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大饭店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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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星期一晚上(七)

  玛莎普雷斯科特强烈地希望能换个方式度过自己的十九岁生日,或者至少能留在八层楼下面、饭店会议大厅里举行的埃尔弗凯帕埃普赛伦兄弟会舞会上。舞会上的声音穿过十一楼套房的窗户飘过来,此刻传入了她的耳朵,由于距离远,还有其他喧闹声,因此声音轻弱。十一楼套房的窗户是在几分钟前由一个小伙子用力打开的。因为这个挤满了人的房间里热烘烘的,烟雾腾腾,酒气冲天,使人透不过气来,甚至连那些烂醉如泥、人事不知的人也感觉透不过气来。

  来这里是个错误。但是,她倔强任性,一向喜欢追求与众不同的东西,莱尔杜梅尔就是这么答应她的。她认识莱尔已有多年了,并且与他出去玩过几次。他的父亲是本市一家银行的总经理,也是她父亲的密友。他们在一起跳舞时,莱尔对她说,“这种玩意儿是小孩玩的,玛莎。有几个朋友定了一套房间,今天晚上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那里。那里花样可多哪。”

  他想爽朗地笑出声来,但不知怎的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接着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也来吧?”

  她不加思索地一口答应了。于是他们离开了舞会,上楼到那又小又挤的1126—7 号房间去。他们一踏进房间,便被混浊的空气和尖锐刺耳的喧闹声吞没了。房间里的人比她所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有几个小伙子早已喝得烂醉,这也是出乎她意料的。

  房间里有几个姑娘,她多半都认识,但却谈不上亲密,她同她们搭讪了几句,尽管谁都听不清谁在讲些什么。一个叫苏菲利普的,一言不发,显然已失去知觉,陪她的是一个来自巴吞鲁日的小伙子,不断地在浴室里用皮鞋盛水,正在往她身上浇。苏身上穿的粉红色玻璃纱衣服早已湿透了。

  小伙子们特别热情地招呼玛莎,但几乎立刻又回到那只临时的酒吧柜旁,它是把一只有玻璃门的橱反转过来凑成的。一个人——她不知道是谁——粗手粗脚地把一杯酒塞在玛莎的手里。

  邻室的门关着,显然里面在闹着什么事,门口聚集着一群小伙子,莱尔杜梅尔也挤在里面,把玛莎丢在一旁。她听到片段的谈话,甚至有人问道,“那是什么滋味呀?”但是回答被一阵下流的狂笑声掩盖了。

  接下去的几句话使她意识到,或者至少怀疑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感到厌恶,想要离去。甚至连那座巨大的孤零零的花园区住宅也要比这里好,尽管她不喜欢它的空寂,她的父亲外出时,宅里就只剩下她自己和一些仆人。她的父亲已出去六个星期了,至少还得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玛莎便觉得如果他能按照原来的打算和允诺回到家里的话,她现在就不会到这里来了,也不会来参加兄弟会的舞会了。那就会举行一个生日宴会,由马克普雷斯科特轻松愉快地安排一切,并且邀请他女儿几个挚友来参加。她知道,如果埃尔弗凯帕埃普赛伦兄弟会的舞会与她自己的生日宴会冲突的话,这些朋友会婉谢前者的邀请。可是他没有回家。这一次他是从罗马打电话回来,又象往常一样表示歉意。

  “玛莎,宝贝儿,我真想回来,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在这儿的事务还得需要两三个星期,但是我会弥补的,宝贝儿,我回到家里,一定给你补上。”他还试探地问玛莎是不是想去看望在洛杉矶的母亲和她母亲的新丈夫,但是她连思索都不思索,就婉言谢绝了,这时她的父亲亲热地说,“好吧,不管怎样,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日吧,我给你寄了些东西,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玛莎听到他那悦耳的讲话声,感觉自己仿佛要哭出来了,但是她并没有哭,因为她早就警告过自己不能哭。为什么一家新奥尔良百货公司的老板,手下雇有一批高薪的主管人员,却要比一个小职员更忙碌地钻在事务堆里,对此她也同样不必感到奇怪。也许在罗马还有别的事情,他不愿告诉她,就象她绝不会把1126 号房间里现在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一样。

  她决定离开这里,于是走过去把酒杯放在窗台上,这时她听到他们在楼下演奏《星尘》。在晚上这个时候,音乐总是开始演奏古老感伤的乐曲,如果逢到乐队领队莫克西布坎南和他的南部绅士明星队演奏的话,尤其如此。圣格雷戈里饭店里举行的重大社交宴会大半都是由这个乐队伴奏的。即使她刚才没有在跳舞的话,也会听得出那个经过改编的乐曲——铜管乐器声音热情悦耳但又铿锵有力,它是布坎南的商标。

  玛莎站在窗前犹豫不决,考虑回去参加舞会,虽然她心里明白舞会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儿:小伙子们穿着夜礼服,觉得越来越热;有些人不耐烦地用手指拨弄着衣领;有几个青少年巴望最好换上斜纹布裤和汗衫;姑娘们从盥洗室里进进出出,关起门来大家咯咯地笑着互相吐露知心话。玛莎认为整个场面就好象是一群孩子穿着夜礼服在玩字谜游戏。玛莎常常这样想,青年是一个枯燥乏味的时期,特别当你不得不跟和你自己同样年龄的人在一起玩的时候。有时候——就象今天这样——她渴望与比较成熟的人交往。

  可是从莱尔杜梅尔身上她也找不到这种交往。她看到他满脸通红,仍与一群人站在联络门口,上浆的衬衫前胸鼓凸着,黑领带歪向一边。玛莎感到奇怪,她怎么会象过去一度那样如此认真地看待他。

  许多人包括她自己都准备离开套房,他们向外面的门口走去,看样子那里是逃出生天的主要渠道。她认识的一个年纪较大的、名叫斯坦利狄克逊的小伙子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他小心地随手把门关上,然后朝着门点头示意,这时她可以听到他讲话的若干片断。“……姑娘们说她们要走了,受够了……怕死了……乱来。”

  另一个人说道,“……早告诉你啦,我们不该来这一套……”

  “为什么不从这里找一个呢?”这是莱尔杜梅尔的声音,比先前更放肆了。“对,可是找谁呢?”那一小簇人以品评的眼光向房间四周扫视了一圈。玛莎故意不理睬他们。

  那个失去知觉的姑娘苏菲利普的几个朋友,想把她扶起来,但是扶不起来。一个比较沉着的小伙子关切地大声叫道,“玛莎!苏情况很不好,你能帮她忙吗?”

  玛莎勉强地停下步来,低下头来看看那个姑娘,这时她已睁开眼睛向后仰着,她那孩子般的脸苍白无色,嘴巴无力地掀开着,嘴上的唇膏抹得一塌胡涂。玛莎暗暗叹了口气,对别人说,“帮我把她抬到浴室里去。”当三个人把她抱起来时,这个喝得醉醺醺的姑娘哭起来了。

  一个小伙子似乎想跟进浴室,然而玛莎把门紧紧地关上,并且上了闩。她转向正神色惊恐地对镜凝视的苏菲利普。玛莎暗自高兴地想道,至少这种骇人的事使人醒悟过来了。

  “我不太在乎,”她说道。“他们说我们每个人都得有这样一次经历的。”

  “哦,天啊!我母亲要打死我的。”那姑娘呜咽道,说罢便冲向抽水马桶,呕吐起来。

  玛莎坐在浴缸边上,实心眼儿地说,“吐完了你会感觉好得多。你吐完了,我给你洗个脸,我们可以再补补妆。”

  那个姑娘仍旧低着头,忧郁地点点头。

  过了十或十五分钟,她们从浴室里走出来,套房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莱尔杜梅尔和他的一些亲密伙伴还围聚在一起。玛莎想,如果莱尔要护送她,她就要拒绝他。房里仅有的另一个人就是那个曾提出要求帮忙的小伙子。他走过来,慌忙地解释道,“我们已请好苏的一个女朋友把她带回家,苏也许能在她那里过夜。”他拉住苏的手臂,她便咕哝着跟他走了。这个小伙子转过头来嚷道,“我们的汽车在楼下等着哩。多谢你,玛莎。”她感到松了口气,目送他们离去。

  她正要把为了帮助苏菲利普而放下的外套拿起来时,听到有人把外面的门关上了。斯坦利狄克逊在门前站着,背着手。玛莎听到锁轻轻地发出卡塔一声。

  “嗨,玛莎,”莱尔杜梅尔说道。“忙什么?”

  玛莎从小就认识莱尔了,可是现在他已形同路人,他的样子象个喝醉了酒的暴徒。她回答说,“我要回家了。”

  “噢,得啦。”他昂首阔步地向她走去。“痛快点,喝一杯吧。”

  “不,谢谢你。”

  仿佛他没有听到似的,“小妹妹,你会痛痛快快的,是不是?”

  “关起门说一句,”斯坦利狄克逊说。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不怀好意地睨视着她。“我们中有些人已经玩个痛快啦。我们还想玩的更尽兴一点呢。”另外两个她不知其名的小伙子咧嘴笑着。

  她厉声喝道,“你们耍的那一套,我可不感兴趣。”虽然她口气很坚定,可是心里却感到非常害怕。她朝门口走去,但狄克逊摇摇头。“请,”她说,“请让我走。”

  “听着,玛莎,”莱尔咆哮道。“我们知道你想要。”他粗声粗气地咯咯笑起来,“凡是姑娘都想要的。其实她们心里都想要。她们想的就是‘来玩吧。’”他招呼一下其他的人。“呃,老弟们?”

  第三个小伙子轻声轻气地说道,“是这样。你非得到那里面去玩玩不可。”

  他们开始向她走近来。

  她转过身来。“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碰一碰我,我就要喊人了。”

  “如果你真喊的话,那太遗憾了,”斯坦利狄克逊咕哝着说,“你就什么乐子也体会不到了。”突然,似乎他没动一步,就已经到了她的背后,猛地把一只汗湿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拑住她的双臂。他的头紧贴着她的脑袋,一股黑麦威士忌酒味直冲着她。

  她挣扎着,想咬他的手,但没有咬到。

  “听着,玛莎,”莱尔说道,他的脸做出一副傻笑相,“你反正得来一回的,还不如高高兴兴地享受一番吧。他们都这么说的,不是吗?如果斯坦放手的话,你能答应不嚷吗?”

  她怒不可遏地摇摇头。

  另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臂。“来呀,玛莎。莱尔讲你是够漂亮的。你为什么不做点样子出来?”

  这时她疯狂地挣扎着,但是徒劳无用。他们紧紧扭着她,一点不放松。莱尔抓住她另一只手臂,他们一起强行把她拉到隔壁的卧室里去。

  “真他妈的,”狄克逊说道,“来个人抓住她的两只脚。”旁边的小伙子紧紧把它们抓住。她竭力用脚踢,结果把脚上的高跟轻便舞鞋都踢落了。玛莎感到自己正在被带进卧室里去,这一切就和假的似的。

  “这是最后一次啦,”莱尔警告说。和善脾性的伪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倒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

  她的回答是挣扎得更猛烈了。

  “把她的衣服剥掉,”有人说道。另一个声音——她认为就是抓住她脚的那个人说的——犹豫地问道,“你认为我们该这样干吗?”

  “别担心。”这是莱尔杜梅尔的声音。“不会出什么事的。她的老头子正在罗马叫鸡呢。”

  房间里有一对床。玛莎疯狂地抵抗,被强行推倒在靠近的一张床上。顷刻间她就横躺在床上了,她的头被残暴地向后按着,她只能看到上面的天花板。天花板过去漆成白色,但是现在已有些发灰了,饰有花纹的天花板中央的一盏吊灯发出强烈的光。灯上积满了灰尘,灯旁有一个发黄的水渍。

  突然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但是另外一只灯依旧开着,照亮着房间。狄克逊换了一个姿势。现在他半坐在床上,靠近她的头,然而他还是紧紧地抓住她的身体并且捂住她的嘴巴不放。她感到还有别的手,她发狂了。她扭动身体,想用脚踢,但是她的两条腿被压得不能动弹。她力图翻身,只听到嘶一声,她的巴连夏尔加(巴连夏尔加(1895—1972):西班牙时装设计师。——译者)长服被撕裂了。

  “我是第一个,”斯坦利狄克逊说。“谁到我这里来。”她能够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在床周围,脚步在地毯上轻轻地走动。她的两条腿依旧被牢牢地压得不能动弹,但是狄克逊把手从她脸上挪开了,另外一个人用手来捂住她。这是个机会。当那只新手伸过来时,玛莎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感觉自己的牙齿深陷到肉里,直咬到了骨头。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只手缩了回去。

  玛莎提高嗓门,尖声叫了起来。她尖叫了三声,最后拚着命叫喊,“救命!请救救我!”

  斯坦利狄克逊使劲用手重新捂住她的脸,这一下捂得她头昏目眩,打断了她的最后一个字。她听到他咆哮道,“你这个笨蛋!你这个蠢猪!”

  “她咬我!”一个人痛得哭出声来。“这个婊子咬我的手。”

  狄克逊气势汹汹地说,“你想要她干什么呢,亲亲你的手吗?这下他妈的整个饭店都要盯上我们了。”

  莱尔杜梅尔催促道,“我们走吧。”

  “闭嘴!”狄克逊命令说。他们站在一旁听着。

  狄克逊轻轻地说,“没有什么动静。我想没有人听见。”

  确实没有人听到,玛莎绝望地想。眼泪弄糊了她的视线。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进一步挣扎的力量。

  有人在敲外面的门。敲了三下,声音坚定而有力。

  “天哪!”那第三个小伙子说道。“真有人听见了。”他接着呜咽地说道,“啊呀!——我的手!”

  第四个小伙子紧张不安地问道,“我们怎么办?”

  

  又是一阵敲门声,这一次声音更有力了。

  沉默了一阵后,一个声音从外面叫道,“请开门。我听到有人喊救命。”

  这个叩门者的声音带有一种柔和的南方口音。

  莱尔杜梅尔悄没声儿说,“只有一个人;他单独一个人来的。也许我们可以拖一拖。”

  “值得试试,”狄克逊轻轻地说。“由我去对付。”他低声对其中一个人说,“不要让她发出声来,这一回不要再误事了。”

  迅速地换了一只手捂住玛莎的嘴,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身体。

  锁卡嗒一声,然后又是吱一响,门打开了一半。斯坦利狄克逊仿佛吃了一惊,说道,“哦。”

  “对不起,先生。我是饭店的职工。”就是他们刚才听到过的那个声音。“我刚巧走过,听到有人大声呼喊。”

  “刚走过,呃?”狄克逊的口吻极不友善。接着,仿佛下定主意要采取外交手腕似地,他往下说,“喔,不管怎样,谢谢啦。那只不过是我的老婆在做恶梦罢了。她比我先睡,现在好了。”

  “噢……”那个人似乎迟疑不决。“真的没事吗?”

  “的确没事,”狄克逊说,“做恶梦只是偶尔的事。”他的口气很可信,而且对局面掌握着主动权。玛莎知道,门马上就会关上的。

  由于她不再挣扎,她觉得自己脸上的压力也有所减轻。这时她用足了劲,准备作最后一次努力。她把身子向旁边一扭,顿时她的嘴自由了。“救命!”

  她喊道。“不要相信他!救命!”她的话又一次被粗暴地打断了。

  外面激烈地争吵起来。她听到那个新来的声音说道,“我想进去看看,对不起。”

  “这是私人房间。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是我的老婆在做恶梦嘛。”

  “对不起,先生;我不相信你的话。”

  “那么,”狄克逊说道。“进来吧。”

  他们仿佛不愿意让人看到似的,把手从玛莎身上移走了。他们把手挪走后,她便翻了个身,用力使自己稍微坐直些,面朝着门。一个年轻的黑人走了进来。他二十岁刚出头,面孔聪敏,穿着整洁,短短的头发朝两边分梳,梳得很整齐。

  他立刻领会是怎么回事,便厉声说道,“把这位年轻小姐放开。”

  “瞧,弟兄们,”狄克逊说。“瞧是谁在发号施令啊。”

  玛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扇通向走廊的门仍旧半开着。

  “好,黑小子,”狄克逊怒吼道。“你是自讨苦吃。”他右手熟练地挥起一拳,他那宽大肩膀的力量全部倾注于这一拳,如果击中目标的话,准会把那个年轻黑人打翻在地。但是那个黑人一个箭步闪向一边,动作敏捷,好象跳芭蕾舞的舞步,狄克逊挥出去的手臂从他头旁擦过,没有碰到他一根毫毛,相反自己却向前绊了一交。就在那一瞬间,黑人用左手挥拳向上击去,又狠又猛,一拳击中那个来犯者脸孔的侧面。

  在走廊的某处,另一扇门打开后又关上了。

  狄克逊一只手按着面颊,破口骂道,“你这个婊子养的!”他转向别人,怂恿说,“把他抓起来!”

  只有那个手受伤的小伙子退缩不前。其余三个人仿佛都在同一股冲力驱使之下似的,一齐向那个年轻黑人扑去,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展开联合袭击,他已经滚倒在地。玛莎听到拳打声,还听到一阵从外面走廊里传来的越来越响的嘈杂声。

  其他人也听到这些声音。“屋顶都要坍下啦,”莱尔杜梅尔急切地警告说。“我早对你们说过我们该走的。”

  他们乱哄哄地涌向门口,由那个没有参加格斗的小伙子带头,其他人急急忙忙地跟在他后面。玛莎听到斯坦利狄克逊停下来说,“出了乱子啦。我们去讨救兵。”

  那个年轻黑人从地板上爬起来,脸上鲜血直流。

  室外,一个刚来的带有命令口吻的声音盖住了其他人的声音。“请问哪里出了乱子?”

  “一阵尖叫声,还打架呢,”一个女人激动地说。“就在那个房间里。”

  另外一个人喃喃地说,“我早就抗议过,就是没有人理会。”

  门敞开了。玛莎瞥见许多盯着看的面孔,一个神色威严的高个子走了进来。接着从里面把门关上,啪地一响把天花板上的电灯开亮了。

  彼得麦克德莫特打量着杂乱无章的房间。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啦?”

  玛莎的身子因呜咽而抽搐着。她想站起来,但是却虚弱无力,往后靠在床头板上,拾着自己前面被撕破的凌乱的衣服残片。她抽噎地说:“……想……强奸……”

  麦克德莫特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睛转向那个年轻黑人,他现在倚靠着墙,正用手帕止住脸上的流血。

  “罗伊斯!”麦克德莫特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

  “不!不!”玛莎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用恳求的口吻从房间那一边叫道。“不是他!他是来救命的!”她闭起眼睛,一想到还要采取暴力,心中就要作呕。

  那个年轻黑人挺直身子,收起手帕,嘲笑说,“你干吗不过来打我,麦克德莫特先生。你们总可以在事后说是搞错了。”

  彼得简慢地说,“我已经搞错啦,罗伊斯,抱歉。”他非常讨厌阿洛伊修斯罗伊斯,罗伊斯是饭店老板沃伦特伦特的贴身男仆,同时还在劳耀拉大学攻读法律。罗伊斯的父亲是一个黑奴的儿子,好多年前他就成了沃伦特伦特的随身仆人、密友和心腹。二十五年以后,老头儿死了,他那个在圣格雷戈里饭店里出生并长大的儿子阿洛伊修斯便继续留下,现在住在饭店老板的私人套房里,无拘无束,可以根据读书需要自由来去。但是在彼得麦克德莫特的心目中,罗伊斯毫无必要地傲慢自大、目空一切,似乎既不相信人家伸出的友谊之手,又老是爱吵架。

  “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彼得说。

  “一共四个人,都是年轻漂亮的白人先生。”

  “有你认识的吗?”

  罗伊斯点点头。“两个。”

  “那好极了。”彼得走向就近那只床旁边的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

  “市警察局。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去请警察来。”

  那个年轻黑人的脸上露出了半丝微笑。“如果你要听听别人的意见,我可不去请。”

  “为什么不?”

  “首先,”阿洛伊修斯罗伊斯慢条斯理地说,有意加重自己的土音,“我必须做个见证人。但是告诉你吧,麦克德莫特先生,在这个独立自主的路易斯安那州里,在处理一桩白人强奸案时,不管是强奸未遂还是其他什么情况,没有一个法院是会听信一个黑小子的话的。不,先生,四个正直的年轻白人先生会说这个黑小子是在撒谎,法院绝不会相信黑小子的。即使普雷斯科特小姐支持这个黑小子,法院也是不会相信黑小子的。而且我怀疑她爸爸考虑到所有报纸之类舆论工具可能会大做文章,是否会让她这样做。”

  彼得已经拿起话筒;现在又把它放下。“有时候,”他说,“你似乎故意要把事情说得严重些。”但是他知道罗伊斯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问道,眼睛转向玛莎,“你说‘普雷斯科特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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