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摘】雨打浮萍之国术大全1 -- 龙城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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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雨打浮萍之国术大全 4

后来柳鑫炎就每天早上照旧陪我跑步练拳。师父对他的态度让我糊涂了好长一阵。比方

说他老人家不让我把整套的口诀告诉他,但他自己在旁听,师父也不隐藏什么。该解释

的时候仍然掰开了揉碎了讲。以他的聪明,估计自己也把整套拳诀记了七七八八。时间

久了,渐渐的两人见面少了一开始的生涩,除了问候,还偶尔开个玩笑,气氛搞得挺融

洽,连我有的时候都忘了师父并没有收他作弟子。

很多人说练武是件很苦的事情,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会腰酸背痛,还枯燥无味。这

些我实在不明白。如果让我一天不动,只是做功课,那才叫真正的无味。

从一开始,练拳给我带来的就不仅是充实,也是愉快。练拳的时候,身心都投在每一个

动作之中,七十二式,每一式的掌心脚尖如何摆,如何让腰腿肩肘协调,无不需要用

心。脑子还转不过来,怎么会枯燥。而一旦姿势正确,动作流畅了,立刻身心俱轻,呼

吸中似乎能感到身上各处的呼应,那种身体的舒适,因为对自己身体多了了解和掌握而

带来的成就感,根本不是睡觉或者其他玩乐可以取代的。刚学拳时难以做到整套拳路通

顺,这平静中的欢快若隐若现,时时逗得人心里痒痒的,越练越过瘾。有次跟师父开玩

笑,说天下人为什么不都练拳,逗得师父笑出来。他说首先太极拳上手比较温和容易,

很多功法,比方说谭腿,有吊腿的练法,还是很苦的。另一个就是我这人虽然资质也就

勉强中上,但是跟太极拳却是有缘之人。

师父说话自有一种儒雅,照我爸的话就是有老一辈的风范,比方说这有缘之人我想就是

说我对练拳格外有兴趣吧,从师父嘴里说出来就多了点神秘感,让我带了点自豪。虽然

缘份这东西是唯心论调,是封建糟柏,我却挺爱听。

有的时候想起过去,有一两年似乎特别有意义,经常有事情从记忆的井底跳出来,让你

回味不已。我的六二年就是那样。比方说我记得运动会,记得我们音乐老师在校会上出

节目,唱了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她快四十了,也长得很普通,我连她姓什么都不记

的,不过那歌声真的象从水面上飘过来一样。当她唱起“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

面上”时,全校的学生都跟着一起唱。我在课上唱过很多更伟大的歌曲,比方说“东方

红”,或者“社会主义好”之类的,却从来没有象那天那样突然感到脸皮有一点发紧,

一边微笑一边情不自禁的跟着合唱。为这种失态我还在语文课上练习自我批评时写了篇

检讨,后来发现不少人都写了类似的内容。那一年记忆里还有开始学拳,柳鑫炎跟师父

的那点不愉快,秋天家里有些紧张的等领导对我父亲写的一篇“根据基层反应对近几年

金融工作的一些反思”的评语。后来上面什么动静也没有,父母似乎都松了口气。我爸

还跟我妈说了什么"党组织还是愿意听取意见的”之类的话,我妈说也没什么好评和措施

啊,我爸说总是要给党组织一些时间嘛。

总之相比之下,后面三四年在充实和愉快中就显得平淡。 时光在匆匆中一晃而过,留下

的只是一种恍惚。每天忙忙碌碌,早上跑步,练拳,然后上学。上完学做功课,做完功

课再去练拳。现在想想,也挺不可思议。一天早晚加起来最少三个小时,寒暑不缀,其

中自得其乐,旁人却经常莫名其妙。比方说我妈,有一段时间她就说我成天魂不守舍,

只是揣摩一招一式是该怎么发力,会不会把脑子练傻了,影响功课。好在我整天练拳,

心中反而容易集中精神,那时候功课毕竟没有现在的孩子们学的多,应付起来也还轻

松,考了几回不错的成绩,她也就不再说什么。

当然好几年的时光,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忆。比方说有一天夜里,我突然醒过来,看见我

爸也醒了,正披了件大衣从我身边走过,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什么睡意了,一下坐起

来。我爸被我这一下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躲。我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有哭声。

这哭声若隐若现,在深夜里从不知什么方向传过来,是个女人。

我爸跟我摇摇手,指指妹妹,意思是别吵醒她,我点点头,跳下床,看见我妈也坐了起

来,黑暗里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只见她把被子严严地裹在身上。

我也披件棉袄,跟着爸爸出了屋。那时候入秋有一阵了,夜里嗖嗖地刮着风,哭声随着

气流,一阵阵地往棉袄里钻。

我爸拿个手电筒,顺着声音往外走,路上碰见同院的张伯伯,也拿个电筒。他家以前是

宗王府的仆人,是老北京,一直就住这个院子里。他比我爸大,但照他说我爸是个“文

化人儿”,所以平时挺客气。这时候他说:“老杨啊?”我爸说:“是啊,你也听见

了?”张伯伯说:“是啊,大半夜的,让人睡不安稳,这声音有点儿怪,就象从地底下

飘出来的。”我爸说:“好象是啊。”

两个大人就站在那儿,仔细听这哭声的来路。我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上是没鬼的,所以也

不怎么害怕,只是觉得冷风贴着皮肤蹭上来,有点凉。

我爸突然说:“是不是从防空洞里来的?”张伯伯说:“对啊,好象是!”我爸说:

“明义,外面冷,你回去吧。”我说:“爸,我没事,让我跟你去吧。”我爸有点犹

豫,张伯伯说:“呵呵,明义这身板儿长挺快,都过你肩膀儿了,小伙子去看看,没事

儿!”我爸就说:“行啊,跟紧点。”

我们三个一起朝院子后面走过去。那里有个地洞,上面有块上了锁的木板。我小时候问

过那是什么地方,家里说是个地窖,存杂物的,现在才知道是个防空洞。我们走到那

里,果然哭声更清晰了,而且木板上的锁也被打开了。

我爸说:“我走前面,老张你压后。帮我看着点明义。”张伯伯回答道:“好嘞,小心

脚底下滑。”我爸嗯了一声,就往下走。里面漆黑一片,手电的那点晕黄,根本照不了

两三步远。他走得很慢,脚下的阶梯都不是什么整齐的砖,高一阶矮一阶,上面布满青

苔,是很滑。

下了台阶,前面似乎是一大片空地,可是我们摸索着过去,不停地会摸到湿冷的墙壁,

应该是修了些隔开的洞室,能够容纳很多人,还不用担心塌。

有几分钟,大家都不说话,只听那哭声飘飘忽忽,还不知道哪里嘀嗒嘀嗒地滴水。我想

表示自己不害怕,就问道:“这底下多大啊?”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尖,在墙

壁中回响,特别地刺耳,我爸赶紧说:“嘘。。。”可是已经晚了,那女人突然不哭

了。

刚才已经离那哭声不远,可是这下面这么黑,恐怕到了面前也有可能错过。我爸就问:

“有人么?”他问了几声,沉寂的黑暗中却只剩下规律的滴水声。

我们又站了一会儿,三个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却仍是听不到什么动静。我心里

又内疚,又紧张,最后还是我爸打破沉默,说道:“算了,看来她躲开了,咱们回去

吧。”张伯伯说:“好吧。”他的声音也有点尖了。

我们转过身,两个手电跟着一转,突然张伯伯的手电就掉了,然后他就啊的叫起来。

就在他手电掉之前一瞬,我看见一个人影就站在他旁边不到两米的距离,在晃动的光圈

中,象是个女的,上身漆黑一片,没有脸。

我也叫起来,什么没有鬼早就抛之脑后了,耳朵里似乎还听到那女鬼的尖叫,我象控制

不住一样,只是歇斯底里地跟着叫。

突然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脖子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条件反射一样右手向上横摆,右

足出弓步,用开劲斜击。这招斜飞虽然左手都忘了画圈,什么蓄劲呼吸都乱了套,好歹

还是把那手给卸开了,我心里稍稍一喜,叫声就停住了,却听到我爸轻声叫道:“明

义,瞎闹什么!”我才发现刚才是我爸的手。

他的手电仍是照在前面,那个女的缩在墙边,声音小了些,但还是哭叫。微弱的光亮中

看到她是一头长发遮在前面,才看不到脸,倒也不是什么鬼。我爸伸手拍拍我,他的手

很稳。他说:“老张,手电没事吧。”我这才发现张伯伯也不叫了,似乎正蹲着,然后

他站起来,啪的一声轻响,已经又打开了那个手电。

他说:“没事。”不过那声音仍然是有点颤。

我爸嗯了一声,然后就很温和的向那女人说:“玉晶嫂子,是你么?”那女人不回答。

我知道我爸管蔡家的那个疯女人都是叫“玉晶嫂子”的,可是在微光中看她披头散发,

哪里象那个每天打扮得整整齐齐坐在院门口的人?我爸又叫了两声,看还是没有反应,

顿了顿,突然说:“蔡大哥在家等您呢,咱们回去吧。”

那女人突然就不哭了,抬起头,一片黑色中露出一半苍白的脸,充满了不属于这个世间

的气息。我爸说:“蔡大哥等半天了,咱们回去吧。”

她还是不说话,我们就那么僵持着,过了好一回儿,我爸又说一边,她突然说:“他是

好人,是我阶级成分不好,他是好人,让党组织抓我走吧,别逼他了。”

我爸突然沉默了,张伯伯接过话去,说:“蔡家妹子,你别闹。。。”我爸一抬手,张

伯伯就不说话了。

我爸说:“党组织不怪蔡大哥了,玉晶嫂子,你赶紧回家吧,他找不到您正着急呢。”

那女人就突然嘴角咧开说:“真的?党组织不怪他了?太好了,我很想他呢,他一定饿

了吧,唉呀,我还没给他做饭呢。我明天再写个检讨,省得他烦心。。。”她那种发自

内心的喜悦让她一下就有了光彩,竟然脸上有了点妩媚,我的鼻子突然就酸酸的,拧过

了头去。

我们四个一起走回去,路上她絮絮叨叨,一回儿担心党组织不能原谅她的什么资产阶级

出身,逼她丈夫跟她划清界限,一回儿又担心她丈夫吃晚饭没有,有没有注意带围巾,

有的时候语无伦次,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上来了,我爸说他们两个大人送她回屋,让我去把我妈叫来。我

去叫了,我妈听了后说没你事了,你睡觉吧,后面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不过自那以后,蔡家的女人就不坐在外面了。有的时候在院里遇见,她似乎眼睛里有了

点神,穿得也没那么整齐了。听我爸有一次跟我妈说蔡家嫂子的病情有一点好转,偶尔

神志似乎能清醒一回儿。

我妈隔了一回才回答说,还不如让她永远糊涂着。

另一件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也发生在秋天。

其实那几年夏天似乎都很短。春天往往很寒冷,然后有一阵子太阳就毒辣起来,晒得人

发晕。可是转眼大风就又刮起来,带着满地枯黄的落叶,行人都缩起脖子。也许就是因

为每年少了个季节,所以日子才过得很快。

这事情又要回到王再进身上。

在我拜师之后的挺长一段时间,经常可以遇到王再进的。照他自己说,就是空练一身

武,两膀力,却没个人过两招,心里发慌。所以他每隔上一两个礼拜,挑个周末,就会

一大早蹬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过来。路上要几个小时,风尘仆仆,见了

面却次次显得兴致勃勃。

我一直很喜欢见到他。他这个人自有一股憨劲,人也随和,比方说他称呼师父为世叔,

连带着就叫我杨兄弟。这叫法跟别人叫什么小同学,或者直呼明义是不一样的,猛一听

有点怪,却没有别的大人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感到是跟他平起平坐。其次就是不

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次都在后座上带两大饭盒的包子,给我们解馋。

那个时候我们家生活跟别人比,不算不好,大家都穷,虽然没什么好吃好穿,心里也不

觉得什么。可我自练拳之后,这饭量也长了上去,经常觉得饭菜里没油水,不够劲。比

方说我妈虽然经常变着花样,可是主要仍然是打卤面,炸酱面,凉拌面,清汤面和馒头

加酱豆腐、酱瓜、榨菜、臭豆腐、霉干菜等等,没什么荤的。肉是每个月用票换回来

的,一般跟店里关系好,就挑最肥的部位,这样可以烧出更多的油。所以我那时候每个

月最向往的菜就是这锅上面带着一层发白油脂的红烧肉,可惜就那么几斤,一家四口要

计算着吃一个月,总是不能吃个痛快。这肉当然都是猪肉,其他种类根本就没怎么见

过。比方说那几年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幸福回忆就是我真考上四中时,因为是著名的市重

点,家里居然专门买了只活鸡。我爸号称是要我一个人把那鸡都吨汤吃了,可是我实在

不好意思,我妈也说妹妹也长大了,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哥哥占了。后来还是大家把鸡给

分了,可是两条鸡腿都留给了我。我推了半天,结果没推掉。当时妹妹还让我一手拿一

根腿摆个姿势,说要给我画副铅笔的素描,我妈说你们瞎闹什么,好好吃饭,我就乖乖

地吃,不过心里那种高兴,带的我不停边吃边笑。

久而久之,这种对油水的向往造成了一种心里的恐慌感,老希望早点实现共产主义,这

样以后大家就都能吃上肉。可以想象,当我第一次咬上一口王再进带来的包子,发现这

包子是结结实实的肉馅儿,居然还有油汤流出来的时候,虽然凉了,那心里的震撼仍是

不言而喻的,我们之间原本不多的因为年龄背景造成的隔阂也立刻都随着油汤流出去

了。

那股满足感却都吃到了心里,现在还记忆犹新。柳鑫炎比较斯文,我当时可是满嘴流着

油,咬一口叫一声好,逗得连师父都笑出来,王再进也嘿嘿笑道:“杨兄弟,你的口福

可不小啊。你可知道这是我们天津正宗的狗不理包子,是专门用来招待外宾和中央领导

的。”我当时还想这包子这么好吃,怎么会叫狗不理,一定是王再进寻我开心,后来听

他眉飞色舞的给我讲解怎么有个姓高的伙计脾气倔,怎么被自己母亲骂“狗都不理”,

然后有了这个外号,成了名外号也留下了,才知道原来这包子真叫狗不理。

柳鑫炎家境好一点,每次两盒二十四个包子,他也就拿四个。剩下师父拿八个,我拿十

二个。我当然是很认真推辞过,甚至我爸还亲自来讲过,说作徒弟的不能比师父多拿,

不过师父说我一家四个,每个人也才分三个,而且他以前这包子没少吃,现在胃口也没

以前大了,孝心不用表现在几个包子身上。他一再坚持,最后我爸只好算了。

不过我和柳鑫炎高兴见到王再进,师父却总是淡淡的,不显得很热情。我想师父也没有

要冷落他的意思,我从来就没怎么见过师父有什么激动的表示。这可能是天性,也可能

是师父岁数大了的缘故。王再进一开始有些拘束,后来也就适应了。经常跟我和柳鑫炎

开玩笑,发点牢骚,多是说现在没有人真正再好好练拳之类的。师父总是微笑着,眼角

看着我们,不怎么接话。直到王再进说什么世叔,我前两天又悟出点心得,您给看看,

师父才点点头说:“好啊,明义这套拳过完,咱们就切磋一下。”

这一天王再进说着说着,却突然冒出一句:“我看他们两个这拳路都已经走得很不错

了,怎么不看他们推手呢?”

师父嗯了一声道:“根基打好了,再推手。”

王再进说:“这是当然,不过两个人推推几个基本动作,先找找感觉,然后您再点拨,

不是又省事又方便么?何况我看柳兄弟舒畅,杨兄弟沉稳,两个人早点互相熟悉一下,

也便于互补啊。”

师父没有说话。

王再进一开始笑着,渐渐这笑容变成尴尬,脸上一层困惑浮起来,他恐怕是想道歉的,

可是他是个直性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柳鑫炎突然接话说:“我只是跟着瞎练练,并没有拜师。”

王再进哦了一声,尴尬随着沉默散去,可是那层困惑却没有消失。他每次来去匆匆,满

门心思在怎么完善他父亲留下的书,我们不说,他当然也没想过问柳鑫炎和师父的关

系。这时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机会这么好,柳兄弟干什么

不拜师?”

这话已经不得体了,可他话头一起来,竟是收不住了,继续说道:“前辈高手是凤毛麟

角,可遇不可求,柳兄弟你这样自己练,基础的套路还行,后面精微的地方可是没法自

己体会的。你资质很好,世叔让你在旁边练这么些日子,一定也是喜欢你的,还不赶紧

拜在门下好好学?”

师父接口道:“不是他没拜,我实在精力不够,有明义一个弟子就够了。”

王再进一愣,又问道:“世叔怎么能这么说呢?柳兄弟这样的人才,也是不多见的,这

年头根本没有几个正经学拳的孩子了。练太极不一直是起码两个弟子一起教最好么?不

然师父要陪着对练,才更累啊!”

师父顿了顿,说道:“我岁数大了,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还是不想改变习惯。”

王再进被这句噎回去了,看看师父,又看看柳鑫炎。柳鑫炎两眼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清冷的秋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王再进愣着愣着,脑门上的青筋就开始有点跳,他这人是个认死理的人,眼中揉不得半

点沙子,突然就大声说:“曾世叔,您的武功人品我一向是佩服的,而且我也不能非要

您收谁作徒弟,可我这话还是要说干净,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冷了大家的心

么?”

师父嘿了一声道:“我今年也七十有三了,别人怎么看我,我可也管不了这许多。”

王再进脸涨红了,拳头握起来,我的心扑腾扑腾跟着跳。这两个人我都有感情,当然不

希望两人对起来。师父虽然拳术更精,但是王再进年轻力壮,筋骨皮实,真打起来恐怕

也不会让师父轻易取胜。任何一方有点损伤,都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

还没容得王再进想明白,鑫炎突然往前站一步说道:“不用说了。王大哥,你的好意我

心领了。我与曾老师无缘,不代表我一辈子就学不了拳!”说完他扭头就走了出去。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次师父和他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王再进也是没想到鑫炎他看上去挺俊秀,内心却这么刚硬,反而一时没了话。看看我

们,一把抓起他的破车,叫着“柳兄弟,等等”追了出去

我知道鑫炎他其实还是想跟师父学的,只是被挤在那里,心里又急又气,可是看到王再

进那副古道热肠的样子,又不忍心。眼看着鑫炎走过拐角,就要出公园去了,王再进扛

着车追他,心里不由一热,抬步就也要去追他回来。

刚一迈步,手上突然一紧,我下意识地甩手,却觉得手腕被轻轻一带,手上的劲就被化

了。我往回抽手,拿住我的手也随着一进,但是却把我的方向稍稍推斜了一点,一下我

又使不出力气来。我知道是师父拉住我,只好回头叫道:“师父!”

师父缓缓把手放开。他的眼中并没有我期待的责备和严厉,只是用很稳定的目光看着

我,说道:“明义,相信师父,我是为了鑫炎他好。刚则易折。这世道,唉,不是你们

想象得那么简单啊!”

我心里叫道,鑫炎那么倔的性子,这么激了他,他也不会死了心的。心里叫着,却不知

道怎么说出来。

师父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这年代已经不需要用拳术去打仗了,他要是真能持之

以恒,早两年和晚两年也没那么大区别。你要是能练到把我刚才这一抓解开,或者能悟

通和运用其中的道理,用在七十二式里,我就允许你把拳技转授给他。我那时候筋骨还

允许的话,也愿意再教他。”

刚才那一刹那电光火石一般,我根本脑子里没想什么,这时静下来,却突然觉得刚才师

父这一抓,一带和一送,无不恰到好处。似乎拳诀要义里从“上下相随人难进”到“引

进落空合即出”,几乎句句都可以跟这几下印证。思路打开了,又觉得这里面的学问微

妙无比,真要把这些要义都融会到各式中去,做到如此自然,该是多么美妙的成就。

这么一想,不由就想起刚才师父那五根抓住我手腕的手指,骨节铮铮,手心却是特别的

柔软温暖。再看着师父眼角的一道道皱纹,都延隐到满头的白发中去,心里一软,就点

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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