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那年庐山（十二）毛彭旧事之华北座谈会 -- 史文恭

1945年，从二月到七月，断断续续之间，（中间隔着著名的中共七大）在延安召开了一次前后有43天的“华北地方与军队工作同志的座谈会”。参加会议的有胡服、彭总、林总等，大会推选薄一波为主席。

华北座谈会本来安排的议题是总结华北敌后抗战的工作，“是因为在华北主要是在晋冀鲁豫区的工作中，地方干部及一部分军队干部对彭德怀同志有某些意见，长期未得到解决”(薄一波语)， 所以利用七大开会前的时机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这也是由薄一波向彭德怀建议召开的。彭德怀当时也说：“我早有这个想法。我这个人是‘高山上倒马桶，臭气出了名的’，让大家批评批评很好嘛。”

以上引自散木的《彭德怀与华北座谈会》-----这里首先需要补充的是上面提到的晋冀鲁豫区的军事首脑是后来的刘伯承元帅。而在此次座谈会的前一年，1944年4月30日，在晋冀鲁豫区和相关军队系统的座谈会上，刘帅做了《晋冀鲁豫抗日民主根据地现状的报告》，其中对彭总指挥的百团大战进行总结，承认了成绩，也指出了错误。虽然，刘帅的报告只是对自己执掌的一二九师和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工作作了自我批评。并没有针对战役的指挥者彭总，但这个报告却引起了东哥的共鸣，并借这个机会对彭总进行了敲打。---百团大战的战果和影响，我们在此暂且不论，但作为战役的发起者，彭总虽然在事先向中央军委对战役计划有过备案，但具体的发起时间，确实没有得到中央的批准，而由他本人决定，提早发动了。---在当时的通讯情况下，这个错误至少在组织程序上，是有问题的。----而以刘帅的报告为由头发起的对百团大战的批评，彭总并没有接受。（而且恐怕心中也有忌恨，所以十年之后的军内反教条之争中，他对刘帅的严厉批判并非毫无前因。）

其次，华北座谈会，按照薄一波的说法，本来的议题是总结华北敌后抗战的工作，但后来这个座谈会却发展为对彭德怀的过火批评，这主要是康生参加会议后所导致的。“康生首先打了一炮” 从此把座谈会变成了批判会，讨论、批评的内容变成对彭德怀历史问题的“清算”。康生气势汹汹地对彭德怀说：“你在抗战开始时执行的是王明路线。你不懂根据地建设的规律，不发动群众。你组织的百团大战过早地暴露了我军力量，把日军力量大部吸引过来，帮了国民党蒋介石的忙。”(薄一波《七十年奋斗与思考(上卷)》)。但值得注意的是，彭总作为八路军的副总司令，中共北方局代理书记，怎么会让康生如此严厉的批评呢？这当然是因为康生这时候是延安整风中最活跃和最令人生畏的人物，同时也是因为康生所作的，就是为了树立和维护东哥的权威。对于这一点，一直到三十年后的反“二月逆流”，东哥都是肯定的。

其三，还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康生外，在此次会场上，彭总受到了全场几乎一致的“集中火力”式的批评。这不得不归结于另一个因素，那就是彭总在党内的确树敌过多。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和彭总有积怨的罗瑞卿大将，他甚至当着彭总的面说：“主席要我们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而你却总是坚持错误，修正真理。”

其四，同时，这样一次对彭总一个人的“座谈会”或“批判会”竟然断断续续开了四十多天，这显然暗示我们，彭总对这些批评或批判必然是报着抵触的态度，而且他肯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给出让批判者满意的检讨或其他认错表示。虽然，他最后还是在七大上作了检讨，但恰如我们后来看到的历史所显示的，彭总对这些批评始终是不服气的。因此，他老人家在庐山会议上总结这段往事时，用了“华北会议操了我四十天娘”这样一个表述。-----仅仅从字面上引申，彭总的这句话，已经让所有当时华北座谈会的参加批判者有了一个非常不名誉的身份。-----不过，对于我们看党史不多的同学，俺这里稍稍解释一下，彭总此处的“操娘”粗野表述，在当时TG高干的语言里面，是屡见不鲜的。----比如带着眼镜，看起来儒将风采的刘帅，对于“Balls”这个词很有偏爱。某一次和手下爱将开会，劈头就是一句“Where are your balls between your legs?”-----直接就用男人第一性征为诉求来鼓舞士气。----所以，后来者对于彭总这句“操娘”，也不必过于看重。

其五，话虽如此，但我们已经很清楚，这一次的华北座谈会，并不是一次简单的，让华北地区军政干部对彭总的发牢骚会，否则，康生同志就没有必要参加了。----事实上，这一次大会，和对周公的批判会一样，也是一次通过检讨各个TG高干的错误来树立东哥无可争议的权威地位的一种“造势”手段。-----当然，用这个表述，必然会引起一些同学们的不高兴，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东哥的权威好像不是天上掉下来，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总之是东哥的一种自然属性。---但如果经过了社会磨练的同学们，大概会理解，权威本身是需要培养和树立的。----那么这种做法，对不对呢？----俺的看法是，对于延安整风中的这些手段，必须要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和前后历史的延续来看。-----简单地说，在这之前，TG领导的权威是“天上掉下来”的，即太上皇“共产国际”派过来或他们任命的，但在延安整风中，由于共产国际的解散，使TG必须开始建立自己的权威，（这就是“毛泽东思想”的命名的由来。），也就是说，客观上，必须要建立一个领袖的权威，这是基本点，也是一个当时历史的现实需要。所以从这点看，延安整风的目的无可非议。---当然，对于建立这个权威的手段，非议是非常多的，主要一个是过火的大批判和算旧账式的历史清算（比如对彭总，周公等等），一个是“非常喜欢让别人做检讨”（田家英评论东哥语）。-----但作为后来者，俺的看法是，当时的这两种如果用现在的标准看，自然是一种令人难以接受和不公平的手段，可如果同比那个时代其他国家或政权的权力斗争，则这个手段已经算非常不错了。我们不必用苏联斯大林肃反的例子，或者蒋雄奇对邓演达，胡汉民等的例子。就是拿东哥的同事，比如张国焘在白雀园，夏曦在红二方面军来比，东哥的手段已经温和的太多。（有人可能要举富田事变，但那个事变首先有一个“兵变”的问题。再则也不是东哥本人的乱杀。）----而且尤其值得说明的是，东哥在具体的手段上很注重“以理服人”，他编辑了很多历史文件来说明当时被“整风”的前高干们的确有很多历史错误。（而且这诚然是事实），同时，还需要特地指出的是，在整风后，这些犯过重大错误的高干们并没有被打入冷宫，反而还是基本留任，甚至擢升。---所以，如果用比较现实的标准来评判，东哥的延安整风，相对于之前TG的权力斗争，是一次巨大的进步。同时也是符合当时历史进程需要的。（这也是俺比较欣赏高华教授《红太阳》一书收集史料方面的工作，却无法苟同他在该书的评论部分的原因。）

其六，在被“操了四十天娘”之后，彭总在当时中共七大上作了检讨。东哥后来问听众之一的师哲，对彭总检讨的印象。师哲说：“作为副总司令，检讨的算不错了。”---东哥听完，有一点不高兴，说：“态度很勉强，他的问题是目空一切，刚愎自用，骄傲自大，不听话！”----东哥的这段评论，说明他可谓彭总知音。因为彭总的检讨的确不由衷，十几年之后还是不服。-----而他的评论同时也说明一点，那就是东哥对整风的目的就是希望将领们“听话”。

其七，在华北座谈会期间的七大上，通过民主选择，产生了新一届的中央委员会。成员的名单是根据得票数排列座次的。1945年6月10日：七大第二十次全体会议。会议公布九日正式中央委员会选举结果。全会选举毛泽东、朱德、刘少奇、任弼时（以上皆为全票543票当选）、林伯渠、林彪（得票541张，排列第六名）、董必武、陈云、徐向前、关向应、陈潭秋、高岗、李富春、饶漱石、李立三、罗荣桓、康生、彭真、王若飞、张云逸、贺龙、陈毅、周恩来、刘伯承、郑位三、张闻天、蔡畅、邓小平、陆定一、曾山、叶剑英、聂荣臻、彭德怀、邓子恢、吴玉章、林枫、腾代远、张鼎承、李先念、徐特立、谭震林、薄一波、陈绍禹（王明）、秦邦宪（博古）等四十四人为中央委员。

可以看到，在整风运动中得罪人无数的康生，排名远在彭总之前，所有的军队高级将领（后来元帅军衔的），彭总是排名最后一位。但是，6月19日的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一中全体会议上选举了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陈云、康生、高岗、彭真、董必武、林伯渠、张闻天、彭德怀等十三人为中央政治局委员。虽然是排名最后，但军队将领中，入选的除了德高望重的朱老总，就是彭总了。从这两份名单可以看出，其实这个时候的东哥对彭总是非常不错的。也是非常重视彭总在军队中的地位的。虽然在整风中给了他一个大批判，但在具体的工作安排上，还是尊重了彭总军中二号人物的地位。---7月12日：当时中共中央的书记处会议拟订中央军委成员：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副主席朱德、刘少奇、周恩来、彭德怀。

最后，简要地回顾了这个华北座谈会的目的，就是想让同学们了解，以彭总的较为自尊和敏感的个性，他始终没有释怀华北座谈会对他的批判。这一点使他在庐山会议上发言的目的除了公心之外，略有私意的嫌疑。（尤其是这个嫌疑是有他本人的气话作为证明的。），庐山会议作为一个大事件，包罗的各种因素很多，有些因素，历史悠久，有些原因，未必光明正大，所以还是那句话，对于这段历史，后来者最好保持必要的客观和冷静，否则，既然历史的事实无法改变，那就只能阅读者自己徒增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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