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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整理】水利专制之源----《河渠书》的阴谋式解构 -- 普罗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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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整理】(八)漢武水患

继续读《河渠书》。

  

往下,我们发现,司马迁已经写到了汉文帝和汉武帝。从赢政继位(前247年)到汉文帝继位(前179年),有多长的时间?大约70年。在长长的70年间,中国竟没有发生一次值得司马迁同学记录的大洪水,这是令人惊异的。如果再考虑到,其实郑国渠本身也与水患没什么关系,那么洪水这种如今已成家常便饭,三天两头在CCTV出现的东西,怎么在2000年以前,居然是“百年难遇”的呢?古代人和现代人,究竟哪个聪明一些?究竟哪个“现代”一些?

  

不管怎么说,到了汉文帝的时候,总算出现了一次值得记载的大洪水:

  

汉兴三十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隄,於是东郡大兴卒塞之。

  

很清楚:这一年,黄河水流到“酸枣”这个地方的时候,泛出了河堤,于是当地政府派了不少人去堵。堵上没有呢?看样子是基本堵上了,否则司马迁的记载,应该会更多一些。这个地方名叫酸枣,那么或许当年,已经是一个以果树种植闻名的地方,农业和农产品加工业相对发达。所以如果大水弥漫,可能会有较大的经济损失产生,所以郡政府的官员着急,也是合乎常理的。注意这里的“郡”这个字。原本中国有百多个“县”,后来,大约是感觉到这么多县的管辖,比较困难,于是嬴政同学就设了几十个郡,去“监管”这百多个县。多了这么一个直接向皇帝负责的中间层,嬴政感觉到,似乎政令下达就顺畅了一些。

  

还有“金堤”这个词,从这个“金”字,我们大概可以想见,当地的官员和军方,为了防止河水的溢出,影响经济民生,是很在河堤方面下了些工夫的,要么就是投入了很多资金,要么就是在某些有助于审美的部位,涂上了一层金色,再或许是有过一个美丽动人的“金堤传说”。总之,要动员人们去修一条堤,还要修出来管用,也不是件简单的活。后人注解说:“金隄一名千里隄。”可见金堤工程之浩大。这么大的工程,做完以后,居然还是挡不住黄河之水,说起来也挺悲情的。

  

其後四十有馀年,今天子元光之中,而河决於瓠子,东南注钜野,通於淮、泗。

  

好了,这里就是我们下一个关键分析的起点。真不容易啊,整整过去了40多年,中国水利史上才有了点故事可说。

  

什么故事?请看下一句:

  

·於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是时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菑,邑收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彊塞,塞之未必应天。”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於是天子久之不事复塞也。

  

这里,出现了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个叫汲黯,一个叫田蚡。当然,他们的名气,与2000年后的一部由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主演,一个出色的女人导演的电视剧,有莫大的关系。汲黯的故事,笔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田蚡,我印象深刻。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剧中最大的一个大坏蛋。

  

不过有时候,坏人也未必做的每件事都是坏事,正如好人并非只做好事。所以,我们需要具体地考察,这里田蚡究竟做了什么事。

  

这一年,又发了大水,河水在“瓠子”这个地方决口,还一直往前奔跑,跑进了淮河和泗水。可见这回的水,的确是有些厉害的,也可见,瓠子和我们在前边见过的瓠口,恐怕没什么地理上的关系。由于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原因,汉武帝很紧张,派重臣去找人“塞”,但是始终塞不住。这个时候,大坏蛋田蚡出场了。

  

我们知道,但凡分析一个人,最重要是观其行,其次是听其言,再其次是听旁人的介绍。所以这里,我们先看田蚡的直接引语:

  

“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强塞,塞之未必应天。”

  

Oh my God!这话说得多好啊,既有水平,又合真道。怎么大坏蛋也能说出这种至理名言?

  

可是,有一个人不这么看,谁呢?司马迁同学。司马迁跟汉武帝、田蚡是同时代的人,相互应该都认识,所以他看田蚡,就不会像我们这样肤浅了。他怎么看的呢?他经过调查,发现田蚡这小子之所以跟皇帝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因为他的税收范围在北边,而河水在南边决口,正好合乎他的利益。

  

这里笔者有点走神,因为笔者发现了一个字----“菑”。这个字,在前边也出现过,就是在讲大禹的时候,司马迁说过一句“河菑衍溢,害中国也尤甚也”。究竟这个菑,是什么意思呢?

  

笔者开始查字典,这一查,查出了麻烦,因为“菑”字,竟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1. 未开垦,或刚开垦的荒地

  

2. 灾害

  

照一般的想法,司马迁写的这两个“菑”字,当然都应该是灾害的意思,这才对得上。可是笔者有些不信邪。笔者在非常小人之心地考虑一个问题:太史公会不会搞错了呢?

  

也就是说,明明这个菑,最初就是刚刚开垦的荒地的意思,所以“水菑”或“河菑”,它原本的意思是河水帮忙把荒地给开垦了,然后人类不需要多少工夫,就能在这些地上收获植物。

  

这跟“灾害”、“水患”,何止天壤之别!完全是一个肯定,一个否定,倒过来了。

  

结合我们前边作过的分析,一个清晰的图像,已经出现在笔者的头脑中: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与河水的关系,是非常的和谐的。人类不但不会担心河水为患,反而每到夏秋,都期待河水涨得多一点,高一点,远一点,这样,就会有很多的地上可以长出植物来,供人类和他们的子女食用。

  

而经过了大禹的时代、秦始皇的时代,这种观念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被埋在每个人的思想深处,成为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而在表面上的“集体意识”中,原本是自然母亲之伟大恩赐的“菑”,居然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恐惧和敌对情感的词汇。当我们的司马迁同学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反复地接受了这种情感的填塞,接受了种种关于“恐怖之水”的故事。所以,他每用一次“菑”,都是在否定意义上使用的。

  

“恐怖之水”,这个问题我们后边再涉及,现在先停止走神,回到大坏蛋田蚡的高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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