看见没有,左倾右倾他都占着,出什么事横竖他都有理。
白宫和五角大楼可不想跟着这个疯老头瞎渗和,他们根本没有认真讨论和考虑他的这个离奇的建议,答复也非常简洁:
“毫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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