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Solomon:落在远方的果实 -- 万年看客
1990年,朱迪斯.巴特勒出版了《性别困扰》(Gender Trouble)一书,撼动了二元性别理念。1999年此书再版的时候,她在引言中写道:“人们可能会思考‘开放可能性’究竟有什么用处,但是确实有些人感到社会化生活‘根本过不下去’,无法理解,无法实现,虚无缥缈,毫无合理性,这些人恐怕并不会提出此类质疑。”这本书首次出版二十年之后,性别可能性的范围已经大大超过了巴特勒的预想。当我的一位朋友,中西部大学的一位教授怀上我的教女的时候,她的一位学生声称她要将自己的头胎孩子命名为艾弗利,因为“我觉得艾弗利是一个性别色彩很淡的名字。假如我的孩子不认同自己的出生性别,他或者她到时候也用不着改名字。” 诺曼.斯派克也描述过类似的谈话,将其称作“一个‘不落下任何一位变体’的新时代。”如今拿性别开玩笑已经越来越常见了。“跨性别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时髦,”梅尔-巴尔伯格说道。我本人的经历也契合了他的主张。我在大学校园里见过不少人将自己定义为性别不明,借此抒发革命叛逆情绪或者彰显个性。这些人选择了流动性的性别身份,但是却并没有遭受性别焦虑的困扰。这一现象或许在文化上有着显著意义,但是与那些感觉天生性别与真实自我格格不入的人们并没有多少相通之处。
有一位十岁的客户曾经告诉米凯勒.安杰罗,“我知道我是个男孩,但是我不喜欢男孩的玩具。如果不是为了上学,我也不喜欢穿男孩的衣服。”他的绝大多数朋友都是女生。安杰罗问道,“你觉得你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呢?”他说,“我想当爸爸,不过有时候想当女孩,也有时候想当男孩。”安杰罗解释道,“他的情况完全不同于另一位天生男性并且声称‘我长大以后要当妈妈’的九岁孩子。”这些孩子的自我想象超越了社会常规。过去他们的想象曾经遭到质疑,现在却是常规得到了重新评估。
归属感是缓解人生苦涩的条件之一,身处二元世界却不认同任何一边的人们必然会历尽艰辛。有一位接手过各种处境不利的孩子的治疗师告诉我,双巧手的孩子比左撇子更难过。有些时候,有悖于天生性别的气质与癖性其实是刻意为之的姿态,因为当事人无法融入天生性别群体,因此才会转而加入规模较小的反群体,并且将自身特质当成反群体的准入资质。但是此类意识往往会遭到放逐与孤立。之所以会有人产生此类意识,并不是因为性别混同(genderqueer)的标签很酷,而是因为谱系模型与二元对立模型都无法适用于他们的情况。这些人的经历彰显了惯常归属之外的视界。
我在2009年见到布里奇特.麦科特的时候,她的儿子马特七岁半,穿着女装已经有三年时间了。他有一头美丽的金发,行为举止也像极了男孩子。布里奇特第一次同意为他购买女装的时候还以为这些衣服只是用来参加化装活动的道具,但是马特却另有打算。几周之后到了换秋衣的时候。“我让他决定穿什么衣服,”布里奇特说。“他一头冲向了女装专柜,总是想要穿女装。我心想,‘这事还是一天一天地解决吧。’他很明确地宣称自己是男孩。他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意见。但是他就是喜欢女孩的衣服与玩具,而且他也很厌恶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标签。我对他说,‘马特,假如有人告诉我女人不能穿裤子,我也会觉得很局促的。所以我理解你对于穿衣服的感受。’”
有些人尽管不愿遵循自身天生性别的刻板模式,但是却依然认同天生性别。这些人的人生道路并不明确。我见到的马特是一个穿裙子留长头发的男孩。年龄较大但是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适应自身性别的跨性别者总会让人感到难过。每当我看到身着女装的中年男性,心中都会感到一阵隐痛。但是男孩身着女装的效果且令人着迷,就好像他只是重新想象了自己而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坚持要让别人知道他是男孩,”布里奇特说。“在公园里,他会将其他孩子拉到我面前说,‘妈,告诉他们我是男的。’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让那些刚刚见到他只有五分钟的人们把他当做她还要省事一些。”我想知道布里奇特是否担心马特的人身安全。“我更担心他失去做自己的信心,”她说。“如果以后他变得孤僻内向,我肯定会心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