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癌症村的社会调查报告——03年大学生暑期社会实践 -- 方解石

沙颖河流域污染现状及危害

1.周口市地表水污染

淮河流域在河南省分布于商丘、周口、许昌、漯河、驻马店、信阳6 个地级市。其中，河南省第二大水系、淮河最大支流沙颖河自周口市西北流向东南，出豫入皖。该河系贾鲁河、沙河、颖河在周口市川汇区三川交汇而成。因沙颖河在淮河水污染防治方面的重要，加之周口市8 条地表支流省界断面较多，故周口市在跨省协作、防治水污染方面居于特殊重要的地位。

下表1 为周口8 条主要河流地表水污染指数比较：

（资料来源：周口市环保局监测站）其中，“+”表示升高，“-”表示降低。污染指数越大，水质越差。由表中我们可以看到，污染指数升高最大的河流是贾鲁河和颖河，同属沙颖河水系。贾鲁河、颖河之污染来自上游郑州、许昌、漯河等市的工业、生活污水排放。周口至下游界首段的污染状况，详见后文：《沙颖河周口至界首段污染形势及污染源试分析》。周口市S 县位于豫皖边界，该县境内沙颖河段长约58km ，上修有闸坝两座，另外，该县同属淮河支流的泉河上有闸一座。三闸均为重要出省断面。据1995 至2000 年淮河流域水环境监测中心对照《地面水环境质量标准》进行的水质综合评价表明，作为省界河段，以国家地表水Ⅱ类水标准进行统计分析，位于S 县的泉河李坟闸高锰酸盐指数多年平均值超标5 倍以上，颖河槐店闸氨氮多年平均值超标10 倍以上，属严重污染河段，河水已失去任何利用功能。即使水污染情况如此严重，为满足项城以上的供水要求，槐店闸仍然要保证主汛期水位 38 m， 汛期水位 28.5 m．非汛期水位39 m 的较高水位。两岸地面高程在37.5 米至40.5 米之间，闸中河水已高出地下水埋藏面。常年如此，令人堪忧。

２.水污染的危害

2.1 对沿河城市和生态的危害

河水的污染，给城镇带来的危害有以下几点：第一、生态、景观遭到破坏沙颖河中主要污染物为氨氮和 COD。水体中的氮过量即成为污染因子。氨氮在自然条件下被亚硝化和硝化，向无机氮转化。氨的硝化作用可导致水体缺氧，并引起水中硝酸氮浓度增高。氨氮还具有一定的生物毒性，达到0.5 mg／ L 时，即能对水生生物，尤其是鱼类造成毒害，妨碍鱼腮的氧传递。而COD 被水中微生物分解时可以降低水中溶解氧，致使水生生物缺氧死亡。且二者使水体发黑发臭，严重影响景观。昔日的沙颖河，本是一条碧水潺潺，游鱼如织，鹅鸭成群的生命之河，然而，随着污染的加重，碧水渐渐变成了黑水，河中鱼儿也不再出现。90 年代后，沙颖河频频出现死鱼事故（如图）图一：2001 年10 月9 日，沙颖河出现的死鱼事故

图二：人们正在将浮上水面中毒昏厥的鱼捞上岸

图三：一位老渔人悲愤地捧起被河水毒死的鱼

（拍摄者：霍岱珊）

据1999 年的一份新闻报道：淮河流域，尤其是一些支流，生物资源已经在污染的戮害下几乎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淮河特有种类淮王鱼和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背瘤丽蚌已经灭绝。随之灭绝的还有20 多种淮河特有的生物。在生态遭到破坏，水环境自净能力丧失的同时，河水质量进一步恶化，造成每逢放水开闸时，闸上闸下水气臭不可闻，泡沫堆积可达2 米多高的景象。有时，又是一潭死水，绿藻疯长，垃圾漂浮，令人作呕。（见图片版）

第二、工业生产用水和人民生活用水无法得到保障

地表水体的污染，已给周口市地下水资源带来严重的污染。为了沿河工农业取水方便，该市大小闸坝长年长时间处于关闭状态，拦蓄上游来水，提高了河水中水位，同时也加速了对地下水的污染。据2001 年3 月11 日，周口市环保局监测显示，该市作为地下水监测点的8 口井无一水质优级，4 口井水质较好，两口较差，两口极差。该市川汇区几十万市民生活用水有两处，一处为深层地下水，水质良，一处为沙河地表来水，已受轻度污染。据淮河水利委员会发布信息：2002 年5 月至7 月，2002 年9 月至2003 年5 月13 个月每月一次共13 次的监测中，该水源地有3 个月为Ⅳ类水质，2 个月为Ⅲ类水质，有2 个月Ⅳ类水质，还有3 个月竟然为劣Ⅴ类水质。这样的城市居民用水源地，其用水安全和用水质量怎能让人放心？

而对于普通使用浅层地下水的小城镇来讲，河水污染对居民的饮用水安全似乎威胁要大得多了，以S 县为例，该县2002 年有人口121.6 万，其中县城人口约13 万，只有约42500 人在使用该县唯一一家自来水公司提供的深井水。其他群众，要么用的是自家打的浅水井的水（这样的水当然难保质量），要么在使用单位、企业等团体所打的深井水。但是，总共能用上安全深井水的人口最多也达不到县城总人口数的60%。遑论及广大农民之安全生活用水。

由于地表水质量恶劣，浅层地下水又被污染，周口市各县市有条件的单位、企业等纷纷打深井以供给饮用，致使产生大面积地下水漏斗区。S 县自来水公司8 口井深度在350m—530m ，近年平均水面下降速率为2~3m/a ，而该县一食品公司和邻县X 县味精集团两口深约1300m 的井水水质不能供给饮用，原因为矿质元素含量超标。如果地表水污染得不到控制，为获取充足安全饮用水，当地必然需要打更多深度超过100m 的井，而能利用的地下淡水资源又是有限的，这必将会导致地下水水位进一步下降，可能引起地表下沉、已经被污染的浅层地下水加速下渗等一系列恶果。

我国规定，工业生产用水起码应达到GB3838—2002 所规定的地表水Ⅳ标准。超标水若供给工业使用，可造成设备腐蚀、折旧率上升、生产系统运行不稳定、产品质量得不到保证等后果，尤其是饮料、食品、肉类加工等生产，更需要较高的水质，沙颖河水显然无法满足需求。因此，不少企业只有争相打深井以供给生产和厂区人口生活所需，这不仅造成了企业生产成本的上升，也造成了沿河地区浅层、深层地下水的超速不合理开发。

第三、污染水体对人造成直接毒害在我们走访的过程中，不断听到因直接接触河水而受害的例子，甚至有人因此丧失生命。2003 年8 月上旬，作者来到S 县D 村村委会，就与一位下河洗衣致使胳膊奇痒不止的老太太擦肩而过。村里干部告诉我，该村还有人因为与河水直接接触而失去生命（见访谈记录）。波及面最大的中毒事件发生在1994 年7 月，当时S 县沿河两岸共有1000 多人因被河水下泻时挥发出的毒气熏到而双眼刺痛、鼻咽疼痛。公园里的十几只猴子眼睛全被熏瞎。S 县水利局竟有4 个开闸工被熏得昏厥过去。下图是S 县环保者霍先生在沿河一个村庄拍到的画面：照片中死者为一个渔民，系接触河水后猝死。其家人正在灵前跪拜。拍摄时间：2000 年3 月。

（拍摄人：霍岱珊）

2.2 对沿河农村灌区的危害

淮河流域属缺水地区，加之时间分布极其不均，建国以来，修建了许多灌溉和蓄水工程，如上文所述。但是，由于水质的不能保证，在一些地方，水利工程正在扩大着水污染所影响到的面积。本来水污染只是河边受害，却造成了整个灌区的受到污染。

以周口市S 县沙颖河灌区为例，详细情况如下：

周口市S 县沙颖河灌区污染概况

1．地理、地形及行政区划

S 县沙河灌区位于豫东黄淮平原，北纬33°29′到33°10′，东经115°03 ′至115°20′之间，属黄淮冲积平原。以沙颖河为界，分沙北沙南两片。沙北片系黄河冲积而成，面积20 万亩，沙南片系淮河冲积而成，面积27 万亩。地形平坦，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地面比降为1/5000~1/7000，其中沙北灌区高程在40.5m 至37.5m 之间。

灌区内有17 个乡镇，180 个行政村，总人口59.44 万人(1998)，农业人口48.62 万,占81.8% ；城镇人口10.78 万人占18.2%.

2.气象、水文、水系、地下水

灌区内较大河流有沙颖河、新蔡河、老蔡河、西蔡河、常胜沟5 条，其中沙颖河在河南省是仅次于黄河的第二大水系。该河在S 县境内段全长约40km ，河道防洪标准为10~20 年一遇。

灌区浅层地下水为重碳酸盐型水，矿化度为275 至647mg/L，总硬度为730 至1789mg/L ，多属硬水，地下水资源总量为9813 万立方米。沙颖河多年平均入境水量26.6 亿立方米，灌区多年平均降水量800~900mm， 多年平均蒸发量1185mm ，属半湿润蒸发大于降水地区，地下水需径流补给。

沙颖河上现有闸两座，一座18 孔，建于1950 年；一座5 孔，建于1972 年，现两闸以上控制流域面和2.815 万平方米。沙北沙南有总干渠两条，皆建有闸坝节束流量，另有干支渠29 条，配套各类闸24 座，蓄水能力4000 万立方米。因配套沟渠淤塞，闸坝失修，现总有效自流灌溉面积约10 万亩。

3.土地利用、人口、经济状况

灌区人均耕地0.97 亩，农业用47 万亩，居民及其它利用18.18 万亩，河道、湖、塘水域面积7.26 万亩。占9.6% 。农业以种植为主，牧业以家庭为主，1998 年，大中小牲畜存栏26.65 万头。水产养殖曾经十分发达。工业产值1998 年约为1.5 亿元。（以上资料来源：S 县水利局）

4.污染成因及污染状况

所谓自流灌溉，是指依靠重力，使水顺渠流入田间的灌溉方式。为保证上游工农业用水，沙颖河上两座闸门常年关闭（1996~2000 年关闸天数）保证水位常年处于38m ，此时河道可存蓄水0.4 亿立方米左右。闸门上游约1 千米处河道南北各挖有一条干渠, 称沙南、沙北灌溉总渠，上修有小闸以节制水量。旱时，该闸门开启，即可放水入渠，再顺支渠流至灌区内大部分乡村的田间地头。如此一来，沙颖河水不但可直接供给农用灌溉，亦可补给地下水。

这本是旱涝保收兴农利工的水利工程，S 县的水利建设也因此成就而闻名全省。但是，80 年代以来，随着沙颖河水的逐步恶化。原先的自流灌溉的水利工程现在反而成了扩大污染面积的帮凶。完全无任何利用价值的劣V 类水顺着无任何防渗漏措施的沟渠流至各乡镇一百多个村庄。天旱时，有些农民因井中无水，只得以此水灌溉；而另一令人堪忧的因素则是被严重污染的河水对灌区地下水的污染。沙颖河水中污染物主要为COD 和氨氮，前者指示多种有机化合物，具体成份未明，其隐患自是不言而喻；而后者可能引起地下水中硝酸盐、亚硝酸盐的含量增加。这两种物质摄入人体，与人体中二级胺结合，可生成强致癌物质亚硝胺，引发癌症，尤其使消化道癌症的发病率大幅上升。

我们在S 县Z 乡A 村做的村民死因调查证实了这一点。该村1996 年至2003 年8 月共死亡65 人，其中有34 人死于消化道癌症，占总死亡人数的52.31%， 65 人死亡时平均年龄仅61.42 岁。目前，对灌区地下水污染引起的灌区居民健康受损的情况尚无法确切衡量。但据S县医院统计，1984 年到1994 年，该县癌症门诊接诊率大约上升40%。另据S县环保局资料，安徽一家肿瘤医院，住院者30%是S县人。灌区污染给人民健康带来的损失无法估量。

下图是沙河灌区A 村沟渠中水的情况（拍摄人：霍岱珊；拍摄时间：2001 年7 月31 日）

灌区污染给各种行业带来的损失同样无法估量。据S 县环保局资料，在90 年代以前，该县水利部门曾是全国水产养殖先进单位，年产鱼虾约380 万斤，而时至今日，因不能保证水质，水产养殖几已荡然无存。仅举例如下：

S乡李庄某专业户死鸭200多只；杨营某专业户死鸭500多只，X乡某专业户死鱼30万尾。

1998年，也既“97”达标的第二年，B乡专业户辛延印（时年46岁，中共党员、县政协

委员）承包村中60亩水塘，但在3月4日晚被沙颖河水灌入塘内，天明发现时，为时已晚。全塘死鱼近10万斤，直接经济损失35～37万元。前几年共投资的20多万元血本无归。（资料来源：S县环保局申诉材料）

水污染还造成生态破坏，土壤结构改变，水利设施寿命降低，器皿损坏等一系列恶果，据1995 年S 县环保局估算，因使用河水，造成设备腐蚀快、使用寿命短，每年经济损失即达260 多万元。 S 县大闸1994 年所装的钢闸门，至1999 年额定80 年的寿命已经缩短30 年，而至2003 年夏作者回家进行社会实践时，该大闸因受蚀严重，已经刚刚更换新闸门。下图为沙颖河大闸旁边一个商店里崭新的黄铜香炉被摆放三年后的状态：

2.3 长期的和未知的危害

水污染造成的已知危害给流域人民造成如此深重的苦难，而水污染造成的暂时还不被人所知的危害或是长期难以消除的危害，就更令人心悸了。

首先，地下水被污染后极难恢复。由于地下水流动缓慢，温度较低，污染物的稀释，分解等理化过程都将极为缓慢。其次，河水中可能含有难降解且毒性大的未知有机物质。在污染水中能产生致突变作用的主要是COD 所代表的一类易被氧化的含碳有机物，而淮河流域各种工业产生的有机碳污染十分严重。例如，小造纸在以氯气漂白纸浆的工艺过程中可能产生二恶英，其毒性早已广为人知。它在环境中难于降解，重可致癌、致畸，轻则使人内分泌紊乱失调，从而使人体处于亚健康状态。第三，因污染造成的生态很难恢复甚至不可恢复。淮河流域一些特有生物种类已经消失。即使环境恢复到较为清洁的状态，但由于物种灭绝的不可逆性，淮河流域生态环境将永远无法返回原来的状态。

至今，淮河流域还未开展流域生态学的研究。一些可能极为有用的生物，未等到被我们认识，就已经永远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参考文献：长乐胃癌高发区饮用水致突变性研究，陈华，林育纯，癌变·畸变·突变1995.7（2）87-90

造纸工业中二恶英的污染及其防治，文志军，张安龙，杜袆，湖南造纸，2002年第4期，32-34）

2.4 对群众心理造成的伤害、对政府信誉的损害和其他损失

污染事件会给群众造成极大的经济损失和心灵创伤。上文提到的养殖户因河水灌入塘中而损失惨重、倾家荡产就是一例。由于地下水被污染，造成癌症高发，不少青壮年因而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不仅是整个社会的极大损失，也使他们的家庭面对一场沉重灾难——老人无人赡养，子女由于经济原因无法接受充分的教育，这些损失最终还要转嫁给整个社会来承受。

而政府信誉也将由于上述这些原因受到损害。上文我们引用的一张葬礼的图片上，群众写给给死者的挽联就说明了这一点（“*官不治水民该冤死，*民无青天死而有恨”。图片未显示）。S 县环保办公室在1995 年以前执行环保工作任务时常遇到这样的责难：“你们还是把河水治好后再来管我们吧！”当时，十行百家评议有关职能部门，县环保办公室曾连续两年被亮黄牌。

S 县沙颖河大闸上，长年有群众用油漆在栏杆上桥面上写上反污染的标语，有时甚至也写在大闸北侧县政府大门前的路面上，其内容如下：

反污染，求生存，救救S 县百万人。

反污染，求活命，不吃味精要水清。

沙河污染害百姓，官官相护害百姓。

盼官清，盼水清，不吃味精要水清。

人民县长为人民，开闸放水是功臣。

人民呼声，开闸放污。

大闸拦污该拆。

大闸不开S 县不稳

污水不放，公粮不交，

九七达标是谎言。

水利局是水害局。

反污染无罪，

污染就是犯罪。

不反污染，就是等死。（资料来源：Ｓ县环保局）

自94 年以来，S 县已举行过几次万人签名，有政府发起的，有民间环保人发起的，开始时，百姓针对现实和治污中存在的问题，踊跃签名。如94 年一位老干部写道：“我们没有死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却要死在污染之中。”还有人写道：“河清希望在官清，官清之日，河清之时。”（因地方保护主义，某些排污企业未有效处理污水，甚至大量偷排）而如今，一些群众已渐趋于麻木。“97”达标时，某些地方官员命令开闸放水，再在河中放上清水；２００２年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亲临S 县，地方官员再次如法炮制，瞒上欺下。如此简陋的手法却屡屡奏效，致使沙颖河污染久治不果，顶多只能说是有所好转。这一事实让群众痛心、愤懑不已。政府信誉若因此受损，不言而喻，是极其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