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从一个中国叛逃者角度描述苏联最后二十年-飞扬军事 -- 绝对不是白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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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5

我在这里被软禁了三天,顿顿饭都是这样。后来我才知道,在苏联,这就算是上等宴席了。和我一起吃饭的就是那五个人,上校,大尉,上尉,中尉和混血的翻译。大尉是哈萨克人,其余四人都是或自称俄罗斯人。吃饭时,上校一改严肃之常态,客气地劝我吃菜,喝酒,饮酒前还碰杯,还说:“为中苏友谊而干杯!”文革以前,我本来是滴酒不入的,文革挨斗时,借酒消愁,常常一个人悄悄地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的小饭馆买酒喝,一来二去,我的酒量得到锻炼,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很能喝的人,酒量可以算得上是惊人了。1968年。在乌鲁木齐我还曾和一位落难朋友赛酒,席上无人能敌,并随口吟出了“且看湘涟百尺水,能淹中华八亿人?”的“豪语”。但此时和苏联军人相比,我也只能甘拜下风,真是小巫见大巫。我是一次一口,他们是一口一杯。吃吃停停,还唱歌助兴,他们几个人唱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莫斯科—北京》,我也唱了两支:《松花江上》和《秋水伊人》,都是我在四十年代学会的。祖国啊,逃到外国才两天,我就想念你了。唱了又吃,还要跳,几个男人抱在一起跳交谊舞,上校还跳了乌克兰马车舞,我也跳了几下秧歌。闹着闹着,半夜以后才睡觉。我和混血翻译睡在一室,床上没有被子,盖的只是白布单子上放条薄薄的毛毯。今晚是开始出逃后是第四个晚上了,我才在床上睡觉。我睡不着,只感到焦燥,惶恐不安,不知道明天又会碰到什么。

  第二天,四月二十六日了,我起的早,洗漱之后,走过几道门去到昨天吃饭的餐厅,见到他们还在睡觉,上校合衣裹着毯子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性格活跃的上尉也跟进来了,窗台上有一架收音机,他打开了,把波段拨到我国中央台,正是早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报道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了,中国有了自己的人造卫星,我十分兴奋,喜形于色。令我略感意外的是,上尉也用中国话向我表示祝贺,使我感到我虽已身逃外国,仍然有当一个中国人的自豪。

  上校接连询问了我两天,主要关注我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在苏联有没有认识的人。我一下回出了三个。第一个是徐英斌,是我在霍城一中教书的同事。他是乌鲁木齐人,在俄罗斯居民区长大,俄语说得好,高中毕业后进入新疆足球队,足球队解散后他下放到霍城一中教俄语。在霍城一中大院内,还有霍城第一小学一位十分漂亮的维吾尔族女教师,是从新疆女子排球队下放下来的,徐和她原系同事,他乡遇故知,两人谈起恋爱来了,帕提曼怀了孕。未婚先孕而且搞的还是少数民族女人,这可是徐的大错误。两个人都害怕了,1962年边民外逃时,双双逃来苏联。第二位安东诺娃,是莫斯科大学历史系的“副教授”,其实苏联并没有“副教授”一职,实际上是讲师。但中国对苏联派到中国的讲师都给予“副教授”的专家待遇,而中国派到苏联的副教授,苏联却只按讲师对待。在中苏交往中吃亏的老是中国一方,整个中外交往往都是如此,而管事的官们又老是自以为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第三位叫刘克福,是苏联人,北大历史系苏联留学生,起了个中国名字。五六十年代时,北大的苏联和东欧各国的留学生很多,刘克福与众不同,他不住留学生宿舍,而和中国学生住在一起,不进留学生食堂,而在大食堂吃饭,为人随和。我们住在一层楼上,天天见面。1958年修十三陵水库,我们编在一个排,他劳动卖力,评为先进。他的妻子是中国女人,四川籍,原来是解放军总政文工团的演员。总政文工团去苏联巡回演出,刘克福是随团翻译,两人谈恋爱并结了婚。1994年我探亲重回母校,和田余庆先生通电话,田先生告诉我他去台湾讲学时在台北遇见过刘克福,原来他们夫妇都去了台湾教俄文了。

  上校反复询问了我和他们的关系,做了详细记录。可以说这三个人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他们证明了我的身份,在以后审查中少了不少麻烦。

  在这两三天,每天只向我问两三个小时的话,剩下的时间都是吃喝。闲谈中他们还非常注重从我身上挖中国的军事情报,特别是民兵是不是发枪了,是不是经常有军事训练。对此,我一向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我发现他们非常熟悉中国,知道一个书呆子老右派新黑帮长期受到管制,当然和“军事”沾不上边。后来也就再不问了。上校相当有学问,闲谈中还就马尔萨斯人口论和中国的人口问题,伊斯兰教的历史和哲学,高尔基的作品发表了他的看法,还当面用阿拉伯语背诵可兰经。幸好我多年积累的一些旁门外道的知识没被他问倒。在谈及中国人口问题时,我还批判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出的人口学说,他也点头称是。一次吃饭时他突然问我:“你说中国权力最大的除毛泽东外是谁?”我随口而出:“当然是林彪”。他马上说:“不对,我看是谢富治。”我吃了一惊,不知他的根据何在。他又接着说:“你们中国也有KGB,头子是康生。”我吃惊了,因为是第一次听到。他一边谈话一边喝酒,可真有海量,常常用面包干浸到白兰地酒中,一下就吸干了半杯,两口就吃掉了。几个翻译也常常与我天南海北的瞎聊。苏联的边防军属于KGB管辖,他们也都是KGB的官员。多年和他们打交道,我发现他们有几个共同的特点:一是文化水平高,都是大学毕业,国际国内,文学艺术,科学哲学都能说一套;一是维护苏联利益的立场非常坚定,只要与苏联有关的事情,对的一方总是苏联,错的都是外国。譬如谈到两年前苏军入侵布拉格的捷克事件时,他们说:“雷同志,你要知道,社会主义国家间的关系除了国际关系以外,还有一个阶级关系,我们华沙条约集团出兵捷克是履行无产阶级的国际义务。”当时苏联到处扮演着“国际专政”的世界警察角色。第三个特点就是态度和气,言谈随便,也没有开口禁声的高强度保密观点,不像中国同类官员们那么“敌我界限分明”,满面严肃,气势逼人。上尉还告诉我苏联姑娘多好,说他的娘叫他记住一个俄文词,是钓女人的诀窍。我不明白,去请教混血翻译,他一本正经的骂道:“厚颜无耻。”晚上睡觉时,混血翻译用相当诚恳的语气对我说:“老雷,你别以为到苏联来了什么都好,要有思想准备,准备吃苦,干体力活。不过你放心,总会比在中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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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11 绝对不是白领 字6357 2017-10-23 02:20:57

      • 🙂3 10 绝对不是白领 字7770 2017-10-23 02: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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