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坚冰在须 第六章 大官人嗯嗯连声 老鸦自聒噪不休 -- 风中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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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冰在须 第六章 大官人嗯嗯连声 老鸦自聒噪不休

    第一章至第五章

    众人听了刘三此言,多有面带犹疑的,只是不好做声。稍待才有人信口恭维,称各人亦会舍命相搏,怎能让刘三、王二狗等替众人担了风险。

      刘三心下只是冷笑,一帮没见识的撮鸟村夫,个个都想苟全性命,偏生又不肯出力,自从昨夜厮杀方才晓得,箭矢刀枪之间,哪有那许多侥幸。不是自己已有别样打算,还来劳心劳力管顾你等。

      王二狗却拍了刘三膊头,大声说道:“我自与兄弟同生死。”又看向众人:“若几番下来,你等这班惫赖汉保得性命,得凑够了钱请我二人吃酒。”众人间或有与王二狗相熟些的,就笑说道:“请你吃酒是自然,但要去那行院人家,找了娼妓来耍子只怕是不成的了。”话音一落,其余各人就笑闹起来。

      只见王二狗的面皮,立时就黑里透红,却气鼓鼓的做不得声。刘三见得王二狗憨态,也觉好笑,想是有些缘故了,但不得时机,也不好即时相问。

      过了一阵,有人提起往日晌午吃水也还罢了,昨晚提了枪棒厮斗一场,现下却是肚饿得紧,若是有些野菜充饥也好。刘三也想,不知几时又要被差遣出去,若来得急了,各人这样未进粒米,哪有气力去厮杀,怕倒是只有被人杀了。当下起身对众人说:“待我去找了看守的军士相询,看能否容得我等去找些野菜来吃。”

      说罢正要叫了王二狗,王二狗却自个立起身:“兄弟,我且与你同去。”

      两人即举步出到帐外,正行走间,就听得有人断喝:“何人胆敢无故逡巡?”两人赶紧站定,转身望去,就见一队军士对直冲了两人跑来,想是巡营的了。

      见那队军士凶神恶煞模样,未待军士近到跟前,刘三即刻躬身作揖:“小人与众兄弟昨夜随官军上阵厮杀,现下甚是肚饿,正要寻众官人问了,可否容我等去觅些野生瓜果菜蔬,来与众弟兄果腹?”

      一众军士听了却嬉笑不已,纷纷指了刘三,笑到这小厮好没见识,却唤我等做官人。刘三犹自不觉,且腆了脸,望向众军汉仍不住陪笑。一军士笑着说到,此事我等皆做不了主,须得问了管事的上官才行。刘三赶紧又央求道:“那小人斗胆,还相烦官人引路。”

      众军汉又是一阵嬉笑,不过听来却是欢喜得紧,刘三暗自得意,人性为何,不过趋利避害而已,你等笑我没见识,只不知究竟哪个没见识了。却是只好绷紧了面皮,因怕自己按捺不住,阴笑出声来。

      听得先前那军汉言道:“那你二人且随我来。”再又吩咐其他军士依旧巡营,个人就带了刘三、王二狗在营帐间穿行。

      行到一座大帐近前,那军汉转头嘱咐刘三二人:“你二人须识得体面,休得冲撞了大人。”刘三自是喏喏连声地应承了。

      于是那军汉拱手向了帐前军士禀告:“搅扰哥哥则个,现下有昨夜出阵的民夫二人,想恳求大人恩典,为了他那班兄弟,出外寻些野生菜蔬瓜果充饥。”见那帐前军士铁了一张脸,只是冷哼一声,方才转身入帐去禀报了。隐约听得那帐前军士呈报完结,里面的大人似乎就让帐前军士唤众人入去。

      王二狗性急,抬腿举步就向入帐,好在刘三有察觉,赶紧一把拉住王二狗,又狠狠瞪了王二狗一眼。见王二狗嘟噜了嘴好似在生闷气,无奈只得笑了摇头,一面只手拍了拍王二狗膊头。那帐前军士出得来,冷面喝道:“你等现下且可入去。”

      军汉才带了二人入得帐内,即刻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口里说道:“禀告大人,现下有昨夜出阵厮杀的民夫二人,想恳求大人恩典,出外寻些野生菜蔬瓜果,为了他那班弟兄充饥。”

      其时刘三见得那军汉一跪,却是又赶忙大力拽了二狗,两人也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在地。“恩——”,刘三听得这好似要绕梁一两日的哼声,不禁又想阴笑,不成这国学当真是渊源流长,官吏连哼哼声都传承不朽,由不得刻薄下,这欲穿屋绕梁的哼哼声万年自是未曾有,只千年却是有了。

      “你二人且详说下原由。”刘三犹自埋头腹诽不已,想来都是那雅致十分的帮闲泼皮董仲舒,装神弄怪搞出这许多事端。

      “我等每日里只是吃水,干的都屙不出,如今自是要去寻些瓜果菜蔬来吃。”王二狗见刘三没回应,就自个仰了脸,粗声粗气地说了。

      立时听得有人厉声呼喝:“大胆,你这厮竟敢对大人无礼。”刘三这才省得,暗自叫苦,这大人哼声甚是相熟,依了自个见识来看,只怕少顷祸事难逃了。

      “哈哈哈,你这黑厮,却恁地讲话,哈哈。”刘三又听那大人笑得甚是爽朗,却也总是心下狐疑。“你且抬起头来说话。”

      刘三赶紧作了那谦卑面皮,抬头看向那官人。那大人却也眯了眼端详刘三,却是不说话,只是这般看过来。刘三面上愈加恭谨,心下只在诋毁,董仲舒啊董仲舒,你这腌臜泼才,这班鸟官全学了你那伪饰的儒教做派,真个不知往日你在武帝面前怎生熬了过来。虽你也有——。

      突地只觉背心挨了重重一脚,乍不及防,刘三哪稳得住,只往前仆倒,直如饿狗抢屎一般,甚是狼狈。“大人方才命你讲话,你作甚呐口不言?”

      却原来是自个将了那小人心思揣度君子,刘三只觉懊恼,且赶紧爬起来又跪好说了:“小人因见得大人虎威,故惴惴不已,以致忘了禀告大人。万望大人原宥。”

      “恩。”那大人盯了刘三,却是又哼了声。

      刘三如今省得,这是大人让自己狗尾续貂,不敢再想其他,只说道:“我等昨夜上阵厮杀,因至今粒米未进,故想恳请大人,能容我等去觅了那野生菜蔬瓜果果腹,也好再有气力抵御强敌。”见那大人听了,手抚长须,好似沉吟难决。刘三见得,自忖道怕是非能成行,恐还有祸事临头了。

      “恩,本官姑且念尔等忠勇为国,深可怜悯,也就不计你那怠慢之过。至于尔等欲出寨觅些菜蔬瓜果,亦非不可,但本官待送与尔等一天大功劳,不知尔等是否有胆收受了?”

      刘三暗道,你这叵耐鸟官,有屁只管放来,却脸上只做了忠直面孔,兀地双手抱拳,只朗声说道:“大人费心提携,小人弟兄敢不从命!”

      “哈哈,若尔等始终不忘这般忠心王事,何愁没有光耀门楣之时啊。”大人又拈了长须,颔首笑了。“李胜,你且与彼等细细讲明白了。”

      “遵命,大人。”

      刘三见得原先侍立在旁的一军士抱拳出列,向大人施了礼后,转身与二人说道:“你二人须多叫上四五个同营伴当,再出营去寻那瓜果菜蔬。只是你等须谨记了,出了寨即往前走,须走得七八里路,沿途务必细细察探敌军踪迹。若有发现,且记得须是要看了那敌军有无马军,有无冲车石炮等器械,又各有几何。你等可记得了?”

      刘三仰头看了李胜,抢着答了:“小人记下了。有无马军,有无冲车石炮之器械,各有几何。”

      “恩。”却又听得那大人兀自恩了一声。

      见得李胜转头望向大人,大人微微颔首示意,李胜便吩咐道:“那你等且速去速回。”

      “小人定不负了大人所托。”刘三用肘碰了下王二狗,两人冲了大人、李胜抱拳施礼,方才出得帐来。先前那军汉却也跟了出来,说是大人让他来指路。

      那军汉先带刘三二人去到往日领扁担簸箕处,却是画押领了几个背篓,让两人提了,三人再辗转回到营帐。进得帐来未待歇气,刘三就把话与众人说了,众人却都不做声。

      一帮懦弱村夫,刘三恨恨暗地里骂了,大人若要你等今天死,你等便怎也活不过明天呢。却也只有拿了软话来鼓惑众人:“我也知晓你等家中或有高堂妻子,但若我等不去缴了这差使,大人怪罪下来,我等也讨不了好。”

      “兄弟说得是,我便与你同去了。”

      王横宝一面说到,一面且站起身来。余下众人又是踌躇一阵,好歹萎萎缩缩又出来四五个人。那奉命引路的军汉见得,只叫到这便去了,就领头出帐,刘三赶紧与众人分了背篓,跟了那军汉往寨门而去。

      到得寨门,见那军汉拿出一面腰牌,交与那守门军士,待细细看过之后,那守门军士方才交还那军汉,一面呼喝其他兵丁打开寨门,让刘三等人出去。

      刘三带了众人才出寨门,未及走几步,就听得后面吱噶作响,回头一看,寨门却是将要合上了。

      哼!好一个泼天大的功劳,这鸟官,若是烂掉那鸟才好,刘三发了狠,心下痛骂不已。

      王二狗与刘三走在一处,颇不耐烦地埋怨:“恰才那大人好不罗唣,说话就说话,却兀自恩恩,只好似我家猪圈里那几口猪一般鸟样。”

      刘三听得大觉快意,哈哈笑了,回头看了拉下的众人,叫道:“众位弟兄,我等兀自先找了瓜果菜蔬来吃了,且再去做那勾当。”众人或是听得有得吃了,脚力似乎快了不少,一拨人于是快步往前行去。

      兀地一阵恶臭迎面扑来,众人这才醒觉,原来已到了昨夜厮杀的地方。眼见得一群老鸦正在那里哇哇叫了,一面在那些死尸上争竞不休。

    关键词(Tags): #王二狗#刘三#坚冰在须
    • 家园 【原创】坚冰在须 第七章 翻检尸骸觅浮财 似有韬略诓众人

        一时间,竟看得刘三等人尽皆捂了口鼻呆住了。昨夜鏖战一宿至天明,待得收兵回营时却也见了这般惨状。只是其时疲惫憔悴,未得细看。目下看到尸骸枕籍,血肉横陈,又有那老鸦翻飞啄食死人肚腹,扯了那肚肠心肺,你来我往,四下里扑腾得噗噗作响。

        绿头飞蝇嗡嗡地结队成群,恶臭传来,委实可怖。

        刘三听得有人在小声嘀咕甚不利市的话头,就喝了一声:“怎地不利市,这不就是偏巧让我等一众弟兄赚些银钱,积攒身家么。”

        说罢自猫了身,拣了那死得尚算完整的尸身摸去。奈何即便死得尚完整,终归是有几道骨肉绽开的创口,才摸了两条尸,刘三就觉得双手滑腻不堪,暗忖道,只怕还都是肥膘呢。

        受不得那臭气,几欲要呕,本不打算再弄下去,要待起身,却听得老鸦哇哇乱叫,扑腾腾都飞了起来,才看得原来王二狗与众人却弄出大动静。各人正俯身把就近的尸首翻来翻去,好似烙饼一般。果真钱财动人心啦,刘三哭笑不得,原来只想借这个由头让这帮没胆撮鸟不要因甚老鸦叫、不利市坏了打探敌兵的勾当,却没料这厮们现下只是齐头猛进,或许赛过往日他们在乡间犁田翻土呢。

        也罢,你家爷爷我也要当真找些银钱出来才罢手。刘三也不管了那手上油膘,只埋了头兀自苦干。间或就听得有人在嘿嘿傻笑,又或有人痴了般连声念叨,摸到了,摸到了。刘三扭头,愤愤唾了一口,难不成我真个倒运,偏生就自家找不到银子,手上却是不停。

        王二狗已自翻了数十条尸,见了不甚破碎的衫裤腰带,也不嫌费力,把尸首摆来弄去,剥得下来,但见有穿了鞋的,也使了大气力,握了尸首腿脚,给脱下来,一发都放进背篓里。运道也好,在数条死尸怀中腰带里,也都找到了几块散碎银子。王二狗欢喜得裂了嘴笑,转头看了刘三大声笑道:“兄弟当真出的好主意,甚是饿得干瘪久了,等回转到却是有钱买了酒肉吃。”

        一面把翻拣到的散碎银子在死尸衣裳上蹭了几个来回,紧紧拽了,俱都放入怀里。“如此甚好。”刘三瞥了下王二狗,扯了扯嘴角,勉强笑到,心下却想,你个黑厮莽汉,却有这般狗屎运道,你师傅我只是银两的影子都还未曾得见呢。

        又翻了几条尸,刘三把双手在死尸衫裤上揩了又揩,方才觉得手指总算可以分开来,兀地只觉一阵耀眼,心下欢喜,有宝贝了,今番却是要发了。急忙连爬带滚抢了上去,待到近前,先惊起一团绿蝇与数只老鸦。

        由不得皱了鼻子,见得面前这条尸首两个眼眶里没了眼珠,空洞洞地兀自望天,眼角口鼻处皆有白晃晃的不知甚物事。模样到也是黑发黄面,只是脸上颈项却是血肉模糊,想来是被老鸦啄食糟蹋了。胸前铠甲破了个大口,深及见骨。

        那耀眼的却是这尸身腰间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刘三抓了这尸首的腰带,就去扯那令牌。怎知那令牌却与腰带绑缚一起,扯不下来,只怕甚是紧要,也就罢了找来断刀残枪割开的念头,只好去慢慢解那腰带。可惜不得其法,摸索一阵才知晓原来搭扣是在两边。

        贴得近了,更是觉得臭不可挡。又去解那搭扣,却是束得甚紧,只好使了大力去掰,哪知使力一拽,就听得汩汩作响,那死尸更是肚腹鼓起,足似怀胎三月的妇人。只怕要尸变!

        刘三虽本不信鬼神,乍变之下,甚是惊惧。缩回手来见得无甚变故,就又去解那腰带。这次小心琢磨,终究解了开来。一番折腾,也没了找银钱的的念想。

        起了身寻思把这腰带令牌怎地置放在妥当处才好。费了阵思量,只好仔细解下那块令牌,拣了裹在个人肚腹上的布条贴肉处放稳妥了。便把那腰带往背篓里一扔,就招呼众人接着赶路。

        众人犹自埋头拖延了一阵,想是还想捞些油水横财,刘三着急,走去一个个踹了几脚,一面泼才撮鸟的骂。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罢了手。又让众人挑了尚可使用的刀枪棍棒,一伙人才接着赶路。

        先前一段多为平地,倒是好行。现下却开始爬坡上山,茅草齐腰高,日头也猛,间或也有人嘟嘟囔囔小声抱怨。刘三只是当不曾听见,虽也是汗流浃背,仍兀自提了把刀,当先快步向前行。王二狗与王横宝到也跟得紧,王二狗本来身长,不时还走到前面探路。

        走了一截,望得高处,林木茂盛,藤蔓滋生,眼见得是没路可走了。一伙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泄气,更觉口干舌燥,就想歇息,有人席地就坐了,单等刘三拿主意。“兄弟,我再去前面探路,看有无甚小路可过得。”

        王二狗说罢拔腿就走,刘三忙让王横宝跟了去,以免有甚闪失,也好有个照应。王横宝没二话,当下快跑几步便随了王二狗,径直往前去了。刘三却只是在想,如此山高林密,又地处南方,只怕长虫是不少的了,想得浑身立时起了鸡皮疙瘩。

        罢罢罢,眼下本就生卑命贱,一条性命也当不得甚事,大不了赤条条来去,终究不能在这帮村汉面前堕了威风才好。

        坐下干等无聊,又烈日当空,刘三就扯了些茅草,头尾捏了缠在一起,勉勉强强团作一圈,做了个草帽戴上。其余众人见了有趣又可以遮阴,也纷纷学了,都做了些乱七八糟的草帽来戴。一众人等得昏昏沉沉几欲瞌睡,却见到王二狗二人急匆匆跑了回来。

        “兄弟,只怕去不得了。”王二狗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两个去到前面,见得藤蔓树木挤做一堆,委实没得路可走,就又沿了那山腰绕过去,却才见得一条现成的小道。我两个走得一阵,却听得有人声。就小心寻了去张望,却是有五六个兵丁拿了刀枪往这面来。我两个就小心躲过,这便赶着回来报了。”

        “该当也是象我等一般,被差出来的斥候了。”刘三初时听得王二狗一喊,暗自也还有些慌张,听得王横宝讲来,反自安心了些。

        “我等共有八人,小心藏了,待对方不防备,一起杀上去,自是有胜算。”

        刘三先诓了众人安心,让众人把背篓都放在此处,叫王横宝带了两个人赶紧到小路入去处藏好形迹,约定以自己动手为号,就带了王二狗等人也赶过去,却是趴在林边的茅草从里埋伏了。

        待得一阵,先是听了说话声由小变大,只如禽鸟啁啾,也听不清在讲些甚鸟。然后见得那伙敌军稀稀拉拉行了出来。待到当先敌兵行得只距一步之遥,刘三跳起来大吼一声,劈手一刀砍过去,那人正张惶间,哪有防备,惨叫中,面溅热血就往后倒。

        当此时,王二狗飞起一枪扎过去,正捅在一个兵丁肚腹,更顺势一绞,那小兵被绞倒在地,双手捂了那创处,哀叫不止,却是不得就死。刘三赶上一刀搠进这人胸膛,立时无声了。对面王横宝先前一见刘三出手,即刻带了同伙,三人冲出来,对了这伙敌兵后背,就是一阵猛剁。

        可怜这伙斥候,未及象样抵抗,就全数死在了这帮村汉手里。刘三吩咐众人把地上尸首拣要害处再补上几刀,又搜了这帮枉死鬼的身,幸得这帮敌兵不是民伕,却找到些干粮杂物。拿到干粮的不管不顾,各自赶着吃起来。

        刘三见得恼火,拣个瘦弱些的,上去甩手就一巴掌,把那人打得踉跄掩面,刘三也觉得手背发痛,一面沉声呵斥:“你等好没分晓。现下杀了一伙,怎知不会再来一队。赶紧把尸首往茅草深处藏了,掩好行迹。保住了我等性命再吃不迟。”

        王二狗听得刘三发话,也骂骂捏捏往旁的民伕身上踹,再带了过去抬尸灭迹。

        各人又把残枪换了敌兵的枪棒,刘三吩咐了两人再去林边放哨,这才允了众人坐下来开席。刘三大口嚼着饭团,心下大有感慨,干他鸟啊,许久未曾吃过肉了,除了王铁虎的那只耳朵。这糙米鸟饭团吃来也觉得甚香。不禁叹了口气。

        却见得王二狗拿了竹筒往嘴里倒,猜来莫非是水不成。待王二狗放下要来,果然,喝了一大口,倒是畅快很多。毕竟恰才小胜一场,数人略带轻伤外还有了斩获,至少野生瓜果菜蔬不用费心去寻了。现下这帮人已然驯服很多。若能提了脑袋干成这差事,不知会有否点转机了。

        待众人吃完歇息了一阵,刘三就又催了众人上路,汇合了两个放哨的,一行人就由王横宝引了路,进了密林。

      关键词(Tags): #刘三#坚冰在须#王二狗
      • 家园 【原创】坚冰在须 第八章 几番踌躇方定计 奈何事到总行险

        行走在遮天蔽日的山林间,甚是阴凉,又或有阵阵山风拂面吹来,到不似先前奔走于外那般难受得紧了。偶有动静,却是禽兽从旁迅疾掠过,一伙民伕只是有惊无险。王横宝带了两人当先探路,刘三与王二狗走在队伍中间,一伙人各自拿了枪棒小心戒备,只一路无事。走了多时,眼见得前面豁然开朗,看似快要出得林去。

        刘三谨慎,赶紧快步上前,叫住了王横宝,嘱咐他带了一人,务必十分小心藏了行迹,先去林外窥探。王横宝会意,自带了一人,蹑手蹑脚,拽了枪棒往外去了。刘三又压低嗓子叫了众人噤声,打起精神,静待王横宝二人回来。过得好一阵,才见王横宝汗流满面,带了那个伴当左顾右盼,远远地行过来。

        刘三掉头让众人持了兵器,以防有事。待到近前,王横宝喘了口气,刘三示意王二狗递过竹筒,王横宝一气喝了,这才说到:“兄弟却才下山行得远了,才得见对面山坳里似有大动静。远远看了,却真个是大队人马在那里,已经安营扎下寨来。”见得似晌午已过,刘三便吩咐另外两个前去放哨戒严,让其余各人小心藏了,待天黑再作打算。独在一处暗自忖度,自己这伙人不过是被那嗯嗯大人用了来做替死的哨探罢了,若如横宝这般回去禀报了,依那大人的好手段,只忧心会添个查探不明,贻误军机的罪名。只怕还是得个人去走一遭方可。

        只又想及若然离得近了,被对方觉察,恐甚是难以逃脱,容易白白丢了性命,好生难决。焦虑之下,灵光忽现,那反水如何,却是有丝心动。只又转念,两边都是刀俎,自己这般草芥之人,冒失去了,却是也无十分把握。诶,还是做回本分便好。

        定下方略,刘三省起还有一紧要事尚未做得,转身招手让众人聚拢过来说话:“你等有谁知晓先前那伙敌兵在讲甚鸟话?”众人七嘴八舌,竟然都称那伙敌兵是在抱怨日头炎炎,却被差来巡山,甚是辛苦一类。刘三讶异得合不拢嘴,又是欢喜,急忙问众人为何皆都通那鸟语。

        众人告知,原来常年有拐子骗了外乡妇人来卖,数年前有几拨拐来的妇人卖得甚是便宜,连寻常佃户都买得起,只是生得黑丑了些,那些妇人皆是讲那般鸟语的。村里大户人家自然买得不少做了奴婢,几家算得小康的农户也有买了的,自是多做了媳妇。乡里乡亲,时间一长,众人也都多少理会一些。王横宝的叔伯兄弟就有买了一个,寻常来往多了,王横宝更识得用那鸟语讲些话。

        听了众人讲了原委,刘三便问王横宝:“那你可知这些妇人是哪里人氏?”王横宝寻思一阵,告知记得曾听得说起是安南某处又或某处。刘三不禁错愕,想及先前还起了反水的心思,由不得有些鄙薄个人品性。

        或许投靠了那强敌,再又鞍前马后,执鞭随镫,亦可自成豪杰,只是若入得那伙却是孱微之敌,怕再怎生粉饰,终是堕入了走狗之流啊。幸甚幸甚啊。刘三自是一番嗟叹,浑然忘了个人身份,只是个蝼蚁般的民伕而已,即便做了那走狗,还忧心会留名千古不成。

        貌似沉重地慨叹罢了,刘三再问众人:“先前我等所杀那伙敌兵,料来是被差出来的斥候哨探,如此必然有出入令牌等物事。也瞧得你等俱有搜了那伙抵死撮鸟的包袱,有谁找得那类似令牌之物,只管拿出来便好。”众人自是各有犹疑,怕刘三拿话来诓自己,好强要了个人搜到的一干物事。

        刘三看众人面色,本要发作,但想此处离得敌营近了,若用那雷霆手段只怕生出多的事端,便又说软话:“各人且宽心,我不是要诈了你等财物。单只是要那令牌罢了,稍待我好去窥探敌营,了了这勾当,我等也可尽速脱身,转去复命。”

        “如此甚好。”王二狗当下嘿嘿笑道,便当先探手入怀,拿出一干物事来找寻。众人但有搜到东西的,见得王二狗如此,也便有些微放心,皆从怀中取出物事,摆在地上翻拣。刘三在旁看了一圈,却是未有得见。想起还有两个放哨的,便叫了两人去替换。须叟之前放哨的两个回到来,刘三又问这二人有否搜到甚令牌,二人也只说不曾见得。

        正没奈何处,刘三省起个人腰里却还藏了一块。哈,刘三便让众人各自收了那些东西,坐在一旁,拽出那令牌,却见得那牌上文字甚是怪异,似足中国文字却怎生也不认得,把那块令牌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得看了,也还是认不得。见那牌上的字却是象两个中国文字胡乱拼作了一个,着实古怪。无奈下,想来只有见机行事了。

        只好嘱咐了王二狗,王横宝两个看住了众人,聚在一处藏了,切不可露了行迹,又让王二狗天黑时分唤醒自己,就兀自躺下,调养精神。眼见天至将黑,王二狗推醒刘三,一众人分了早先余下的干粮吃个精光。吩咐其余人依旧派出人手放哨,余下的噤声在此等候了,又约定三声嘘声为号,刘三就与王二狗,王横宝各自持了兵器,往山下摸索而去。

        暗夜行路,又不敢弄了火把来照,只是借了那晦月星光,三人在路上跌跌撞撞,走得甚是辛苦。王二狗禁不住就絮叨:“这鸟路,却是该铲平才好。”刘三听得好笑,心下戏谑,料不到王二狗却还有济世之志。王横宝到闷声不出,只竭力回想白昼所行,尽心在前摸索探路。

        刘三一步低一步高,正自埋头瞪大了眼看路,却一头撞到了王横宝伸出的胳膊上。抬头看去,远处几点火光高高悬起,映照之下,黑乎乎好大一处营寨。挂得如此之高,想必是哨楼上的火把灯笼一类物事了。寨门口更有几处亮晃晃的火把,把门前一处照得如白日一般。十几个兵丁执了刀枪盾牌,在寨门前横的拒马后面站了。三人在草丛里伏作一堆,王二狗,王横宝两个自不作声,等了刘三拿主意。刘三望得那灯火,心中只是叫苦,先前多少还存了混入营寨的侥幸,眼下看来自是不可行了,门前又靠拢不得。

        刘三只是用足了心神琢磨,到不觉蚊虫的厉害。却苦了王二狗与王横宝两个,草蚊见得有活物,自是喑喑嗡嗡地叮了过来,两人也晓得性命悠关,不敢弄出响动,只好缓缓地把手去拂,只是用处不大,断断续续,痒得极是难熬。趴了一阵,见得有十多个人持了火把从旁边黑暗处转出来,过了寨门,也不进寨,仍旧往一旁走去。

        刘三见了,忖道这般情形,也只有冒了大风险才做得这勾当了。当下决断冒险一搏,大不了一死鸟朝天。就示意王二狗两人跟了自己,趴在草丛里慢慢退后,待到远了,刘三小声问王二狗要散碎银子,王二狗牛眼圆睁,王横宝见得,倒即刻从个人怀里掏了几颗碎银给了刘三。刘三拿了,又带了两人躬身小心翼翼往营寨背后绕去。

        待到绕过营寨大门,只又见得一队兵丁也在绕了寨墙走。三个赶紧伏在地上,只看了那队兵丁经过。刘三当先往前爬去,又回头看了王二狗两个,王横宝机灵,也跟着爬过来,王二狗见得,也学了样爬着向前。两个跟了刘三,见得刘三手脚并用,一蹭一蹭地往前挪,却没弄出什么动静。

        刘三趴在草里,跟了那队敌兵最末的一个,见得有十几步近了,就把手上银子全数朝那人腿脚抛去。那人猛地住脚转身,举高了火把来照,却是没望到什么异样。又放低了火把来看地上,立时就蹲下来,想是去捡那好物事了。此时前面有人呼喝,见得那人好似稍有犹疑,便头也不回应了声甚鸟话,就只顾举了火把,一面蹲着走,一面低头左右细看。

        一见前面的那十数个人没入了黑暗处,刘三咬了牙赶紧绕了圈往前爬,待得距那兵丁的屁股还有一两步远,刘三一跃而起,一手去捂那人的嘴,一面用刀柄砸那人脑勺。那人兀地被捂了嘴,正要支吾出声,脑后就挨了一下,却是立时就头一歪焉了。刘三心下后悔,本以为要多砸两下才成的了。却是不敢多虑,臂弯扣了那人脖子,拖着就往后跑。王横宝却是起身两脚蹂灭了火把,王二狗见得,赶紧起身接应刘三,拦腰抱起那人,三人就飞也似地往后跑了。

        三人顾不得气喘吁吁,由了王横宝引了两人远远绕过敌寨,才往先前的来路走。王横宝甚是厉害,引了两人,虽有兜兜转转,也摸回了众人藏身的树林里。只是三人走得一瘸一拐,却未得见其余的民伕。刘三省起暗号,只得吹了三下口哨,也还是未见有回应。刘三即刻叫苦,难不成被人给断了来路。

        正惊疑不定间,王横宝回转身来,指了指前面一处,看去隐约好似有个人,刘三摆头示意王横宝去察探下。王横宝提了刀,轻手轻脚摸了过去,眼看近了身,王横宝就招手让二人过去。刘三有些诧异,只因不见那人起身,但又不便出声呵斥,只好与王二狗也摸了过去。近前一看,那厮却是兀自睡着了。

        刘三只手从后卡了那人颈项使劲摇了,只把那人给吓得跳起来,见了刘三恶狠狠地一张脸,又王横宝、王二狗两人立在面前,赶紧苦了面皮去叫其他人都聚拢来,刘三便让人绑缚了那敌兵扛了,探手试了下,却还在进气又出气,即刻让王横宝照旧当先引路,一干人等只是大步往回猛赶。

        关键词(Tags): #坚冰在须#刘三#王二狗
        • 家园 这次看得痛快。

          王二狗不肯交银子,看来还没有

          真正收服。那王横宝不一般,刘

          三该去套一套了吧。

        • 家园 老大,终于更新了,
        • 家园 【原创】坚冰在须 第九章 返营覆命受盘诘 凄凉身世引怜惜

          众人出了密林,天已初晓。皆走出一头脸的油汗,俱是有些疲惫了,怎奈刘三顾虑倘或再有安南斥候出来哨探,万一被撵上,却是把这到手的前程给弄没了。只是喝了众人赶路,众人愈是不耐烦,王二狗亦兀自在嘟囔:“哪有恁地巧的事,怎也不信偏生那等倒运的腌臜鸟事都要撞了我等头上来。”

          刘三便又学了那枭雄惑人的伎俩:“我等须得速去取了先前就乱尸堆里刨来的浮财,虽是荒山野岭,或是没人拿得走,但怎知没那禽兽闻了血腥,把那些衣衫等一众物事给糟践败坏了。” 众人听得这话,却是脚程又快了不少。刘三心下鄙夷,果真无利不起早,莫管他草莽村夫,又或高门大户,想来概莫能外。正自且行且赶中,又有人嘀咕埋怨刘三初时不让众人拿了背篓赶路。刘三自是听得入耳,委实有些叹息,若一早背了那些破烂物事,眼下赶路岂不更是累赘。可惜名不正言不顺,终究只是个野氓中的头目,若是有了那军中法度,……。

          一面浮想联翩,脚下只是不慢反快。怎知一脚踩滑,只是望前扑倒,便只又作了个狗抢屎,爬起来却是灰头土脑,几根狗尾巴草吊在刘三头发上,兀自随风晃动。一干人见得,皆呵呵笑了,怨气却是去了不少。刘三倒不懊恼,反自对个人颇有几分赞许,御下之术,千变万化,虽是无心之失;只惋惜料来这般手段却入不得现下正统法眼。

          想来禽兽万物对于利之所在,总可迅捷觅其踪迹。刘三甚是惊讶众人如此长于辨识方位,待到赶至先前歇息的草坡,刘三尚自未见得背篓藏于何处,众人早往了一处飞也似踊跃而去。扛了敌兵那人面色很是焦躁,手脚没了放处,屡屡望向刘三。

          刘三只当没见着,待到众人在那方你争我夺分配停当了,见得王横宝与王二狗两个,各自一手拿了个背篓走了过来。恩,两人还是会事之人,毕竟俱是吃糟糠没鞋穿的弟兄。刘三终有了些微欣慰,把手一抚,却才省起自己还未生出飘然长须来,就已学了那嗯嗯老爷的毛病。

          取了浮财,士气更是旺盛不少,从脚力即可得见。一番急走,尚未到得寨门前,几声厉响,数支羽箭就应声而至,插在刘三面前地上犹自尾羽抖个不止。“你等何人,所为何来,速速报来?”刘三先自心惊,旋即料到这是示警之意,便高声喊道:“小人刘三,先前奉大人之命,外出查探,现掳了敌兵一人,回营复命。还烦劳众位军爷开了寨门,放我等入去禀报军情。”

          听得里面一阵聒噪,又有先前那引路军汉在寨墙上探头看了,寨门方才吱吱哑哑地开了,刘三当先率了众村汉鱼贯而入。先前那引路军汉吩咐其余人等先行去还了背篓,便自回营,只让刘三与王二狗带了那敌兵跟了自己,便往大人营帐行去。

          那帐前军士自仍是那般黑口黑面,待到听得大人亲兵喝令众人入去,刘三与王二狗也都各自晓得了分寸,一俟入得帐来,两人便与那军汉一起,低头扑通跪了。又是待那军汉禀报了,照例听得那大人嗯了一声,只是仿佛中有惊喜之意:“你二人抬起头来说话,把其中备细一一道来。”

          刘三赶紧正色禀报了:“昨日得大人之命,小人等即刻前去察探。幸蒙大人福泽,我等伏击安南斥候一队,又于敌寨前掳得敌兵一名,更有搜得令牌一块。现呈与大人过目。”说罢把探手入怀,把那块贴肉放了的令牌拽出来,双手捧上。

          一旁有军士过来拿了,呈上给了那大人。见得那大人拿了令牌,端详一阵,又递给坐于下首的一位黑面皮后生,俯身与他悄声讲了阵话,却见那黑皮后生一眼望过来,再又举手附耳与那大人说了些甚么。大人回头却盯了刘三,沉声问道:“你等本是廉州治下差来的民伕,离此甚远,却是从何得知那是安南斥候?”

          盖缘前番背心受了重重一脚,今次自是不敢多想,刘三即时回禀:“因常年有拐子有贩了那外乡妇人来村里卖与众人,有次贩来的不少妇人原籍安南,又甚是便宜,小人乡党中多有买了的。乡里乡亲,处得日久,自是有不少乡党识得听懂一些那安南话。小人等隐匿行迹时听得那伙敌兵聒噪,故此方知彼等为安南蛮夷。”

          又顷刻补了句“小人自是不识得,今番多亏了同去的众乡党。”

          大人微微颔首,拈了长髯,又看了刘三再问:“你且把你家中情形备细说来。”

          “禀大人,小人家贫,兄第姊妹或有早夭,又或有卖与旁人,父母亡后,独存小人一个。小人闲常靠与人放牛耕田做短工为生。”刘三早将从王二狗那处听来的身世暗记于心,现下却是派上了用场,只是略有惶急,幸甚不是个没来由的人。

          “嗯” 那大人长吁一声, “原来如此。” 颇似有些悻悻然模样。“依你身世料来,你必是私塾也未曾入得,但看你又颇知书识礼,却是为何啊?”听得大人缓缓相询,刘三揣度,眼下情形,只怕愈是凄苦愈好,信口就拣了那贫家田舍郎凿壁借光一类胡诌悲情。“平日里,小人放牛时或有得便,就系了那牛任其自顾吃草,便去私塾外听先生讲经,虽因此没少了挨东家打骂,但也略微识得些人伦纲常。”

          “嗯——!”那大人更是一声长吁,只手抚桌,直如要把满胸闷气出尽一般。

          停了半晌,大人方才又问到:“你等窥得那安南营寨如何?”

          “那营寨有如我营寨一般大小,当其时,却是不曾见得有马军及石炮冲车。又恐或有遗漏,便冒死掳了这敌兵来,交由大人再行盘问。”

          “恩,你若是把那伙安南斥候留多一二活口,却是更为妥当了。不过虽有此疏漏,你等仍是忠勇可嘉。本官便先行赐酒肉与你等,以彰尔等之功。”

          刘三赶紧抱拳大声喊了:“小人代一众兄弟谢大人赏赐!我等不敢贪功,只求未有寸过。”却见王二狗低了头,想是没得开口,甚是憋闷,竟如睡去一般,又赶忙用肘碰了,王二狗却也晓得,也抱拳喝道:“小人代一众兄弟谢大人赏赐!我等不敢贪功,只求有,有,酒肉。”只让刘三讶异十分。

          那大人只是哈哈大笑便罢,也没怪罪王二狗胡乱讲话,想是前次已知其是浑人罢了。说罢见得大人伏案手书一封,即把一张手谕交由侍卫军士,一面命道:“你二人且随军士去领了赏赐,便自回营吧。”

          “谢过大人赏赐!”两人又一抱拳,方爬起来跟了那军士,自去领酒肉了。

          “仲云啦,你看此人如何?”刘三两人方出营帐,那大人就问了立于一侧的黑面皮后生。

          黑面后生低声说道:“小生观此人宽额面方,浓眉大眼,确有几分貌似忠诚之人。只是见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六,说话间却言辞谨慎,甚是周详,只怕其人心思也颇为灵动了。不过倒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多番历练,必为一员智勇悍将。”

          “呵呵。”那大人手抚长须笑道,“仲云到少有这般赞誉人的了。”那大人笑毕,却是沉声嗟叹:“此等贫家之子,独存于世,闲常劳作之余,靠那隔墙听书,却也有这般见识,甚是不易啊。”

          “却是如此。小生方才见此人,却如见得当年自己一般。”黑面皮后生亦点头附和。那大人慨叹罢了,便吩咐军士去传那一众相干军官入来盘问蛮夷,商议军机。

          刘三与王二狗跟了军士,凭大人手谕在伙房里领出了酒肉,刘三乖巧,赶紧面色谄媚,与那军士讲有劳军爷了,还烦赏脸分些酒肉去,也好同飨。那军士才面露喜色,分了酒肉自转身去了。一背转身,刘三自是鄙夷不已,一点酒肉就让你欢喜了,真个没见识的浅薄之徒,想你家老爷我,平日里连咸菜都未有得吃,每日尚且仅有一餐夹泥带沙的糙米饭,却也不屑这区区酒食。自然又转念,意气终归是意气,充不得饥,须叟开席自当还是停不得箸了。

          恰才定下开席方略,却听得王二狗喃喃讷讷地怨怅:“为何要分与那厮?他又未曾开口向我等讨要。”见得刘三瞪过来,又添了一句,“若是开了口也还罢了。”刘三怒道:“昨夜去掳那敌兵,你也是恁地在意那几块散碎银子。眼下又着紧这些微酒肉,总是没有长进。若如你恁地做派,何时才是出头之日。须知只这般零碎甜头,非是我等之所愿了。”王二狗想起昨夜之事,心下自有些愧疚,也不敢驳嘴,只跟了刘三,两人往个人营帐去休。

          入得来,见一干人等都如烂泥般瘫在地铺上,日前受伤不起的几个,却是不得见了。刘三暗道,早死早升天,只便把我等护佑了,来日发迹也与你等做个水陆道场。

          便与王二狗放下酒肉,一面呼喝踢踹,叫众人起来用酒馔。一众民夫都饿死鬼缠身,往日里做死做活,一点油腥都难见得,现下酒肉味道直入口鼻,真个是挡都挡不住。不用多喊,一干人立时翻身坐起,就各自去寻了饭盆筷子来开席。霎时间,只用饭盆斟了酒,竹枝夹肉,稀沥呼噜吃开来,却皆是无话,只顾埋头张大口猛吃。不多时,肉罄坛空,一众人摸了肚皮,只是觉着不饱。

          刘三笑骂道:“你这班入娘撮鸟,最是贪心。没肉吃时吃水也过得,适才吃了酒肉却又来抱怨。”王横宝赧颜笑道:“只是没吃肉久了,恰才吃得快了些,味道还没觉出来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自是就各自聚拢说话。刘三微有酒意,自个坐于铺上,想自己也经了大小两场战阵,也杀了几条人命,虽是熬得甚是艰难,但此番掳了这蛮夷,又缴交了一块令牌,便不成真个是拨开祲氛见明月的吉兆。

          待到晚间又吃回一餐糙米饭,众人挨次淅淅沥沥一阵便溺,便各自睡去,或有人将于梦里再细细品了那酒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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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坚冰在须 第十章 贪慕虚名生事端 持戈无衣上沙场

            只见得一支支火箭嗖嗖落下,身旁被射中的人兀自惨嚎,只是哪有人得闲去理会。杀声阵阵,人影憧憧,忽然见得一刀劈来,心下惶急,方才省觉竟身无寸铁,奈何只好抬手去挡。

            呼呼一阵喘气,刘三猛地睁眼坐起,犹自喘息不定。

            环顾帐内,各人竟都尚在鼾睡。刘三裂了裂嘴,由不得自嘲,难不成就我自个心智不坚,懦弱至斯,不就草菅了几条人命而已,竟至于不能安睡。叵耐老天,故意作怪。本已倒头又躺下,只是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阵,即便闭了眼,也还是不得入梦了。罢了,横竖看来天色已白,刘三干脆起身,下铺走到地上,于是拽拳使脚,活动了番筋骨。

            想起前日拾得的那条腰带,便到先前见得放了那堆死尸破烂处翻了找寻。须叟翻遍,却是未有得见。出外自己作强人,回到来却遭了贼,刘三只是冷笑,不晓得是哪个腌臜泼才,偷了爷爷的腰带,倘使察觉,定要打得他老娘对面都不识得他了。

            当其时,便听得有人在呼喝众民夫起身,赶紧拿了刀枪去演练,想来是值日军士了。刘三也站起来,挨个去踹众人。王横宝却是不用人叫,兀自翻身爬起。刘三接连踹了王二狗数脚,王二狗才哼哼不住,一面抹了双眼起身。一众民夫只如往日般,又被驱赶至校场,与兵丁一起嘿嘿嗨嗨,只耍那枪棒不住。

            到得晌午,归还了兵器,众兵士就了咸菜吃饭,众民夫自是望人吃饭,自个吃水。只是与刘三同营帐的一干民夫却是吃水都吃得甚是得意。或有去了哨探的,自是口水飞溅,向了围观众人絮叨前日的刀头喋血。或原本是顾虑性命没去的,却也聒噪不休,只顾讲了同营弟兄如何如何,端的是比亲身去了的人还要明白,即便如此,围坐一旁的人犹自或惊叹,或恍然,一惊一乍,甚是热闹。听得这些纷繁议论,刘三暗自好笑,却是只独坐一隅,缓缓吃水,仿如只当众人皆虚无一般,兀自入定,不去理会。想来或是因刘三自觉个人已隐隐然凌驾于周围野氓村夫之上,又或甚是享用个人名号被众人不住宣之于口罢。

            “啪!”

            面上只觉疼如火燎,刘三只手捂了脸,痛得跳将起来。“爷爷唤你,你还大剌剌地安安稳坐!”刘三闻声望去,只见得一张狰狞面皮,望得那人刹时又举手挥鞭,刘三赶忙把头往下一偏,要待闪避,颈项上却又吃了一记,痛得刘三拧了半圈,顷刻仆倒。倒于地上犹自寻思,恰才却是闪得慢了些,否则不出意料,这一鞭该是打在肩膀上才对,便也不会这般痛楚了。

            “还敢躲!一世不发迹的狗才,军爷就打死你,只似打杀个苍蝇。”脚尖又踢了过来,刘三痛得在地上打滚,只是咬紧牙关,暗自一味赌咒发誓,含鸟泼才!改日你家爷爷发迹,非活剥了你这入娘狗贼不可。

            那军士兜头盖脸又是一阵打,见得打到身上,刘三也直如死狗一般动弹不得了,方才歇了手,却还是喋喋不休的唾骂:“爷爷好声好气唤你,却还拿大,不识好赖的撮鸟村驴。”

            刘三恍惚听得有人在聒噪,虽想暗地驳嘴,却也只是有心无力,只躺了兀自如死猪般哼哼。哗的一下,兀地冷水兜头泼来,刘三一阵抖擞,似极了落水狗上岸一般,恰才睁了眼张望,又是几脚踢到腰腹上,未及回神,头发便被人一揪,痛得赶忙爬起身来。

            “直娘贼!当真讨打,却让老爷我来消食。”那军士骂骂咧咧,一面把刘三头发扯了往下一摁,拖了便走。只被那人拖拽了头发,无奈只好躬身弯腰,好似那虾子一般,踉踉跄跄往前奔去。只见得一路上沙砾土块逝者如斯,刘三多少有些清醒了,只是当下已没了发狠的心思,却还是惫赖痞性不改,犹自嗟叹,终归命如尘埃也,诶——!只怨个人大意了啊。如此一阵埋头行路,好歹终于止步,立住脚。刘三只是把眼拼命往上翻,方始见得对面一双着了靴子的大脚,只这般看去,便知那人甚是长大。

            “相烦哥哥禀告大人,民伕刘三带到。”听得有人谄笑说话。

            “嗯。”

            这哼声刘三倒是耳熟,揣度或许又是那个帐前侍卫了。想及前番回营入帐得赏,与了现下相较,只心底长叹,诶——,出乖露丑,大意了啊。即时听得里面传唤,想来那军士甚是乖觉,只把刘三一放,自个却先进帐交待了:“禀报大人,民伕刘三带到。”

            “恩,着他进来。”

            此时刘三总算知趣,不待再传,立时入帐跪倒:“小人刘三,参见大人。”

            “噫,你为何面带伤痕?”刘三虽是竭力低头,俯首看地,想少生事端,哪知还是被那大人明目以察秋毫了。

            那军士不曾料得大人对这民伕这般着紧,跪在一旁,心下只甚是慌张,哪知却听得刘三禀告道:“先前小人与同伴争执,后各自不服,自是相互殴斗,以致失了体面,有碍观瞻。”

            “先前观你举止甚是得体,你也曾说读了些经书,未曾料到你竟会私下与人争竞斗殴,委实让本官失望。”大人有些生气,一迭声呵斥。刘三只是低了头,不敢出声。

            听得大人絮叨了一阵,又说道:“嗯,只是想来你终日与草氓村夫为伍,自是难免偶有争竞。” 想是怒气去罢,却兀自又替刘三开脱了。

            “小人厚颜,谢大人宽宥。”刘三莫名吃了顿打,只听得大人这般宽宏,委实把先前这位大人招个人嫌恶的嗯嗯做派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只觉得这大人待民如子,实是半个清天了。

            “嗯,此前你等前去察探安南营寨,你等应已熟知那处路径。现下本官决断,你等便归了这位张大人差遣,稍待便引了官军,前去剿灭安南蛮夷。这便去叫上先前的那几个同营伴当,再来帐里听令。”抬头见得一位紫膛面皮大汉,一圈虎须,身着甲胄,正坐于那大人一侧。

            “却原来是你。”那位张大人也看向刘三,却是有些讶异。

            “嗯,张大人缘来识得这个民伕?”

            “大人容禀,下官不曾识得此人。只是之前安南人趁夜袭我营寨,其时下官过来调集兵丁,弹压民伕之时,见得其他民伕俱是纷扰惶恐,惟此人与其一干人等却是持了兵器,整束齐备。故此下官记得。”

            “原来如此。刘三,你且速去唤了同营伴当入来。”

            “谢两位大人提携!小人即刻便去寻来复命。”此时刘三自不再腹诽大人是烂鸟官,只一腔热血,或是盖因前程多了个念想。

            刘三起身,快步出帐,一面摸了脸上,放下一看,却是已经见血了。只不知能否痊可,不留疤痕。想及本就样衰面黑,如今又添了道记号,诶!恼得侧头唾了一口,却是顾不得记恨,只一个心思去寻王二狗等人了。回转到却见王二狗,王横宝两个也是面带疤痕,甚是狼狈。忙问二人缘何如此,王二狗恨恨告知,却是那时见得刘三发呆,那军士相唤数次也未曾作答,因此那军士着恼,就鞭子脚尖打过来。他二人上来相劝,自是不会讨得好了。

            “哎,一时未曾注意,却是连累两位兄弟了。”刘三苦了脸,又叹了口气。

            “兄弟怎生见外?我只恨那直娘贼。待得日后趁便得了时机,定剁了他鸟头。”王二狗摸了面上伤疤,咬牙切齿,只顾说那般意气话。

            “暂且休谈这个。大人现今要我等去帐前听候差遣。日前与我出外哨探之人,尽皆速速跟了我去大人处听令。”刘三劝住作势欲发狠性的王二狗,一面与众人说了。前次跟了刘三拾得些破烂浮财,众人自是心甘所愿,也不虞其他,纷纷起身。前次畏缩没去的也或有几人蠢蠢欲动,想是眼红一干人等拿回来的物事。刘三见此,猛然省起,莫非盗了我腰带的人就在其中,只是眼下没时机,惟有日后再作理会。

            刘三领头带了一伙人入帐跪了,便听那位张大人说道:“大人,下官这便整饬甲兵,即刻出战,不破安南蛮夷,誓不回师。”

            “张大人为国披肝沥胆,不避箭矢,尤为可敬。只待大人班师凯旋,本官定会为大人上奏朝廷,以表大人功勋。” 长髯大人朗声勉励张大人,一面起身,双手朝北一抱。

            “谢大人提携。”张大人躬身抱拳罢了,便带了身旁亲兵大步向帐外走去。待到张大人先行出了帐,刘三赶紧领了一干民伕向帐中大人作揖告辞,便起身向张大人赶去。刘三等人撵上张大人的亲兵,一并来到了校场。却见早已点齐黑压压的一堆人马在此,想来只待张大人检阅训示之后便即开拔了。

            刘三等人见得这场面,却是不知该站在何处才好,正手足无措间,一旁有亲兵过来,却是先带了众人去领了军械。行走间,刘三听得张大人正自慷慨激昂,向了众兵丁讲那些尽忠报国,万死无怨一类的说辞,间或众兵卒还齐声呼喝,兵器跺地,声势煞是豪壮。

            刘三一干人等依旧只是领了兵器,却还是没有甲胄,刘三暗想,昨日还道有了吉兆,现下看来,却是又要把脑袋掖了那裤带上,再耍一回了。不知怎地,忽然想及莫不是安南蛮子那块鸟令牌作怪。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跟了那亲兵,便先行出了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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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持守坑不放松。

        • 家园 谢谢:)

          抱歉:(,因为前段时间上不来,加上别的原因,也就耽搁了没上传和继续敲。手头上的存稿直到第十章,第十一章写了一半(按每章3000多字来算的话)。觉着资料不够用,所以就去图书馆了。结果发现这个新兴城市的图书馆其实有够,也罢了,就网上找古旧书店买。前两天也拿到书了,改日静下心来会继续敲的了。

          • 家园 这事儿整地,老大辛苦敲字儿,我得宝

            等了好久,这次看得过瘾。菜鸟兄下次攒多点一次发出来

            恭喜:你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 家园 有善因或才得正果

              又见T细胞兄:)。若老兄没捧场送花,那怎会有得宝的可能。套用下在这里见到大家打趣常用的话,还是老兄你人品好的缘故才对了:)。

              当然啦,送了花却没得宝的哥们儿们,只是一时手气问题罢了:P。

              妄谈下送花与得宝的关系,或许就如同射门与进球得分的关系一般。所以嘛,嘿嘿:P。

      • 家园 妙啊,妙啊,继续努力

        特别是这句

        刘三见得恼火,拣个瘦弱些的,上去甩手就一巴掌

      • 家园 写得很真实啊……小兵命贱,果然不假……
      • 家园 花。这章等的久了。

        已经7章了。主人公尚无发达迹象。任重而道远哩。。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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