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原创)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00 -- 吴佳
我是一个有近5年病史的躁郁症患者。写下这些文字不是为了故作无病呻吟,而是为了那些和我患有同样精神类疾病的人们。
写这些东西要有很大的勇气,我在网络上自揭伤疤,所以请各位不要出于好奇心搜索我的个人隐私,我的生命中已经有了不堪之重,我不想此之外再人为地加上其他一些沉重的东西——吴佳,是我的网名,他也是我在流浪中唯一形影不离的朋友,——大家只要认识他就足够了。
我是个精神病患者,我的思维有时是跳跃的,不合常人的逻辑,这一点有些观察力敏锐的人可能已经在我以前的文章中看出来了,所以请各位原谅我时而的逻辑混乱。我的病随时可能复发,所以即便是我最想坚持写下去的这篇文章也可能被迫中断,万一真的有那一天,还请各位海涵,不要骂我是“太监”——不写不是我的本意。
序文:
我的发病是在日本留学期间,先后在日本的一家小型精神病诊所和两家大的国立精神病院接受了初期门诊,住院以及出院后的康复门诊治疗。
最后一次住院是在东京的国立武藏神经,精神病院。
因为我再次发病后性情狂躁,动手伤人,并在京滨道路的一条跨河大桥上跳下,试图了断此生。后被路人及警察救起。在与急诊精神科医生的对谈及滔滔不绝的自述之后,我被判定为躁郁症复发,并强行注射麻醉剂。——苏醒后,发觉已经是次日的上午,东京都的政府职员拿着一封信,宣布我已经被决定强制治疗。我在朦胧的意识中,被移送到那个我在日本度过的最后的医院。在被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我猛然发觉自己从噩梦中醒来,但又坠入了另一个噩梦。——从医生与护士和蔼温馨的问候和整洁的病房背后,我失去了自由和对未来的希望,——我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所以,那些刺眼的洁白令我感到无限的恐惧与绝望,并由此成为至今仍然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在那家医院得到了良好的治疗,3个月的禁锢期结束后,我从医生那里领到了下一个月的口服药,他在宣布我重获自由的同时,告诉我得终生服药,如不坚持用药,旧病复发的概率极高。在强烈药力作用下变得极为迟钝的我,缓缓地向医生深鞠一躬。——他救了我的命,过去那个试图自杀的我被救活了;同时又抹杀了另一个我,那个曾经在治疗期间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的我。我在鞠躬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后半生的宿命——就那样整日浑浑噩噩地活着,除了每天按时吃药外,大体和一头猪没什么不同的人生。
出院后变得走投无路的我在朋友的资助下离开了东京。——带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子和满腹的心酸,满身的疲惫。——8年前,我也是带着这两个箱子,满是希望地来到了东京。8年后唯一的改变是由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变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精神病患者。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吴佳,这是你的宿命,不要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任何希望,因为,,没有希望是你最大的希望,接受自己是个重度的精神病患者这个事实是你活下去的最大前提。——这个想法很无奈,但很符合现实。
回国后,病情反反复复。我极尽所能地四处求医,为的只是让自己活的更接近于正常人。我很怀念自己得病前的日子无忧无虑,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样的日子不会重来了。
为了生存和治病我去求职。但最终有不得不因为有了些许发病的苗头而无奈中途退职。——我不想伤害周围的无辜善良的人们。这样反反复复,一切犹如梦幻。
我孤独无助地在国内流浪着,内心处很想和家人在一起生活,像一个普通的中男子那样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但我很害怕,害怕躁郁症复发,会扰乱他们平淡宁静的生活。——我的病会让我的老父亲耗尽他那可怜的积蓄和退休金。——所以我必须远离我眷恋的故乡,让自己自生自灭地流浪于全国各地——从东北到西南,从沿海到内地,我不断地寻找能够接纳自己,让我能够平静地活下去的城市——由始至终,陪伴我的只有那两个破旧的箱子,它们现在已经变得和我的脸一样的沧桑了。
我的心不是一个洒脱的浪子,很渴望有个能让我歇一歇疲敝的双腿的归宿。但我不能——我的病有很强的遗传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我来说只是个遥不可及梦而已。——虽然,我在平稳期表面上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我必须得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未来负责,——“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对我这样的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也是奢望,沉重的抑郁情绪会波及家人,会破坏几近于弱势群体的他们那些少的可怜的快乐。——所有正常人的一切,我都没有资格得到。
所以,我不得不远离他们,孤独地去流浪——不是为了率性的潇洒,而是迫于无奈的现实。——我渴望有家,而又不配有家——故取名“无家”。
要写以下的文字,不是让人们听我无谓的诉苦。
而是因为——在中国,有很多像我一样被自己的情绪折磨得痛不欲生,又无人理解的精神疾病患 者,及深受其苦的家属。我了解他们的苦衷,我只希望透过我的自述,能够减少他们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痛苦,增加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坚持治疗下去,活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可通过工具取消
提示:此次送花为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请继续啊
从邓玉娇案到最近某摆地摊的海龟,人们的评论中可以看出中国不少人还是对精神疾患讳疾忌医。所以,非常感谢你的坦诚。
看了你的主页上的帖子,只看到你的细腻温柔,感觉不到你是一个病人。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心理上都有不健全的地方,程度不同而已。坚持吃药,同时心理上放下,不要有太多压力。我接触到的高智商成功者(所谓“high achiever")中, 有一定程度精神疾患的不少--看控制的程度而已。
无论是否能够有家,祝福你在生活中能有更多朋友。
比如工作不如意,恋爱不如意,人际关系不如意?一个对自我有清醒认识的人是不会真的狂躁的。另外学会分享别人的成功和快乐,把自己的成功和快乐也让别人知道,可以平衡自己的心理。换句话说,输的起了,就不会失去常态。
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很多人在非常条件下都会精神失常:比如战争中的逃兵,很多其实是被吓的精神失常的。而一般人在正常情况下都能和周围的人保持平和的关系,而不会有攻击行为,除非有非常严重的冲突。
只不过程度有轻重而已...
怕好多人受不了。丫的,你什么破理论呀,把我们都归为精神病!
尽量让自己快乐起来,多写写字排解心情。
祝你一切都好!
你得到西医对这个病的诊断和治疗,其实算不上是治疗,只能算控制
吧,你所服用的药物都有不小的副作用,这些我想你自己是有感觉的。
网上有一个中医倪海厦,对西医这方面的治疗骂了很多,可见西医对这个病的效果确实有不如人意之处。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中医虽然有一些可用的办法,也没有出现压倒西医的治疗效果。按照西医对于躁郁症的定义,其中有一些对于中医来说是好治疗的,但是同样也有一部分类型的病人让中医有挠头的时候,因为中医对这个病的认识与分类和西医是不同的。
不知道你现在国内什么地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我信得过的中医,你可以去试一试。
这才是这类病复杂的地方,仅仅靠心理开导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他们有时候狂躁起来倒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可能只是多话而已,就是说起来滔滔不绝,但是话语可能缺乏逻辑性。更多的时候,他们是抑郁,你看他可能只是有点闷闷不乐,但是他可能正沮丧得想自杀呢。
一个女孩子跟我说过,她有非常糟糕的心理状态,而且脾气很坏。很无缘无辜的就发脾气。后来和俺聊天多了,开发了她的自信而且她学业也有很大进步以后,就好多拉。人的忧郁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对未知世界和未来的不可控制,不可预测,无法把握自己。所以学会放松自己,是走出来的第一步。
一:初诊
“你可能患有精神上的疾病,需要去医院治疗。”
在横滨国立大学健康管理中心的一间心理诊疗室内,浅井先生在柔和的灯光下看完我的病情申诉后,轻声的通告给我他的初步诊断,之后将一双肥厚的手掌轻缓地平放在洁白的桌面上,目光柔和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我。
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仿佛是司空见惯的,——这情形同两个月前,我被经济学部学务科职员告知今年我不能如期毕业一模一样。
柔和的灯光映射在整洁桌面上,显得哪么刺目;连浅井先生柔和的声调都显得哪么刺耳。——这些同我此时此刻的心情的反差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开始痛恨起了这里柔和的一切。——因为那些温柔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残酷的现实。
我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一团闷气就憋在胸口处,不断的膨胀,却无处发泄。
“哦”了一声后,我苦闷又无奈地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我很恐惧,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让我无法承受的现实。——他一定会说出的,我这样想。
“你的亲属中,可有出现过类似状况的吗?”——依旧是柔和的声音,可在我却像是炸雷在耳边爆裂一般,我被震得出现了幻听,耳膜好像在被海浪不断的冲击一样,一阵一阵,没有间隙,头也好像是炸裂了一样,剧痛一波一波地袭来。
“自杀”——缓了半响后,我脑海里浮现了这个词。它像3维立体动画一样,迅速地由小变大,由近极远,黑森森地涌了出来,直到充斥了我的整个思想。
我目光呆滞地抬起头。胆怯地躲闪着浅井先生柔和的目光,——不,那目光现在变得有一丝不耐烦了,他的双手交叉在一起,两根大拇指急促地向外相互环绕着。——是的,他显然是因我的迟钝而失去了一些耐心。
“有没有——”,面对着稍显严厉的第二次提问,我又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我怎末回答,那是我家族中最大的,永远无法愈合的痛——我父亲甚至为了这件事落下了晕血的毛病——家族中没人愿意在公开的场合提起这件旧事。我也只是在小时候,在为数不多的发黄破旧的家族相册中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孔后,幼稚地向长辈们发问时,得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回答。伴随着长辈们那些略带颤抖的语调的,总是一副副痛得揪心的表情。因此,懂事后,我再也不敢向长辈们提类似的问题。——无论我对那人的好奇心有多么强烈,无论我多么想知道他消失于家族中的更详细的原因。——有一次,我看到父亲在别人无意中提起这个人后,便失常地嚎啕大哭,猛烈地抽打着自己的脸,直到大伯父死死的拉住了他。——我就此便打消了探知详情的念头。——我不想再揭开长辈们心中那好似已经愈合的伤疤。让这个人一切作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放在自己的心头吧。——我不再想,不再问,也绝不再向别人说起他。
可是,今天我必须重新提起这件旧事,——为了配合医生治疗我潜在的疾病。
他,是我的二伯父,——是父辈中最优秀的,曾经是。每个人都这么描述他,带着惋惜的语气讲述他时总是捎带着这样一句——“要是他还活着的话,你们家就——”,——他聪明,能干,好强,最疼爱他的小弟弟——我的父亲。他生前毕业于河北邯郸电力学校。大概是被分配到哈尔滨的某个电力系统工作。在返乡途中,从拥挤的站台上失足落下,不巧当时列车正在挂车头,碰撞的巨响使他受到惊吓,在同学的护送下回到东北老家时,俨然已是个废人,变得精神恍惚,整日胡言乱语,似锦的前程就此流失。
当时正处于文革末期,小城医院也没什么特别的治疗措施,只要求患者静养,家人细心看护。如此而已。——还有人说是,二伯父被吓破了胆,丢了魂,等找回了魂后,便自然会痊愈了。
刚刚上班的父亲负责照顾他。——这样消极无为而又无可奈何的治疗持续了一段时间,二伯父的病看似有些好转了。父亲也被没日没夜的看护搞得疲惫不堪,于是便放松了警惕。
一天下午,劳累的父亲在外屋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一声惨叫猛然惊醒。感到大事不好的父亲冲到里屋时,只看到一滩血后,便吓晕了。
苏醒之后,父亲拼命地呼叫。邻居们听到喊声赶到时,已经太晚了。——二伯父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可能在父亲缓过神之前,就已经断气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人知道原因。
之后,便是父辈们的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的碎片。祖父,大伯母,还有在外地上学的大伯父闻讯赶了回来,在无限的悲伤中料理后事,之后是警察的问询,家中的每个人都得在悲痛中重新撕开伤痕,配合调查,回答警察的每一个问题。
再后来,即将过门的二伯父的对象也从河北赶来。她就住在家人为他们的婚事精心准备的新房。每日长泣不已。数日之后,她拒绝了我们家人的陪送,只身回到老家河北,从此音讯皆无。
家族的噩梦由此贯穿了70年代的中后期。因为我的家族失去了一个最大的希望,在刚刚要触摸到那个年代所能得到的可怜的幸福的时候。当时我大伯在富拉尔基读大学,几乎没有收入。祖父在哈尔滨的一家农场退休后,靠给人家打更度日,微薄的收入仅够自己糊口,甚至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能支撑起这个家的经济来源只有靠刚刚做学徒的父亲的收入。——这样贫穷,悲痛的窘况,知道80年代才略有好转。
大伯父每当提起此事,总是痛心不已地长叹一声,“这都是命啊,他太聪明了,连老天爷都要变着法的早点儿收回他,这都是命啊。”
大伯父所说的噩梦般的宿命,莫非今天要在我的身上重新拉开序幕,——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有这样的病,必定是有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可能未必是,或者说并非主要因为某某不如意。我也是在自己有体会以后,才知道诸如抑郁症之类的病,有时并非是想多了,思想转不过弯来,生活遇到挫折等这样有明显因果关系的东西引起的。当然这些因素有可能会加重病情,治这种病是也要注意消除这些因素。我想说的是,这些病很可能是一种生理而非心理的因素造成的。
我有一次睡觉醒来的时候,突然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不如死掉。这种想法不是因为做过的梦影响的心情,那次我的确做过一个梦,但是并没有什么令人沮丧的情节,我的工作生活也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日常的烦恼总是有的,但是远没有到突然间觉得想要死的地步,事实上,应该说平时我基本是快乐的。那次我本身的理性部分被自己的这种感觉吓了一跳,知道那时的状态是一种病态,身体里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些特别的化学物质。因为从道理上讲,我没有理由有那种心情。但是那种感觉的确非常糟糕。崔永元是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他说,一个抑郁症患者在死的时候,是快乐的,那天晚上我就体会到了这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