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原创)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00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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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03

初诊3

我轻推开门,闪身进了房间。

日本的大学宿舍,大多是独立的私人空间。同学之间放学之后,除非有活动,不然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一点很代表日本人的国民性,他们不像中国的学生那样,是适合群居的生物。

入住这个本来为尊重个人隐私而建造的狭小的密闭空间一个多月后,原本性格内向的我变得更加孤僻了——我更有理由和条件远离我的同类们了。

原来在白根国际学生会馆的时候,卧室虽然是独立的,但其他设施是共用的——所以各国留学生每日总有机会打几回照面,互相聊几句无奈的现实;或倾诉几声难解的乡愁。——现在他们或已就职赚钱,或已升学入研。——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落魄,我与我的同类们渐趋渐远了,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在现实中,在心理上。

我费力地绕过堆积在过道上的纷乱的行李——包括那两个破箱子。瘫软在床上,望着面前那些我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物质财产——发着呆。

想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规划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我得请个假——不是向学校,毕业的学分,我早已超过;只是还差一篇毕业论文,虽然还不知从何下手,但还有近一年的时间,还来得及。——我要跟打工的地方请假——一家清扫公司——我在那里干了快4年了。——大学开学期间,我做周末2天;红日子有活儿也做;大学放假期间每周做7天;平日夜间每周3天左右在东京的另一家清扫公司给料理店做保洁。——大约半年前,我下狠心辞掉了东京的那份工作,——因为我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我已经30多岁了,体力有了极限,再也不能想3,4年前那样精神饱满地打工与学习兼顾了。

有时白天上课会疲倦得抬不起头来看黑板,很困,想睡觉,合上眼的一瞬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可是,在大学的教室里,我不敢睡——不是怕教授的训斥——在日本大学里,有些宽松的教授是不会跟在自己课堂上蒙头大睡的学生计较太多的,最多不过要求他们不要打呼噜,说梦话——这不是笑话——我曾见识过一个来自东南亚某国的国费留学生,一入课堂,倒头便睡,如此一年,期末成绩为优。——因为那门课只记出席率。

我不敢睡,因为我是私费留学生。——我睡下了,就对不起那些流血流汗,忍饥挨饿积攒下来的学费,还有去国时父母亲殷切的期许。

极端的说,他进课堂是为了学分;我则是为了把那些血汗钱听回来。——这有很大的不同——所以,虽然同为留学生,我们却又很大的不同,——他可以每日都在学生食堂进餐,偶尔还可以去西餐馆调剂一下,过着正常的有品味的留学生活。——我,在经济上稍微宽裕的时候,可以在宿舍厨房烟熏火燎的做徒有其名的中华料理——虽然省不了多少钱,但没花就算赚——经济学上讲的资源合理化分配——被我杀鸡用牛刀的应用了。——没钱的时候,就饿着,躺在床上看书或是睡觉——这样可以大量节省体力——这也是一种合理化。——直到去打工,途中买几个最便宜的汉堡充饥——因为它们可以最大化的给我提供热量以便于我最大化地提供体力给我的工作进而最大化地赚取学费,生活费——有限资源的最大化利用,也是合理化的一种表现。——我的最高记录是一口气吞下五个酸菜加薄肉饼汉堡,吃完后我还觉得饿,可我的胃似乎惊呆了,它停止了蠕动,所以几乎没能在那天晚上干活时提供给我一丝的体力。四,五个小时的工作结束后,我觉得肚子里沉甸甸的好像有块石头。——我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傻笑——因为,这是个典型的黑色幽默。

更黑色的是——我的那个国费的同窗,现在依旧拿着每月18万日元的生活补助,坐在国际社会研究科的教室里读着免费的硕士课程;而我,在交完足额的留级学费后,已经无课可上,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思量着如何请假,如何治病。

“请假”——我摸索着掏出枕边的电话,拨好号后,贴在自己的耳边,清楚地听到有节奏的嘟音;——突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手边滑过,滑过耳根,“啪”地一声滴落在枕上。

——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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