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一场交通罢运活动让伯明翰的这个周三比往常都要安静。那天是4月3日,也就是预计开始民权抗议的“B日”。沃克正在动员他电话清单上的人,号召他们去填补监狱——根据他的统计,他共打电话给三百五十人;但金后来记得是二百五十人——这些人当中共有六十五人履行了承诺。在A.D.金的教堂地下室中,沃克向他们简要叙述了情况,宛如一位即将发动轰炸任务的空军指挥官,还在黑板上勾勒出了人力物力安排的简图。接下来金和詹姆斯.劳森最后重申了非暴力的理念。然后一行人动身前往第十六大街浸信会教堂与夏特沃斯碰头。教堂坐落在凯利.英格拉姆公园的对面,穿过公园就是金位于加斯顿汽车旅馆的指挥总部。夏特沃斯已经派遣了两位最彪悍的阿拉巴马州基督教人权运动人员去申请示威许可。这两人与公牛康纳本人进行了面对面的交锋,据他们报告说,康纳把他们从办公室里轰了出来,并且咆哮道:“示威是吧?我把你们都示威到监狱里面去!”夏特沃斯亲自向记者们散发了《伯明翰宣言》的印本。“被压迫的人民不能永远忍耐下去,”声明开篇这样写道。“正义缺失、毫无进步的伯明翰要求我们做出道德见证,为我们的社群提供继续存活下去的机会。”
然后这六十五人就正式穿过了常规生活与抗议作乱之间的隔膜。他们分成五队来到了爱情男子餐厅、必兹斯餐厅、克雷斯餐厅、伍尔沃斯餐厅和布里特餐厅的午餐柜台旁边。他们已经做好了遭受逮捕与监禁的思想准备,但是前四家餐厅的服务员全都进行过精心排练,十分娴熟地控制住了局势。他们劝告白人顾客说店里已经打烊,等到白人顾客全都离开之后就将沿街窗帘拉了下来,将不知所措的黑人抗议者们留在店里干坐着。只有布里特餐厅的管理人员叫来了警察,警察用囚车拉走了二十一名示威者。刚刚在第二轮市长选战当中惨败给艾伯特.鲍特韦尔的公牛康纳一直在办公室里生闷气,满心盘算着如何制定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不顾选举结果也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得知静坐示威开始的消息后康纳冲出办公室,公开抨击前四家餐厅业主未能配合他的计划来监禁每一位挑战种族隔离的黑人。他重申了他的公众承诺,要“让监狱爆满”。
金也像康纳一样因为受监禁人数太少而感到失望。他原本希望这次抗议运动的开端更加惊心动魄一些,尤其考虑到复活节正在临近。他和助手们都感到在黑人活动家当中涌起了一股惊人的反对态势,他们中许多人更愿意庆祝康纳的失败,却不愿谈论进监狱的安排。在当晚的特殊弥撒大会上,夏特沃斯宣布他将每晚与众人碰面,直到整场运动结束。阿伯纳斯在四百位会众面前针对时间的紧迫性开起了玩笑:“白人能在两周内学会咱们的扭腰舞,但是咱们花了二百年还没学会如何相互适应。你们准备好了吗?你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他劝导七十五位新的志愿者自告奋勇登上入狱名单,但第二天被他们成功送进监狱的却只有其中四人。一切似乎都出问题了。少数几位一直在关注伯明翰局势的记者对于当前运动的贫瘠成果与金所承诺的针对种族隔离的“全面进攻”之间的巨大差距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在伯明翰危机的初期障碍当中,影响最严重的障碍或许就是金的形象问题。人们将他视为一名不情不愿并且接连吃败仗的的斗士。自从他撤离奥尔巴尼之后,大致从公众视线当中淡出了八个月,他的名字已经褪色了。他看似一位来自五十年代的象征人物,不自量力地试图成为一名成熟的政治领袖,结果却跌了跟头。
一切都好像在重复从前的情况。金原本打算在第三天亲自去坐牢,但后来又决定留在外面继续巩固运动的内部力量。他投入了艰苦的补救工作,几乎不断地与成群结队的牧师们会面并且向他们说教,回答他们那些充满怀疑甚至怀有敌意的问题。店主们的防御战术对于静坐示威来说十分棘手,因此运动领袖们转而来到市政厅门前举行抗议游行。弗雷德.夏特沃斯在4月6日星期六那天领导了第一场示威,带领四十多人跟他一起被关进了监狱。这还算是个拿得出手的数字。沃克认为尽管抗议运动的脉络不够明确——换句话说针对午餐柜台的静坐抗议与市政厅门前的游行抗议之间没能建立起清楚可见的联系——但是运动本身已经显现出了活力充沛的迹象,足以抵消之前的败相。然而在私人战略会议上,他们依然很难找到足够有威信的布道人跟随夏特沃斯在第二天进监狱。自从1月起,金一直在领导大会内部寻找志愿者,但是只有詹姆斯.劳森甘愿亲赴前线,而他又偏偏不能坐牢,否则非暴力讲习会就没人主持了。于是金只得将目光转向了“火球”史密斯,夏特沃斯在阿拉巴马基督教人权组织的副主席。史密斯绕来绕去地表示自己还身负布道责任,但是金却一句话就刺穿了他的托词:“史密斯,我要你去坐牢。”史密斯极不情愿地同意了。金又让他弟弟A.D.陪同史密斯一道去监狱,然后他招募约翰.波特组织一队布道人,带领第二天的游行队伍前往市政厅。
公牛康纳率领麾下的“冲锋九号”兵团在人行道上当着一大群围观者的面拦住了示威队伍。一位名叫勒罗伊.艾伦(Leroy Allen)的十九岁示威者被眼前一群警犬吓得十分不安,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陶土哨子。两条警犬立刻冲向他,在人行道上将他扑倒在地撕咬起来。工作人员终于拉开了狗,把艾伦同其他二十多位示威者以及三位布道人一起拉上了警车。当天晚上这起警犬伤人事件迅速传遍了伯明翰的黑人社区。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另一则故事讲的则是身着棕枝主日华美长袍的三位布道人如何气宇轩昂地被警察领进监狱。
尽管如此,主动入狱的志愿者仍然很少。虽然沃克十分看重这些鼓舞士气的细节,但是仅凭这些细枝末节还不足以让整场运动摆脱掉一时兴起缺乏后招的表象。与金以往的冒险相比,伯明翰运动陷入了新闻报道匮乏的泥潭。就连当地黑人创办的双周刊《伯明翰世界报》都把金的运动当作令人心烦的流言,根本没有针对示威运动进行任何现场报道。双周刊上的一篇社论甚至还攻击这场直接行动“浪费资源并且毫无价值”,还向当选市长鲍特韦尔寻求安慰。几天后进入伯明翰监狱的示威者已经达到了百余人,这份报刊的头条报道却是罗伊.威尔金斯在肯塔基州的午宴演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份报纸的立场并不能让沃克与金感到意外,因为这份报纸是《亚特兰大世界日报》姊妹报,后者的主编C.A.斯科特是以便以谢教会的受托人,此人与金之间的矛盾足以追溯到静坐示威刚刚兴起的时候。
伯明翰运动在其他媒体上面的宣传力度同样不尽人意。金推出C计划的时候,伯明翰刚好充满了乐观主义和政体革新的精神。社论漫画上面即将掌权的全新市政领导层成员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摆出了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架势。白人报纸把种族隔离主义者连同金一起阻挡在了页面之外,将他们视作改革运动的污点。公牛康纳和其他两位市政专员宣布,他们将拒绝在4月15日离职——这套说辞无异于威胁要以下克上,在伯明翰掀起一场两套市政班子之间的战争——但是各家报纸都拒绝为他们摇旗呐喊,以至于三个人不得不自掏腰包购买广告版面来宣传自己的主张。《新闻报》倒是几乎有些自豪地刊发了一则短篇新闻,内容是乔治.华莱士州长与弗雷德.夏特沃斯都对于针对静坐示威的“新闻封锁”表示不满。白人报纸以认同的基调传达了当选市长鲍特韦尔对待金的政策:“我呼吁大家,无论白人还是黑人,请冷静地忽视他们如今企图在伯明翰所做的一切。”
尽管金名声在外,伯明翰在种族隔离方面的公共形象也堪比巴士底狱,但是外界观察员却依然忽略了双方的对决。肯尼迪总统没有就这一系列示威活动做出任何陈述,也并未回答问题,因为华盛顿的记者们根本没有询问。政府的唯一举动就是让伯克.马歇尔给金去了一通电话,按照《伯明翰新闻报》出版商的要求呼吁金推迟运动计划。马歇尔告诉沃克,罗伯特.肯尼迪本人反对游行示威活动,认为这不过是一场“不合时宜”的伏击,只能给立志改革但却尚未正式掌权的新任市政府找麻烦。全国级别的出版物也反映了白宫的情绪。《纽约时代》将伯明翰的消息刊登在了最后几版上。这是《纽约时代》首次报道C计划,文章的分段标题包括“种族融合势头放缓”、“静坐与游行示威计划未能实现”以及“游行示威活动并无进展”。金抱怨说他的工作在北方从没遭到过如此负面的新闻评论。
大多数美国人都没有心情关注伯明翰。古巴灭世危机之后的第一个春天在美国人眼中格外生机盎然,几乎一切体现乐观情绪的文艺作品都能得到大众文化机构的广泛传播。《生活》杂志高调宣扬了政府使用氢弹爆破开掘新港口以及再造第二条巴拿马运河的宏伟规划,还预言迷幻药、佩奥特仙人掌以及其他致幻药剂会很快得到利用,让人们得以“提高生产力与整体工作效率”。对于科技奇迹的敬畏心态颇具感染力,这些奇迹既可以像DNA分子结构的发现那样意义深远——“生命本身的钥匙”——也可以像啤酒易拉罐的问世那样平易近人。年轻的高尔夫球手杰克.尼克劳斯在大师锦标赛上挑战阿诺.帕尔默并且屈居第二。当年4月全美最流行的歌曲是Chiffons合唱团欢快热情的《他真帅》。
待到金的志愿者们终于开始一寸一寸向前挪的时候,新闻界对于民权题材的贫弱胃口早已在其他地方得到了餍足。在密西西比三角洲,非学委的选民登记运动领导层几乎在不知不觉中就取得了金殚精竭虑也尚未实现的成果:构建一场能吸引全国关注的运动。他们的工作如此成功,以至于肯尼迪政府关于民权问题的内部消息全都集中在密西西比州而不是伯明翰——即使是在金的追随者开始填补公牛康纳的监狱之后。密西西比州学生们充满梦想的坚毅精神为新闻界编织了一个关于暴力与纯真的诱人故事,吸引着克劳德.西顿等主要记者与鲍勃.摩西一起在格林伍德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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