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本末分章全译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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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本末分章译文069晋齐战鞌09/13

《成二年经》:

取汶阳田。((p 0785)(08020007))(069)

《成二年传》:

禽郑自师逆公。((p 0799)(08020309))(069)

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公会晋师于上鄍。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p 0799)(08020310))(069)

我的粗译:

战后,我们的大夫禽郑从军中来迎接“公”(鲁成公)。

这年秋七月己酉那天(杨注:己酉,二十三日。),晋军和齐国的卿国佐(宾媚人,国武子)在“爰娄”盟誓。要求齐人把汶阳之田还给我们。我们“公”在“上鄍”会合晋军,赐给晋军三位将领与“先路”相应的“三命之服”,赐给晋军所有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一命之服”。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禽郑自师逆公”曰:

禽郑,鲁大夫。鲁成公从鲁国来与晋师相会,禽郑从军中往迎。

杨伯峻先生注“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曰:

据僖元年《传》,(七十年前)鲁已将汶阳之田归于季氏。齐取之,今又致于鲁,或是季孙行父之意。俞樾《宾萌集》谓此“汶阳之田”非“鲁故地”,而是“晋人使齐人割以谢鲁者”,不可信。

《僖元年传》:

冬,莒人来求赂,公子友败诸郦,获莒子之弟挐。——非卿也,嘉获之也。公赐季友-汶阳之田及费。((p 0278)(05010601))(027)。

其后这“汶阳之田”可能在僖二十六年被齐人夺去:

齐人侵我西鄙,公追齐师,至酅,弗及。(《僖二十六年经》(p 0437)(05260002))(046)。

夏,齐人伐我北鄙。(《僖二十六年经》(p 0437)(05260003))(046)。

夏,齐孝公伐我北鄙。卫人伐齐,洮之盟故也。(《僖二十六年传》(p 0439)(05260301))(046)。

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竟,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災,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僖二十六年传》(p 0439)(05260302))(046)。

杨伯峻先生注“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曰:

三帅,郤克、士燮与栾书。路亦作輅,古代天子、诸侯乘车曰路,卿大夫接受天子、诸侯所赐予之车亦曰路。故《诗•小雅•采薇》谓“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据《尚书•顾命》及《礼记•郊特牲》,路有三等:大路、先路及次路。据《周礼•春官•巾车》,路有五种: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木路最朴素,已见桓二年《传》大路《注》。革路是牛革輓之加漆之车。若再用玉石、青铜或象牙装饰,即是玉路、金路、象路。《左传》不言五路,不知两者如何比拟。襄十九年《传》述晋侯请于周王,追赐郑-公孙虿以大路;二十六年《传》云“郑伯赏入陈之功,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可见三等路都可由天子、诸侯赏予卿大夫。卿大夫若非接受此种赏赐,而乘自己之车,虽身为上卿,亦不称路,故昭四年《传》有“冢卿无路”之语。古代于卿大夫有“三命”、“再命”、“一命”之别,命多则尊贵,车服亦随之华丽。据《左传》,卿大夫最高不过“三命”。互详僖三十三年《传》并《注》。

杨伯峻先生注《桓二年传》“大路越席”云:

路亦作辂,车之一种,此处用以祀天。殷用木路,周用玉路。木路为最朴素之车,以木为之,不覆以革,唯漆之而已;玉路为最华贵之车,既覆以革,又以玉饰诸末。越席,结蒲草所成之席,大路越席与清庙茅屋对文,则大路越席者,谓大路之中用蒲草之席为茵藉。((p 0086)(02020201))(009)。

杨伯峻先生注《僖三十三年传》“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将中军”云:

春秋诸侯之卿,有“一命”、“再命”、“三命”之别,以命数多为贵,车服之制亦随之。((p 0501)(05330603))(049)。

下面是山西北赵晋侯墓地1号车马坑彩绘礼车(21号车)彩绘围板遗痕的两张照片,出自《山西北赵晋侯墓地1号车马坑发掘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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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太原晋国赵卿墓车马坑的图片,出自《太原晋国赵卿墓车马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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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晋国博物馆展出的车马坑的图片,出自《山西曲沃晋国博物馆开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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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先生注“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曰:

司马为韩厥。司空或为主持军事工程之官,王鸣盛《尚书后案》谓《牧誓》之司徒、司马、司空等皆“军中有职掌之人”,此文所言受一命之服者亦宜作此解。杜《注》谓“舆帅主兵车”,乃解“舆”为车舆;《淮南•兵略》“夫论除谨(《注》:论除,论资除吏),动静时,吏卒辨,兵甲治,此司马之官也(此句从王念孙说补)。正行伍,连什伯,明旗鼓,此尉之官也。见敌知难易,发斥不忘遗,此候之官也。隧路通,行辎治,赋丈均,处军辑,井灶通,此司空之官也。收藏于后,迁舍不离,无淫舆,无遗辎,此舆之官也”,惠栋《补注》则云:“舆,众也。舆帅,领其众在军之后者。”惠说本《淮南•兵略》“收藏于后,迁舍不离,无淫舆,无遗辎,此舆之官也”,高诱《注》:“舆,众也。候领舆众在军之后者。”当以《淮南》本文为正。“候正”为军中主管侦探谍报者。十八年《传》有候奄,顾栋高《大事年表》十云:“候奄当即候正,《国语》作元候。”亚旅已见文十五年《传•注》。此事可与襄十九年《传》参看。

杨伯峻先生注《文十五年传》“请承命于亚旅”云:

亚旅,官名,杜《注》曰:“上大夫也。”《尚书•牧誓》“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亚旅列于三司之后,而在师氏之前。成二年《传》“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亚旅列于舆帅、候正之后。孔《疏》曰:“华孙不敢当君,请受上大夫宴。”((p 0609)(06150202))(047)。

杨伯峻先生注《襄十九年传》“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云:

参见成二年“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传》并《注》。((p 1045)(09190103))(101)。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汶阳”——“汶阳之田”(杨注:水北曰阳,田在汶水之北,故曰汶阳之田。《水经•汶水注》云:“蛇水西南流迳汶阳之田,齐所侵也。自汶之北,平畅极目,僖公以赐季友(即此)。又西南迳铸(乡)城西。”张云璈据此,以为季友所得汶阳田在今泰安县西南楼上村东北。详梁履绳《补释》。#棘,江永《考实》据杜《注》以为在今山东-肥城县南,沈钦韩《地名补注》据《山东通志》以为在泰安县西南境。《水经•汶水注》谓棘亭在汶水北八十里,与此两说皆可合。#杜《注》:“三邑,皆汶阳田也。”鄆,在今山东-郓城县东十六里,余详成四年《经•注》。讙在今山东-宁阳县西北三十余里,参桓三年《经•注》。龟阴,在新泰县西南、泗水县东北处。),汶水之北“鄆”、“讙”、“龟阴”三邑及其周围。

史念海先生在《论两周时期黄河流域的地理特征》一文《三、两周时期黄河下游的山与丘》中指出:

黄河下游平原广漠,一望无垠,可是却没有中游那么多的原。原既是地势高昂而上面平坦的地方,黄河下游的平原里,这样的地形就是很少见的。当然,黄河下游也并非就是绝对没有原的,《禹贡》徐州的东原就是一个。这个东原据说在汉代的东平郡,位于太山的西南,汶水的下游。春秋时期,鲁国的汶阳之田就在这里。“自汶之北,平畅极目”,故土田沃饶。现在这一带的高程一般都在五十米以上,与其西的运河两岸不同,显得高亢。这里虽有几个山丘,比起太山来实际只是几个培塿而已。这样平衍的地方可以当东原之称而无愧色。它的广大幅员有今东平、汶上、宁阳、泰安、平阴、东阿诸县地。现在黄河由原的西北向东北流去,运河则流经它的西南。《禹贡》以东原与大野相提并论。大野为当时著名的泽薮,位于东原的西南,距离不远,遥遥相对。由于曾受到黄河的泛滥,大野泽久已湮淤,泽畔各处也都有相当深厚的堆积。两周时期,原上原下的高差当然更大,原下当更卑湿,不过当时的人却没有特别提到原下的隰,仿佛和黄河中游不同。(《河山集》 二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327)

下面是“汶阳之田”相关诸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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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绛”——“故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爰娄”——“袁娄”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15,北纬36.85(“齐”西五十里)。

“上鄍”(杨注:上鄍,高士奇《地名考略》以为是齐、卫两国交界地,在今山东-阳谷县境。),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8,北纬36.1(阳谷县境)。

《成二年经》:

庚寅,卫侯-速卒。((p 0785)(08020006))(069)

《成二年传》:

九月,卫穆公卒,晋三子自役吊焉,哭于大门之外。卫人逆之,妇人哭于门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p 0803)(08020501))(069)

《成三年经》:

辛亥,葬卫穆公。((p 0811)(08030002))(069)

我的粗译:

这年九月庚寅那天(杨注:庚寅,九月五日。《传》谓九月,此系于“八月”之下,王韬谓“史官之误”。),卫穆公(卫侯-速)去世,晋军那三位将领行军途中前往吊唁,哭于大门之外。卫人接待他们的方式,则是让妇人哭于门内。为他们送行时也是如此。结果以后的葬礼就都照此办理了。

一些补充:

因为霸主晋国的三位卿上门而改变了原有礼仪规范,《左传》中还有一处:

夏,齐-国夏、高张伐我西鄙。晋-士鞅、赵鞅、荀寅救我。公会晋师于瓦,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定八年传》(p 1565)(11080601))(128)。

杨伯峻先生注“晋三子自役吊焉”曰:

“三”,阮刻本作“二”,误。依《石经》、宋本、金泽文库本等订正。晋三子,晋军帅郤克、士燮、栾书三人。

杨伯峻先生注“哭于大门之外”曰:

据《礼记•杂记》,邻国官员奉命来吊,吊者应进门升堂哭吊。但此三人未奉晋君之命,于率军队返国复命途中,经卫国,顺便吊唁,因之不能依常礼行之,只在大门之外哭吊。沈钦韩《补注》谓此为临葬前之吊;但卫穆公之葬不在此时,而在明年,其时三子早已回国,沈说不可信。

杨伯峻先生注“卫人逆之”曰:

卫人亦在门外接待三人。

杨伯峻先生注“妇人哭于门内”曰:

据《礼记•丧大记》,妇人哭于堂。此“哭于门内”,亦因吊客“哭于大门之外”之故。

杨伯峻先生注“遂常以葬”曰:

以后他国官员来吊,亦皆以于大门之外行礼为常,直至下葬。

杨伯峻先生注“辛亥”曰:

辛亥,二十八日。

此乃下年春王正月之二十八日。

“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5(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成二年传》:

晋师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p 0806)(08020701))(069)

郤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郤伯,对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燮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p 0806)(08020702))(069)

我的粗译:

这年晚些时候,晋军回到晋国,范文子(士燮,范叔)拖在后面,他父亲武子(范武子,士会,士季,随会)埋怨:“无为吾望尔也乎?(忘了我盼着你呢吗?)”,他答:“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部队打了胜仗,国人都高兴地来迎接,走在前面,肯定吸引大家注意,会抢主帅的风头,所以我不敢。)”,武子说:“吾知免矣。(这下我算是逃掉了。)”。

郤伯(郤克,郤献子)进见,那位“公”(晋侯-獳,晋景公)夸奖:“子之力也夫!(大人干得好啊!)”,郤伯答:“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这都是主上的教导,几位大人干得好,臣下又干了啥?)”,随后范叔(士燮,范文子)进见,那位“公”用和郤伯同样的话夸奖他,他答:“庚(荀庚,中行伯)所命也,克(郤伯,郤克,郤献子)之制也,燮(范叔,士燮,范文子)何力之有焉?(这都是“庚”的指示,“克”的指挥,我“燮”又干了啥?)”,接着栾伯(栾书,栾武子)进见,那位“公”再用同样的话夸奖此人,此人答:“燮之诏也,士用命也,书(栾伯,栾书,栾武子)何力之有焉?(这都是“燮”的交代,手下的“士”肯拼命,我“书”又干了啥?)”。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无为吾望尔也乎?”曰:

为同谓。《晋语五》作“燮乎!女亦知吾望尔也乎?”可为此句注解。

杨伯峻先生注“先入,必属耳目焉”曰:

属音嘱,聚也,注也。属耳目,使众人耳目集中于我。

杨伯峻先生注“吾知免矣”曰:

意谓范文子如此谦让,可以免于祸害刑戮。

杨伯峻先生注“庚所命也”曰:

庚,荀庚。据《赵世家•索隐》引《世本》,荀庚,荀林父子,荀偃父。荀庚此时将上军,未出动,而士燮为上军佐,应受命于上军将。

杨伯峻先生注“克之制也”曰:

郤克为中军帅,上军受其节制。

杨伯峻先生注“燮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曰:

《晋语五》作“书也受命于上军,以命下军之士,下军之士用命,书也何力之有焉”,可作 “燮之诏也”两句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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