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非文摘】从西伯利亚归来 -- nj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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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七)斯大林格勒背包失窃案

  苏联人打开营门。我们像绵羊步入羊栏。警卫清点我们人数时,战俘营指挥官,一位个子矮小的中年红军上尉走出总部。

  这位红军上尉开始他照例宣讲的训话之前,先派人召来负责营地纪律的德国军官。德国大队长跑步到达。他原来属于纳粹国防军,仪表无可挑剔:紧身上衣纽扣一直扣到喉结;衣袖上绣有镶边;胸前佩带着勋章,皮靴闪亮如玻璃。他把皮靴后跟啪嗒一声靠拢,笔直立正,举手敬礼。苏联上尉打了个手势,那德国俘虏遵命稍息站立。

  训话开始。那是有关纪律、我们的未来任务(在棉花地里工作)、导致我们目前可怜处境的法西斯主义等等的例行告诫。

  “要牢记一件事情!”指挥官最后说,“在这个战俘营里,你们要听这位德国大队长的命令,对他要绝对服从。”

  指挥官命令我们解散以后,德国大队长立刻决定让我们全体一起睡在营地唯一的大宿舍里。德国战俘已经占据了上层床铺,因此意大利战俘就都睡在下铺,灰尘和稻草屑不断从上铺如雨洒落。

  我们上面的德国人睡在草垫上。草垫下面是木头床板。用木头条拼成。德国人用战地背包充当枕头。我们无法不注意到从条板之间的宽缝中露出来的那些背包。

  看到这些鼓鼓囊囊的背包,我们许多人——也许是大多数人——免不了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德国人应有尽有。我们一无所有。我们从来没有跟德国人情投意合过。他们想尽办法让我们过不了好日子。这是我们捞本的时候了。”

  因此,那天深夜,以小刀和刀片的空空妙手导演的好戏开始了。这些刀片和手轻轻伸向那些德国战地背包,开始割开几十条小缝,掏出指甲刀、指甲锉、打火机、香烟盒、德国钢笔、剃须用具、肥皂、梳子、鞋油和其他常用小玩意儿。这些无声妙手再深挖一点时,开始拖出内衣裤、袜子、羊毛衫、衬衫、毛巾和围巾。这些空空妙手简直像在挤一群德国母牛的奶。

  不过那是慢工细活。想到每次从背包里取出一件东西时,这些德国人的脑袋便会下陷一分半厘——结果很可能是石破天惊的一声惊叫——你也许会同意,这项工作实在需要和外科医生进行腹部切开手术一样的灵巧和细心。这行动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整个过程中,不断有黑影在宿舍里闪进闪出。

  天亮时,那些德国人发现自己的脑袋枕在空瘪的背包上。德国人开始对我们谩骂和恐吓。我们全不做声,等待发展。

  事情昭然若揭。睡下铺的人已经扒窃了上铺的东西德国大队长找来的苏联人立刻心里有数。但是搜查结果迁速显示,我们没有一个人窝藏德国人财产。赃物在哪里呢?

  搜查宿舍时,我们奉命站在门外。一名少不更事的年轻军官拿出天真的勇气对付我们。

  “把东西拿出来,否则就请你们进去!”

  我们面面相觑。进去?进囚室去?我们全体五十个人?

  营地指挥官比较世故。他击中我们的要害:“在每一件赃物找到之前,你们这些意大利人的伙食将仅限于面包和水。”

  这一招很厉害。不过我们开始体会到指挥官是成见很深的反德派。对于这次德国战地背包失窃案,他绝对不痛心疾首。不出所料,天还没黑,他就给自己找台阶下:“三天不给口粮。以后再看情况办理。”

我们三天断粮过后,配给又恢复正常。我们都了解,他根本不打算贯彻他“以后再看情况办理”的宣告。他也从未想到——至少看来如此——命令他的手下搜查我们宿舍屋檐下塞得满满的雨水槽。侥天之幸,巴塔阿拉尔是个极少下雨的地方。因此,那个月还没有过去,意大利战俘已经公开用德国刀片刮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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