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秦时明月汉时关――秦汉新语(连载) -- 扶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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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连载二、三

九年过后,当初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个年轻英武的王了。嬴政,我们从此应该将这个名字牢记,因为本章中的他,始终都是一个无法动摇的主角。

他不再满足于或者说,他从来都不会满足于在舞台上只是个配角,他有能力要回自己的权力,有能力要回自己的国家――而且,这是必须的,对于一个将来要统治天下的王来说,这只是第一步。

一天,一个人跪伏在他的脚下,话只说了一句,敏锐的嬴政看到了以此推翻自己当政的障碍的希望。他不动声色……

他知道即将发生的阴谋,而且也知道,那已经不会发生了。

阴谋的策划者是???保?那个让他隐忍了好几年的“假父”――有一个相父已经够了,然而不想自己的母亲居然会……

嬴政极其镇定的应付着即将发生的一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垮了这场未遂的政变。

???北怀盗蚜耍?其家族自然逃不过这场大难,就连和他有关的大臣们也都被枭首。

而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嬴政命人将他的两个同母弟弟塞进了布袋之中,然后一下一下狠狠的往地上摔去。袋中发出一声声惨叫,终于了无声息,只有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布袋,染红了地面。

母亲早已痛哭失声,晕了过去,而嬴政脸上的阴云则刚要散去。

然而缓和了一下,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更为阴沉:这是报复,一旦政变成功,王位将不再属于自己,而自己的生命也将被别人无情的屠戮,那么今天血染大地的就会是自己……

母亲,为什么?他恼怒,于是将太后迁离了咸阳,迁到了雍这个地方。离开的还有吕不韦。这位在秦风光了十几年的文信侯,当初是何等风光,而今,不知他是否会想起他与子楚、赵姬还有那个八岁的孩童嬴政(当时还是赵政)初到咸阳的情景,是否会想起他把《吕氏秦秋》悬挂于大街上虽有千金之赏竟无一人能指摘一字的盛况,然而什么都已成惘然,吕不韦也只有坐在马车上,望着咸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天际……

然而吕不韦确实是忠于秦的,面对着一个个使者,他放下一封封帛书,口中喃喃道:“不,我不会去的……”秦是他的梦想,他曾为此付出多少心血,难道要与之为敌,亲手破坏它吗?

但嬴政并不因此而感动,身为政治家的他,有着独特的政治敏感。他也一样派去了一个使者,带去了他的一封信: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一封帛书从一双颤抖的手中飘落……

吕不韦知道,该是自己撤底的退出的时候了,他已经没有再生存下去的意义。

古时据说有一种鸟,叫鸩,它美丽的羽毛泡在酒中,便是世上绝好的毒药。吕不韦将一杯鸩酒一饮而尽,腹中传来阵阵绞痛……

离开咸阳之后的吕不韦,终于没能再次回去。然而赵姬也就是此时秦国的太后,则终究被迎回了甘泉宫,代价是二十七个大臣的性命。

本来准备和那二十七个人一起凑成二十八星宿的茅焦,可能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说动他的王:“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迁母咸阳,有不孝之行;蒺藜谏士,有桀纣之治。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这是这篇说辞最全的一个版本。很难想象嬴政真会对他那“假父”、“兄弟”有什么感情,真正能打动他的,是“天下闻之,尽解,无向秦者”这句话,于是,《史记》中干脆去掉了前面的累赘。

接下来,当然是嬴政将母亲迎回。这个情景不禁令人想到了五百年前春秋初期的在郑国的那一幕,《左传》开篇的“隐公元年”中就记载了这个情形。但阴狠的郑庄公尚且对用自己实际行动感染他的颖考叔说了一句“尔有母遗,??我独无”,而嬴政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思念母亲的表示。自然,史家可能不会记这种无聊的事情,但更有可能的,是嬴政真的并不在乎……

???笔录?至此似乎平息了,余波就是嬴政发了道“逐客令”。这件事在另一个人的列传中有个不同的记载,说逐客令的起因是郑国主持开挖郑国渠的目的被曝光。也许是两件事综合到了一起,或者的确是因为郑国渠,但不管怎么说,有名的《谏逐客令》被交到了嬴政的手中。写这道谏书的人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李斯。

差不多同时被秦王政赏识的还有一个尉缭,从记载来看,嬴政对他比对李斯要好,“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但是也许是距离更近的缘故,尉缭很快就看清了秦王的为人: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由尉缭这段话,可以看出来,嬴政大概长相是很不令人恭维的,他的声色大概也比较怪异一些,豺声,究竟是什么样的嗓音呢?忽然想到狼叫……不过,尉缭话中前面这段形象描写大有以貌取人的意思,但后面所说的秦王性格,倒是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最后,得出结论,不可与之久游。千百年下,我们不得不佩服尉缭的小心谨慎,但嬴政后面显然并未怎么杀过功臣,尉缭的担心似有些多余,然而这样担心的并不只他一个人,还包括一位老将军。

随着???笔录?的彻底平息,秦国的权力集中秦王政的面前再没有阻挡他发光的障碍物,于是,一场灭六国的大戏即将上演。

秦王政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又经过了几年的准备工作,灭六国的宏伟蓝图正式开始付诸实践了。下面让我们先来个“六国灭亡流水账”,来看看这些国家大体是怎么被秦吞并的。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离秦最近而且是六国中最弱的韩国。

自从秦强盛以来,尤其在战神白起驰骋疆场的那段时间,韩国被秦一口一口的蚕食,韩的都城一路东迁,最后迁到了新郑这个地方,也就是春秋时郑国的都城。

说来韩国的命运倒也和郑国颇有相似之处――郑国夹在晋楚两个大国当中,左右为难,借用一下“朝秦暮楚”这个成语,说它是“朝晋暮楚”却也合适;而韩国则是在合纵与连横中左右逢源,当连横时,他与秦十分亲密,而合纵时,他又是攻秦的先锋。因此,尽管韩国弱小,但也是秦的心腹大患,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韩自然战不过秦,但困兽犹斗,我们看到韩国派出了两个人,第一个就是上面提到过的郑国,他主持开挖的渠非但没有达到削弱秦的目的,反而有益于秦国的农耕;第二个人,则是非常有名的韩非。

这里我们不得不提一下荀子,他是李斯和韩非的老师,这师徒三人都十分了不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荀子可谓为师有道,教育成功。然而,即使荀子提出了“性恶论”,被现代的史家们认作是那个时期的一位唯物主义者,但他依然是儒家中的一个大人物。也许他有过很多弟子,但最有名的自然还属韩非、李斯,而这两个人居然都是法家,从这个意义上说,荀子的儒家教育似乎出了问题。也许,荀子念着这两个学生的名字,也只得无可奈何的笑笑。

而韩非呢,当初上历史课的时候,听到老师说他是口吃时,真的是惊讶至极。有些人并不一定有多好的口才,像韩非,先天的条件就不好,但是他很能写,笔下生花,两千多年后的我们看《韩非子》的话,也禁不住为他语言的犀利和雄辩而钦佩不已(说到雄辩,我倒觉得说过“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的孟子是可以数第一的),但同时,这位集法家之大成者的理论,有时又可以让你从心里凉到脚底的发冷颤――《韩非子》是一本可以读冒汗的书,热汗也有,冷汗也有。

但我们读时是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而嬴政读韩非子的大作,却是汗不敢出――汗的主人自然不会战战兢兢,相反,他是十分兴奋的将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仿佛就是他自己内心多年的思虑,那么现在,世上真的有人与自己一拍即合……然后的事,就是秦十万大军,去索要一个韩非。

就这样,一方面是秦在要人,另一方面,韩国也想借韩非而使自己的压力减轻――不管怎么样,韩非终会有故国之情的。但韩非终于被陷害而死,虽然嬴政十分后悔,但却无法阻止毒药发挥药性。

于是,在秦王十四年韩王称臣的下一年,秦国兴师讨伐,大举进攻。秦军势如破竹,韩国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攻势,就连韩的大地也跟着一起颤动――十五年地动了一次,十七年又地动了一次。

第二次地动,也许有这样一个“纪念意义”: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

从此,中国的版图上,再也没有韩这个国家。秦灭六国就这样跨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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