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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罗长裿和清末西藏的乱局(一) -- 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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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二十五 赵尔丰巡边西南(五)

程凤翔是宣统二年二月进驻杂隅(后改为察隅,设察隅县)的,他在察隅停留的也就是一年多一点,除了树龙旗,保边疆,收服民众,设汉官,置保正,计户口,收田赋等常规工作,他还开了一个工厂,一个矿厂。察隅林木遍山,有构树可造纸,有漆树可取漆,但土人不识制造之法,一任其青葱糜烂。程凤翔在此设厂,造纸取漆,出品甚佳,后来成为察隅之特产。察隅的梭里山产银,矿基南北八十余里,都是银山。程凤翔以兵代工,在此设厂,开采产量甚丰,银质亦佳。

赵尔丰每设一县,都务求“地足能以养民,民足能以养官”,他经常给他的部下讲这个道理,让他们设法财政自给。赵尔丰办边事七年,电报里折子里很少听他说起过缺钱(不像联豫,几乎一半折子都是要钱的,不过二地情形也的确不同)。赵尔丰从未拖欠过兵饷,朝廷拨给他一百万两银子来改土归流,他被杀的时候,还有三十多万两没动。

赵尔丰先后派去察隅的几个人,都是能员干将。程凤翔自不必说,不过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打基础,“畏威”的那一步;一旦一个地方稳定下来,赵尔丰就会派文员进来“怀德”,而把程凤翔调到下一个需要用兵的地方。

赵尔丰派来招抚野人山[1]各部落的科麦县委员夏瑚,五六十岁年纪,在边地为官多年,两袖清风,因为左耳下有个鸡蛋大的瘤子,被老百姓亲切地呼为“包包老爷”。包包老爷来招抚野人[2]时,带的东西除了盐茶烟酒绸等传统礼品外,还有眼镜,镜子等野人比较喜欢的东西,还带了一些当时来说颇为现代化的东西,如座钟,马蹄表,望远镜,赵尔丰的照片等,更绝的是带了一台留声机,还有谭鑫培等人的唱片!包包老爷知道野人“喜跳舞唱歌,凡耕稼樵柴或行路,随行随唱而无词调,无谓男女,能以接音唱和者为知友,无事跳舞为寻常之乐。”后来招抚的时候,放唱片成了包包老爷的两大杀手锏之一,野人无一不爱听唱片,只要一放唱片,事情准办得成。另一杀手锏是美食,野人无论肉菜都是生啖,不知熟食之美,偶尝包包老爷厨子所烹之食,皆以为天珍,后来包包老爷教会了他们怎么做熟食。

注[1]:这里提到的野人山和现代意义上的野人山外链出处并不完全重合,此处的野人山面积稍大,包括波密以南的部分(如白马冈,即今墨脱县),把当时藏东南的独立部落笼统地称作野人山。看号称“清末民初康藏边地一支史笔”的刘赞廷对野人山的定义:

野人山在波密之南,维西县以西,南界缅甸,西与工布相连。东西长约二千余里,广一千四五百里,距色隆拉岭之脊,群山纵横,一水环绕,断崖凌空,出入鸟道。因地险远,向为国人罕迹之地,故名野人山。人住其间,星罗棋布。分数十种,大者以山为国,小者以林为城,以致十余户者自为部落。言语不同,风俗殊异,无文字,凿木结绳,以落叶为岁。不与外人往来,以强者为酋长。曲木为弓,削竹为箭,遇有争斗,男女皆兵,胜者露野狂歌,负者执花献佛。其俗轻老重幼,贵于母族。凡女子至十五岁,献于酋长,欲后自配,无谓尊卑。崇信鬼蜮,以奇石或家传之凶器为神。有疾无药,卜诸天母,死后喂鱼。巢居穴处,半为裸体,指天盟誓,喜戴耳环,或穿鼻间,谷粒生啖,鸟兽弗避,与为一也。

注[2]:野人,指居住在野人山中各部落之民,并非真正野人。

网上的一幅夏瑚招抚路线图外链出处,我不是很认同这个图,后文会叙及。

包包老爷夏瑚的招抚路线,在他的日记皆有详细的记载。可惜相隔太久,加之所抚之区域万事俱备后本拟设为三个县,适逢鼎革,川督赵尔丰被杀,川边大臣傅嵩炑(傅华封)入狱,事遂搁置。后此地非我所有,世事变迁,地名也发生了变化。当年招抚时,夏瑚绘有详细的地图,报给了赵尔丰。赵尔丰被杀后,他的档案文件被焚毁不少,这些地图已不知是否还在世间。

宣统三年七月六日(1911年8月29号),夏瑚从察隅出发,开始了招抚之行,历时三个月,于十月初八(1911年11月28号)返回科麦(桑昂曲宗)。招抚了原梯龚拉一带,当哈工一带和妥坝一带,分别拟设原梯县,木牛甲卜县丞和归化州。下面把夏瑚所经路线详细贴出(分号隔每日的路程),以待有心者考证。(可能有用的图:外链出处外链出处)

察隅(日马,Rima)出发,渡江,沿江行,六十里至仲宜;沿江行,经浪玉,五十里至汹吉(一说陶吉);逾夏木明山,七十里至压必曲龚。(察隅-压必曲龚,三日路程

沿江偏西南行,入倮罗界,经闷空村(门巩),六十里至马列;沿江而下,临江断岸,独木为桥,经偏桥数道,二十里至马公垭,路渐平坦,绿草黄花,掩映山谷,五十里至马哩;由此西行,逾都古里山,崎岖鸟道,七十里至纳的贡;复越一岭,穿林涉水,五十里至鲁马(一说鲁巴)宿;西北行,沿一小水沟而下,路渐平坦,经小桥数道,七十里至原梯龚拉,原梯龚拉形势,南北为一长谷,由此沿江南行,六十里为达引,七十里为阿子纳,再南约二百里为缅甸界,可通密子纳(密支那),由达引渡江东南行,经神护关,通云南腾越。(压必曲龚-原梯龚拉,五日路程

西渡左曲河,河上有天然藤桥一座,由此上坡西北行,二十里至窝卡,窝卡北通甲穹,西通模索,夏瑚由此北行,三十里至垭土;过竹巴山,下坡转西北行,经一长谷,六十里至甲穹,有石垒土城一座;由此西北行,田畴交错,十余里入一大峡,花开悬崖,老树倒生,出峡过公拉里山,七十里至宗角西越龚噶里山,峭壁叠嶂,鸟道羊肠,六十里露宿;仍西北行,路渐起伏,涉小水数道,午餐后西行,七十里至当哈工,此地南至缅甸之孟拱,西至印度之萨的雅。(原梯龚拉-当哈工,五日路程

由此起程行,路在悬崖,三十里至妞朵,路渐平坦,转向东北,经一长谷,五十里至且茹,住在喇嘛寺;逾支拉山,八十里露宿;复越拉噶米斯岭,十余里至顶,因下雨在此停留,此山以北为鹿马岭,以南为色隆拉岭;由此东北行,沿一水沟而下,六十里渡木都河,至松古;由此行入妥坝界,约三十里,路渐平坦,又三十里至达母;由此沿右曲河行,六十里至妥坝,此处西山有温泉,妥坝地势,南北为一长谷。(当哈工-妥坝,五日路程,因下雨走了六日)

由此行,七十里至波科;越阿公山,六十里至阿公,若由此分道东南行,经阿渣村,八十里为木中渡江,通察隅县;逾公噶山,三十里至顶,四十里至冲巴,住在极渣寺;由此渡龚曲江,入科麦境,住在江边拉波村;由此上坡行,经噶密,逾都克拉山,即冬拉岗里岭之正干,一百一十里至瓯苏牛厂;由此复越拉卡山,一百三十里至顶,下坡平原大路,五十里返回至科麦县治科麦(即桑昂曲宗)。(妥坝-科麦,六日路程

刘赞廷记载了原梯龚拉,妥坝和木牛甲卜的大概位置:

原梯县即原梯龚拉,距察隅县以南八日程踞龚曲江东岸,为倮罗种人繁华之区。东以恩梅开江与云南维西县界,南至阿子纳与缅甸界,西至帮工与木牛甲卜界。至宣统二年,经新军后营管带程凤翔数次诱招,其酋长觉根来投,复经夏瑚抚绥全境内附,遂将所辖之地东划俅夷,西并磨些、古宗三族设为原梯县,进行之际,适逢改革民国未果,无形停止。

归化州原名妥坝,亦名妥巴,在察隅县以西,波密以南,西界白马冈,南以拉噶米斯岭与木牛甲卜、珞夷相连,踞于拉噶米斯岭群山之中,气候温和,森林弥漫,花木遍山,一桃源也。其酋长原郎甲朵结于宣统三年闻管带程凤翔兵至杂隅,率领头目投诚内附。令夏瑚查勘疆域,遂改为归化州,复设木牛甲卜县丞,隶属之。

木牛甲卜在妥坝以南,东界原梯龚拉,南以格古斯山与缅甸界,西以色隆拉岭与印度萨的雅界,群山环绕一千数百里,星罗棋布,内分二十余种族。夏瑚宣抚来归数种,遂以设治。

按照夏瑚自己的记载,他招抚路线大致是从察隅出发,沿江南行,五日至马哩;由此转向西/西北行,三日至原梯龚拉;继续向西/西北行,五日至当哈工;由此北/东北行,五日至妥坝;由此东行,六日至科麦。

夏瑚的原梯龚拉和刘赞廷的原梯龚拉不太一样。刘赞廷的原梯龚拉在察隅县南八日程,夏瑚的原梯龚拉虽然距离察隅也是八日,但是五日向南,三日向西/西北。

还有一个问题是,夏瑚是沿察隅河东岸而下,还是沿察隅河西岸而下。我认为是沿西岸而下,但这样的话,向南一直走就会碰到察隅河向西的大拐弯,但夏瑚好像并没有碰到(清末时中国人不知察隅河向西大拐弯而注入雅鲁藏布江,认为它是一直向南流的,和伊洛瓦底江的支流迈立开江是同一条河。夏瑚如果碰到了大拐弯,必然会纠正这种看法,然而他的日记里没有提及)。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还没有走到大拐弯就向西而行;一种是他是沿察隅河东岸而下,走过了大拐弯才转向西行,把大拐弯包在里里边而不知。但是在后一种情况下,他北行的时候必然要跨越察隅河才行,但日记又没有明确地渡河的记载——不知道有一座天然藤桥的左曲河是不是察隅河。

刘赞廷在边地从军多年,一直致力于搜集各种边地的史料,他的第一手材料应该非常多,所以的他的记载除了当时人们对地理认识局限外,应该具有非常高的可信度。所以夏瑚的招抚路线到现在对我来说还是个迷。

点看全图

图中的桑曲就是察隅河,清时人们认为它一直向南流入缅甸,是迈立开江的上游

关键词(Tags): #罗长裿#西藏#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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