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奔波了一圈的金回到亚特兰大之后认为肯尼迪和尼克松在民权问题上的立场没有本质区别。一方面出于做人的原则,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了两位候选人各自的优点,金倾向于在秋季大选期间保持中立。这样一来他不仅与极具党派色彩的父亲之间产生了矛盾,也与《亚特兰大世界日报》发生了分歧——后者的运营人正是金家的老友以及以便以谢教会受托人C.A.斯科特。共和党大会刚刚结束,《世界日报》就在头版宣布:“尼克松和洛奇是对抗共产主义世界的最佳人选。”
在摩豪斯校园里,自从4月的领导大会以来学生领袖们一直在定期召开碰头会,这一次金也参与了进来。学生们很有理由情绪高涨,因为春天的静坐行动在成人世界当中回荡了整整一个夏天。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市的政府官员正在“不声不响地”采取步骤结束闹市区许多商店的种族隔离制度。总部设在弗吉尼亚州的两个连锁药店已同意结束快餐店的种族隔离。当这个消息在协进会大会公布后,鼓舞欢腾的青年代表将威尔金斯抬了起来,就像抬起一位率领球队获得胜利的橄榄球教练一样。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美国总检察长威廉.罗杰斯曾代表副总统尼克松展开民权斗争,其后又直接参加了与南方各地连锁快餐店业主的谈判。来自美国司法部的消息表明,就算业主愿意并且能够立刻在各自的快餐店里推行种族融合,他们也还是担心南方立法机构将会制定更多要求种族隔离的法律。与此同时全美长途客运公司的负责人们也宣布他们将在南方各地公交总站的餐厅里废除种族隔离。遭受围攻的负责人们声称,总站里面的快餐台与新世纪属于公共服务设施,因此将继续保持种族隔离,不过所有种族的顾客在候车厅里可以随便就座。
胜利与胜利的传闻吹涨了学生领袖们的希望。他们把握住了美国最高官员们的注意力,还迫使种族隔离主义者采取守势并且不得不做出可笑的妥协。在亚特兰大会议上,学生们讨论了雄心勃勃的计划,他们准备向全新的地区进军,针对教堂与公园之类的其他种族隔离机构发起攻击。参会的学生们全都同意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人少。尽管静坐运动创造了无数推进民权的机会,但是有组织学生运动的规模却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因此根本无法将所有这些机会一一抓住。在金的领导大会办公室里,非学委仅仅占据了一个角落,大小还比不过一间三人理发店,其中唯一的成员还是从纽约联合神学院告假赶过来的学生志愿者。非学委的亚特兰大会议只能召集九名学生代表,其中一人还要同时代表哥伦比亚特区和整个佛罗里达州。来自农村的代表一个都没有,密西西比州与路易斯安那州这样种族环境最恶劣的州也没有代表。而且参加会议的观察员——比如金、记者卡尔.罗文以及最近被解雇的L.D.雷迪克等人——在数量上远远多于非学委自己的代表人数。面对所有这些弊病,非学委的代表们借鉴了领导大会的一项战术。他们决心招收更多的会员,以便为两个月后的另一次会议造势,到那时他们希望把非学委建设成为一个常设机构,他们还大胆地向肯尼迪参议员以及尼克松副总统发出了会议邀请。
有些亚特兰大学生运动领袖私下里找到了金,向他表达了一项很有时代特征的担心:他们担心学生运动的支持者之一可能是个共产党员。他们尤其怀疑一位纽约来客,此人参加他们的会议,加入他们的纠察线,与他们的朋友交朋友。此人的年纪比学生们更大,比大多数学生更世故,有着怪异的习惯与高尚得有些不真实的志愿者精神。经过多次内部讨论,亚特兰大的学生们把他叫来进行了一次近乎审讯的问话,但却一无所获。于是学生们决定委托金来帮助他们答疑解惑,因为此人在接受问话时表示他来到南方的目的是担当领导大会的夏季志愿者。金承诺调查此事,然后他就把嫌疑人叫到了以便以谢教堂。
金与鲍勃.摩西就在这样别扭的环境下第一次见到了彼此并且互相进行了自我介绍。整个调查过程只有他们两个人参加。两个人的话都不多,谈话的步调也很慢,因为这两人的天性都很矜持,而且也都很厌恶眼下的谈话主题——也就是忠诚审查。心里想着其他大事的金很难集中全副精力应对摩西,于是就摆起了布道人的架子。摩西的自信不允许他陷入对于金的英雄崇拜,但同时他又太过尊重金,因此不愿意主动抱怨眼下学生运动的运作失误,而是耐心地等待着金向他发问。金却很不愿意质问眼前这个人。虽然摩西身体虚弱,戴着眼镜,说起话来轻声细气几近耳语,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东方神秘主义的强大气场。摩西虽然有点怪异,但却很会在平缓深沉的精神层面与别人交流。
从表面上看,金与摩西分别是世界知名的民权领袖与默默无闻的志愿者。他们一个是法官,另一个是被告;一个是浸信会布道人,另一个是怀疑主义者。但是在社会阶层的排场之下,这两人在政治与宗教领域都是天然的竞争对手,注定要成为在民权运动内部遥遥相对的两面圣战旗帜。他们的个性拨动了彼此内心深处最贴近的心弦,但是弹奏出来的声音却极度刺耳,令人难以忍耐。毕生当中这两人都从来不肯承认他们之间存在共性——在十分紧张的初次见面时就肯定更不肯了。
时年二十五岁的摩西只比金小六岁,在哈莱姆出生长大。他在孩提时代就被大人们视为一个极其敏感的孩子。后来他考上了专为天才学生开设的史蒂文森高中,即便在那里他也仍然与众不同——他从小就养成了对于中国哲学家老子思想的喜爱。摩西的祖父是全国浸信会的早期领导者,一位才能杰出但作风霸道的布道人。当年祖父带着全家搬至纽约时不幸身染沉疴,又正赶上大萧条的艰难时期,因此家里最小的几个孩子都没能上学,摩西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从小没机会读书,他始终没能闯出一番名堂,一辈子都因此而耿耿于怀。所以他与妻子不顾黑人家庭的育儿传统,全都非常鼓励儿子的书呆子倾向,同时灌输给儿子一个志向,就是在高水平的白人院校里面崭露头角,而不是满足于在传统黑人院校里面鹤立鸡群——两口子都觉得黑人院校里的学生太“社会”了。1952年秋季学期,摩西获得了入读纽约州北部汉密尔顿学院的奖学金,全家人都欣喜若狂。
突然之间,作为学校里仅有的三名黑人学生之一,摩西一步踏入了白人中产阶级文化的新天地。因为种族原因,大学生活当中最为重要的兄弟会体制将摩西拒之门外,于是他转而被吸引进入了一个种族融合基督教研究小组。毁天灭地的二战惨状此时依旧令小组成员隐痛难消,于是他们将末日审判原教旨主义当成了保护盾,用来抵挡身边这个充斥着虚荣与欲望的世界。为了前往纽约市区街头传教,摩西与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经常在市区和学校之间往返。在许多个周六的晚上,他都曾经站在灯火辉煌的时代广场,在乡下布道人、西印度占卜者和其他学生福音派之间轮班,手中永远高举圣经,敦促如织的游客人流赶紧悔改。但是他的声音太柔弱以至于不适合大鸣大放的街头任务,而且汉密尔顿学院的好几位教授都认为他的热情在于针对宇宙奥秘的折衷好奇。于是摩西就成为了一名哲学专业学生。他用法语阅读加缪的著作,再次开始他对于东方哲学家的研究,同时还对涉及战争与和平的和平主义思想产生了兴趣。赏识人才的教授安排摩西参加了在海外举办的贵格会研讨会。他在法国度过了一个暑假,与一群曾在希特勒占领时期经受过信仰考验的和平主义者们生活在一起。第二年夏天他又来到了日本,白天参与当地贵格会研讨会活动,晚上借宿在一位禅宗僧侣家里。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写下的文字记录,加上他对伟大形而上学哲学家理论的掌握,使得他成了一个异类,老师们远比其他街头布道人更加尊敬他。1956年,摩西得到了哈佛哲学系博士研究生班的录取。
摩西在金毕业两年后来到了波士顿,但他仍然对于自己的能力感到很不自信,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与哈佛水准的白人学生一较高下的资格。过去两年间的神学学术界发生了很多变化。世界著名神学家保罗.田立克——金在波士顿大学的博士生毕业论文将此人当成了研究对象,但金从未见过田立克——成为了哈佛大学的哲学与宗教教授。摩西选了田立克的课,此时职业哲学家的主流世界观正经历历史性的转变,摩西对于田立克的认识也深受这场转变的影响。田立克早已不时兴了,他的关注重点都是关于真理的古老问题,因此他对于现代分析哲学来说越来越无关紧要了。一般来说,除非能找到一种使得词语像数字一样精确且科学的方法,否则分析哲学家们并不打算研究古代谜题。他们的论文布满了公式与逻辑符号,数学证明取代论述能力成为了检验哲学著作质量的最新标准。不久摩西就加入了不认同田立克课程的哲学研究生小团体。他们嘲笑说田立克的理论无非是“诗歌而已”,就其本质而言完全是文字游戏。摩西接受了足够的分析哲学训练,因此很理解这些同学们的思路。但他心中依然存在着渴望听到宗教与哲学诗歌的角落。
就在摩西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1958年2月家中突然传来噩耗:他的母亲去世了。震惊的摩西赶回纽约参加了葬礼。葬礼过后他的父亲打起行李离开家门,踏上了逃避与恢复的旅程。就在摩西正打算动身回哈佛之际,警察打来电话通知他说,他们在街上遇到了老摩西先生。他显然已经疯了——胡言乱语、自我伤害、还大声叫嚷自己是电影明星加里.库珀。老摩西先生被送进了贝尔维尤精神病院接受了好几个月的治疗。他出院没多久,谋害金未遂的女刺客伊佐拉.韦尔.库里也被警察送进了同一家医院做评估。
这样一来摩西只得离开哈佛回家照顾父亲。他在纽约赫拉斯曼高中找了一份数学老师的教职来供养自己与父亲。当1960年南方静坐运动开始时他还在这所学校工作。他在马丁.路德.金辩护委员会纽约办公室做过义工,成为了贝亚德.拉斯廷手下的员工。多年以前他曾见过拉斯廷并且与对方讨论过关于良心拒服兵役的问题,不过拉斯廷已经不记得这事了。现在摩西发现,就像在哈佛学业中断之前一样,自己再一次想到了同样的道德哲学问题。拿着贝亚德.拉斯廷为他给艾拉.贝克开具的推荐信,他乘车南下去为金博士工作。
亚特兰大就像哈佛哲学系一样令摩西出乎意料。在领导大会的办公室里总共只有三个人:艾拉.贝克正准备回纽约,以便给怀亚特.沃克腾地方;金的秘书朵拉.麦克唐纳(Dora McDonald)每天忙着接电话,为金做电话记录,回复邮件,以及在打字蜡纸上打印筹款信件;还有一位简.斯坦布里奇(Jane Stembridge)是来自联合神学院的志愿者。金一直在外面到处赶场参加各种政治聚会,看守大本营的三个人谁也想不到每天应该让摩西做些什么。一开始摩西到处寻找所谓的“人工队伍”:忙着装填信封的志愿者在哪呢?时刻准备上门拉票的人在哪呢?正在参加培训即将赶赴抗议活动现场的组织者又在哪呢?然后他才意识到蜂巢般忙碌的纽约工作环境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摩西终于明白了一个现实:领导大会总部其实就是一座教会办公室,只不过里面摆着三台整天响个不停的电话而已。他和斯坦布里奇交上了朋友,还花了很多时间与她辩论田立克究竟有什么优点。通过斯坦布里奇牵线搭桥,摩西接触到了亚特兰大学生运动的领导人,这些人几乎每天都在忙于参加示威或者筹划会议。急于找事做的摩西立即加入了他们,在拒绝雇用黑人职员的亚特兰大超市外面示威。有些时候学生们忙着开会,摩西就成了超市门前唯一的示威者。为了找些同伴,他又加入了城里另外一家示威队伍。有一天警逮捕了他和他的同伴们。在新闻报道中,他被称为来自南方基督教领导大会的罗伯特.摩西。不久之后亚特兰大的学生们就把他叫来盘问他如何找上了另一家示威组织。他回答说他是在旁听一场名叫“哥德尔定理的后果”的数学讲座时听说的。学生们越发怀疑这个聪明决定的纽约志愿者是一名共产主义者,而他的话对于消除怀疑没有起到一丁点作用。
金身上最有价值的长处就是善于耐心聆听以及不厌其烦地排解纠纷。但是当他在教堂里考察摩西的时候,后者的消极避让却让他完全发挥不出这项优势。金被迫展开攻势,列举了他所听到的关于纠察队、逮捕行动以及摩西的领导大会志愿者身份的消息。摩西没有反驳金的说法。于是金解释说,他参加的纠察队是由南方大会教育基金(Southern Conference Education Fund)赞助的,这个组织发源于埃莉诺.罗斯福创建的跨种族团体,由奥布里.威廉姆斯和迈尔斯.霍顿等人资助,目前由卡尔与安妮.布拉登夫妇(Carl/Anne Braden)运作。早在1954年,当克利福德.杜尔在新奥尔良听证室里发飙揍人的时候,詹姆斯.伊斯特兰参议员就曾调查过这个团体与共产党人的关系*。“我并不是说这些说法全都确有其事,”金告诫摩西,“不过我建议以后不要再让南教基金的成员继续参加咱们的示威游行了。有人认为他们是共产党,这种看法可是很要命的。我们必须小心。”
摩西对此不敢苟同,但他也没有当场提出反对。作为领导大会的志愿者,他认为自己有必要遵循组织的政策。他唯一的回应就是岔开了话题:金博士是否介意让摩西把募捐信带到巴特勒大街基督教青年会,以便让他能够集合志愿者们进行校对、填写地址以及装信封呢?他认为他能通过这种途径更快地把全部信件都寄出去。金衷心赞同这个想法,于是这次简短的碰头会就在刻意营造的和谐气氛当中结束了。
尽管金义正辞严地将摩西警告了一通,但是他本人却一直与南教基金的领导层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艾拉.贝克和拉斯廷也是一样。金在处理摩西引起的争议时确实采用了权变乃至虚伪的手段,但是对他来说,实用主义、信仰与个人忠诚这三者之间还存在着更重大且更惨痛的矛盾,相比之下摩西事件不过是个小小缩影而已。他手头最大的麻烦就是开除拉斯廷。自从金要求领导大会理事会聘用拉斯廷担任协调员与宣传员以来,理事会里面的布道人当中就一直在酝酿抵触情绪,因为他们非常厌恶拉斯廷的性取向以及曾经的美共成员背景。拉斯廷在《纽约时报》上刊登广告诉讼并且引发诉讼之后,他所承受的压力也日益增加——布道人们都承认这次真的不是拉斯廷的错,但是他们照样批评他——此后不久亚当.克莱顿.鲍威尔又发出了古怪的勒索威胁。上述这些破事,再加上公交车抵制期间秘密接送拉斯廷进出蒙哥马利的回忆,似乎都证明了拉斯廷永远只能给民权运动拖后腿的论点。面对这些冰冷的事实,金一方面感到自己必须忠于原则,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能对不住拉斯廷。尤其是当他意识到拉斯廷已经年近五旬,指望在他手下谋求一份安稳工作的时候,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饱受压力的金最终任命了一个由托马斯.基尔戈牧师(Thomas Kilgore)管辖的领导大会委员会。作为艾拉.贝克的牧师和金在纽约的布道导师之一,基尔戈在获得了金的认可之后通知拉斯廷,委员会已经得出结论,他应当立刻与金断绝联系。拉斯廷受到了严重伤害,他责怪金没有勇气与他当面把话挑明,而是将如此私密的事务交给委员会来处理。他随即辞去了自己在马丁.路德.金辩护委员会里的工作,《纽约时报》诽谤案的筹款数额立刻一落千丈,律师们也开始追着金讨要律师费。
摩西来到亚特兰大的时候丝毫不知道拉斯廷提供的推荐信给自己惹来了多大麻烦。他与艾拉.贝克迅速建立的友谊可能也使得金与他见面时觉得不大自然,因为贝克正打算再次离开领导大会,这一次是被大鸣大放的怀亚特.蒂.沃克轰走的。为了树立自己的地位,8月1日,新官上任的沃克决定将只剩下一名女性负责的领导大会办公室逐出他们的办公楼——尽管他又帮助斯坦布里奇另找了一间办公室。甚至早在到达亚特兰大以前,沃克就要求金向南方各地的记者们出示由他本人亲笔撰写、大力赞扬沃克才能的表扬信,从而为自己提前造势。沃克在领导大会里首次主持会议的时候发放了一批宣传册,其中将他自己与金并称为“国际知名的”民权领袖。总体来说,金相信沃克的才干远远超过了他的毛病。但是对于摩西来说,沃克的新班子只会进一步迫使他他疏远金与亚特兰大的学生群体。
简.斯坦布里奇建议摩西暂时离开亚特兰大,前往尚且没有非学委代表的南方各州开展招募活动,免得留在这里受挤兑。摩西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很想亲眼看看南方的乡村是怎样一番景象,而且也很喜欢独自出行。于是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怀亚特.沃克负责向他提供公交车票,摩西本人则同意自行支付其他一切费用;艾拉.贝克拿出了一份亚特兰大与得克萨斯州边界之间的联系人名录;斯坦布里奇梳理了领导大会邮件列表并且寄出大量信件,请求各位联系人接待摩西。临行前的筹备工作令人们兴奋不已,黑人教会的信众们还专门前往亚特兰大的七家白人教堂进行了示威跪祷,从而为摩西壮行。摩西于8月13日被斯坦布里奇送上了一辆灰狗巴士,就此离开了阿拉巴马州的腹地。斯坦布里奇自豪地写道:“非学委现在有一位实地考察代表了。”
民权运动的浪漫情怀、宗教热忱与危险刺激曾经令许多参与者难以自拔。摩西与斯坦布里奇既不是最先、也不是最后领略到这番风光的人。从塔拉迪加,从夏特沃斯的伯明翰居所,从阿拉巴马的乡村教堂,从密西西比州,摩西用眼花缭乱的印象派风格向斯坦布里奇写了一连串汇报信。他在第一封信中纵情描述了自己的招募工作进展。“我的听众们坐在各种东西上面,包括门前的草坪,草坪上的躺椅,厨房的椅子,后阳台的长椅,稻草堆,以及紫色天鹅绒靠背椅。”一路上摩西遇到了几十个对于非学委感兴趣的人,并且将他们的名字与地址打印成了清单。
“你做得太棒了,”斯坦布里奇回信写道。她写信向摩西通报了10月份非学委大会越发振奋人心的进展。尽管离开了领导大会,但是艾拉.贝克依然放心不下学生们。刚走没几天她就离开纽约重返亚特兰大协助会务组织工作。 A.J.马斯特和贝亚德.拉斯廷也都要来。“如果贝亚德还有能帮忙的地方,”斯坦布里奇给摩西写道,“他一定乐意效劳。”
摩西在密西西比的克利夫兰遇到了一位阿姆齐.穆尔(Amzie Moore),此人是一位二战老兵,眼下自己经营了一家加油站。摩西在穆尔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穆尔很早就致力于推动黑人选民登记,他的生意也因此遭受过抵制与围剿。他的经历极富戏剧性,以至于早在1956年就招致了埃德加.胡佛的关注。事实上拉斯廷、艾拉.贝克以及斯坦利.利维森之所以在这一年成立友情会,主要原因就是为了给穆尔撑腰。四年后,穆尔依旧保有自己的加油站,而且与前妻保持着着良好的生意关系——她的美容院就建在加油站机修区的隔间里。“阿姆齐是我遇到过最出色的人,”摩西在给斯坦布里奇的信中写道,“不过我早就应该通过贝克小姐认识他了。今后我会明确且心照不宣地信任他,并经常和他联络。他近两年在邮局每天工作两小时,他的生活方式就像砖房里的一堵砖墙,就像扎根在乡间水边的一棵树。”
阿姆齐.穆尔认为摩西的招募工作思路搞反了。在密西西比为非学委招募年轻人固然不错,但如果非学委能派一支工作队来到密西西比,在新民权法的保护下推动选民注册,那就更好了。“阿姆齐认为,而且我也同意,这里的成年人会支持年轻人,但永远不会主动发起足以成事的强大计划。”摩西在给斯坦布里奇的信中写道。他原本的陶醉心态逐字逐句地转化成了头脑清醒的幻想或者启示。“阿姆齐认为他能为工作队搞到一辆公共汽车,不过汽油需要我们自己解决,”他写道,“我们的设想是主攻第二和第三国会选区,一共大约二十五个县……发动主攻的时间是明年夏天……没有人感到过分乐观,这可是脏活累活,我们必须找些不怕脏的狠人。所以算我一个吧,因为我不仅变得越来越刻薄了,也变得越来越凶恶了。”
“你的信件真让人难以置信,”斯坦布里奇回信写道,“我简直激动得肾都疼了。选民登记计划正是咱们的突破口!”她立刻通知了艾拉.贝克、拉斯廷以及其他所有她能找到的人,原本坐着灰狗大巴到处搜罗学生的摩西现在让她拼命筹集资金,用来打印二十多万份密西西比州宪法,以便更好地教育新选民。
8月26日,尼克松副总统来到亚特兰大进行竞选宣传,并且在机场受到了十几名当地最具影响力的黑人代表的欢迎。摩西也在几天后乘坐灰狗大巴回到城里,带来了更多的地址和主意。他的回归既值得庆贺又令人遗憾。他告诉斯坦布里奇,尽管他非常希望留在南方,但是他在纽约还有最后一年的教学合同,此外他也不能把父亲抛下。劳动节之后他必须回到北方教授数学课,但他承诺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