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level 7(01-03)(日) -- 吴佳
level 7(01-08) (日 宫部美雪)
08
这是外面。
许久,他的脑子都像钝住了一样,只考虑着这个词。他靠着门,闭上眼睛沐浴着迎面照射过来的阳光,连眼里都是一片光明。
一出门,踏上的是没有经过润饰的长长水泥走廊。走廊有一米多宽,对面一道围墙高可及胸,也是由水泥砌成,颜色令人生厌。
他把双肘架在围墙上,俯视着下面的风景。
景色,同他从房间窗户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成排的房屋连成一片,之间还有狭窄的小巷。右手边有一栋略矮的公寓,所有的窗户上都密密麻麻地晾晒着衣物。
将视线移向远方,他隐约看见极远处有一座铁塔似的东西。
是东京塔。
没错,那,那个我认得出来——他有了反应。而且,放眼四望,蔚蓝的天空下,目光所及之处的地平线却被一层灰色的雾霭所笼罩——这是一个无法同烟雾绝缘的城市。
这里是东京。
认知像清风拂过一样,迅速通遍了全身——是东京,我认得,我知道,我知道呀。
他探出身子,眼睛却被晃得刺痛,因为迎面正对着太阳。下午四时多,太阳转向了这边。
这么说来,这条走廊——就是,这座建筑,门在西侧,窗户在东侧了。还有,东京塔在西边,那么自己现在是在东京的东部了。既然在白天都可以用肉眼看见东京塔,那就说明现在的位置离都心不算太远。
他的脑中,原本就有幅地图,现在总算又塞进去了半个罗盘。况且,那地图也不是完全未知的。‘我——认得东京。不是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他长吁一口气,离开了围墙。
刚才开门的时候没注意到,这个房间原来在建筑的北角。他抻着脖子,顺着左手边的走廊望去,那边排列着五扇门,算上这间共是六扇。在正中间,走廊凹进去一部分,是电梯吧。走廊另一侧的尽头——也就是建筑的南角,是紧急疏散用的外部楼梯。
在要迈步离开之前,他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的房间,他抬头看到了右侧的门牌,上面写着——‘706 三枝’
他呆住了。
对呀,混乱得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醒来后马上就出来看到了这个门牌。寻找回失去的记忆的重要线索,不是正在这里放着吗。
他快步走到电梯前,按下了按钮。电梯停在一楼,升到七楼耗费了漫长的时间,令他感到焦躁万分。
管理人室——首先,要到那里去问一下。随便编造个借口,就说自己是来拜访706号的三枝的,人不在家——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到了一楼后,他迫不及待地从缓缓打开的电梯门缝隙间穿了出去,向大厅走去。这是极其小巧的一层,右侧是墙,左边有条通道,走过去拐了个弯,就是正门玄关。
入口是两扇大玻璃门,门的右侧勉强算得上是门厅——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厚底的烟皿;前边还排列着上锁的邮筒。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外面有汽车飞驰而过,是公路吧。
他立即找到了管理人室,左侧有扇门,旁边墙上开着一扇小窗。从布置上来看,它应该是在电梯背后。他走近了门。
‘管理人室 禁止入内’
敲门之前,他弯腰向小窗里看了一下,
窗下放着一张长条桌,上面有台电话,并排摆着个揭示牌。
‘本公寓施行巡视管理体制,巡视日为周一、周三、周五,管理人不在时,如有紧急情况,请拨打下面电话。’
上面写着03开头的电话号码,物业公司的名字是‘东和不动产管理中心’。
另外,屋内看似无人,门也上着锁。
真扫兴。
没办法。过会儿直接给这家管理中心打电话算了,不动产公司周日也应该营业。
玻璃门很重,推开出去后,半圆形的平缓台阶只有两级,他走到了人行道上。台阶的两侧是由满是针叶的灌木构成的毫无生气的园林装饰。
这时骑过来一辆自行车,绕开他走远了。骑车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后架上带着个小孩。仅仅一瞬,昏昏欲睡的孩子和他对视了一下。
两车道的公路笔直地向左右延伸着。旁边就是人行横道和红绿灯,更远处是公园。伫立凝视那边,浓绿色的树木之间,一个鲜红的沙滩排球啪地一下飞到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下后,激起了一片欢声。好像是孩子们正在玩耍。
可那并不是什么能唤来新发现的特别景致。也没能刺激记忆。在一个极其普通的住宅区,慵懒的盛夏午后,日阴浓重,空气湿热,惹人烦躁。看不到一个人影。
但,却听到了有人在低声哼唱。
声音从右边传来。扭头望去,和公寓并排,有一座白色的漂亮房子。二者之间有条小路。劲头十足的哼唱声听起来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走近一些,可以听到清澈的流水声。走到小路尽头,细细的水流从脚下滑过,流进下水道。
一个男人正在清洗停在路边的汽车。
那是辆白色的小汽车。不是什么新款呐,他估计道。车身呈矮胖形,保险杠处有小的凹陷。
男子背对着他,手持绿色塑料水管,正在全神贯注地哼着歌,冲洗后备箱。他身材瘦高,两腿细长。穿着一条洗退色的裤子,裤脚卷起,露出的小腿满是水渍,脚上挂着的‘人字拖’也是湿漉漉的。
‘好嘞’,那男子说着转过了头,嘴里叼根烟,眯缝着眼睛。
两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正面相对——滑稽的对面,他双手垂在两侧,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洗车男子脖子上搭着一条抹布样的脏毛巾,左手握着水势强劲的塑料管,右手攥着一大块粉红色的海绵,水不住滴滴答答地滴下来。
过了一会儿,男子开口了:“噢。”
听到这句话后,他的心脏像回忆起什么似的开始剧烈跳动。虽然有些粗鲁,但的确是问候的话。是熟人?这人我认识吧?
能不能接着说些‘你总算醒了。’或是‘看样子还很困呐。’之类的话?——这个希望一下让他的头脑发热起来。
可是,对方说道:
“这里的停车场,不能停车啊。”
他没有反应。
男子从海绵里挤出大量混杂着泡沫的水后,接着说道:“停在那面道边上,没事;路边停车太多了,警车也抓不过来;注意别挡住人家的出口就没事儿。”
男子好像把他看成了寻找停车场的司机,刚才的‘噢’其实没有什么别的含义。
这一拳又打空了,他这样想着,轻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里的停车场,是——在哪儿?”
“在这儿呀。”男子粗略地向小路里面指示了一下。
他朝侧面挪了一小步,向里面望去。
停车场刚好在那座公寓的后面。是一个被铁丝网围拦圈起来的狭小空地,告示牌上写着‘PALACE 新开桥专用停车场’。
PALACE 新开桥?他转身回到公寓的正门处,玻璃门的旁边挂着一块金属板,上面用罗马字写着相同的名字。
这样看,那个男子可能是这座公寓的住户。他匆匆回到洗车的地方时,男子已经转到了车身后。抛在路上的水管正流着清水,可又立即停住了。随即,男子用脏毛巾擦着手站了起来,嘴上的烟卷也不见了。
当男子再次看到他时,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他连忙问道:“那个,你住在这里?”
“对呀。”
“认识706室姓三枝的人吗?”
男子目不转睛地对视着他。
男子的年龄在——四十五岁上下?仅从他的外表猜不出年龄——说他三十五没人会感到奇怪,说他明年就五十了呢,也不会有人吃惊。可,无论说他多大都似乎有些不妥——男子就长着这样一副面孔。
“三枝,我就是三枝。”男子说道:“如果你说的是三枝隆男的话。我就住在706室呀。”
他睁大眼睛问道:“真的吗?”
“真的呀。”男子皱起了眉,做出一幅不友善的表情,问道:“你,谁呀?”
他没时间思考太多,如实答道:“我是刚从706室出来的。那是你的房间吗?”
男子再次把毛巾挂在肩上,手抓着两头,朝着公寓的方向抬起下巴问道:“这里的?”
“嗯,是的。叫PALACE 新开桥吧?”
对方点点头,说道:“我都奇怪它哪儿像PALACE(宫殿),光是名字好听。”
他又抬头看了看PALACE 新开桥——白瓷砖外墙在闪闪发光。
“虽说是706,我可不记得请你到过我家。”说着,男子微微笑了出来。
他也变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只好把两手搭在裤兜上,冲着男子耸了耸肩。“可是——”
“啊,啊,对了!”男子重重地点了下头,高声说道。他脸上泛起了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回,才是真的因为滑稽而露出的笑脸。“你说的是,那个北角的房间吧?”
“嗯,是呀。”
“那是707号呀。”
“什——”
“707。你呀,看的是右侧的门牌吧?是不是?”
“是呀。上面写着706 三枝。”
“对,对,那是我房间的门牌呀。你说的707门牌贴在门的左侧上了。”
他在脑海中回忆着那扇门。这才想起来,他根本没看门的左侧,因为门牌一般都贴在门的右侧。
“这么做不是有些反常吗?”
“对呀,是不正常。”对方淡然说道:“本来应当调整过来的,可物业嫌麻烦就一直这么放着。说什么,这座公寓有好几家因为电表碍事,就把门牌贴在左侧了。”
“可是,一层只有六户,怎么会有七号房间呢?”
“那是呀——”男子用左手挠着脖颈,右手则拍打着衬衣和裤子的口袋。这个动作的含义,他也明白——找烟。
“烟,在那边,那边不是吗?”他指着男人身后垫在车轮下的混凝土块说道。上面放着捏得扁平的MILDSEVEN烟盒,烟盒上有个一次性打火机。
“啊,是啊。”
男子弯腰拾起。烟盒里空荡荡,男子晃了晃,只剩两根了。男子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后看着他,把烟盒向那边略微倾了倾。
‘他在示意我抽不抽?’他伸出手,说了句:“谢谢。”他倒不是想要烟才看着男子的,所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点着后,他深吸了一口,感到有些眩晕。但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绝不是第一次吸烟,这一点自己的身体就会知道。
情绪也安定下来了,万幸。
“房间只有六个,却有七号室,是因为——”男子将香烟耷拉在嘴角上说道:“没有四号室。为了图个吉利,哪层都没有。104、304、504都没有,总之,根本连四楼都没有,301的上面是501.”
“那七零几的那层是——”
“其实是六楼。怎么样?想得挺周到吧?”
男子叼着烟,取下脖子上的毛巾,开始擦起淋湿的脚来。
“这么说,你是三枝先生了。”
“对呀,不可以吗?”男子擦完脚把毛巾又搭在肩上,仔细观察着他,脸上露出些许感兴趣的表情。
“707号房住着什么人?”
对方听到这个问题后,浮现在嘴角的一丝微笑消失了。‘噗‘地一下把香烟吐在脚边的水洼里,看着他。
“什么人?你不是刚才707出来吗?”
“是”他费力地咽下口吐沫。
“那就应该知道吧?嗯?”
他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叫三枝的男子不是轻易就能蒙骗的。
“其实呀”他微微摊开双手说道:“我不知道。”
三枝没说话,抱起胳膊,将身体中心移到了左脚。
“昨天夜里,我喝醉了被人扶到这里住了一晚,醒来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这里好像是在酒馆里临时交下的朋友的房子。”
故事编造得并不高明,可仓促间也只能想出这个来了。
“加上,那个朋友——就是那个707的住户吧,那家伙也不见了。没准儿是出去买东西了。所以我才在这儿不知如何是好。”
三枝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望着无人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你没听明白?”
“不,我听明白了,明白——”
“听起来挺荒唐啊。”;心脏又开始嘭嘭跳起来了。他强挤出一副笑脸,可那看起来像不像笑脸——他没有自信。
三枝目光转向他严肃地说道:“这事做得——太糊涂了。”。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真是太糊涂了。”
“没办法。除了等你的那个朋友回来没别的办法了。”
“看起来是这样。只是那位——那家伙,我以为你认识。”
“我?啊——就因为是邻居?”三枝冷淡地摇摇头,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了钥匙:“我不认识。说老实话,旁边有没有住着人我都不知道。因为像这样的公寓,单身者居多。再加上刚刚建成,有很多空房。”
“是吗?”他把烟头扔进水洼,尽力保持住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三枝好像是要把车开回停车场,他打开车门钻进车里,打着了火。
事情问得不明不白,可也只能跟对方道别了。他在嘴里嘟囔着“回见。”之后,就要迈步离开这里。
这时,男子叫住了他。
“你打算去哪儿?”
“那边。”他随意指了指前方:“人家留我住了一晚,他回来之前,我想买点儿啤酒什么的。”
三枝从车里探出头来说道:“那样的话,商店街在反方向,你那边走过去只有个学校。”
“啊,是吗?”他笑着说道:“谢谢。”然后生硬地转过身子,向前走去。他知道三枝正把胳膊架在车窗上,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所以在脱离三枝的视野之前,他一直强忍着奔跑的欲望——汗水从后背滑落了。
无论如何,先把东西买了。
顺着指引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就在左侧,出现了一个装饰着花花绿绿万国旗的商店街入口。一块‘禁止车辆入内’的牌子立在那里。一条极其狭窄的小路两边,挤满了店面狭小的店铺。到处都是飘扬的广告旗,上面写着‘周日大降价’几个大字,可街上行人稀少,生意冷清。还有不少店铺装饰得华丽无比,可却拉上了卷帘门。
酒店、干菜店、鲜菜店、还有,仅此一家顾客盈门的书店——成群的小学生站在店内看着漫画。他从这些店铺前走过,心里犹豫着该如何是好——一家一家的进去,问价,把需要的东西买齐——如此的勇气,在他心中怎么也涌现不出来。大概,自己连算账的方法都不记得了。不对,根据刚才的经验,从理性角度来将,他知道不可能出现那种情况,可一想到如果万一出现,他的脚步就再也停不住了。
在这个商店街密集的氛围当中,飘荡着一种排他的感觉——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走过的面包店门口,站着两个中年妇女,带着一副酷热难当的表情在说话,用一种可疑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啊呀,这个人从没见过。’他似乎听到了这样的耳语。
就这样走着走着,他来到了商店街的尽头。没有万国旗了,又看到了一块生锈的‘禁止车辆入内’的告示牌。
外面的大道宽度同公寓前的大致相当。沿着人行道,密密麻麻停满了汽车。大道对面矗立着公团或都营的集中住宅,大量的窗户聚集在建筑上。更远处,是火辣辣太阳和雪白的积雨云。
他拂去额头的汗水,刚站稳想看个究竟,却从右手边过来一大群奇特的人。有成群的家族,也有成对夫妇。有推着婴儿车的男子,也有骑车结伴而行的母女。
大家或手里提着白色塑料袋,或把塑料袋放在车架上。还有一些女子手里晃动着五个一包的纸巾盒。
附近好像有大型超市。仔细一看,行人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上都写着相同的店名。
西洋文字——R O L E L。
他知道这个名字,确确实实有记忆。于是安心地向那边走过去。
不远处路分成了两股,总之向着人多的地方去就行了,不会走错的。不久,他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四角形建筑和停在它前面挤得满满的无数自行车。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步入拥挤不堪的超市并没有使自己产生任何抵触情绪。反而感到在这里才能放心购物。所以,他确信自己一定曾经在这种地方买过东西。
因为事先没有想过要买哪些东西,所以当他面对摆满商品的货架时,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临走前问一下她就好了,他想,至少该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他随着人流,一边听着店员吆喝特价品的声音,一边把显眼的盒装沙拉、三明治和牛奶之类的挨个放进购物筐。也许是由于太紧张了,看着陈列在眼前的食物,他却并不感到饥饿;只觉得渴的要命。
他没忘了在日用品柜台买圆珠笔。因为那间屋子里没有任何笔记文具。
收银台附近放着成条香烟,他拿起一条放进了购物筐,另外又放进去两三个一次性打火机,然后排在了战场般的队列后面。他的头疼了起来。
对呀,药,得买药哇。
前面有五个人。客人把购物筐放在柜台上,店员取出商品,用机器扫描。那个是,对,条形码的。店员把顾客的商品从这个购物筐移动到那个购物筐,报出金额,收款,找钱。全神贯注,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没事,自己还记得这样的事以前做过很多次。又不是小孩子,肯定没问题。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又攥紧了掌心里冒出的汗水。
轮到自己了,他呆呆地注视着店员把手伸进购物筐。
“一共是一万两百五十三日元。”
麻利干脆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店员正看着他。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钱,就那么折着递了过去。
“有三日元吗?”店员展开纸币,用磁石吸在收银机上,麻利地问道。
“啊,没——”
他话音未落,店员就迅速地取出一叠千元纸币,数完后递给他:“先找您九千日元。请数好。”
还没等他数,“还有七百四十七日元。谢谢惠顾。”一只放着硬币的手就伸了过来。
他像是被撵走的一样,离开了超市。
太不象话了,他想。尽管如此,这回他也只是一笑了之了。
出来后,他问超市专用停车场前的引导员附近是否有药店。那人细心地给他指引了地点,所以很顺利地找到了。
他买了止痛药还有当场想到的冰枕。穿着白衣的女店员将东西包好放在他手上,说道:“请多保重。”
这句话,使他产生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触动。
他不由得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
“还有什么?”被女店员一问,他就急忙走了出去。那一刻,他竟产生了像是被抛弃的孩子那样无依无靠的感觉。
特意买个冰枕,没有冰就白忙活了。附近就有个酒店,他过去买了两袋冰块。顺便又买了一箱六听装的百威啤酒。这下,手里的东西可真是不少。自己看起来像什么人?是单身学生,还是新婚不久的丈夫?
可是,周围众多的人当中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考虑他是什么人,甚至不会留意他的存在。另外,他失去了一切关于自己的记忆,一个同样状态的不知名女子在等着他回到那间不知主人是谁的房子——这些事情,谁都不可能推察出来。
他没有失去方向感,还清楚地记得回去的路。
走着走着,天空突然变暗,带着潮气的风迎面吹来。有雷阵雨。刚才那堆积雨云带来的。
回到PALACE新开桥时,他总觉得三枝好像还在那儿监视着,虽然明知根本不可能,可他还是窥探了一下后面的停车场。三枝不在那儿,保险杠碰瘪的汽车规矩地靠着里面的围墙停着。绿色的水管也被卷好,挂在了出口旁边的水龙头上。
上了六楼,他站在门前看了下左侧墙壁,上面只有707这个房间号,名牌处是空白。
一开门,她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睡衣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衬衫。
“用这么长时间——”她像要扑过来那样,说道。不是责怪,而是快要哭出来了。
他靠在门上,长舒了一口气。就在此刻,窗外电光一闪,接着传来一阵重物在地面滚动般的低沉声音。
“看样子要下场大雨啦。”说完,他握住她的手。小巧,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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