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非文摘】从西伯利亚归来 -- nj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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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六)从医院毕业

  由于好几种因素,例如闲聊扯淡、伙食改善、一份缮写工整而足以消闲解闷的壁报,以及托尼诺的冒牌鳖脚俄文班,甚至在舒密卡,光阴也飞度如云。

  1943年九月底,要我们转移的命令来了。西伯利亚的夏天本来就不长,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空可以嗅到雪花的气味。白桦在初来的北风中弯腰弓背,了望塔上,戴了手套的警卫有节拍地击掌取暖。

  我们再度上路。先搭火车,然后是卡车。最后,在吉尔吉斯大草原南部边缘的卡拉干达郊外的庞大战俘调遣站稍作停留后,我们又重新登程,目的地是乌兹别克南部的巴塔阿拉尔。

  在令人窒息的牲畜车里挨过三十天后,筋骨肌肉酸痛、精神沮丧的大队战俘,缓缓穿越苏联最南方的滚滚沙尘。他们沿着一条在三米高水泥墙之间流动的运河左岸蹒跚前进。运河是腁手胝足建造的,用来灌概这片干旱的种谷物和棉花的中亚沙漠。我们不时可以看到鱼贯缓慢前进的骆驼队,有些载着宽脸黄肤的乌兹别克人,有的驮着大包的棉花缓慢前行。

  那是1944年2月。天气仍然凛冽刺骨,不过空气里,青草的芳香里已经有春天的气息。我们的路线沿着运河的每一个转折而行。警卫告诉我们,运河穿越巴塔阿拉尔地区好几个集中营组成的营区。在第一个交叉路口(说得更确切一些,那是横跨运河的第一座桥),大队人马奉命暂停。

  苏联人把大队分成了五队。他们率领四个分队过桥。第五个分队(我的这队)沿着运河继续筋疲力尽地行军。

  “再见!再见!”我们彼此高喊。不过我们实在太疲倦了,连友谊都无法充分表达。幸运的是,托尼诺仍然和我在一起。

  “你和我,”他说,“我们是连体双胞胎战俘。”

  经过三小时行军,突然有人大喊:“营地!”听他的声音,活像哥伦布的水手发现了陆地。

  我们拖着脚步走到营地大门外停下。带刺铁丝网的后面出现了德国脸。最初是十个。不久增加到了二十个。最后是五十个。他们的制服干净整洁。我们注意到他们都带着勋章和军衔标志。

  “那怎么可能呢?”托尼诺想不通。他偷偷跑到铁丝网旁边,隔着铁丝网和德国人搭仙。不久,他回来汇报。

  “他们是斯大林格勒俘虏来的德国人。苏联人让他们保留一切!军衔、勋章……”

  “他们是不是也保留着战地背包?”

  “也保留战地背包。”

  “战地背包!”消息迅速在我们之间传开。我周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

  “我倒真想看看他们在这些背包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托尼诺喃喃自语,不象在对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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