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27:阳虎——鲁患阳虎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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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27附:食言而肥5/5

《哀二十四年传》:

闰月,公如越,得大子適郢,将妻公而多与之地。公孙有山使告于季孙。季孙惧,使因大宰嚭而纳赂焉,乃止。((p 1723)(12240401))(135)

《哀二十五年传》:

六月,公至自越,季康子、孟武伯逆于五梧。郭重仆,见二子,曰:“恶言多矣,君请尽之。”公宴于五梧,武伯为祝,恶郭重,曰:“何肥也?”季孙曰:“请饮彘也!以鲁国之密迩仇雠,臣是以不获从君,克免于大行,又谓重也肥?”公曰:“是食言多矣,能无肥乎?”饮酒不乐,公与大夫始有恶。((p 1727)(12250201))(135)

我的粗译:

这年闰月,“公”(鲁哀公)去了越国,在那里他交好他们的大子適郢,于是他们打算为我们“公”娶妻,并多给“公”些田地。我们的大夫公孙有山派人把这消息告诉季孙(季康子,季孙肥)。季孙很紧张,就派人通过大宰嚭(伯嚭)向他们送礼,拦下了这件事。

过了约半年,到我们哀公的二十五年(公元前四七〇年,周元王六年,晋出公五年,越句践二十七年),六月,“公”从越国回来,两位卿季康子(季孙肥)和孟武伯(仲孙彘)去“五梧”迎接。为我们“公”驾车的是郭重,他先见了两位大人,回去就报告“公”:“恶言多矣,君请尽之。(那两位说了不少坏话,主上最好一风吹了。)”。

我们“公”在“五梧”设宴招待那两位大人,由武伯(孟武伯,仲孙彘)敬酒,他讨厌郭重,就对他说:“何肥也?(你怎么这么胖?)”,季孙(季康子,季孙肥)马上插进来说:“请饮彘(孟武伯,仲孙彘)也!以鲁国之密迩仇雠,臣是以不获从君,克免于大行,又谓重(郭重)也肥?(“彘”该罚一杯!因为咱们鲁国紧邻那些对头,我们几个臣子不能追随主上,没经历旅途的辛劳,是“重”跟着主上,你还好意思说他胖吗?)”,我们“公”又插进来说:“是食言多矣,能无肥乎?(这家伙是吃掉的话太多了,能不胖吗?)”。

他们这顿酒喝的不痛快,“公”和那些大夫自此互相看不顺眼。

一些补充:

杜预《经传长历》注“闰月”云:“哀公二十四年庚午十月闰己丑大。”

杜预《注》“大子適郢”云:“適郢,越王大子。得,相亲说也。”

杨伯峻先生注“大宰嚭”曰:

杜《注》:“嚭,故吴臣也。季孙恐公因越讨己,故惧。”《吴》、《越》《世家》、《伍子胥传》以及《越绝书》、《吴越春秋》俱言吴亡,越诛嚭;《吕氏春秋?顺民篇》言“戮吴相”,吴相即嚭。沈钦韩《补注》谓“独此传称吴亡而犹用事于越,未详”。孙志祖《读书脞录》五则谓“越之诛嚭,当在季孙纳赂之后”,斯盖调停之论。战国以后人述春秋事不同于《左氏》者,多不足信也。

杨伯峻先生注“六月,公至自越”曰:

鲁哀于去年闰十月往越,历九月始还。

杨伯峻先生于此(郭重仆,见二子,曰:“恶言多矣,君请尽之。”)注云:

郭重盖先见二子,然後(后)(復(复))向鲁哀言曰,二子不臣之言甚多,君于此次相见可以尽诘之,杜《注》及其他解释俱不了。

“越”——“於越”推测位置为:东经120.57,北纬30.00(绍兴-府山,哀五年——越句践七年建都于此)。

“五梧”(杨注:五梧当在东阳西北,江永《考实》云:“哀二十五年五梧,杜《注》,鲁南鄙。”据明日舍于蚕室,又明日舍于庚宗推之,其地当今平邑县西,蚕室之东。),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5,北纬35.5(平邑县西,蚕室之东)。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哀二十七年传》:

二十七年春,越子使舌庸来聘,且言邾田,封于骀上。((p 1732)(12270101))(135)

二月,盟于平阳,三子皆从。康子病之,言及子赣,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武伯曰:“然。何不召?”曰:“固将召之。”文子曰:“他日请念。”((p 1733)(12270102))(135)

我的粗译:

两年后,我们的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四六八年,周贞定王元年,晋出公七年,越句践二十九年),春天,越子(越句践)派他们的大夫舌庸来我们这里访问,同时交涉邾国田地的划定,最后定下来以“骀上”为界。

这年二月,我们“公”与舌庸在“平阳”盟誓,三位大人都跟随“公”去了那里。康子(季康子,季孙肥)很不高兴,就想起子赣,说:“若在此,吾不及此夫!(要是他在这儿,我就不用上这儿来了!)”,武伯(孟武伯,仲孙彘)接话:“然。何不召?(是。那还不把他召来。)”,答:“固将召之。(正想召他来呢。)”,文子(叔孙文子,叔孙舒)也接话:“他日请念。(以后咱记着这话。)”。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且言邾田,封于骀上”曰:

鲁曾侵夺邾国之土田,越以霸主身份派舌庸来与鲁谈,协定以骀上为鲁、邾交界处。

杨伯峻先生注“康子病之”曰:

杜《注》:“耻从蛮夷盟。”亦耻以公、卿从一大夫盟也。

杨伯峻先生于此(言及子赣,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注云:

盖舌庸强三子从鲁哀公与之盟,鲁之兵力既不能敌越,又无善于辞令之人以拒之,故念及子贡,十二年子贡曾却吴王-夫差之请寻盟也。

下面是《哀十二年传》子贡却吴王-夫差之请寻盟那一段:

公会吴于橐皋,吴子使大宰嚭请寻盟。公不欲,使子贡对曰:“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结之,明神以要之。寡君以为苟有盟焉,弗可改也已。若犹可改,日盟何益?今吾子曰‘必寻盟’,若可寻也,亦可寒也。”乃不寻盟。((p 1671)(12120301))(132)。

又,《哀七年传》中也有一段子贡辞大宰嚭召季康子,如下:

大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大宰嚭曰:“国君道长,而大夫不出门,此何礼也?”对曰:“岂以为礼,畏大国也。大国不以礼命于诸侯,苟不以礼,岂可量也?寡君既共命焉,其老岂敢弃其国?大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臝以为饰,岂礼也哉?有由然也。”反自鄫,以吴为无能为也。((p 1641)(12070302))(132)。

于(文子曰:“他日请念。”)杜预《注》云:“言季孙不能用子赣,临难而思之。”

“邾”——“绎”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2,北纬35.31(邾国,邹城-纪王城,纪王村及其东周围,有遗址,近方形城,2530╳2500,南部凸出依山势。东周至汉。当于文十二年迁此)。

“骀上”——“狐骀”(杨注:狐骀,今山东-滕县东南二十里之狐骀山,一九三三年曾作考古发掘,见《燕京学报》十四期学术界消息。盖鲁兵已深入邾境。《礼记?檀弓上》“狐骀”作“臺骀”,郑玄《注》:“臺当为壺,字之误也。”壺骀即狐骀。壺、狐音近通用。#骀上,据杜预《土地名》,即襄四年《传》之狐骀,在今山东-滕县东南二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7.25,北纬35.05(木石镇西北十里许狐台山)。

“平阳”(杨注:杜《注》:“西平阳。”即今山东-邹县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6.82,北纬35.40(邹城市-平阳寺镇)。

下面是两沂水及漷水走向示意图,割自《春秋左传注》初版附《齐鲁》地图,我先把它用在这里,从图中可见“骀上”是在“邾”的南面而“鲁”和平阳”却在“邾”的北面,“邾”已经陷入被“鲁”的领地半包围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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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5(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哀二十七年传》:

夏四月己亥,季康子卒。公吊焉,降礼。((p 1733)(12270201))(135)

公患三桓之侈也,欲以诸侯去之;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故君臣多间。公游于陵阪,遇孟武伯于孟氏之衢,曰:“请有问于子:余及死乎?”对曰:“臣无由知之。”三问,卒辞不对。公欲以越伐鲁而去三桓,秋八月甲戌,公如公孙有陉氏。因孙于邾,乃遂如越。国人施公孙有山氏。((p 1735)(12270401))(135)

我的粗译:

这年夏四月己亥那天(杨注:己亥,二十五日。),季康子(季孙肥)去世了。我们“公”前去吊唁,但降低了对他的礼遇。

“公”一直不满意三桓的骄横,想借助其他诸侯除掉他们;三桓也担心“公”任意行事,所以君臣之间多有嫌隙。这天,“公”出行到“陵阪”,在孟氏之衢遇见孟武伯(仲孙彘),就问他:“请有问于子:余及死乎?(我请问大人:我会得好死吗?)”,他答:“臣无由知之。(臣下怎会知道。)”,“公”连问三次,他到底没正面回答。

我们“公”想着让越国来攻打我们鲁国,好趁机除掉三桓,这年秋八月甲戌初一(杨注:甲戌,朔日。),“公”前往公孙有陉家(即公孙有山家),从那里去邾国,接着到越国。我们国人为此惩治了公孙有山家。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公吊焉,降礼”曰:

杜《注》谓“礼不备也,言公之多妄”;明-陆粲《左传附注》谓鲁哀 “过自贬屈”,二说相反。二十五年《传》云“饮酒不乐,公与大夫始有恶”,则鲁哀于季康子固已恨之矣;于其卒也,吊其丧减于常例,盖合情理,且下《传》明言“三桓亦患公之妄也”,乃杜《注》之所本。

杨伯峻先生注“公患三桓之侈也,欲以诸侯去之”曰:

《说文》:“侈,掩胁也。”段玉裁《注》云:“掩者,掩盖其上;胁者,胁制其旁。凡自多以陵人曰侈,此侈之本义也。”三桓久无视公室,鲁哀患被杀而失位也。杜《注》:“欲求诸侯师以逐三桓。”

杨伯峻先生注“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曰:

妄谓不自量而缪乱,《鲁世家》云“三桓亦患公作难”。

杜预《注》“余及死乎?”云:“问己可得以寿死不。”

杨伯峻先生注“公如公孙有陉氏”曰:

杜《注》:“有陉氏即有山氏。”氏犹家也。

杨伯峻先生注“国人施公孙有山氏”曰:

杜《注》:“以公从其家出故也。”《晋语九》韦注:“施,劾捕也。”疑即二十六年《传》“施于大尹”之施,罪之也。《鲁世家》云:“国人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若此言可信,则有山氏仍在,劾捕之后又释放之。

桥:似鲁哀公卒于明年。鲁悼公元年当晋出公九年。

“陵阪”(杨注:梁履绳《补释》引孔广栻曰:“黄帝陵在曲阜城东北,少皞陵在黄帝陵东,相传陵阪即其地。”),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3,北纬35.61(少皞陵,今少昊陵东北云阳山)。

“孟氏之衢”推测与“陵阪”在一处。

下面再贴一遍“鲁”城内及周围一些地点位置的标注,“陵阪”在图中右侧稍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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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我利用了《曲阜鲁国故城》一书的附图,鲁国之城门则据曲英杰先生《史记都城考》标注,“季氏”、“孟氏”、“叔孙氏”以及“公宫”之所在我标上了“季”、“孟”、“叔”和“公宫”字样,其位置我在前面曾有讨论,如有兴趣可移步《《左传》人物事略26附:师事仲尼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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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鲁昭公“伐季氏”未成,出走流亡后,三桓结成命运共同体,后面鲁定公、鲁哀公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定公还好点,在孔子支持下,一度想有所作为。到哀公,本来还想拿“食言而肥”做文章,但到后来,人家就只拿“臣无由知之”来搪塞他了,“”哉。

通宝推:mez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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