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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关于粉丝:京剧粉丝的一些闲扯 -- 黑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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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闲扯京剧:历史的吊诡――麻子“复活”了关云长

作者:中国老农民 转自天涯社区关天茶舍

  京剧中的人物与角色,是以“行当”来分类的,大的行当现在一般为四类:生、旦、净、丑。前两类以性别归类,男为“生”女为“旦”。后两类则以形像、性格归类,都是男性。“净”即通俗所称“花脸”,是外形威猛粗犷性格火暴刚烈或奸诈狠辣的角色。“丑”则是或卑琐猥亵,或具插科打浑功能,或爱自做聪明,或地位低下的边缘小人物等角色。

  

  在这四大类别下,每一类别又有细分,比如“生”可分为老生、武生、小生,但无论再怎么分,都有一个规律:每一个行当分类,都是代表着一批同类人物,而不是只归一个人物所有。

  

  不过凡事都有特例,在京剧中,有一个人物自己就占了一个行当分类,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关羽关公关云长,他所独占的这个行当叫“红生”。

  

  红生是以老生的唱腔来演唱,以武生与架子花脸结合的手法来做形体表演,人物要把脸画成红色,这个行当只缘于关公而创造并存在。京剧中另有一人,宋太祖赵匡胤,也画红脸,但表演却是老生的范式,且戏极少,不算此列。

  

  关公此人,在清时已是民间重要的尊神。以前,京剧武台上的关公,戏极少,只有《华容道》、《单刀赴会》等有限几出。而戏中的关公,基本上也是个神架子,有这样几个特点:

  

  一、眼晴是闭着的。民间传说,关老爷要睁开眼,那就是要杀人了。

  

  二、表演简单,基本就是“站如松坐如钟”这两种雕塑形像,不能有其它的什么太多表演动作,就连握刀都与众不同,必须是双手同时紧攥,不能单手握。

  

  三、唱腔简单高亢,多单独用锁呐伴唱,调子也多不是京剧的调,而是昆曲中的吹腔。形像些说,曲调近于民间吹唱。

  

  总之,这关公在戏台上也要是尊神,说通俗点,就是要把关庙中的泥胎木塑搬到戏台上。以这样的“关公”形像与戏码,显然是太单薄的,根本无法形成规模,更甭说单独成一个行当了。

  

  神威凛凛香火旺盛的关老爷,为什么在戏台反遭受“冷落”呢?这缘于当时人们的迷信思想,怕万一演不好,惹得关老爷发怒降灾!

  

  19世纪后半叶,也就是100多年前,关老爷这种香火旺戏台凉的窘况被革命性地改变了。而最好玩最有趣的是,这位革命者与关公尊神形像有极其鲜明的反差---他是位脸上长着麻子京剧艺人。这位麻脸艺人,通过自己的创造性努力,让关公在舞台上“复活”,并最终创造出一个专属这尊神的行当---红生。

  

  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吊诡之处,也是中国戏曲的魅力所在。

  

  

  这位麻脸艺人叫王鸿寿,生于1850年,卒于1925。幼年时曾在太平军办的徽调戏班中唱戏,后又学习京剧武生,再改老生,因面部有麻子而取艺名“三麻子”。

  

  这位“三麻子”,能武能唱,却都没能唱红,在以演关公出名前,一直只是位普通演员。但他有一个不同于一般京剧艺人的地方,使他后来借关公戏脱颖而出。

  

  过去京剧艺人一般都没什么文化,“三麻子”却不同,他不仅文断字,更有一定创作能力,会编戏。而幼时的军旅生涯的经历,可能也使他比一般人对关公这个人物更有兴趣。于是,他后来便集中精力,专门创编新的关公戏。《三国演义》提供了大量的相关故事基础与素材,编起来倒也不是很难。这位“三麻子”后来的一生当中,编这类戏编了有几十出。

  

  但戏编出来了,演就又成问题了。如上所说,以前演关公的方式与手段都极简单,那才真叫个形式化脸谱化。你要大量演关公戏,把关公当主角演,靠这些手段是远远不够的。与其他行当与人物相比,你这么演那根本无法吸引观众。

  

  此时,这位“三麻子”文武全能,徽调京剧全会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他调动大量的京剧武生中的艺术手段,来从形像上塑造关公,又调动徽调这种与京剧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声腔手段,从音乐上来塑造关公----这点大家可看一下我在《谭鑫培》一帖中的有关介绍,徽调在声腔上要比源于它的京剧古朴爽利,这更适合关公的神形象。与徽调相比,京剧显得柔媚而多花腔巧腔。你总不能把关公演成一个耍花腔的“老红脸”吧?哪还和“人”有什么区别?

  

  如此这般,再在服装、面部化妆上来一番改造,关公这就样在京剧舞台上被“复活”。哦,还有,他老人家眼睛也从此睁开了---要是老闭着唱大戏,那就该改写《三国》了,得把关公写成是个盲人。而“三麻子”王鸿寿,也就因此以“活关公”之名,跃入京剧史上大师泰斗们行列之中。

  

  王鸿寿后,其弟子李洪春(1898―1990)全面继承并进一步丰富发展了关公戏,使“红生”做为一个行当的地位得以更坚实的确立。而另一位大名鼎鼎的京剧大师周信芳先生,也继承与发展王鸿寿的红生戏方面有所建树。

  

  

  在京剧中,任何一个行当都有其表演的基本范式,从每一个身体姿态,到每一字每一句的演唱行腔,都是如此,否则就不能称为一个行当。“红生”一行当然也是如此。

  

  总得来说,“红生”这行当,演起来是比较吃力的,吃力就吃在你总得“端着”。

  

  一般人看戏,总觉得武戏最吃力,翻扑摔打,哪一项都是力气活。这看似应然其实却不一定真就如此。比如在足球场上谁最吃力?前锋跑得最多,但真正一场球下来,却是门将掉肉掉的多。因为门将高度紧张,时刻得“端着”。关公就是如此。

  

  关公虽然是武将,但在舞台上,与人打架并不“真打”,拿着大刀站那儿比划几下就行。因为你要也和别人一样,打个刀来枪去上下翻飞,哪你还怎么能算神?所以,民间俗语云,关公耍大刀,意谓只是个花架子。

  

  但这花架子却极难拿捏。舞台上的关公,无论站、坐、走,还是拿刀的手法上马的身姿,都与众不同,别有一路。这事要往专业上说,不好说清楚。咱们形像但不很准确地说吧:他的姿势与动作,做来拿捏的那股劲,大都与我们人的习惯相拧着,因为他不是人,是神。

  

  另一点,关公的动作在舞台上是不多的,多了那就又成了“人”了。动作不多就不会累吧?不然!动作不多,但每一个动作做出后都要疑固住,直到做下一个动作。呵呵,也就是说,他每一个动作都要做成雕塑造型,要摆成神威凛然的POSE。大到提刀上马,小到理理长髯,每个动作的起手、位置高低等都极有讲究,都要有神的气派。注意,在这身上这些活儿要有范的同时,还不能忘了眼睛,眼睛也得时刻保持半睁斗眯的POSE,不能随意乱睁。因为要全睁开,那就是要杀人了!

  

  这已经够难演够累人了吧?别忙,更难更累的还在后头呢!

  

  无论按《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看,关羽此人都是一个出身于草根的大老粗,没读过什么书。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没事干时常爱拿本《春秋》摆个POSE。就因为这个POSE,后世儒家找到了依据,大树特树,把他树成了武人中的儒家典范,搞到文有孔圣武有关圣的地步。因此,这位以杀人为职业的关老爷,在已入神境的基础上,又有了另一个重境界:武中大儒。

  

  其实看看关老爷的作为,还真和儒挨不上什么边。

  

  比如,在刘备占据西川前,曾在长沙打了一仗,交战双方为关羽和黄忠。在那场大战中,黄忠放了关羽一马,本来能一箭射死他,却只射掉了他的头盔顶上的缨子。后来,黄忠归降刘备,充当攻打西川的先锋,一路砍杀下来,为刘备夺取西川建立蜀汉大本营立下头功。而关羽,此时则干着坐守早已“骗”来的荆襄九郡的轻活。刘备定鼎西川后,大封功臣,把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封为五虎上将。这位关老爷因其中有黄忠就不干了,说张飞那是我兄弟,赵云一直跟着我们打天下,也算是哥们,马超人家是世家子弟,这三个都没什么说的,可这黄忠老东西,他有什么本事,敢和我并列?

  

  他说这话全不顾黄忠放他一马之恩,更不顾黄忠为他兄弟们的基业所立汗马功劳,还忘了论出身固然马超是他远远无法比的,就是黄忠,也不是他能比的---人家好歹也是个正规军出身,而他只不过是个“民兵”出身罢了。

  

  他可不是只发发牢骚就完,牢骚过后连守卫荆州的重任都要扔下不管,提着刀就要去成都找黄忠比武。逼得诸葛亮不得写信对他拍一番马屁,才算安抚下来。

  

  而再过些年,孙权为孙刘两家和好,派诸葛亮的哥哥诸葛谨去找关羽提亲,想和关做成儿女亲家。儿女之事成与不成倒也不算个事,外交礼仪与对友邦的尊重总得有吧?关羽却不然,开口就大骂上门提亲的使者诸葛谨,把自己夸成是虎,把孙权贬成是狗,说什么“虎女焉配犬子”,并对诸葛谨说,要不看你弟弟的面子,老子今天早宰了你了!

  

  他这样无礼,自然激怒了孙权,把诸葛亮费尽辛苦建立的起来的孙刘联合阵线给破坏了。搞得孙权狠下心来和刘备反脸,拿下了荆襄九郡。他自己因此被杀不说,更使诸葛亮把荆州做为跳板统一中原的战略构想彻底泡汤。此后,诸葛亮不得不六出祁山而北伐中原,伐一次败一次,最终把老命也搭了进去。

  

  就这样一个关羽,仁义礼智信,他身上实在是不多;温良恭俭让,那就更踪迹难觅了。59年在庐山,本朝林大帅对彭大帅说: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丘八。关老爷也一样,也就是个大丘八。非要把个丘八演成神,还要往儒神上演,你说这玩意该有多难,又有多累!

  

  于是,演员在舞台上,又得更加一重如此这般之累之苦。至于具体怎么着,才能演出个儒关公来,这事还真不好说清楚。咱们还是捡好说点的说个例子:

  

  “三麻子”王鸿寿为演好关公,特别创出一套舞台上专为关公量身订做的刀法,据说舞来威猛而不失儒雅。绘画大师刘海粟早年看过他的表演后,对这路关刀的儒雅印象深刻,一直想把这种意境用于绘画当中。76年,刘创作出名画泼墨大荷花,他自言便是得之于王演关公的儒雅之刀。

  

  写到这里不禁感慨:真不知是该佩服老一辈艺人们的创造能力,还是该叹服儒家的欺世之能---连杀人都得杀出儒雅之风来。

  

  演关公累,陪着关公演的演员也累。

  

  京剧中有一类专门的角色---马童,就是专给“大人物”牵马的人。这里的“大人物”并不是指官大官小,像刘备,这么大的“官”,在戏台上也是不配“司机”的,他得自己催动坐骑。配马童者,一般得是特殊有名并勇猛的大将军。如关公、马超等。同时,即使同一个人物,也并不是每出戏都配马童,配与不配,要视剧情而定。但关公戏,基本都配马童。为什么?因为关公有匹特殊的马---赤兔马。

  

  一匹名马在京剧舞台上该怎么体现出来?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骑马者用跳、跃、翻等大幅形体动作来体现。这种方式不符合关公的“神”的身份特征。那就只有用第二种,配一马童。

  

  有了马童,骑马者本人就可以用小幅动作来体现骑马过程,而大幅动作则交由马童去完成。马童多是以连串的跟头,不断的大幅跳跃劈叉等方式,来体现马的桀傲雄俊与道路艰险等。

  

  关公戏中此类表演对马童要求更高。一则“此马来头大”,一定要表现的异于寻常之马;再则“此马的主人来头更大”,演出马的雄俊还不够,更要衬出主人的神威;三则从具体表演形态上,关公是相对以静为主,这马童便更要以动来映衬。有此三者,这关老爷的马童也就成了个累死人的活了,但他也占了关公戏的小半壁江山,若无一个合格的马童,那演关公的演员再好,这关公戏也是难出大彩的。

  

  因为关公是神,演起来不仅讲究多,连准备工作也非常多。过去演关公戏,演前演员要斋戒沐浴,到后台要先净手焚香,化好妆后便不能再说话了。这类规矩谁也不敢坏,否则的话关老爷或许就会发怒而降下祸灾的。而观众看“老爷戏”,也要比看别的戏时规矩许多,关公出场时会有许多人站起来以示敬意。不过,对戏台上的关公最敬重的恐怕还不是中国观众,而是日本人。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三麻子”的一个弟子,艺名叫“小三麻子”的,去还在日据时期的台湾演出,关公一出场,台下的日本人便先起立后下拜,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49年后,因关公属于封建迷信一路,许多关公戏都被禁演,以至搞得第二代“活关公”李洪春处于半下岗状态。文革中关公戏更是与传统京剧一道,被扫入帝王将相牛鬼蛇神之列而彻底消失。文革后再开禁,能演会演者已不多,观众也不怎么爱看了。如今,在整个京剧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关公戏更是基本没人演了。偶还能现之于舞台的,恐怕也不比“三麻子”前更多。

  

  100多年前,王鸿寿在京剧舞台上“复活”了关公。虽然在演关公时,有这样那样神化的讲究,但毕竟他和他的继承人们,是在进行与完成着把关公由神还原回人的工作。100多年后,由一个麻子演绎成“人”的关公又在舞台渐渐消失,反倒是民间各处关庙越建越多,关公像越塑越高,香火越来越旺。所谓造化,看来不仅弄人,也弄神。

  

  八年前,我曾到山西某自称为罗贯中故里处,游览当地新建的三国城,城中有座关公殿,巍峨壮观,其内关老爷神像高数十米,据称为世界之最。人立其下,确实自感有如草芥一般。不知这几年过后,此纪录是否已被其它地方打破?

  

  

  最后,照例附一段关公戏供有兴趣者欣赏。

  

  此段出自《华容道》,讲的是曹操赤壁兵败,逃至华容道遇关羽阻击。我选的这一段为麒派(周信芳)唱法,演唱者为海外著名麒派名票友毛家华,听来可能与大家通常印象中的京剧曲调有所区别,没听过者会有耳目一新之感。

  

  http://www.jingjuok.com/j2/mp3b/s1128.mp3

  

  唱词:

  

  关羽唱:

  

  耳边厢又听得马嘶人嚎,

  睁开了丹凤眼仔细观瞧。

  (曹操白:二君侯,久违了啊,哈哈哈哈……)

  狭路上莫不是冤家来到?

  (曹操白:呃不不不,你我乃旧日故交,何言冤家二字,言重了,言重了啊,哈哈哈哈……)

  今日里华容逢,论什么故交?!

  

  

  曹操唱:

  曹孟德在马上满面陪笑,尊一声二君侯细听根苗。

  只剩下十八骑残兵来到,望君侯念故情放我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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