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3:赵鞅——鼓音不衰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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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3附:知伯陵人3/4

《哀二十七年传》:

晋-荀瑶帅师伐郑,次于桐丘。郑-驷弘请救于齐。齐师将兴,陈成子属孤子三日朝。设乘(chéng)车两马,系五邑焉。召颜涿聚之子晋,曰:“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国之多难,未女恤也。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毋废前劳。”乃救郑。及留舒,违穀七里,穀人不知。及濮,雨,不涉。子思曰:“大国在敝邑之宇下,是以告急。今师不行,恐无及也。”成子衣製、杖戈,立于阪上,马不出者,助之鞭之。知伯闻之,乃还,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使谓成子曰:“大夫陈子,陈之自出。陈之不祀,郑之罪也,故寡君使瑶察陈衷焉,谓大夫其恤陈乎?若利本之颠,瑶何有焉?”成子怒曰:“多陵人者皆不在,知伯其能久乎!”((p 1733)(12270301))(137、141)

我的粗译:

三年以后,我们的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四六八年,周贞定王元年,晋出公七年,齐平公十三年,郑声公三十三年,也是《左传》的最后一年),晋国的荀瑶(知伯)带兵讨伐郑国,大军驻于桐丘。郑国的驷弘赶紧向齐国求救。

在齐国下令动员军队之前,陈成子(陈恆)首先在朝廷上用三天召见了历次战死者的遗孤。他还让人在朝廷上陈列一辆“乘车”(乘坐用车,非战车),配了两匹马,还在上面系着五个装了简策的布囊。然后,他召来了前次战死者颜涿聚之子颜晋,对他说:“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国之多难,未女恤也。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毋废前劳。(“隰”那一仗,你父亲战死了,因为国家多难,没来得及照顾你。现在主上把这城邑封给了你,你就坐着这车来上朝吧,别辱没了你父亲的英名。)”

这以后,齐国才出兵援救郑国。先到留舒,半路上曾经离“穀”只有七里,但因为他们军容严整,“穀”那里的人竟没察觉。随后到了濮水边上,当时正下雨,齐军就不准备涉渡了。可是,跟在齐国军中的郑国大夫子思(子产之子国参)很着急,这时就对陈成子(陈恆)说:“大国在敝邑之宇下,是以告急。今师不行,恐无及也。(大国已经到了敝邑的屋檐底下,所以我们才来告急。要是现在部队停下来,我怕就来不及了。)”

于是陈成子(陈恆)下令马上渡河,他自己披着斗篷,拄着一枝戈,亲自立在河岸上,如果有马爬不上来,就帮着用鞭子抽马。

荀瑶(知伯)听说了这些情况,马上下令撤兵,说:“我卜伐郑,不卜敌齐。(我先前的占卜只问了讨伐郑国会怎么样,没问对抗齐国会怎么样。)”

荀瑶(知伯)还派人捎话给陈成子(陈恆)说:“大夫陈子,陈之自出。陈之不祀,郑之罪也,故寡君使瑶察陈衷焉,谓大夫其恤陈乎?若利本之颠,瑶何有焉?(你大夫陈子,是出自陈国的。陈国被灭亡,就是因为郑国,所以寡君派“瑶”来调查陈国被灭亡的内幕,还以为大夫你也应该对陈国有感情呢?要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利就不顾根本,“瑶”还管得着这事吗?)”

陈成子(陈恆)听了这话,愤怒的撂下一句话:“多陵人者皆不在,知伯其能久乎!(那些处处压人一头的都没有好结果,知伯你就能长久吗!)”

一些补充:

这陈成子这样临时抱佛脚居然也可以,果然收买人心是他们家的长项。

杨伯峻先生注“郑-驷弘请救于齐”曰:

杜《注》:“弘,驷歂子。”驷弘字子般,下文子思,为子产之子国参,与驷弘同行者。不能误以下文之子思即驷弘。

杨伯峻先生注“设乘车两马”曰:

沈钦韩《补注》引《仪礼既夕礼》郑玄《注》云:“两马,士制。”

桥案:注意,乘车的驾马数与战车的驾马数不是一回事。同时这里也反映专门的“乘车”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

杨伯峻先生注“系五邑焉”曰:

章炳麟《左传读》卷一云:“若为国邑,则不得言系;且下文‘君今命女以是邑也’,命当以官言,不当以邑言。邑当为裛之省文。《说文》:‘裛,书囊也。’此乃策书之囊。竹简繁重,故一策书分为五囊也。时尚未见策文,故但举著见者为言耳。”

桥案:若依上面郑玄先生所注,这是要给颜涿聚之子颜晋以“士”的身份,但策命的竹简就装了五囊,且颜涿聚本来的身份似亦不应低于“士”,则从情理来说,此次不会只给颜涿聚之子颜晋以“士”的身份,或者是身份较高(所属村邑较多)的“士”?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在东汉末的郑玄先生看来,“士”的身份也并不太低。

杨伯峻先生还在知伯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之处注曰:

《说苑指武篇》叙此节云:“智伯曰:‘吾闻田恒(即陈成子)新得国而爱其民,内同其财,外同其勤劳,治军若此,此其得众也,不可待也。’乃去之耳。”

“桐丘”(杨注:桐丘,今河南省-扶沟县西二十里有桐丘亭,即其地。),推测位置为:东经114.30,北纬34.10(春秋-郑之桐丘城。现存西墙局部,夯筑而成,夯层厚10—15厘米。城内散存少量陶罐、豆、板瓦等,并有汉空心砖墓葬分布。)。

“犁丘”——“犁”——“隰”(杨注:犁即二十三年《传》之犁丘,在今山东-德州地区-临邑县西。辕,据顾祖禹《方舆纪要》,在今山东-德州地区-禹城县西北,一云在禹城县南百里。#二十七年《传》称此役为隰之役,则犁丘即隰,江永《考实》谓即十年《传》之犁,在今山东-临邑县西。),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95,北纬36.9(孙耿镇西)。

“留舒”(杨注:《诗小雅车攻》郑玄《笺》引作“柳舒”,《水经济水注》亦作“柳舒”,皆留舒也。在今山东-东阿县旧治东北,下云“违穀(谷)七里”可证。),推测位置为:东经116.21,北纬36.18(鱼山)。

“濮”(杨注:濮水有二,一在今山东-菏泽县北,一在今河南-滑县与延津县境。此指后者,今皆湮。),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0,北纬36.1(穀西,渡濮水处)。

下面是陈成子援郑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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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二十七年传》:

中行文子告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shèng)以厭齐师之门,则可尽也。”成子曰:“寡君命恆曰:‘无及寡,无畏众。’虽过千乘(shèng),敢辟之乎?将以子之命告寡君。”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p 1734)(12270302))(137、141)

我的粗译:

在齐军之中的中行文子(荀寅)通报陈成子(陈恆)说:“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厭齐师之门,则可尽也。(有人从晋军之中告诉“寅”,说是晋军准备了轻车千乘要堵住齐军的营门,准备全歼齐军。)”

陈成子(陈恆)告诉他说:“寡君命恆曰:‘无及寡,无畏众。’虽过千乘,敢辟之乎?将以子之命告寡君。(寡君已经对“恆”下了令:“敌人少就别理,敌军多了也别畏缩。”现在敌军虽然有超过一千乘的兵车,我就敢逃吗?我会把大人的话转告寡君。)”

文子(荀寅)于是感叹说:“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流亡,“君子”谋划事情的时候,开始、过程、结局都掌握得很明白,而后才投入进去,我还“三不知”就投入了进去,要想有好结果不是太难了吗!)”

一些补充:

“三不知”(sān bù zhī)应该就是出自这里的成语。

通宝推:老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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