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春秋经》与《左传》中的无名之辈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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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八、宰和老

“宰”和“老”都是家族中的重要职位,二者有重合的部分,也有区别。在当时“家族共同体”体制下,“宰”就是家族的大管家,类似后来一国的宰相。实际上,宰相的“宰”就是出自这个“宰”,而宰相的“相”则出自负责在某一具体事务中辅佐主人办事的“相”,当时“相”就是辅佐和辅佐者的意思。至于“老”,则类似于顾问,担任“老”的大多是家族中年纪较大且有威望的成员。“宰”说不定可以同时是“老”,但“宰”还可以由其他家族加入这一“家族共同体”的“臣”担任,这种“臣”以及年轻的“宰”就不太可能是这一家族的“老”。

下面就是一些“宰”和“老”在办理家族事务中的表现。

首先是周王室那里王叔家的一位“宰”。当时王叔陈生与另一位大臣伯舆争夺执政权,周灵王倾向于伯舆。王叔陈生一怒之下“出”了“周”要流亡。他走到黄河边上,周灵王派人请他回去,还杀掉一位大夫“史狡”讨他欢心。可他不肯回去,就在黄河边住下来。于是霸主晋悼公派晋国排第二位的卿、中军佐士匄去调解王室纠纷,让王叔陈生与伯舆申诉。

王叔家那位无名的“宰”与伯舆家一位大夫瑕禽在王庭争辩,由士匄主持。王叔家的“宰”傲慢地说:“柴门小户的人家都跑到主家头上,这主家也没法当了。”,瑕禽回应:“当初平王东迁,我们七个姓的人跟着王,车马吃用,都准备得好好的,让王可以依靠,就赐给我们骍旄之盟,盟辞里有:‘世世无失职。’。要我们是柴门小户,怎能把来东边的事办得这么妥当?王又依靠的什么呢?现在打从王叔来辅佐王,处理政务全凭贿赂,刑罚之权下放给宠臣。各级官员都发了大财。我们还怎能不变成柴门小户呢?眼下全凭大国作主!从根上就不直,哪还说得上正呢?”。

于是士匄发话:“天子赞成的,敝国主上也赞成;天子不赞成的,敝国主上也不赞成。”,然后让王叔的人与伯舆比对证词,王叔的人找不出对己方有利的证词,于是王叔流亡去了晋国。

王叔高高在上,他的“宰”也目中无人,垮台是必然的。

下一位“宰”是一位齐国大夫申蒯家的“宰”。当时权臣崔杼刺杀了国君齐庄公,得知此消息,申蒯从朝廷上退下来后,就告诉自家那位无名的“宰”:“你保护我的家眷,我去赴死。”,但这个“宰”却说:“不必了,我也得报答大人您的义。”。于是两人一同赴死。看来那时有些族长和“宰”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

再下一位“宰”却是一家诸侯薛国的“宰”,诸侯家的“宰”有时是指一“国”的执政者,不仅是诸侯自家的大管家,这位“薛宰”当就是如此。当时各家诸侯派出部队为周王室筑城,那些诸侯带队的大多是“卿”,薛国派出的就是这位无名的“宰”,身分当与“卿”相当。

在将要开始筑城时,宋国的卿仲幾却不肯接受分配的任务,还把薛国等另几家诸侯拉了进来。他对主持工程的晋人说:“滕国、薛国、郳国,都是我们的属下,该由他们来接。”,旁边薛国那位无名的“宰”赶紧反驳:

宋国胡作非为,隔断我们这些小国与周王室的联系,拉我们去投靠楚国,所以过去我们经常跟着宋国。可当初晋文公主持践土之盟时,说过:“凡我同盟,各复旧职。”。是要按“践土”的规矩办,还是按宋国的规矩办,我们听着。

仲幾应声道:“当然按践土的规矩办。”,薛国的“宰”马上说:

我们薛国的皇祖奚仲住在“薛”那会儿,当过夏王室的车正,后来奚仲迁往“邳”,仲虺还住在“薛”,他当过“汤”的左相。要是复旧职,首先得看“王”那里的职位,凭什么让我们当一家诸侯的手下?

仲幾还击:

三代官位各不相同,“薛”能有什么旧职?在我们宋国手下,也算他们的旧职吧。

晋国大夫士弥牟调解:

我们晋国的执政者是新上来的,大人且先接受这些任务。回去以后,我们会在“故府”那里查询。

但仲幾不依不饶:“就算大人您忘了,山川鬼神会忘了吗?”。士弥牟火了,对霸主晋国在这里主持的卿韩简子说:“薛国的拿人说事,宋国的居然拿鬼来说事,宋国那人问题更大。何况他自家没理了,就拿神来压我,这是想加罪于我。蹬鼻子上脸,就说得是他吧。一定得把这个仲幾抓起来示众。”,于是晋人把仲幾抓了回去。

一家诸侯的“宰”,可比一家大夫的“宰”,素质高了不少。

再下面就是“老”了。

头一位“老”是齐国大夫晏家的“老”。当时晏家上一位族长晏弱去世,下一任族长晏婴服丧,他穿着支数很低的粗麻布做的不缉边的丧服,头上系着一条支数很低的粗麻布布条,腰带也是支数很低的粗麻布做的,脚上穿草鞋,走动还拄着根竹杖,吃饭只吃粥,又在住宅墙边倚墙斜搭个草棚居住,睡觉时身下只有草垫,头下也只枕着捆草。那位无名的“老”就提醒晏婴:“您这不是大夫居丧的规矩。”,可晏婴告诉他:“只有卿才够得上是大夫。”。看来大夫家中的“老”尽管经验丰富,毕竟不一定熟悉诸侯家的规矩。

第二位是晋国大夫叔向的“室老”,因为叔向还不是“氏”族的族长,所以这“室老”是指他那小家族的“老”。

当时晋国范家当政,与另一个卿族栾家起了冲突,栾家族长被赶出去流亡。叔向受到牵连,被关了起来。一位晋国大夫乐王鲋去探望叔向,对他说:“我来为大人求情吧。”,可叔向没应声。乐王鲋走的时候,他也没拜谢。叔向的手下都埋怨叔向,叔向却说:“就得祁大夫来。”。那位无名的“室老”听说这话,问他:“乐王鲋向主上提建议都能被采纳,现在他提出要为大人您求情,大人您却不答应。祁大夫没这么大能量,您却说就得他来求情,为什么呢?”叔向就告诉自家这位“室老”:

那乐王鲋,不过是附和主上的人,怎么能成事?祁大夫外举不弃雠,内举不失亲,怎么会落下我呢?•诗•里说:“施恩有远见,四国有信心。”这位大人才是有远见的人。

去探望被关押族长的“室老”,在家族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第三位“老”是鲁国的卿族臧家的“老”,当时臧家族长臧孙赐出访晋国,臧家那位无名的“老”准备去晋国慰劳,臧孙赐有个堂弟臧会,求得跟着前往的机会。然后,臧会偷出臧家的宝龟偻句,为自己占卜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结果说假话才“吉”。在晋国,臧孙赐打听家中情况,臧会虽然如实回答,但一问到臧孙赐夫人和嫡亲弟弟叔孙,臧会就不吭声了。臧孙赐再三发问,臧会都不吭声。

等臧孙赐从晋国回来,到近郊,臧会去迎接,臧孙赐又发问,臧会还不吭声。于是臧孙赐到家门口先不进去,在外面查探一番,什么都没发现。臧孙赐盛怒之下,下令把臧会抓来要惩罚,可没抓着,被他跑到“郈”那里。“郈”那里管事的鲂假就让臧会当贾正。

贾正要到鲁国执政的季家那里对帐。臧家就派那位“老”和五个人带戈和楯埋伏在桐汝之闾,等臧会一出季家的门,他们立刻扑上去。臧会赶紧回头向季氏家门里跑,可还是在季氏家中门之外被抓住。但季孙意如(平子)知道此事后发怒了,说:“你们为什么手执兵器闯进我家?”,就把带队抓人的那位臧家的“老”抓了起来。

从他管的事来看,这位无名的“老”的职权确实和“宰”差不多,也是某种管家。当然也有些“老”可能地位更尊崇,类似于顾问。

通宝推:楚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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