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本末分章全译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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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本末分章译文119少姜有宠01/02

《昭二年传》:

夏四月,韩须如齐逆女。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宠于晋侯,晋侯谓之少齐。谓陈无宇非卿,执诸中都。少姜为之请,曰:“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乱作。”((p 1228)(10020201))(119)

《昭二年经》:

冬,公如晋,至河乃复。((p 1226)(10020004))(119)

季孙宿如晋。((p 1226)(10020005))(119)

《昭二年传》:

晋-少姜卒。公如晋,及河,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p 1230)(10020501))(119)

叔向言陈无宇于晋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齐使上大夫送之,犹曰不共,君求以贪。国则不共,而执其使。君刑已颇,何以为盟主?且少姜有辞。”冬十月,陈无宇归。((p 1231)(10020502))(119)

我的粗译:

在我们昭公二年(公元前五四〇年,周景王五年,晋平公十八年,齐景公八年,郑简公二十六年),夏四月,晋国公族大夫韩须前往齐国为晋平公(晋侯-彪)迎亲,韩须之父是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韩起(韩宣子);齐国派上大夫陈无宇(陈桓子)送亲,一直把要嫁给晋平公的少姜送到了晋国。嫁过去后,少姜马上就有宠于晋侯(晋侯-彪,晋平公),晋侯甚至特意管她叫少齐。还因为陈无宇不是卿,级别不够高,就把他扣在中都。少姜赶紧为陈无宇求情,说:“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乱作。(送亲规格是照迎亲规格来的,他们害怕大国怪罪,还特意提高规格,这才出了漏子。)”。

可到这年秋天,晋国那位少姜就去世了。冬天,我们“公”(鲁昭公)亲自前往晋国吊唁,走到黄河边上,晋侯派手下大夫士文伯(士匄,伯瑕)拦下我们“公”,说:“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她不是咱主上配偶,不劳主上光临。)”,于是“公”就回来了,由我们执政的卿季孙宿(季武子)把给死者的衣物送了过去。

此时,晋国大傅叔向(羊舌肸)向晋侯替陈无宇求情说:“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齐使上大夫送之,犹曰不共,君求以贪。国则不共,而执其使。君刑已颇,何以为盟主?且少姜有辞。(那家伙有啥错?主上派公族大夫去迎亲,齐国让上大夫来送亲,要还认为不够郑重,主上的要求就太过分了。而且不郑重也是他们“国”的事,凭啥把使者抓起来。主上的处置这么出格,还怎么当盟主?再说,少姜还为他求了情。)”,于是到这年冬十月,陈无宇就被放了回去。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韩须如齐逆女”曰:

逆,迎也。诸侯不亲迎,使韩须迎之。所逆为少姜,又非晋侯之正夫人。须,《史记•韩世家》谓之贞子,《索隐》引《世本》谓谥平子,《说苑•敬慎篇》亦有韩平子与叔向问答语,《汉书•古今人表》又作“悼子”,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二十四因谓“岂须有三谥乎”?

杨伯峻先生注“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曰:

送女,女即少姜。但此送与致不同。《说文》:“送,遣也。”《礼记•曲礼上》“拜送于门外”,《诗•邶风•燕燕》“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皆此送义。《仪礼•士昏礼》:“父送女,命之曰”云云,则又是一种遣嫁之礼。致则不然。《说文》:“致,送诣也。”即护送达到目的地,而致于受者,有时亦曰送。昭五年《传》云“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薳启彊则云,“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足见送与致不同,此言送,又言致,即此之故。

杨伯峻先生注“晋侯谓之少齐”曰:

于当时之礼,妇应称母家姓。今不称姜,而以其国名为称,所以表示宠异。

杨伯峻先生注“谓陈无宇非卿”曰:

桓三年《传》云:“凡公女嫁于敌国,姊妹则上卿送之,以礼于先君;公子,则下卿送之。于大国,虽公子,亦上卿送之。”此或以诸侯娶正室而言,少姜则姬妾。

杨伯峻先生注“送从逆班”曰:

若非娶正夫人,则如此。逆班,迎女者位次之高下也。送者从迎者之位次,即迎者位高,送者同之。

杨伯峻先生注“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曰:

韩须仅公族大夫,陈无宇乃上大夫。齐畏晋,不敢亦使公族大夫送,而使上大夫送,故云尚有所改易。

杨伯峻先生注“是以乱作”曰:

乱谓陈无宇被执。少姜之语甚委婉。

杜预《注》“冬,公如晋,至河乃复”云:“吊少姜也,晋人辞之,故还。”

杜预《注》“季孙宿如晋”云:“致襚服也。公实以秋行,冬还乃书。”

杨伯峻先生注“非伉俪也”曰:

非正室,不能与夫相匹敌,即非伉俪。

杨伯峻先生注“请君无辱”曰:

依当时之礼,纵诸侯嫡配之丧,诸侯亦无亲吊者。明年《传》述游吉之言可以为证。

杜预《注》“季孙宿遂致服焉”云:“致少姜之襚服。”

杨伯峻先生注“君使公族逆之”曰:

公族,即公族大夫韩须,如齐迎少姜。

杨伯峻先生注“齐使上大夫送之,犹曰不共,君求以贪”曰:

共同恭。以同已,太也。贪犹奢也。

杨伯峻先生注“国则不共,而执其使”曰:

国谓己国,言晋使公族大夫逆妇为不恭。

杨伯峻先生注“君刑已颇”曰:

已,太也。颇,偏也。

“齐”(杨注:齐,国名,姜姓,太公之后,国于营丘,在今山东省-临淄废县(今为临淄镇)稍北八里。临淄-齐城包括大城、小城二部分,总面积三十余平方公里(详《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僖公九年入春秋。春秋后,田氏夺其国,是为田齐。#马宗琏《补注》引《史记•田齐世家•正义》谓檀台在临淄东北一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晋”——“新田”——“绛”——“绛县”(杨注:晋国事始见于此,而《春秋经》不书,盖以晋五世有内乱,不及来告之故。晋国,武王子唐叔虞之后。成王灭唐而封叔虞。翼,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传世有晋公𥂴,据唐兰《晋公午𥂴考释》,定为晋定公所作。铭文“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云云,与《逸周书•王会篇》所言“成周之会”,“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太公望在右”之意相适应,加以《晋语》引叔向之言,唐叔以武力封,足证《吕览•重言》、《说苑•君道》所传桐叶封弟之不可信。唐叔之子燮父改唐为晋,即今之太原市。(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一谓唐叔之封在翼,黄汝成《集释》引全祖望说辨其在今太原。)四世至成侯,南徙曲沃,今山西省-闻喜县东。又五世至穆侯,复迁于绛,绛即翼。鲁成公六年,晋景公迁都新田,此后命新田为绛,新田即今山西-侯马市,而以旧都为故绛。自春秋后出公以下五世六十五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地,迁靖公为庶民,晋亡。曲沃庄伯及翼本末,详桓公二年《传》。曲沃在今山西省-闻喜县东二十里。曲沃去翼一百余里。#晋从此后迁都新田,亦称新田为绛,因称故都绛为故绛。#若不以唐叔所封为太原市,则晋前后四次迁都,均在平阳(今临汾县西南)四周一百五十里之内:翼在今翼城县东南三十五里。曲沃在闻喜县东北,距翼约一百五十里。故绛在今汾城南,新绛北,东距翼约一百里。新田即今侯马市,去翼仅数十里耳。#绛,晋都,今山西-侯马市。),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中都”(杨注:江永云:“按《一统志》,中都城有二,一在介休东北五十里,一在榆次县东十五里,俱云晋执陈无宇于此。”),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2,北纬37.15(平遥县-杜村)。

下面是陈无宇致少姜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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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河”——“棘津”——“南河”(杨注:“南河”,阮刻本作“河南”,今从《唐石经》、金泽文库本订正。古黄河东北流,如卫肯借路,则由卫境渡河,卫既不肯借路,则军队南还,由南河渡,再向东。南河即南津,亦谓之棘津、济津、石济津,在河南省-淇县之南,延津县之北,河道今已湮。),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1,北纬35.31(东屯镇-汲津铺)。

《昭二年传》:

十一月,郑-印段如晋吊。((p 1231)(10020503))(119)

《昭三年传》:

三年春王正月,郑-游吉如晋,送少姜之葬。梁丙与张趯见之。梁丙曰:“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子大叔曰:“将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无加命矣。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適,唯惧获戾,岂敢惮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今兹吾又将来贺,不唯此行也。”张趯曰:“善哉,吾得闻此数也!然自今子其无事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极也,能无退乎?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二大夫退。子大叔告人曰:“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p 1232)(10030101))(119)

我的粗译:

这年十一月,郑国的卿印段(子石)前往晋国吊唁少姜。

转过年来,到我们昭公三年(公元前五三九年,周景王六年,晋平公十九年,楚灵王二年,齐景公九年,郑简公二十七年,宋平公三十七年),春王正月,郑国另一位卿游吉(子大叔)前往晋国,为少姜送葬。晋国大夫梁丙与张趯去见了他。

梁丙说:“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太过分了,居然是大人您来这儿送葬!)”。

子大叔说:“将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无加命矣。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適,唯惧获戾,岂敢惮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今兹吾又将来贺,不唯此行也。(那有什么法子。过去您这儿文公和襄公作霸主的时候,尽力不给各家诸侯添麻烦。让各家诸侯在三年上派人正式访问,五年上来朝见,出了事再举行集会,有冲突才进行盟誓。主上去世,由大夫吊唁,卿参与葬事;要是夫人,则士来吊唁,大夫送葬。只要求通过这些活动能明确规矩、发布任务、补救阙失而已,不会再追加其他任务。可现在,只一个宠妾去世,各家诸侯不敢犹豫,直接照正位夫人派人,生怕招来惩罚,哪顾上麻烦不麻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国肯定会送来继室,本年我还得来祝贺,不止这一回呢。)”。

张趯马上说:“善哉,吾得闻此数也!然自今子其无事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极也,能无退乎?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说得太好了,我算是了解到其中的分寸了!不过再往下大人该闲下来了。就拿“火”来打比方,“火”到中天,就是极寒和酷热该消退的时候了,因为到了顶点,能不消退吗?下面晋国会丢掉霸主地位,各家诸侯想麻烦都没人可麻烦了。)”。

那两位大夫离开后,子大叔对身边的人感慨:“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张趯是个明白人,以后总能在贵族群里吧!)”。

一些补充:

十三年后,鲁国的卿叔孙昭子(叔孙婼)也曾感慨:“诸侯之无伯(bà霸),害哉!”(《昭十六年传》(p 1376)(10160203))(091、118),何以“害哉”,就因为“求烦不获”——想麻烦都没人可麻烦了。

杜预《注》“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云:“卿共妾葬,过礼甚。”

杨伯峻先生注“将得已乎!”曰:

将犹殆。已,止也。言不得不如此。

杨伯峻先生注“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曰:

诸侯间有事则会,有不和睦而相冲突则盟,无定期。十三年《传》,叔向曰:‘是故明王之制,使诸侯岁聘以志业(每年相聘),间朝以讲礼(三年一朝),再朝而会以示威(六年一会),再会而盟以显昭明(十二年一盟),自古以来未之或失也。’与此不同,或者叔向假托古制以使齐国听命也。

桥案:上引十三年《传》叔向所言,可作如次解:“聘朝聘会聘朝聘盟”。则聘在所有奇数年,朝在第二年及第六年,会在第四年,盟在第八年。此之“三岁而聘,五岁而朝”则可为:“聘无朝无聘无朝无”。注意,我理解:盟包含会,会包含朝,朝包含聘,所以“聘无朝”和“朝无聘”都是共三个年头,所谓“三年而聘”,“朝无聘无朝”则是共五个年头,所谓“五年而朝”。

杨伯峻先生注“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曰:

三十年《传》游吉又言“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葬”,与此言文、襄之霸不同。盖春秋时霸主之令又过于古。

杨伯峻先生注“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曰:

此举总结朝聘盟会以及吊丧送葬之目的,足以昭明礼节、有所命令、谋议补救阙失,如此而已。

杨伯峻先生注“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適”曰:

嬖宠之丧指少姜之丧。少姜仅宠姬耳。不敢择位,谓来吊者不敢如礼制及旧例选择适当职位之人。数,礼数也。守適谓君之正夫人,为嫡配,守内宫为长,故名为守適。依古礼甚至文、襄故事,夫人之丧仅士吊而大夫送葬,今郑使卿来吊送妾丧,是礼数过于適夫人。

杨伯峻先生注“善哉,吾得闻此数也!”曰:

闻此朝会吊丧之礼数。

杨伯峻先生注“譬如火焉”曰:

火,大火,即心宿二,天蝎座α星。

杨伯峻先生注“火中,寒暑乃退”曰:

心宿二为一等星,夏末于黄昏时在天空中,暑气渐消;冬末在将天明时在天空中,寒气渐消。

下面是Stellarium软件模拟的2017年7月22日(大暑)20点时正南方向的星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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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先生注“此其极也”曰:

言晋平公于此已达极盛点,古人以为盛极必衰,犹火中寒暑乃退。此亦古代朴素辩证法。

杨伯峻先生注“诸侯求烦不获”曰:

诸侯纵欲求麻烦而不得。

杨伯峻先生注“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曰:

《论语•先进》与《宪问》,孔丘两言“以吾从大夫之后”,即自谓曾列大夫之班。此言在君子之后,亦谓其在君子之类。杜《注》谓“讥其无隐讳”,盖不解“之后”之义。

桥案:所以要强调“犹在君子之后”,当是因为张趯并非嫡子,如果他不能自己另立门户,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时他的后裔就要被排除在“君子”之外了。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通宝推:江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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