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00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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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10

子展当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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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二十六年传》:

秋七月,齐侯、郑伯为卫侯故如晋,晋侯兼享之。晋侯赋《嘉乐》(lè)。国景子相齐侯,赋《蓼(liǎo)萧》。子展相郑伯,赋《缁衣》。叔向命晋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齐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tiāo)也,敢拜郑君之不贰(nì)也。”国子使晏平仲私于叔向,曰:“晋君宣其明德于诸侯,恤(xù)其患而补其阙(quē),正其违而治其烦,所以为盟主也。今为臣执君,若之何?”叔向告赵文子,文子以告晋侯。晋侯言卫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国子赋《辔之柔矣》,子展赋《将(qiāng)仲子兮》,晋侯乃许归卫侯。((p 1116)(09260704))

叔向曰:“郑七穆,罕氏其后亡者也。子展俭而壹。”((p 1117)(09260705))

郑伯归自晋,使子西如晋聘,辞曰:“寡君来烦执事,惧不免于戾,使夏谢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国。”((p 1119)(09260901))

我的粗译:

这年秋七月,齐景公和郑简公一起前往晋国为卫献公求情,晋平公为两位国君设宴。在宴会上,晋平公唱了《嘉乐》这首诗:“假(嘉)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大雅生民之什假(嘉)乐首章》)。国景子(国弱)是齐景公的助手,替齐景公唱了《蓼萧》这首诗:“蓼彼萧斯,零露湑(xǔ)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蓼萧首章》)。郑简公的助手子展(公孙舍之)也替郑简公唱了《缁衣》这首诗:“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càn)兮。”(《郑风缁衣首章》)。晋平公的助手叔向(羊舌肸)就让晋平公向两位国君拜谢,自己在边上说:“我国国君拜谢齐国国君说要安定我国宗庙。也拜谢郑国国君保证要站在晋国一边。”

这时,国景子让晏平仲(晏婴)私下对叔向提出:“现在晋国国君正在向各国宣示自己的大恩大德,表示要帮助各国救灾救难,纠正各国不符合规范的行为,这是晋国作为盟主理所当然的行动。可这次晋国竟然为了臣下撑腰,把一国之君抓了起来,要怎样收场呢?”叔向把这些话诉了晋国执政赵文子(赵武),赵文子又告诉了晋平公,晋平公就历数了卫献公的罪状,让叔向转告给齐、郑两国国君。国景子听了以后就唱了《辔之柔矣》这首诗:“马之刚矣,辔之柔矣。马亦不刚,辔亦不柔。志气麃麃(biāo biāo勇武的样子),取与不疑。”子展也唱了《将(qiāng)仲子兮》这首诗:“将(qiāng)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qǐ)。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郑风将(qiāng)仲子兮首章》)。于是,晋平公答应把卫献公放了。

宴会以后叔向评论说:“郑国的七穆,罕氏看来能延续的最久,子展这个人简朴而专一。”

郑简公从晋国回来以后,又派了子西(公孙夏)去晋国答谢,对晋国表示:“寡君来烦执事,惧不免于戾,使夏谢不敏。”这句话的大意是我国国君上次来朝见贵国国君,恐怕行为有不够周到的地方,会让贵方惩罚我们,特地派我“夏”来谢罪。贵族们称赞子西这件事做得好,说他:“善事大国。”

一些补充:

“夏”是子西自称名。

以上这段《左传》我曾在另一个帖子里介绍过(http://www.talkcc.com/article/3540165),重点在《诗》的应用,可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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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二十七年传》: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kuàng),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bēn),赵孟曰:“床笫(zǐ)之言不踰阈(yù),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xí)桑》,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子大叔赋《野有蔓(màn)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p 1134)(09270501))

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rěn)者,夫子之谓矣。”文子曰:“其余皆数世之主也。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jiàng)。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后亡,不亦可乎?”((p 1135)(09270502))

我的粗译:

在这次宴会上,郑简公(此时二十五岁)带来了公孙舍之,良霄,公孙夏,公孙侨,游吉,印段和公孙段。宴会快完时,赵孟(赵武)就对这七位大臣说:“你们七位一起随同国君来参加这个宴会,是对‘武’的抬爱,就请你们最后每人唱一首诗来完成你们国君的好意吧,我也顺便了解你们的想法。”(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kuàng),武亦以观七子之志。”(“武”是赵孟自称名))(《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

于是首席执政大臣子展(公孙舍之)唱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召南草虫首章》)(子展赋《草虫》),子展是说,没见到您的时候,我很担心,见到您以后,发现您是君子,我就放心了。所以赵孟(赵武)说:“唱得好!你真是对国家和老百姓负责任的人,但是您说‘武’是君子我可不敢当。”(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

然后伯有(良霄)唱道:“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鄘风鹑之贲贲首章》)(伯有赋《鹑之贲贲》(bēn)),伯有这里就表露了对自己的长上(郑简公和子展)不满的意思。而赵孟却装不懂,这首诗原意是讽刺卫国的宣姜淫乱,所以赵孟就打岔说:“这种男女之间的事只能在屋里悄悄的说,现在我们在野外,你敢唱我不敢听。”(赵孟曰:“床笫(zǐ)之言不踰阈(yù),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使人”是赵孟自称))(《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

当然赵孟并非没有听懂伯有的埋怨之意,宴会之后,赵孟(赵文子)就对跟随自己来郑国的晋国太傅叔向(羊舌肸)说了:“这个伯有要被他的国君杀掉了:诗以言志,他在这里却说国君的坏话,目的只是讨好来宾,老这样怎么行。将来国君要不杀他,只把他赶走了事就算他走运了。”(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襄二十七年传》(p 1135)(09270502))。

在伯有之后是子西(公孙夏),子西唱了:“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小雅鱼藻之什黍苗四章》)(子西赋《黍苗》之四章),把赵孟比作历史上著名的召伯。赵孟(赵武)赶紧说:“有我的国君在,‘武’算老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当时的一般分寸还是以召伯比附晋国国君,所以赵孟赶紧撇清。

然后子产(公孙侨)唱的是:“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小雅鱼藻之什隰桑首章》)(子产赋《隰(xí)桑》),表达与赵孟相见的喜悦之情。赵孟(赵武)答谢道:“‘武’更想听您唱这首诗的最后一章(一般唱诗都只唱头一章)。”(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这首诗的最后一章是:“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小雅鱼藻之什隰桑卒章》)(《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赵孟意思是说请子产说点指教自己的话,自己会虚心接受的。

一些补充:

这里的背景是这几年晋人已经多次与子产打交道:

五年前,晋国派人去郑国,要求郑国国君去朝觐晋国,但是郑国其实已多次去朝觐晋国,每次朝觐都要贡献很多东西,郑国已经受不了了,只好派子产来回绝。子产说了一长篇话,有理有节,《左传》作者专门将其记录下来供后人学习,见《襄二十二年传》((p 1065)(09220201)、(p 1065)(09220202)、(p 1067)(09220203))。

随后的两年中,霸主晋国对各小国的需索越来越重,这时又是子产给当时晋国执政的范宣子写了一封信,说服了范宣子,减轻了各国的负担,这封信也成了《左传》中的范文,见《襄二十四年传》((p 1089)(09240201)、(p 1089)(09240202)、(p 1089)(09240203)、(p 1090)(09240204)),这些上面也有介绍。

又一年后,因为陈国跟着楚国欺负郑国,做得很过分,子产就跟随郑国的首席执政大臣子展领兵突袭了陈国,大获全胜。然后,郑国派子产向晋国献捷,希望得到霸主的肯定。哪想到此时晋国换了赵孟执政,要讲“礼”,要“弭兵”,所以责问郑国“何故侵小”,子产又讲了一篇大道理,说我们郑国是按照“王命”行动的(王指历代的周天子),当时接见子产的“士庄伯(士弱)不能诘”,说不过子产,只好上报给赵孟,赵孟也只能说:“其辞顺,犯顺,不祥。”于是晋国接受了郑国的献捷,肯定了郑国的行动。子产的这番话也被《左传》记载下来传之后世,孔老夫子后来还评论说:“《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也。”此事见《襄二十五年传》((p 1104)(09251001)、(p 1106)(09251002)、(p 1106)(09251003))。

以上这些事上面也有介绍,子产在和霸主晋国打交道时充分展示了他的贤能,而“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这两句诗就正好道出了赵孟钦佩子产的心声。

我的粗译:

随后子大叔(游吉)唱:“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郑风野有蔓草首章》)(子大叔赋《野有蔓(màn)草》),子大叔的重点在这首诗的最后一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是说一直想见到您,终于如愿了。赵孟则回答:“您太客气了。”(赵孟曰:“吾子之惠也。”)(《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

接着,一位子石(印段)唱:“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唐风蟋蟀首章》)(印段赋《蟋蟀》),印段是表示自己要尽职尽责,也是用“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来比附当前这场宴会。所以赵孟说:“说的好,您真是能够保持自己家族(“氏”族)的族长,别辜负了我的希望!”(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

最后是另一位子石(公孙段)唱道:“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祜。”(《小雅甫田之什桑扈首章》)(公孙段赋《桑扈》),公孙段在这里恭维赵孟是君子,所以能得上天的保佑而有福。赵孟于是引了《桑扈》这首诗最后一章的一句来回答:“只要是‘匪交匪敖’(既不希图侥幸,也不骄傲大意),福能往哪里跑呢?只要按这句话做,福和禄都会有,推都推不掉。”(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襄二十七年传》(p 1134)(09270501))。

既然是要了解这七位大夫的想法,赵孟在了解了之后也就给出了他自己的感想。除了批评了伯有以外,赵孟(赵文子)还表扬了另外几位,他说:“这几位都是能让他们的家族(“氏”族)保持几代不衰落的好家长。子展居于高位却不忘体察下情(“在上不忘降(jiàng)”,扣子展所赋《草虫》中的“我心则降”),他的家族会保持的最久。印氏虽娱乐也不放任,他的家族也会保持的很长久。利用娱乐来安‘民’(也是用了印段唱的《蟋蟀》诗中“好乐无荒”一句,但与印段用这句诗的原意不同,与诗的本意也未必相同),同时不无休无尽的役使他们,这样的家族自然不会那么快就衰落。”(《襄二十七年传》(p 1135)(09270502))

一些补充:

上面介绍过印段的父亲公孙黑肱(伯张、子张)对印段的临终告诫:“生在敬戒,不在富也。”

以上这段《左传》我也曾在另一个帖子里介绍过(http://www.talkcc.com/topic/3566868),那里的重点在《诗》的应用,可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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