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在里兹维尔州监狱,穿着条纹囚衣的金一开始遭到了单独监禁,直到看守处理完入监手续为止。他的存在早已引起了狱友们的特别关注。有些黑人囚犯给他传话提醒他,他们曾写信向他求教如何为自己遭受的各种令人发指的重罪指控提出上诉;其他黑人囚犯则传话表示愿意为他筹划一场绝食运动,但是金劝阻了他们的想法。
那天下午,金给柯瑞塔写了在监狱里的第一封信。开头是:“你好,亲爱的。”
“今天我发现自己跟你与孩子们相隔遥远……我知道这段经历对你来说非常困难,尤其是在你怀孕的情况下。但就像我昨天跟你说的那样,这是我们必须为了同族人民的自由而背负的十字架……我有信心相信,现在降临在我们家的极端痛苦会在某些细微层面上使得亚特兰大成为一个更好的城市,使得佐治亚州成为一个更好的州,也使得美国成为一个更好的国家,只不过具体会好成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但是我有信心改善一定会到来。如果我是正确的,那么我们的痛苦就不会白费。”
“……我了解到这里的每个人——不论是白人还是有色人种——都能在即将到来的星期日接待访客。我希望你能想办法赶过来……也请怀亚特过来。我有不少要紧事需要和他谈谈。顺便请带给我下列书籍:《迈向自由》、保罗.田立克的《系统神学》第一二卷、乔治.巴特里克(George Buttrick)的《耶稣的比喻》(The Parables of Jesus)、E.S.琼斯的《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号角与光环》(Horns and Halo)、一本《圣经》、一本字典,还有我的参考词典,名叫《增加你的词汇量》,这是一本红色封面的旧书,可能在书房里或者在楼上我的哪个包里。同时也请从我的文件里带来下列布道文稿:《人是什么》、《三个维度》、《邪恶之死》……(他在这里总共开列了十五份文稿)。再拿一台收音机过来。”
“代我真诚地问候家里人。请告诉他们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适应一切痛苦。希望星期天能看到你。永远爱你,马丁。”
在飞往底特律的竞选航班上,肯尼迪参议员对皮埃尔.塞林格随口提到了他在离开芝加哥之前给马丁.路德.金的妻子打过一通私人电话。肯尼迪在手下面前透露口风的时候并没有后悔的意思,这番话也不是对于他们的警告,不过塞林格与其他人依然立刻就猜到施莱佛肯定绕过他们偷偷向肯尼迪的脑子里塞了一些东西,很可能是那个烦人的沃福德在背后挑唆。塞林格非常担心,于是就给罗伯特.肯尼迪打了无线电话。
总体来说,肯尼迪的助手们最为人称道的特质恰恰正是沃福德最让塞林格提心吊胆的特质,也就是大胆且不守常规,敢于使出各种险招来挖掘政治财富。肯尼迪竞选团队的最大功臣是一位律师,他从艾森豪威尔的国务院里面挖出了一份秘密民调,证明U2事件以及古巴与刚果危机致使美国的威望在世界各地有所下降。为了避免肯尼迪受到将机密情报用于党争的指控,律师把这项调查结果泄露了给《纽约时报》,但要对方保证隐匿消息来源。然后肯尼迪参议员就不受拘束地引用了《纽约时报》上的报道,要求公开民调结果,并且趁热打铁地宣讲了好一顿他所谓的“生存威胁”。在竞选的最后一个月,肯尼迪在报纸头版头条主张美国威信问题的次数远比任何其他人都更多。此刻塞林格和他的同事担心的是,沃福德也像肯尼迪团队的其他人一样大胆,可是却把冷静算计的策略运用在了感情用事的问题上。
沃福德和路易斯.马丁恰恰正是打得这个主意。为了在竞选团队中保护自己,沃福德先致电柯瑞塔.金,告诉她千万不能在未经自己允许的前提下把肯尼迪参议员的来电泄露给任何记者。然后他和马丁开始把记者引向亚特兰大的一则当地新闻,巧妙地间接提到亚伯兰和其他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都知道这通电话,但却不想成为这则消息的来源。然后这套手法就突然玩不下去了,因为《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致电沃福德,问他为什么柯瑞塔.金表示没有沃福德的许可她就无可奉告。(沃福德忘了告诉柯瑞塔,她不仅要听从他的指示,而且这些指示本身也需要保密。)沃福德耸了耸肩,然后给柯瑞塔回了个电话,告诉她现在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了。
在肯尼迪的华盛顿竞选总部,罗伯特.肯尼迪一听说记者们都盯上了这条新闻之后立刻强压怒火打电话找上了萨金特.施莱佛。施莱佛说出了他在芝加哥机场采取的行动,然后罗伯特就滔滔不绝地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致使他们两个在家族内部的关系遭受了不可修复的损害:“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除了会到处扔炸弹还会干什么?!这场竞选都被你搞砸了!”他挂掉了施莱佛的电话,紧接着立刻命令沃福德和马丁到他的办公室报告。
民权办公室接到传唤电话时的感觉简直就像是被刽子手点名一样。“我说,我觉着还是你最适合去告诉鲍比到底发生了什么,”沃福德对马丁说。
“他说要咱们俩一起去,”马丁一边抗议一边勉强开着玩笑。不过他同意了沃福德的提议。毕竟,沃福德作为始作俑者的身份已经暴露无遗了。最终,马丁先沃福德几分钟走进了罗伯特的办公室,希望舒缓一下紧张的气氛。
罗伯特.肯尼迪一看见马丁就续上了刚才跟施莱弗没说完的话头。他的语气沉静得令人心里发毛,他的措辞则是一连串刺耳的咒骂。马丁等着开口为自己辩护,但是很快就意识到罗伯特的这一通发泄与眼下的事态并不沾边——十三天前他才刚刚成为兄长的竞选活动的总指挥,却已经有一百万道难题压在了他的肩头,他的咆哮其实主要是因为精神负担太重。“我们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之一,”马丁抓住第一个插嘴的机会忙不迭地解释道,“是因为他们用一项以前的无证驾驶指控当成借口,把金博士从亚特兰大强行带走,然后判处他四个月的监禁并且不准保释,又趁着三更半夜把他扔进了州监狱。这一切全部发生在一天之内。”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罗伯特怀疑地问道,“法官是谁?他怎么能对轻罪拒绝保释呢?”
马丁断定罗伯特很可能忽视了金是黑人这个关键事实——南方政客们抗议金案件遭受干预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个小小的细节。“总之他们就是这么做的,”马丁继续说道。“他们想把金当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人来杀一儆百,以正风气。所以我才说这件事会在竞选当中对我们造成危害。我听说杰基.罗宾逊想让尼克松召开新闻发布会,他们打算把整件事都栽到民主党头上。毕竟在南方那边搞事情的都是民主党。”马丁说到这里就不再发言了。虽然杰基.罗宾逊打算谴责民主党的说辞是他在来的路上编造的,但是就算真有其事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一时间罗伯特没有说话。他肚子里或许装着千言万语,但是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操他妈了个逼的。”他的语气充满了疲惫。
等到沃福德终于赶过来之后,罗伯特又开始叱责他不服从命令,把肯尼迪参议员推向了爆炸性的政治争议。他命令民权办公室在竞选期间不准再引发任何争议——不许发放任何宣传资料,不许召开新闻发布会,不许搞三搞四,不许闹出任何足以登上报纸的动静。交代完毕以后他匆忙地结束了召见。打发掉这两个人之后,罗伯特命令助手约翰.席根塔勒(John Seigenthaler)开车送他去机场,他要赶飞机去纽约做演讲。在路上他大声抱怨自己不知道怎样才能将火力从牵涉金案的哥哥身上吸引开。暗地里他对所有涉事者全都愤怒不已,除了肯尼迪参议员以外。席根塔勒劝他什么都别做。
那天晚上,肯尼迪的竞选飞机同样降落在了纽约。当候选人走下飞机时,一名记者问他早些时候致电金夫人的说法是否确实。“她是我的朋友,”肯尼迪说道。其实他以前从未见过柯瑞塔,以后这两人也没有见面的机缘。“我很关心她的处境。”当他与记者擦肩而过时,记者听到他轻声嘀咕他的阵营有个泄密的叛徒。
不过记者们还是得到了确切消息。第二天早上的《纽约时报》在第二十二版用两英寸的篇幅指出肯尼迪参议员曾致电金太太表示慰问。共和党的发言人则表示尼克松副总统对于金的案件不发表评论。《纽约时报》并不认为这条新闻值得大书特书,全国大多数主要新闻媒体给予的关注就更少了。从政治层面来说,肯尼迪和尼克松的不同反应正是沃福德与马丁曾经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本来有机会在黑人选民当中宣传这件几乎被白人忽视的事情。但现在罗伯特.肯尼迪明确发布了禁言令,因此他们只能遗憾地看着机会在眼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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