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庆祝出营,重发一下编译版《大饭店》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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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十二

  奇开匙米尔恩脑子里那个早先不成熟的主意终于成形了。

  他的本能告诉他,毫无疑问,克罗伊敦公爵夫人和他自己同时走过门厅不仅仅是巧遇。这是预兆中的预兆,指引着他走一条路,路的尽头放着公爵夫人光彩夺目的珠宝。

  不可否认,克罗伊敦象神话般收集的珠宝不可能全部都在新奥尔良。众所周知,公爵夫人在旅行时,随身只带着一部分阿拉丁珠宝。即使这样,可能偷到的东西也许还不少,虽然有些珠宝可能藏在饭店的保险箱里,但是肯定会有一些放在手边。

  打开这种局面的关键照例在于克罗伊敦夫妇所住套房的钥匙。按照计划,奇开匙米尔恩着手去弄钥匙。

  他几次乘电梯,有意乘不同的电梯,以免惹人注目。终于有一次电梯里只有他与电梯驾驶员两个人,他便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克罗伊敦公爵夫妇住在这个饭店里,是真的吗?”

  “不错,先生。”

  “象他们这样的客人,我想,饭店一定给他们特等房间吧。”奇开匙和蔼地微笑着。“可不象我们这种普通人。”

  “是呀,先生,公爵和公爵夫人住在总统套房里。”

  “哦,真的吗!哪一层楼?”

  “九楼。”

  奇开匙心里解决了“第一点”,电梯开到了他自己所住的八搂,他便走出电梯。

  第二点是弄清房间的号码。这倒很简单,从职工专用楼梯往上走一层,然后再走一点就是啦!两扇装有护垫、上面饰有金色鸢尾花形纹章的皮门说明就是总统套房。奇开匙注意到上面的号码是973-7。

  他再一次到下面的门厅里去,这次显然是随便地溜达溜达。走过接待处服务台时,敏锐的一瞥看到973-7 号跟多数普通房间一样,也有一个一般的信插。信插里放着一把房门钥匙。

  马上就去要钥匙可能会失之过急。奇开匙坐下来瞧着,等候机会。多年实践证明,这样谨慎小心是明智之举。

  他观察了几分钟,显然饭店里已有所提防。平时把房门钥匙交给旅客,手续很随便,相比之下,今天柜台服务员非常小心谨慎。当旅客要钥匙时,服务员先问名字,而后还要跟登记簿上的名单核对。奇开匙推测,毫无疑问,他今天一清早干的好事已经报案了,因而加强了保卫措施。

  一想到新奥尔良的警察现在可能已处于待命状态,不出几个钟头可能会搜捕名叫奇开匙米尔恩的人,他就感到不寒而栗。当然,如果早上的报纸可信的话,两夜前那个肇事逃逸车祸仍牵制着大量警力。但可以肯定的是,警察总局总会有人抽空打电传或者发电报给联邦调查局的。奇开匙又一次想起再次判罪的惨重代价,不免有点动摇,打算以安全为重,结清帐目、退掉房间、一跑了之。他踌躇不定。继而,他竭力抛开疑虑,回想今天早上那个对自己有利的预兆,聊以自慰。

  过了一会儿,证明等候是值得的。他看到一个浅色鬈发的年轻柜台服务员露出缺乏自信的神态,有时还很紧张。奇开匙判定他是个新手。

  这个年轻人的出现提供了一个有可能成功的机会,奇开匙心里想,可是利用这个机会却是一场赌博,而且还困难重重。但也许这个机会——跟今天其他的事一样——本身就是个吉兆。他决心利用这个机会,准备使用过去用过的手法。

  准备工作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现在已经下午三、四点钟了,一定要在这个年轻人下班以前把准备工作做好。奇开匙急匆匆地走出饭店。他的目的地是坎内尔街上的白宫区商场。

  为了省钱,奇开匙买了些便宜但却体积庞大的东西——主要是儿童玩具——等着让商店把这些东西一件件装进有白宫区标记的盒子里或者用商店包装纸包起来。最后,他两臂抱着这一大堆几乎拿不住的包裹离开商店。路上他又在一家花店停了一下,买了一大枝盛开的杜鹃花,然后回到了饭店。

  在卡伦德莱特街的入口处,一个穿制服的看门人赶快把门开得大大的。

  看门人向奇开匙微笑致意,奇开匙几乎全被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和杜鹃花掩住了。

  在饭店里面,奇开匙东荡西游,表面上在看许多陈列柜,实际上是在等两件事情。一件就是要等在服务台和信柜前聚上几个人;第二件就是要等他早先看到过的那个年轻人重新露面。这两件事几乎立刻就盼到了。

  奇开匙紧张地走近服务台,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在那个淡色鬈发青年的面前排起了队伍,他排在第三个。不一会儿,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他的前面了,她报了自己的名字后,便拿到了一把房门钥匙。这个妇女正要离开,又想起要问一下关于更改收信人地址的邮件。她似乎问个没完,这个年轻的柜台服务员结结巴巴地在回答。奇开匙看到自己周围聚集在服务台前的人渐渐少了,心里很焦急。另外一个房间登记员已经闲着无事,他朝这边着了一眼。奇开匙避开他的眼光,默祷前面的谈话赶快结束。

  那个妇女终于走了。年轻的服务员转向奇开匙。象看门人刚才一样,看到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包包,上面还放了一大枝盛开的鲜花,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奇开匙酸溜溜地说了几句事先演练好的话。“这事儿确实挺可笑的。如果不太麻烦你的话,请给我973 号的房间钥匙。”

  年轻人脸红了,立刻收起笑脸。“当然,先生。”正如奇开匙所望,他紧张地转过身去把架子上的钥匙拿下来。

  奇开匙在说出房间号码时,看到另一个服务员的眼睛斜视着。这真是生死关头。显然总统套房的号码是众所周知的,要是一个较有经验的服务员来干预一下,就会暴露马脚。奇开匙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的名字,先生?”

  奇开匙怒气冲冲地说,“怎么——审问吗?”同时他故意让两包东西掉下去。一包掉在柜台上,另一包掉到柜台后面的地上去了。那个年轻的服务员更紧张了,把两包东西都捡了起来。他那个年纪较大的同事和蔼地笑了笑,就望着别处去了。

  “请原谅,先生。”

  “没关系。”奇开匙接过两包东西,把其余的重新放放好,然后伸出手去接钥匙。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奇开匙故意装出的那副形象终于起了作用:一个疲惫不堪的购物者;给一大堆包包拖累得狼狈不堪;著名的白宫区商场的包装足以表明他是个体面人物;这个旅客已经在发脾气了,别再惹他了……

  柜台服务员恭恭敬敬地把973 号的钥匙交给了他。

  当奇开匙不慌不忙向电梯走去的时候,接待处服务台上又忙碌了起来。他朝后面瞥了一眼,看到所有的服务员又忙于工作了。好极了!这样他们就不大可能去议论和进一步考虑刚才所发生的事了。虽然如此,他还是得尽快归还这把钥匙。钥匙不在柜台上可能会被发现,以致引起询问和怀疑——这是特别危险的,因为饭店的一些部门已经有所提防了。

  他对电梯驾驶员说了声“九楼”——以防万一有人听到过他要了九楼的钥匙。电梯停下来后,他便跨出电梯,边走边把包包整整齐,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赶紧往职工专用楼梯走去。只要往下走一层,就到他自己住的那一层楼了。在楼梯阶段间的平台上,有一只垃圾箱。他打开垃圾箱,把那枝已完成任务的花塞进箱内。几秒钟以后,他就已经在他自己的830 号房间里了。

  他匆匆地把那些包包一古脑儿都塞到壁橱里去。明天他要把它们退还给商店并要求退款。与他要捞到的横财比起来,花掉这些钱算不了什么,但是带着这些东西却是个累赘,而把它们扔掉又会留下惹人注意的痕迹。

  他又动作敏捷地把一只小提箱的拉链拉开,拿出一只皮盖小盒子。里面装着许多卡片、几支削得很尖的铅笔、卡尺和一把千分尺。奇开匙挑了一张卡片,把总统套房的钥匙放在上面。于是,他摁住钥匙,小心翼翼地沿着边把钥匙的轮廓描了下来。然后,他用千分尺和卡尺量了量钥匙的厚度以及每一个平面槽和垂直沟的正确尺寸,把量好的尺寸记在卡片上钥匙轮廓的旁边。钥匙上压印着制造商的标志号码。他也把它抄了下来,这个号码也许有助于选择合适的钥匙坏。最后,他把钥匙拿到亮处,小心地草绘了一个侧视图。

  现在他有了精细的规格说明,一个熟练的锁匠就能准确无误地照着做。奇开匙常常引以为乐地想,这种办法同侦探小说作家喜欢的那种蜡模办法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却远比它有效得多。

  他把皮盖盒子放好,把卡片放在口袋里。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大厅。跟刚才完全一样,他等到柜台服务员忙碌时,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趁人不注意,把973 号房间的钥匙放在柜台上。

  他留心观察着。一个房间登记员在稍微空闲的当儿看见了这把钥匙。他漫不经心地把它拿起来,看了看号码,就把它放回到信插里去了。自己这套惯技的成功令奇开匙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创造的才智,加上巧妙的手法,又战胜了饭店的保卫措施,使他达到了第一个目标。

十三

  彼得麦克德莫特从衣橱里的一些领带中挑了一条深蓝色的斯卡帕瑞里领带,若有所思地系着。他现在在他那离饭店不远的市区小公寓里。一个小时前,他离开饭店回家。再过二十分钟,他就要去参加玛莎普雷斯科特的晚宴了。他在猜还会有些什么客人。除了玛莎的一些朋友们——他希望这些朋友不是狄克逊、杜梅尔之流——可能还会有一两个年纪稍大的人,因此他也被邀请去了。

  赴宴的时间眼看到了,他却后悔不该接受这个邀请,但愿不去赴约而能有空去看看克丽丝汀。他真想在离家前给克丽丝汀打个电话,然而想了想还是等到明天再说比较谨慎些。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如同悬浮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一般,十分忐忑不安。跟他有关的许多事情看来都茫无头绪,在大局未定之前,无从作出决定。圣格雷戈里饭店本身就是个问题。柯蒂斯.奥基夫会把它买下吗?如果买下的话,相比之下,其他的事情看来就无足轻重了,就连牙医大会也是如此,大会的高级人员直到现在还在辩论要不要从圣格雷戈里撤走以示抗议。一个小时前,怒不可遏的牙医主席英格莱姆大夫召开的行政会议还在进行,看来还要继续开下去,这是房间服务部的侍者管理员透露的,为了给大会送冰块和饮料,他手下的侍者从会议室里进进出出了好几次。虽然彼得在背后打听的只是会议是否有结束的迹象,侍者管理员却告诉他说,看来会上争论很激烈。离开饭店前,彼得关照过值班副经理,一知道牙医大会有什么决议,必须马上打电话通知他。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音讯。究竟是英格莱姆大夫的坦率意见占上风呢,还是沃伦特伦特语带讥讽的预言会成真,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这种捉摸不定的局面迫使彼针对赫比钱德勒的任何打算都至少拖延到了明天。他知道应该马上把那个品质恶劣的侍者领班解雇,这等于为饭店清除了一个祸害。当然,确切地说,要解雇钱德勒并非因为他从事拉皮条的勾当——这种勾当如果他不干,也会有别人干的——而是因为他贪得无厌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钱德勒被解雇后,许多别的弊病也可随着消除,可是沃伦特伦特是否会同意采取这样决断的行动,尚不得而知。不过想起铁证如山,想起沃伦.特伦特对饭店名声的关切,彼得相信他会同意的。

  彼得提醒自己,不论怎样,他必须确保狄克逊—杜梅尔一伙的供词不外传,只限于饭店内部使用。这一点,他一定得守信用。今天下午他还吓唬他们,扬言要告诉马克普雷斯科特他女儿遭强奸未遂一事。可是现在彼得又想起了玛莎的恳求:我爸爸在罗马。请别告诉他——永远不要告诉他。

  一想到玛莎,他就想起得赶快去了。几分钟后,他离开了公寓,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彼得问道,“就是这座房子吗?”

  “肯定是。”汽车司机迟疑地看着他的乘客。“如果地址对的话,那就是这里了。”

  “地址是对的。”彼得随着司机的目光朝这座巨大的、正面雪白的宅邸望去。单单它的外表已足令人叹为观止了。在矮紫杉树篱与参天的木兰树后面,雅致的、刻着凹槽的圆柱从平台突兀而起,直通到一个围有栏杆的高高的阳台,阳台上面,圆柱支撑着一个高耸的古典式对称的三角顶。主楼两翼的建筑完全是主楼的缩影。建筑物的全部外表都已经过精心翻修。木头表面保养得很好,油漆一新。房屋四周,橄榄树的醉人花香飘溢在黄昏的空气中。

  付过车资,彼得走近一座铁栅栏大门,门顺利地开了。一条古老红砖的小道蜿蜒于大树与草坪之间。天还没有大黑,屋前小路两侧高悬着的两盏路灯已经点亮。他刚踏上平台的石阶,就听到门闩重重地卡嗒一响,通往屋内的两扇门打开了。玛莎出现在宽阔的门口。她等彼得跨上最后一个台阶才向他迎上去。

  她穿着一身白衣服——一件苗条的紧身长衣,与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照。他格外感觉到她那种诱人的又象少妇又象孩子的魅力。玛莎快活地说道,“欢迎!”

  “谢谢。”他做了手势。“这会儿我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人人都这样。”她挽起他的胳膊。“在天黑以前我带你正式去参观一下普雷斯科特的住宅。”

  他们重又走下平台台阶,穿过绿草如茵的草坪。玛莎一直紧贴在他身旁。隔着衣袖,他感觉到她的肉体又温暖又结实。她的指尖轻轻地碰着他的手腕。除了橄榄树的花香,他还闻到一阵阵淡淡的香气。

  “喏!”玛莎突然转过身来。“在这儿一切美景尽收眼底。人们常在这儿拍照。”

  从草坪这一边望过去,景色更为迷人。

“这所房子是个爱享受的法国贵族建造的,”玛莎说道。“它建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他喜欢希腊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艺术,嘻嘻哈哈的奴隶,还喜欢身边有个情妇,这就是添造侧翼房屋的原因。我父亲又添造了另一侧翼。他喜欢平衡——帐目和房子都要平衡。”

“这是新的指导方式——用事实来讲哲理吗?”

  “喔,两者我都不少。你要事实吗?——瞧那屋顶。”他们同时往上看。“你看那屋顶挑出在上面那个阳台上。这种路易斯安那—希腊式——这儿大多数古老的大房子都是这样建造的——这样很合理,因为在这儿的气候下,它既能遮荫又通风。阳台常常是最好的活动场所。它是家庭的中心,一个谈笑和共享天伦之乐的地方。”

  他嘴里念道,“家家户户,共享幸福生活,知足常乐。”

  “这是谁说的?”

  “亚里士多德。”

  玛莎点点头。“他该喜欢阳台才对。”她顿了一顿,思考着。“我父亲做了许多修复工作。现在房子比以前好了,可是我们没有好好地利用它。”

  “你一定非常喜欢这里的一切。”

  “我讨厌它,”玛莎说道。“在我的记忆中,我一直讨厌这个地方。”

  他诧异地看着她。

  “喔,要是我作为游客,来参观参观,跟别人一起排队,花上五毛钱,由人带着参观一圈,就象春天节日期间,我们开放这座屋子供人参观那样,那我就不会讨厌它了。我会喜欢它,因为我爱好古老的东西。但是我不愿长住在里面,特别不愿在天黑以后独个儿住在里面。”

  他提醒她说,“现在天黑下来了。”

  “我知道,”她说。“可是你在这儿!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往回走,穿过草坪。他这时才感觉到这样寂静。

  “你的其他客人不会惦念着你吗?”

  她淘气地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什么其他客人?”

  “你不是对我说……”

  “我说我要请一次客;我现在请了。就请你一个人。如果你担心我没有女伴,安娜在这儿呢。”他们已走进屋内。屋内天花板很高,幽暗而荫凉。在房间那头,有个身穿黑绸衣的矮小老妇人微笑着向他们点头。“我跟安娜谈起过你,”玛莎说道,“她同意了。我父亲绝对信任她,所以一切都没问题。哦,还有本。”

  一个黑人男仆蹑手蹑脚地跟着他们走进一间四壁都排满书的小书房。他从一只餐具柜端来一只托盘,上面放着酒瓶和雪利酒杯。玛莎摇摇头。彼得接过一杯雪利酒,若有所思地呷着。玛莎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招呼他坐到她身旁来。

  他问道,“你常常一个人在这儿消磨时间吗?”

  “我父亲在出差的间隙时间里回家来。只是现在他出差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间隙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了。我宁可住一所简陋的新式平房。只要它热闹就是了。”

  “我想你不可能会愿意住那种房子吧。”

  “我知道我会的,”玛莎说得很肯定。“只要我能够跟我真正心爱的人住在一起。就是住在饭店也行。饭店的经理不是在他们饭店的顶层都占有一套房间吗?”

  他惊诧地抬起头来,看到她满脸笑容。

  不一会儿,男仆进来轻声地说晚饭已经摆好了。

  在隔壁一间屋子里,一张小圆桌上摆了两副刀叉。烛光映照在餐具和板墙上。黑色大理石壁炉架的上方挂着一张神情严肃的祖先的画像,给彼得一种仿佛在受审查的感觉。

  “可别让曾祖父打扰了你,”他们就座后玛莎说道。“其实他是在向我皱着眉头呢。是这么一回事,他曾经在他的日记里写过,他打算建立一个王朝,而我是他最后一个不肖的子孙了。”

  他们一边进餐,一边聊天——逐渐消除了拘束——男仆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们。菜精致极了——主菜是精心烹调的什锦饭,接着是美味可口的火烧乳酪。彼得来时还有些疑虑,但现在却真心地感到非常愉快。随着时间的消逝,玛莎似乎显得越来越兴高采烈,他也觉得跟她在一起越来越无拘束了。他认为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的年龄毕竟相差不大。在烛光照耀下,古老的房间里四周黑糊糊的,他发觉她真是美极了。

  他在想,不知很久以前建筑这座巨大房屋的法国贵族和他的情妇是否也曾在这里如此亲热地共进过晚餐。或者是不是此时此景使他出了神才产生这个想法呢?

  餐毕,玛莎说,“我们到阳台上去喝咖啡吧。”

  他扶着她的椅背,她迅速地站了起来,象刚才一样冲动地挽住他的手臂。他觉得很有趣地跟她走进一条过道,登上宽阔的弯弯曲曲的楼梯。楼梯顶部是一条宽敞的走廊,暗淡的灯光映照着四面的壁画;走廊一直通向他们曾在楼下现已夜色蒙眬的花园里眺望过的那个露天阳台。

  一张柳条桌上摆着两只小咖啡杯和一套银制的咖啡茶具。上面点着一盏闪烁不定的煤气灯。他们拿着咖啡杯坐到一张铺着垫子的摇椅上去,一坐下去椅子便慢悠悠地晃动起来。微风习习,夜晚的空气清凉宜人。花园里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卿卿虫鸣声,两条马路外圣查尔斯街上来去车辆的喧嚣声隐约可闻。他感觉到玛莎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旁。

  彼得责怪道,“你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我知道。我在想该怎么说好。”

  “你不妨直说。直说往往能解决问题。”

  “好吧。”她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已经下决心要嫁给你了。”

  彼得呆若木鸡地坐着,甚至连来回晃悠的摇椅也停下来了,仿佛有几分钟之久,但是实际上他估计才不过几秒钟而已。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咖啡杯。

  玛莎咳嗽着,接着又由咳嗽变成了神经质的大笑。“如果你想走,那边就是楼梯。”

  “不,”他说。“如果我走了,那我就永远不会明白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半侧着脸,直望着前面远远的夜空。他感觉到她在发抖。“只是我突然想要这么说,而且我很肯定我该这样说。”

  他知道他接下去不管对这个感情冲动的姑娘说什么,都应该温存体贴,这点很重要。他不安地感到喉咙紧张地哽住了。他荒谬地想起了今天早上克丽丝汀说过的话:小普雷斯科特小姐长得象个小孩,就跟猫长得象老虎一样。不过我认为一个男人要是被吃掉了,那倒是挺滑稽的。这种说法当然不公平,甚至是有些粗暴无礼。但玛莎不是一个孩子了,这是事实,而且也不应该把她当孩子来看待。

  “玛莎,你对我几乎完全不了解,我对你也几乎完全不了解。”

  “你相信直觉吗?”

  “在某一点上相信的。”

  “我对你可有一种直觉。头一次见到你就有了。”起初她的声音有点发抖,此刻已平静下来了。“多半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轻轻地提醒她,“那么对斯坦利狄克逊和莱尔杜梅尔呢?”

  “当时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我没有按我的直觉做,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次却不同了。”

  “但是直觉还是可能会错的。”

  “即使你等了很长的时间,你还是常常会错的。”玛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当她的双眼紧盯着他的眼睛时,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他过去没有看到过的坚强的性格。“我的父母在婚前彼此认识了十五年。我母亲有一次告诉我说凡是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俩情意相投,是天作之合。谁知结果却糟透了。我知道;我当时是左右为难。”

  他默不作声,不知说什么好。

  “这件事使我懂得了一些道理。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也是如此。你今晚看见安娜了吧?”

  “看见了。”

  “她十六岁那年,被迫嫁给一个她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这叫包办婚姻;那时候,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他端详着玛莎的脸说道,“说下去吧。”

  “在结婚前一天,安娜哭了一整夜。但是她还是照样结婚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四十六年。他们跟我们一起住在这儿;去年她丈夫去世了。他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和气、最可爱的男人了。如果真有什么美满姻缘的话,就该数他们这一对了。”

  他犹豫了一下,不想去辩驳,但是不以为然地说,“安娜可没有按自己的直觉去做。否则的话,她就不会结婚了。”

  “我知道。我只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而凭直觉做事并不比其他的差。”玛莎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相信到时候我会使你爱我的。”

  他激动起来,自己也感到可笑,出乎意料。当然她这种想法是荒谬的,是一个少女幻想出来的浪漫产物。他过去就吃过思想浪漫的苦,因此深有体会。但是他真有体会吗?是否凡事都有前因后果呢?玛莎的求婚果真是异想天开吗?他突然荒谬地深信玛莎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他想,不知那个出门在外的马克普雷斯科特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你是在考虑我的父亲……”

  他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开始了解你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似的。“你父亲怎么样?”

  “我猜他一开始会担心的,很可能会急着飞回家来。这个我可不在乎。”玛莎微笑着。“但是他总是讲道理的,我相信我能够说服他。而且,他会喜欢你的,我知道他最欣赏的是哪一类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唔,”他说道,不知道该发笑,还是该当真,“至少这使我感到欣慰。”

  “还有一点。对我倒无所谓,可对他倒很重要。你瞧,我相信——我父亲也会相信——将来你在饭店上一定大有作为,也许还会拥有自己的饭店。并不是说我在乎这些。我要的是你。”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玛莎,”彼得轻声地说,“我不……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阵沉默,他感觉到玛莎渐渐失去了自信,刚才仿佛是她坚强的意志使她充满了自信,而现在意志与勇气都丧失殆尽了。她半信半疑地低声说,“你以为我很可笑吧。那最好就讲吧,讲过就算了。”

  他向她保证说,“我并没有认为你可笑。如果人们,包括我自己,都象你这样坦率……”

  “你是说你不在乎?”

  “根本不是什么在乎不在乎的问题。我是受宠若惊。”

  “那么别再多说了!”玛莎纵身而起,向他伸出双手。他握着它们,面对她站着,他们的手指相互勾着。他发觉,即使她的疑虑只打消了一部分,她也能在半信半疑中继续前进。她催促他说,“那么你走吧,好好想想!想,想,想!特别想想我。”

  他说——而且他是这样想的——“不可能不想啊。”

  她仰起脸来让他亲吻,他凑近她。他想轻轻吻她的面颊,但是她去亲他的嘴,接吻时,她的双臂紧紧搂住他。他头脑里隐约地响起一阵警钟声。她的身体紧贴着他,两人的身体接触在一起,仿佛感觉触电一样。她身上发出淡淡的香气,令人消魂。她的香水气味直扑他的鼻孔。此刻,他只能是把玛莎视为成年的女人了。他感到自己周身兴奋激动,神智飘荡。警钟已经不响了。他所记得的只是:小普雷斯科特小姐……一个男人要是被吃掉了……那倒是滑稽的。

  他毅然地挣脱身子,温柔地握住玛莎的手,说,“我该走了。”

  她跟他走到平台上。他的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她轻声耳语着,“彼得,亲爱的。”

  他走下平台的台阶,几乎不知道脚底下踩的是什么。

十四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饭店侦探长奥格尔维从圣格雷戈里饭店主楼取道职工使用的地下隧道蹒跚地走进了邻近的饭店车库。

  他选择隧道而不是更为方便的主楼过道,跟他精心考虑挑选这个时间是出于同一个理由——尽量不要惹起人们的注意。晚上十点半,旅客们要开车出去的也都已经走了,而要开车回来的还为时尚早。在那个时候,也不大可能有新的旅客住进饭店里来,至少不会从公路上来。

  奥格尔维原来的计划是在凌晨一点钟把克罗伊敦公爵夫妇的捷豹牌汽车往北开——离现在不到三个钟头了——这个计划没有变更。然而,在走以前,这个胖子还有事情要干,至关重要的是别让人看到。

  干这件事情使用的工具全装在他手中拿着的纸袋里。克罗伊敦公爵夫人精心策划时疏忽了这些漏洞,奥格尔维一开始就看到了,但是他宁愿秘而不宣。

  在星期一晚上死亡两人的车祸中,捷豹的一只前灯撞碎了。而且,由于前灯的框圈撞落,让警察捡了去,前灯的座架也松了。按计划要在黑夜驾驶这辆车,那么前灯一定要换过,座架也必须暂时修理一下。但是要把车子开到市内修车厂去显然太危险了,让饭店自己的机修工来修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昨天,奥格尔维也趁车库里没有人的机会检查过那辆车子,它停在一根柱子后面不易看到的停车处。他决定如果能找到同一类型的前灯,可以自己临时修配一下。

  他掂量过到新奥尔良唯一一家经售捷豹的汽车商那里去买一只前灯要冒的风险,结果放弃了这个想法。到目前为止,尽管据奥格尔维所知,警察还不知道他们在寻找的车子是哪家厂生产的,但是一两天之后,那些玻璃碎片一经验明,他们就会知道的。如果他现在去买了一只捷豹前灯,当查问时,就会一下子想起来,而追查到是谁买的。他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到一家自助汽车零件商店去买了一只标准的北美双灯丝密封灯。他凭目测认为这是可用的。现在他准备去试试。

  在这么紧凑的一天里还去买了这只灯,这使饭店侦探长既觉得称心满意又有些心神不定。他还感到疲乏,这对就要长途驾车北上的他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开端。他聊以自慰的想起了那两万五千块钱,其中一万块钱,根据商定,他今天下午已经从克罗伊敦公爵夫人那里拿到了手。当时的情景又紧张又冷漠,公爵夫人紧闭双唇,一本正经,奥格尔维则毫不介意,只顾贪婪地把那一大叠钞票往公事包里塞。公爵在一旁喝得醉醺醺地,东倒西歪,眼睛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

  想到钱,这个胖子精神为之一振。他已把钱藏在安全的地方,身边只带了两百元——以防万一旅途中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而另一方面却有两个原因使他心神不安。一是假如他不能把捷豹开出新奥尔良,以及以后开出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田纳西州和肯塔基州,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二是彼得麦克德莫特特别要求奥格尔维不要远离饭店。

  昨夜的窃案,很可能是一个惯窃在圣格雷戈里饭店里干的,发生得真不是时候。奥格尔维已经尽力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他已经通知市警察局,侦探已经去访问过失主。饭店职工,包括其他饭店侦探,已经有所提防,奥格尔维的副手也接到了关于遇到各种意外事故时应采取什么措施的指示。但奥格尔维很清楚,他应该亲自到场指挥,当麦克德莫特发现他不在时——第二天麦克德莫特准会知道——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从长远观点看,这种风波与自己不相干,因为麦克德莫特之类的人可能饭碗不保,而奥格尔维却仍然会保住他的饭碗,其理由只有他自己和沃伦特伦特才知道。但是这样一来,他以后几天的行动,将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这位饭店侦探长要绝对避免的。

  这个窃案及其后果只在一个方面是对他有利。凭这个正当理由,他又去走访了一次警察局,在局里,随便问了一下车祸调查的进展情况。他了解到,警察局仍然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案件上,并把全部力量都放在破案上面。在今天下午的《州报》上,警察局发出了一个新的通报,要求大家如发现挡泥板和前灯损坏的汽车应立刻报告。知道这些情况当然是好事,但是这样一来要把捷豹驶出本市而不被发现就更难了。奥格尔维想起这点就有些冒冷汗。

  他已经走到隧道的尽头,进入了车库的副地下层。

  灯光黯淡的车库静悄悄的。奥格尔维犹豫起来,到底应该直接去停在几层上面的克罗伊敦夫妇的汽车那里呢,还是先去车库办公室,那里夜班管理员正在值班。他认为还是先去办公室比较谨慎。

  他吃力地、气喘吁吁地爬上两段铁楼梯。管理员是一个殷勤的老头子,名叫库尔墨,他一个人坐在这间靠近进出口坡道的小房间里,房间的灯光很亮。当饭店侦探长走进房间时,他放下晚报。

  “让你知道一下,”奥格尔维说,“我要开走克罗伊敦公爵的车子。它在371 号停车场。我在帮他做事。”

  库尔墨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能否让你开走,奥先生。除非有人许可。”

  奥格尔维拿出克罗伊敦公爵夫人的条子,这是今天早上在他要求下写的。“我想这应该就是你需要的许可。”

  夜班管理员仔细地看了上面写的文字,然后把纸条翻过来。“这就行了。”

  饭店侦探长伸出粗肥的手去取回条子。

  库尔墨摇了摇头。“我得留着它作证明。”

  胖子耸耸肩膀。他很想要回这张条子,但是如果他坚持,难免会引起争论,从而让这件很有可能被人遗忘的小事给对方留下印象。他指了指纸袋。“我先去把这个放好。过一两小时我就来开车子。”

  “随你的便,奥先生。”管理员点点头,又看他的报去了。

  几分钟后,奥格尔维走近371 号停车场,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向周围看了一眼。水泥停车坪的天花板很低,大约有一半车位停了车子,其余地方空荡荡的,一片寂静。毫无疑问,值夜班的车库助手都在主楼的更衣室里趁着空暇在打盹或玩牌。但他的动作还是必须迅速。

  在远远的角落里,靠捷豹汽车和部分柱子的掩护,奥格尔维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只前灯、一把旋凿、钳子、绝缘线和黑胶布。

  他的手指头尽管看上去很笨拙,动作却出奇地敏捷。他双手戴着保护手套,把残留的破碎前灯拆下来。他一下子就发现代用前灯完全可以配上捷豹汽车,只是电源接头配不上。他预料到这点。他动作迅速地用钳子、电线和胶布,改装了一个粗糙但可用的接头。他用电线绑住车灯,又从纸袋里拿出硬板纸,把它塞进由于丢失了框圈而留下的空隙。他在上面贴上黑胶布,再把胶布穿过去,在后面粘住。这种贴贴补补的玩意儿在白天很易被人看出来,但在黑夜里则满可以应付过去。这花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完成了。他打开驾驶盘这边的车门,把前灯开关转到“开”字上,两只前灯全亮了。

  他松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从底下有一辆汽车疾驶而来,喇叭时断时续地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奥格尔维愣住了。汽车越驶越近,在水泥墙和低天花板的回声下,马达声特别响。突然,前灯一闪而过,汽车驶上坡道到上一层去了。轮胎吱的一响,汽车停下了,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奥格尔维这才放下了心。他知道车库助手会乘吊车回到底下去的。

  他一听到脚步声消失,就把工具和材料连同原来那只前灯的一些大块碎片一起放回纸袋里。他把纸袋放在一边,准备等一会来拿走。

  刚才他上来时,看到底下一层有一个清洁工的小房间。现在他就从坡道往下走到那间屋子里去。

  不出他所料,屋里有打扫工具,他挑了一把扫帚、一只畚箕和一只水桶。他在桶里装了一些热水,再放入一块抹布。他留神听着底下的动静,等两辆汽车开过了,才赶紧回到停在上面一层的捷豹汽车旁。

  奥格尔维用扫帚和畚箕仔细地把汽车周围打扫干净。绝对不能有一块可辨认的碎片留下,使警察得以同从车祸现场捡来的碎片作比较。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开进来停放的汽车逐渐增多起来。他在扫地的时候,有两次因怕被人发觉而停了下来。当一辆汽车开进同一层的停车场,就停在离捷豹几码远的地方,他简直都不敢呼吸了。幸而这位车库助手向四周看也不看,但是这却是个得赶紧干的警告。如果一个助手看到了他跑过来,那准会好奇地问长问短,而且到了底下还会讲给别人听。这样奥格尔维对夜班管理员解释的他何以在这里的理由就有些站不住脚了。不仅如此,要开车北上不被发觉,还得尽量不留下蛛丝马迹。

  还有一件事需要做。他用热水和抹布小心地把捷豹挡泥板撞坏的地方及其周围擦干净。他拧抹布时,清水一下子成了褐色。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手工,满意地嘘了一声。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在车上再也找不到干的血迹了。

  十分钟以后,他汗津津地回到了饭店的主楼。他直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想在长途开车去芝加哥之前,在那里小睡一个小时。他对了对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

 十五

  “如果有人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罗亚尔爱德华兹直截了当地说,“我还可能多帮些忙。”

  圣格雷戈里饭店的稽核员向坐在长会计办公桌另一端面对着他的两个人说。他们前面摊着打开的分类帐册和文件,平时在晚上这个时候总是一片漆黑的整个办公室现在却是灯火辉煌。爱德华兹一个钟头前把这两个客人从沃伦特伦特的十五楼套房直接带到这里来,并亲自开亮了电灯。

  饭店老板的指示很明确:“这两位先生要检查我们的帐册。他们可能要一直工作到明天早晨,我希望你陪着他们。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什么都别瞒。”

  罗亚尔爱德华兹觉得,他的老板发出这个指示时,好象有些喜气洋洋,这是很久以来没有过的。但是这种洋洋喜气并没有平息稽核员的肝火。他正在家里整理集邮,却被叫了过来,这已使他感到生气。而更使他恼火的是,没有向他吐露过丝毫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尽管他是个朝九晚五坐班不懈的人,对通宵工作他还是十分不满。

  当然,稽核员也知道星期五是抵押的最后限期,以及柯蒂斯奥基夫到饭店里来的明显用意。这两个人的来访也许跟这两件事有关,但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就很难猜测了。挂在这两个客人行李上的标签可能是一个线索,那标签说明他们是从华盛顿特区飞到新奥尔良来的。不过凭他的直觉,这两个会计师——他们显然是会计师——跟政府没有关系。算了,他最后总会知道真相的。但此刻他们把他当小职员看待,这使他感到恼火。

  他刚才说如果多告诉他一点,他还可能多帮一些忙,可是两人都没有反应,因此他又重说了一遍。

  两个客人中年纪较大的那个,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有一张不动声色的脸,他拿起身旁的咖啡一饮而尽。“爱德华兹先生,我常常这么说,没有比一杯好咖啡再好的东西了。你走遍许多饭店,它们就是不懂怎么煮咖啡。这里却懂。因此我认为能烧出这样好咖啡的饭店,不会有多大毛病的。你说是吗,弗兰克?”

  “我想如果我们要在早晨前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最好别闲聊了。”第二个人严厉地回答道,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一张资产负债试算表,连头都不抬。

  第一个人做了一个和解的手势。“听见了吧,爱德华兹先生?我想弗兰克是对的;他总是对的。因此,虽然我很想把全部事情解释清楚,也许我们最好还是工作吧。”

  罗亚尔爱德华兹意识到自己的请求遭到拒绝,就生硬地说,“好吧。”

  “谢谢,爱德华兹先生。现在我想看看你们的盘存制度——购货,卡片目录,现有的存货,你们的最后一张供应凭证,和其他等等。喂,的确是好咖啡。能再给我们来一点吗?”

  稽核员说,“让我打电话下去。”他垂头丧气地发觉已经近午夜了。显然他们还要在这儿呆上好几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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