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关于“工分制”的惨痛回忆 -- 嘎嘎
半个老乡njyd提出了“工分”这个可能为大多数城市里出生长大的伙计们不太清楚的词儿,引起了我那惨痛的回忆。在这里我想就自家的经历(还有两三个伙计可能也有类似的经历吧)对“工分制”的正反作用做个总结。鉴于不知放在哪噶哒合适,就暂时存放在这儿吧。
首先如njyd所说,“工分制”是替代“大锅饭”这一极其不合理的制度的一大进步。引入“大锅饭”的初衷或许真的是为了体现人人平等,然而在粮食极度缺乏的时候,却不得不先照顾那些具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这样的结果导致了很多老人和小孩患了“水肿病”,也就是蛋白质严重缺乏,我那未曾谋面的祖父因此不幸去世。但总的说来,我老家因饥饿而死的还是曲指可数的。但“大锅饭”这一运作方式后来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由此解散。
“大锅饭”解体之后划分了“生产大队”,下辖六至九个“生产小队”,每小队约一百户人家,各家自行生火做饭,但统一生产劳动。每天天刚蒙蒙亮,烂炮弹皮敲出的响声清脆地回响在山间,召集着各家的“劳动力”们按头一天散工之前安排好的行动路线匆匆而出。那时我们这些未及上学的小孩子基本上还在睡梦之中。中午劳动力们可有较短时间散工回家吃“午饭”,其实基本上都没有“午饭”吃,而是回家趁机割点草,或者给自家菜园子浇几瓢水又得匆匆上工去了。而每到夜色朦胧之时,那块烂炮弹皮才会被再次敲响。没有老人照顾的小孩,象我和弟弟早就惶惶地在暮色中等待晚归的母亲,一脸的清泪和着稀鼻涕。
可惜的是,这样的高“强度”劳作方式却依然是“食不裹腹”。尤其是对我家来说,父亲是“吃国家粮”的,我妈一个人挣的“工分”还要养活我和弟弟。虽然毛爷爷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计算“工分”的时候却不是这样:一个男劳力一天算一个“工分”,一个妇女一天只能算半个“工分”,而不管你们干的活是否一样多或者干得一样好。这样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的结果,地里的庄稼永远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症状,收获季节也很难有啥喜悦的心情。对于那些劳力多的人家来说,收获完了多少能分到足以糊口的粮食,而我妈常常是空着“荚背”(一种竹编的可以背在背上的容器)红肿着双眼回家,因为我家连上一年的“倒找款”都没有付清。想想也是,父亲一年到头从牙缝缝里省下的工资还不足60块,咱家要应付的“倒找款”倒有140多。因此我妈陪嫁过来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柜子几乎从来都是空着的。
为了多挣点“工分”,我家开始为生产队养牛。养一头牛每天可算半个“工分”,不得已,我和弟弟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放牛,而我妈还得在散工之后匆匆割上一背兜的草回来。即便如此,我和弟弟也只放过几个月的牛。当时那个生产队长对我家“格外照顾”,总是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妈过不去,终于在养了没几个月牛之后,在年关靠近之前带着生产队的会计逼上门来讨要“倒找款”,一无所获之余牵走了可以为我家每天多挣半个工分的那条水牛。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我妈涕泪纵横,木然无语的情形。
然而即便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生产队还得为城市里的“工人老大哥”们做出牺牲。政府几乎是强制性地以很低的价格要求每个生产队每年提供多少头猪。在生产队集中饲养了好几年却根本就不能完成这一任务的时候,我妈求爹爹告奶奶地终于获得了养两头猪的任务,这大概能为我家一年多挣出两百多个工分。以至于后来我妈干脆又承担了生产队提供多少斤蚕茧的任务,起早贪黑地养起了蚕来。慢慢地居然积累了更多的工分,虽然还要给生产队提供“倒找款”,但我父亲那点微薄的薪水已经可以承担得了。
农村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包产到户”之后,地是那几块地,人也还是那些人,然而庄稼却完全不是过去那些庄稼了。在承包土地之后的第一个收获季节,我家的玉米长度上基本有过去种的玉米的三到四倍,最大个的有一尺多长。也正是那一年,我家那些空了十几年的柜子装满了玉米小麦水稻;也正是那一年,我家真正意义上地杀了第一头“年猪”,因为给政府上交了一头猪,所以可以保留整个一头猪,而不像以往那样没有“年猪”可杀,或者只能保留半头瘦骨嶙峋的“年猪”。收获的喜悦年继一年,几乎家家户户都随便用竹席子将半个房间隔开,直接往里面倾倒粮食,发生了有一家老鼠在半墙根打了个洞,漏了一地水稻的趣事。
我一直在想那个年代为何会发生食不果腹的惨剧,或许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只不过当年那“狠斗私字一闪念”之类的思想工作抓得很严,压制住未能表现出来而已。“工分制”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大锅饭”,干多干少,干得好干得坏没有差别,注定人人都不愿尽力而为。而“包产到户”后却是有多大付出,就能得到多大的回报,所以家家都对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倾注了心血。由此可见,人之欲望可以疏,而不能堵。
不过,当年政府强制性地让各“生产队”出动劳力修建水库公路机耕道,却为老家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直到今天,在动辄就发生山体滑坡的年头,那些水库堰塘还毫发无损,起着旱涝保收的作用。而政府花钱让老乡们新修建的水渠能维持一两年就呜呼哀哉的都算是长寿了。这,又是另外一种感慨了吧。
实实在在的人,实实在在的事!
不过每次看到包产到户以后那个丰收啊~~我就兴奋!!!!好像自己也吃上了粮食尝上了猪肉似的...呵呵
这的确是个两难问题
按理说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应该是效率更高的
也许转成按照现代分配体制管理的农业工人,会有一个兼得的解决方案?
大公或者大私都不是什么好事,比较好的是公抓大方向、大项目,其它的交给个人做。
大家都是习惯性的一呼隆,没办法。
怪不得不知道大黄蜂呢
以及很高的管理成本。
然后呢,提高效率的目的是什么?提高农业产出,干得好必然导致剩余劳动力,工业和服务业又吸纳不了。这个矛盾到现在依然存在,依然需要慢慢解决。
当时办公社的目的,不仅仅是提高生产力。
事实上由于农业本身的特点,农民忙就忙得要死,闲又闲得无聊,尤其是没有什么副业可搞时。
现在农村基建搞不起来是因为投资回收周期太长,无论从地方政府还是农民自身角度考虑都不如进城打工划算。
我觉得:
只要农民有权利并能够流动,显然留在农村不是很划算的选择;农村人力和财力资本一旦能够流动,农村的经济是一定会萎缩的。
比如说:OCEF的中:监察纪录 提到:
小福的家在山里边,从下车的地方去他家要走一个半小时。
他家所在的地方叫九干地,这里只有六户人家,还没有修通能够通向外面的能够走车的路。
只要必须考虑成本,显然这六户人家(人口不多?)搬出山外比修一条通到那里的路要划算,除非那条路有其他的价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件事的优先级也会很低。如果一定要动手修路,最节约的方案也是用工业力量和专业人士,用最短的时间修出路来。让这六户人家自己修路,管理和维护的成本肯定更高。
我觉得,改革开放以来对农村基本保障体系和基本投入的忽视,要考虑工业化、城市化的背景。人口能够流动的前提下,农村经济和人口是注定要萎缩的。广泛的福利保障和基本建设,要靠工业化的手段,靠城市对农村的反哺来保证。从前公社的思路恐怕不能用于现在的情形。
小耕地,小作坊不适合大规模的市场竞争,也不适合大农业技术的推广和普及。
任何行政手段都是有适合的环境和时间,不能永久能保持先进。
农村现在已经出现专业的务农者,一家操持几家的地。
流动速度是个问题。
政府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搞户籍制度,不管初衷有多少,至少现在客观上(甚至主观上)在其着阻碍流动的作用。
当然不公正。
问题是,工业、商业的吸纳能力如何与农业的富余劳动力输出匹配起来,这是个大问题。
不好干啊。
好在,正如陈经讲的,至少我们还有希望。
而且,现在在这观上也真的重视这块了。
现在哪个500强如果无视收益给员工的薪水只够饿不死,其余的说给你们无限期存着,肯定一年就散伙
大农业可能在北方还好搞...南方的地一块一块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