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值九一八本人新书《壬辰1592——决战朝鲜》上架 -- 恶魔之读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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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引子

引子

  

  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3月某天,此时恰是暮春,杂花生树,草长莺飞,气候宜人,正是文人骚客外出踏青的好时机。在大阪天守阁那金碧辉煌的殿堂内,由朝鲜国出使日本的三位使者对如此宜人的气候却没有丝毫地感觉。三人跪坐于席后,盯着席前桌子上一筐熟饼,一坛浊酒,面面相觑。

  朝鲜通信副使金诚一见日方如此简慢,一拍席案,道:“这岂是对待吾等上国使节的礼数?”长身而起便要拂袖离开。

  人还未立起,便被通信使黄允吉拉住说道:“吾等身怀王命而来,而今在日本逗留已近一年,头绪皆无。现终见得关白大人,士纯当以国事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士纯为金诚一的字。】

  见黄允吉如是说,金诚一只得忿忿坐回。四周作陪的丰臣诸家臣见状则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目光均看向端坐于主位的丰臣秀吉。

  面容消瘦的丰臣秀吉却似乎对朝鲜使者们的举动毫不在意,他手中端着盛酒的瓦瓯,嘴里悠然地哼着和歌。数十年的征战岁月如同刀斧一般,在他黝黑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日本老人,不断地劝列席诸人饮酒。

  饮酒数巡之后,秀吉像听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站起走进了内堂,少时又抱了一个婴儿走入堂内。此时堂下朝鲜乐工在指挥之下开始齐奏乐曲。秀吉手中的婴儿却受这阵乐曲所惊,竟然尿到了秀吉的身上。

  秀吉见此景哑然失笑,招呼进侍女们,竟然就在堂上更衣,旁若无人。

  金诚一见此情景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子,对着丰臣秀吉说道:“今吾等奉国书而来,为两国修通好之意,未知贵国意下如何?”

  秀吉一边更衣,一边笑道:“何必着急,但饮无妨。”

  金诚一见丰臣秀吉顾左右而言他,急道:“如今吾等使臣已于贵国滞留一年之久,实在是等不得了!如贵国真有意通好,还请关白大人将吾国国书上奏至贵国天皇,尽快获得回书,吾等也好回国复命!”

  “天皇?!”秀吉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名词,大声地笑了起来,堂下诸家臣也同样大笑不止。

  日本人突如其来的爆笑让金诚一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得用疑问的眼光再次望向丰臣秀吉。

  秀吉很快止住了大笑,沉声对金诚一道:“你们要国书,老夫就给你们一张。至于上奏天皇?老夫看没这个必要!”

  此刻秀吉那已经因为年龄而显得浑浊的眼中似乎突然燃烧起了狂热的野心之火。再看秀吉早已无复那衰老的状态,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让其面前的金诚一都不禁退后了几步。

  于是本来是一场正式的外交活动就这样无疾而终,朝鲜使团不得不仓惶离开大阪城,去往附近的堺港等待日本国的回书。

  正如丰臣秀吉所说的,在堺港的朝鲜使团终于拿到了日本方面回复的国书。其上赫然写着这样的内容:

  日本国关白奉书朝鲜国王阁下,雁书熏读,卷舒再三。吾国六十余州,比年诸国分离,乱国纲,废世礼而不听朝政,故予不胜感激。三四年之间,伐叛臣,讨贼徒,及异域远岛,悉归掌握。窃谅余事迹,鄙陋小臣也。虽然余当脱胎之时,慈母梦日轮入怀中。相士曰:“日光所及,无不照临,壮年必八表闻仁声,四海蒙威名者,何其疑乎?”依此奇异作,敌心自然摧灭,战必胜,攻必取,既天下大治,抚育百姓,矜闵孤寡,故民富财足,土贡万倍千古矣。本朝开辟以来,朝政盛事,洛阳壮丽,莫如此日也。人生一世,不满百龄焉,郁郁久居此乎?不屑国家之远,山河之隔,欲一超直入大明国,欲易吾朝风俗于四百余州,施帝都政化于亿万斯年者,在方寸中。贵国先驱入朝,依有远虑无近忧者乎?远方小岛在海中者,后进辈不可做容许也?予入大明之日,将士卒望军营,则弥可修邻盟。余愿只愿显佳名于三国而已。方物如目录领纳。且至于管国政之辈,向日之辈皆改其人,当召分给。余再别书。珍重保啬,不宣。【《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

  这哪里是两国通好的国书,简直就是一封赤裸裸地战争宣言。它明白地告诉了朝鲜人,日本欲以朝鲜为前驱远征明朝的野心。

  朝鲜奉明朝为宗主近两百年,此种国书对朝鲜来说可用大逆不道来形容。当时金诚一便怒答说:“就算死,这种国书也不能带回去!”

  双方交涉再三,日方除了将对朝鲜国王的称呼由阁下改为殿下,以及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之外,其中扬言远征明朝的词句却死活不改,还将其曲解为要向明朝进贡之意。

  金诚一是个强项的,这种人的优点就是不怕死,有骨气。但缺点就是偏执不知变通。他还以为这仅仅是日本方面的狂言,只要他能硬顶住,必然能让日本方面屈服。因此还要与日本方面交涉。但正使黄允吉却已近看穿秀吉的野心,阻止了金诚一的行动,拿着这封国书回到朝鲜。

  【以上描写根据《再造藩邦志》、《李朝实录》、《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等资料综合而成。】

  要说朝鲜与日本虽然仅隔着一个对马海峡,但是却仿佛是天然的死敌一般。日本从几百年前便一直侵攻朝鲜半岛,但一直未能长久立足,到了元代朝鲜人随同蒙古军反过来开始进攻日本岛,两次“蒙古袭来”失败后日本反过来袭扰朝鲜与中国沿海,这也成了元明时期日本倭寇猖獗的肇因。之后为了反倭,在朝鲜李朝世宗时代又派出海军杀入日本对马岛,朝鲜方面称这场战争为“已亥东征”,而日本方面则以天皇的年号,称“应永外寇”。之后两国虽然签订了癸亥条约,规定了对马岛岛主宗氏为唯一代表日本的商人,与朝鲜通商。规定宗氏每年可向朝鲜派出五十艘船进行交易,并到指定的港口贩卖。朝鲜陆续给日本人开放了三个港口,分别是:釜山浦(今釜山市),乃尔浦(亦称荠浦,今镇海市)和塩浦(今蔚山市),合称“三浦”,并每年赏赐给宗氏米豆各两万石。此外为了安全,所有从日本来朝鲜的人必须首先得获得宗氏下发的“文引”方可进入朝鲜,作为回报,宗氏除了按规定的向朝鲜王室例行进贡外,还要协助镇压倭寇的残党。也因此宗氏独享了时间极长的对朝贸易,因而与朝鲜的关系也是最为密切。

  靠着垄断日本与朝鲜的贸易,对马岛的宗氏一族赚取了巨额的利润。可是好景不长,当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却萌生了对朝鲜甚至明朝侵攻的念头。于是下令宗氏向朝鲜进行通牒,令朝鲜向他朝贺一统天下,如果不肯,那就要举兵征讨。这对宗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宗氏能过得那么滋润,就是因为能垄断日本与朝鲜的贸易,他们深知,朝鲜一直自认是上国,不让日本来朝贺进贡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反过来向日本卑躬屈膝呢?一旦丰臣秀吉与朝鲜方面打起来,那宗氏的好日子可就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对丰臣秀吉的命令又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派了个家臣柚谷康广来到朝鲜。这个柚谷康广到了朝鲜与以前宗氏的使者大不相同。举止倨傲,时不时地还讽刺前来接待的朝鲜官员。甚至还对朝鲜的翻译官说朝鲜纲纪败坏,就要亡国这样的话。这让朝鲜方面自然至为愤怒,虽然基于礼节回复了一封国书,但是拒绝了日本遣使向丰臣秀吉朝贺的无理要求。柚谷康广回到日本之后,有可能是其家主宗氏在背后叮嘱,亦有可能因为朝鲜官员又是请他喝酒又是请他押妓,在朝鲜被伺候得很舒服,于是为朝鲜说了几句好话。不想却被丰臣秀吉认为是里通朝鲜,于是大怒,竟然将柚谷康广族诛。

  这次的通使失败其实在宗氏的意料之中,可是拖得过初一,拖不过十五,眼见丰臣秀吉真要动真格的了,无法可想之下,宗氏家主宗义智只得自告奋勇地请求亲自去朝鲜进行通使,希望丰臣秀吉暂缓对朝鲜的军事行动。朝鲜自认为是上国,要朝鲜派遣使臣去日本,这是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深知朝鲜的宗义智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之前骚扰朝鲜沿海的倭寇沙乙同以及其同党百余人抓捕之后扭送朝鲜,并交还了一些被掳掠的朝鲜人口。而且在出使朝鲜之时主动献上孔雀、鸟铳、日本刀枪等贡品,这种主动示好的做法终于让朝鲜人感到宗义智的诚意。因此于朝鲜宣祖二十三年(万历十八年,公元1590年)三月,以黄允吉为通信使,金诚一为副使向日本派出了使团。

  当朝鲜使团到了日本以后,可能是为了报复之前朝鲜的态度,居然把整个使团在日本晾了近一年。直到次年的三月份,才终于肯在大阪城接见朝鲜使者团,这才出现了本文开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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