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小杂感·“焚书”·小别的话（1） -- 陈郢客

我下河的时候，是打定主意当潜水员的，——或者说，多读少言。这是人家奉献给我读霸王文的逻辑。一天只有24小时，写字给人看，还是研读长进，自然后者划算。

我原来的思想，也不过是——升天落地的时代，借眼界，谋个恰当的位置，不堕危地即好。读史书自有好处，只要不读呆读傻，——对于时代走向自然较多数人敏感。不骗人，不被人骗，——这是我的秉持。然而也不过如此。

某种程度上，西西河改变了我。——网络时代，未必就在眼前身边的人，也许会启发你，改变你；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以因为兴趣、爱好、或者一个江湖走到一处。

济南暴雨事件时，网友令我感动，亦生愧。也真正晓得了鲁迅在《我与<语丝>的始终》中所言，“我记得还有小峰和川岛，都是乳毛还未褪尽的青年，自跑印刷局，自去校对，自叠报纸，还自己拿到大众聚集之处去兜售，这真是青年对于老人，学生对于先生的教训，令人觉得自己只用一点思索，写几句文章，未免过于安逸，还须竭力学好了。”——这果然是真的。

因北宸和莲花mm的真挚——我的台湾之文写完了压了几天——一向害怕意气冲动的后患，话和文章宁可压了箱底，压箱底便无需负责，亦保生活安宁——然而到底因着肺腑感动，发了出去——这大约是第一次破我在网上的戒律。

万里风中虎、抱朴仙人、记录与碎片、范适安、厚积薄发、葡萄、萨苏、老拙、陈经……感动久矣，终于忍不住一回。

当时，我更没想到，这是个开头。湿鞋下水，下到这个地步，均非我所能料。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历史网文，何其混乱，大约周围的人均是如此自勉的。否则，还能怎么样？

然而2008年，到底是特别的一年。如何去想，到底要影响如何去做的。我第一次感觉到迫切和惊悚，——即使2000年我已经明白，100年后的人们多半要指责我们的绥靖，以及为绥靖所失去的……。历历昭昭，然而今日的人们却乐于站在山顶指点前人众山皆小——我不再觉得可笑可叹，只觉得可怕。好的历史诠释必然要见证当下，指涉当下，洞穿当下，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我写鲁迅，便因为此。若真有志于民主，一定要研究他的话，他的路。不能将鲁迅读作当下，——是读书的问题不是鲁迅的问题。然而，有人乐意造谣，道德上打倒，使民众遗忘，漠然，鄙视，于是不读他的书，——这便会成全某些人的利益。

我写【迅哥儿文摘·华盖集·补白】迅毛同道：论持久战，起初对自由主义者下笔含蓄——然而总有认真有心的——话也就越吐越多——当时尚为大忌，亦有几分忐忑。然而近日再读，才知当变之际，必有转向。所谓历史方向浩浩荡荡，不可抗拒，真的略有所悟。

写精英与底层——从鲁迅先生说开去（上）的时候，我最为担心之事到底未成为现实。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果不其然。政府无心无力之处，人民大有承担，80后亦真正跃上历史舞台。

2008，即使知道开头，谁能猜到剧情和收尾呢。

5月，汶川地震。几千年始有如此庄重的国悼日。5月，我祖母去世，祖父3日内便办好丧事。很快，我奶奶就变成了骨灰盒，伴于我爷爷床边。他们相濡以沫58年。最后20年，我奶奶老年痴呆，我爷爷只手照顾，他不肯请保姆——坚持自己来。丧事后，爷爷对我说：我用20年做好了一件事情，就是照顾你奶奶。

他和魏巍近乎一代人。从小，我受的是一个共产党员的儒教教育——内容重于形式，不可因文伤质。看《往事并不如烟》的时候，该敬服的，如张伯驹，世家自有气象；不该敬服的，也无需折服卧倒。

我爷爷，自会被一些人视为崇高的“傻子”。我父母，幸亏亦不是势利之人。母亲最常讲的话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身教胜于言教。事情的确是人做出来的，一种米，百样人，自然有做得到的，也有做不到的。可以理解做不到的，——然而倘若自己做不到，好歹也要为做得到的人留些余地。——这是青史的底线，也是做人的底线。我爷爷做的很多事情我做不到；我母亲做的不少事情我也做不到——我知道这一点，虽然我是后来者——纵然和而不同，然而轻重到底不同。

我写88大历史的时候，说话为先，——亦不顾这个id了。网络时代到底也不过是个id。我并不需要牺牲什么，是为尽孝。三年无改父之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三年，然而这于我奶奶，是最好的纪念。

人到了中年，除去少数之少数（如鲁迅），总会安歇，总会止步，甚至反动。——倘若到了那一天，我希望还能拿年轻时候到底还是坚持做了点事情聊以自慰——虽然这近乎讽刺的安慰，当然世事也难免如此。

毛公之所以会说年轻人永远是对的，自有他的道理。

写了这些文章，见我爷爷，好歹不那么咎愧于心。

湿鞋，自然也会看到不湿鞋看不见的风景。西河自也是个藏龙卧虎的江湖。我相信潜水员中藏着大量的高手，他们某一天也许到底湿了鞋，也许坚持不肯湿鞋。cococal兄我一向留心，——他虽然不卖花活儿，然而倘若我的文章他能会意，那我必非常开心。即使他不被列入牛人之列，不过文章能让明白人明白了，离弦之箭，便已完成了使命。

《风花雪月》是我非常看重的一个系列，当温火慢炖，——我确可以建立一个复杂的全息连环图——资料亦有，粉丝能模仿偶像并有所致敬，自是快事——然而目前没有充裕的时间，唯有期待明年了。

当时我也顾不得去关注别的，只顾埋头去写，心说菜肴慢慢呈来——并不知道，记录与碎片兄离河而去——我知道时已然太晚，除了惆怅抱愧，我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晚了就是晚了。尽快写完这个系列，是为回报。然而一时又写不完。……

5月份，我曾经想把“像军官一样珍惜荣誉还是像士兵一样使用id，并不是一个问题”用作签名档，——后来又觉得太轻佻了。文字向来没有行为庄重。

不过，我大抵是这么使用这个id的。不为混圈子，不为稻粱谋，也不为虚拟声名所缚。所重者，青史之大义庄重。……然而，这到底有它的局限。史观混乱，涉及者众，哪里能穷尽说明呢？

我写“靖国神社”及此系列——便为解构和建构，——明白原理，大家自可捕鱼。

我为什么坦承青史的机制——民众值得明白，应该明白。只有明白了，才能促生未来真正的民主社会。所谓民主，实和每个人作为息息相关。西河，作为平均水准最高的华人论坛，以西河情状便可以对中国民主现状有客观而乐观的展望。

因为时间不够，我得忙事情——这帖子写得亦有些急。然而也只能如此了。所谓国史，道路为重，做事为重。现实亦然。

于记录碎片兄的歉意唯有如此相报，也只能如此了，一叹。

谢谢大家。

ps：希望明年我有空能写完《风花雪月》、《朝鲜战争》以及《孔子世家》。但愿老天赐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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