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一)月照锦湾 -- 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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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十一)残血断竹

                        再来大致介绍一下开战时的形势。

                        西乡军主力为萨摩武士,一万余人,另有九州其他地方的士族部队自愿或被迫参与,但实力、 士气远不及萨摩武士; 政府军发动六镇台、 近卫军、北海道戍耕部队已有四万余,另加警察队五千余人并后续征调部队,兵力达五万以上,后期更至七万,其中镇台兵和戍耕兵主体由农民组成,战斗能力和士气较差,但经历过侵略台湾和镇压“秋月” 、“神风连” 之乱等战争考验,水平已有所提高, 警察队和近卫军的主体都是旧下级武士,战斗力虽弱于萨摩武士,但也曾都是世袭职业军人,此外,政府也从以前倒幕战争中支持幕府的武士中选拔战士,这些人多与倒幕主力萨摩武士有血仇,自然战斗力不可小视。

                        西乡军所用枪支主要为前装式的,例如恩菲尔德式步枪,射速慢,下大雨时无法使用,且弹药多为武士自备或土法制造;政府军大部份军队已换装史耐德式后装步枪,射速快, 下雨时依然可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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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der式步枪

                        西乡军在单兵射击技术、剑术等方面占优势。但后勤补给极为落后,且主要靠大山纲良在鹿儿岛县内支持; 政府军方面虽劳师远征,也常出现弹药不足的问题, 但有三菱公司进行后勤和补给工作,且拥有海军11艘近代舰船,是以可以进行源源不断的支援,西乡军没有船舰,也没有采纳先期渡海或者袭夺港口之策,因此被完全困在九州岛上,不可能对政府军的后方或补给线进行打击。

                        西乡军的支持者为鹿儿岛的大部份士族以及军势所及的九州岛上其它几县的部份士族(倒幕时期的重要盟友长州武士已经完全站在政府一边,土佐武士的力量又没有积极利用); 政府军则拥有四十多县市的强大资源,以天皇的名义削夺西乡等人官位,政治上以顺讨逆,同时也得到外国列强的帮助(日本陆军学德,海军学英,可不是内森这样的老美来做国际买卖的) 。

                        此外,政府军以开始使用电报手段来进行军队间通信,西乡军依然延习传令兵传令旧法。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不论兵力、武器、后勤、支持力量还是通信手段,西乡军都处于劣势。

                        那么, 进围熊本这样的战略是否正确呢?熊本城雄踞鹿儿岛的交通要道上,从幕府时期就一直是用来监视萨摩人的(直到现在,日本的西部战区总部也还是设在熊本) ,这一九州重镇假如真的落入西乡军之手,确实是会造成九州震动的效果的,一定可以鼓舞西乡军和其支持者。那么有没有实力夺取呢?如果没有援军,仅凭熊本城中加到一起三千余人的平民兵和警察部队,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抵挡一万多精锐萨摩军的进攻的,城陷无非是个早晚的问题。当然政府不会真的不发援军,眼睁睁看着熊本陷落,自然会倾力来救。这样的情况下,无非两种选择而已:速速攻陷城池再攻击援军(类似战锦州) ,或者围城打援(类似东北的夏季攻势) 。西乡军显然选择了前者,准备一鼓作气在政府援军到来前拿下熊本,因此,全军攻向熊本,既没有考虑到敌援军到来速度之快,也没有抢占港口或道路要冲以阻敌赴援。西乡军全部胜利的赌注,就押在“熊本必会被迅速攻陷” 这一判断的基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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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本城

                        西乡军自1877年2月15日起陆续开往熊本,因时逢大雪,将士们都在雪中艰难跋涉,甚至有在行军中冻死的,但普遍士气高昂。 有这样一个故事, 桐野在开道时捡起一支路边的竹杖,一边敲击面前的积雪,一边大声喝道:“青竹一支,便可压倒熊本。” 这样的气魄,恰也是西乡所推崇的,武士们认为,战争不是靠精良的武器或是充足的补给、精妙的战略,而是靠坚贞高洁的所谓“侍魂”(武士精神)来取得胜利的。

                        2月21日,西乡也从人吉赶到川尻(熊本前线) , 西乡军开始强攻熊本, 22日,筱原国干、桐野利秋、池上四郎、别府晋介、村田新八等各领军猛攻。城内以谷干城、桦山资纪为首的政府军早已做好充分准备,调配好武器、人员,削平城外射击范围内的障碍物, 沉着应战,顽强抵抗, 交兵一日,未有大失。 陆军少将谷干城知道众寡悬殊, 必须收缩兵力全力守城,他是个受儒家文化思想影响甚深的人,曾按剑巡城,鼓舞士气:“唐未亡于安禄山之乱, 皆张忠烈(张巡)守睢阳之力也。今之熊本即夕之睢阳, 天下安危系于此城存亡。 岂能畏死而遗耻于后世。” 当然,日本政府有着强大的后援力量,山县诸人也非贺兰进明等辈可比, 倒是还不需要他谷干城来做这个张巡了。前一日, 21日,也就是西乡军开始进攻熊本的那一天,政府军先头部队五千余人就已经到达九州的博多港并开始登陆。 22日夜,政府军先锋,日后在甲午战争中屠杀旅顺人民,又在日俄战争中使用“肉弹战术” 迫降旅顺要塞, 被军国主义者奉为军神的乃木希典(此时是少佐)带领部队向南进行搜索攻击,于熊本城以北与西乡军发生激烈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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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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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木希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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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战争初期形势示意图

                        乃木希典此时只是青涩小将(28岁) ,所领部队亦非久战之师,7、 8百人的兵力也不占优, 怎能抵挡得住曾在戊辰战争中大显身手的西乡军的冲锋,一战之下, 当然不敌,向西向北撤退, 混乱中连天皇所赐军旗并皆丢失。然而,政府援军到达的消息也给了西乡军很大压力。同时(22日夜),西乡方面的后续部队在反对强攻的野村忍介的带领下抵达熊本城下,西乡军展开激烈辩论:野村认为,应迅速派主力向小仓、长崎等港口挺进,趁政府军军势未集,切断其来路; 筱原、桐野等人则以为势已成骑虎,必力攻到底,即便牺牲半数,也必须先取下熊本。结果,筱原只批准了派遣小部队向北向西追击乃木希典部队的计划,其余部队继续攻城。 要说乃木希典倒也确是顽强, 次日(23日),居然收集残兵再战, 然而又被西乡追击部队打得大败, 一生都以此败为耻。 同时,西乡军对熊本城遂继续强攻, 以山炮、臼炮各20余门对熊本城进行猛烈炮击,城楼为炮火所中焚毁。 城内守军也进行回击,动用山炮10余门,臼炮7门。 恶战一日,西乡军伤亡惨重, 依然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顿兵坚城之下之形已成。 24日至25日不得以,停止强攻, 以池上四郎的部队继续围攻熊本(以3000余人围攻3000余人, 当然是以围为主, 攻是很难奏效了),以永山弥一郎的部队作为后援和海岸守卫留驻熊本城附近,其余部队分头北上,寻政府军主力交手。 陆续登陆集结的政府军主力也已接近2万人, 全面向南压进,一场更大更为激烈的战斗就要拉开序幕。

                        综合实力处于劣势的武士们,虽然以“青竹一支” 般的所谓“侍魂” 激励起高昂的斗志, 然而初期如虹般的气势, 很快也将如虹一般, 在烈风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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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战争战斗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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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十二)左殪右伤

                          设想一下2月27日西乡在他的本营的情景。

                          西乡这段时间里一直住在熊本城西南不远的地方。从那里可以听到隆隆的炮声,时时有探报传来战场消息。 开战以来,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很少对战场局势发表意见。他的身边挂着大将军服和军帽。明治维新后,日本人考察各国军队优劣,决定采用德式陆军、英式海军,武器装备呢, 英美德各国都有, 而只有军服,是采用法式的(这点儿实在有点幽默) 。西乡不是一个留恋官位的人,但却很珍惜陆军大将这份荣誉,很珍爱这套军服。他同样珍爱的东西还有两种,一是刀,二是狗。 军服和刀,是作为武者的象征,而两条常常跟在身边的猎犬,由于它们的忠诚,一直受到西乡的宠爱,举兵以来, 也都追随身边。

                          外面,炮声又响了,猎犬警觉地站起身。有武士跑进来:“大人,城那边向这里密集开炮呢,我们是不是往后撤撤?” “不必,此地不在火炮射程内。” 西乡答到,肥胖的身躯依然纹丝不动。“战况如何?” “池上、永山大人还在围城,已经在规划水攻之法。昨日派往城内军使劝降,不料至今未归。恐怕已被扣押,被城内守将谷干城这些人问得大人本营所在,因此现在他们才会努力向这边炮击罢。” 西乡想:“这个土佐的谷干城,倒真是块好料,区区三千平民兵,竟然教堂堂万余萨摩武士奈何不得。也是熊本城坚之故啊,若是野战,必非筱原、桐野的对手。” 于是又问: “前线的孩儿们呢?” “大人, 前日(2月25日) ,敌先锋乃木希典的部队在熊本西北的高濑与我军野村忍介大人的部队和同盟的熊本士族队遭遇,大战于菊次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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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本--高濑位置示意图

                          “怎么,又是乃木吗?他不已经被我军两次击溃?” “大人,这乃木几日前虽是溃逃,却几番卷土重来,甚是顽固。” 西乡想道:“嗯,想不到, 这长州藩的乃木,却也是个有武士精神的汉子,日后若真和俄罗斯这样的大国开战,日本军备、武器一定都不如敌人,只有靠不屈不挠的武士精神才能取胜啊。” 于是接着问:“战果如何?” “秉大人,我军意气奋发,渡河直击,再次打得乃木频频后撤,不料向晚敌野津镇雄少将所部援军即至,我军遂撤回河东。昨日(2月26日) ,敌军援军大至, 千余人渡河,乃木队直进至田原阪附近,我军亦力战支撑。至晚敌稍退。今日(2月27日) 清晨,我方筱原国干大人主力赶到,于正面与敌四千余人隔河对射,午时两翼桐野利秋、村田新八大人主力亦至,二部纷纷渡河进击。现正激战中,我军共约三千余人,不及敌军一二两旅团人数之众,但我军仍处于上风。” “好,知道了。”

                          武士退出屋外,望望熊本城的方向,又叮嘱了一番侍立门外的武士们。武士们的正义、荣誉、一切都寄托在西乡一人身上,他们绝不能让西乡遭遇半点危险。不过因此,这段时间里,西乡既不能亲赴前线鼓舞士气,也不能随处走动探听消息,一切军情只能靠手下秉报,几乎与被这些疯狂崇拜他的武士们软禁起来无异。屋内的西乡依然静坐沉思:“野津镇雄和他的弟弟野津道贯也都是萨摩人啊,我在倒幕时的伏见、鸟羽前线见过他们一炮即令幕府军丧胆的风姿,再加上这个咬上就不要命的乃木, 恐怕高濑那边也很难缠啊。不过我军的村田新八也是炮术专家,桐野、筱原两个都是野战良将,应该还是可以打败敌人吧。 如果慎吾(西乡从道) 、弥助(大山岩) 他们也在我这边就好了。。。” 西乡暗暗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个弟弟慎吾,多年跟在我身边出谋划策,很有见解啊,堂弟弥助也很了得,以前萨军枪炮,全靠他这个专家采买。 可惜维新后都变了,慎吾出国考察回来,竟和我说‘王道尚危,何论攘夷’ 之类的怪话,跑去和伊藤等人去讨论民权、议会之类的话题,倒有些像起以前的阪本龙马了。 难道勤王之道,也是可以怀疑的吗?好在他们虽然不在我军阵营,但也还没出现在前线, 现在身边只剩了小兵卫,还是这个弟弟像我啊,沉默少语,勇于冲锋,他现在的部队属于筱原制下, 也该在高濑奋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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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津镇雄

                          天逐渐黑了下来,炮声也变得零零落落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一队从前线返回的武士裹带着干冷的空气跑了进来,为首胳膊吊着被血染红的布条,伏倒在西乡案前, 高叫道:“大人,大人。。” ,西乡稍稍把身子探起来,“慢慢说, 何事?可带回最前线消息?” “今日我军于高濑与敌军大战,将士们浴血前进,硝烟蔽天。据传,已击伤敌第二旅团司令三好重长、并前次屡犯军锋的乃木希典少佐。。。” “嗯, 这么说,是胜了?” 武士迟疑一下,接着说:“但因筱原国干大人部队自晨即战,与敌互射, 弹药已尽,不得不于午后二时后撤,随即敌第一旅团主力也赶至, 左翼村田大人部队因众寡不敌,亦回渡后撤。右翼桐野大人战至最后,只得也撤向熊本以北山鹿方向。。。” 武士又顿了顿,西乡未动声色:“列位辛苦了。” “。。。另,小兵卫大人,前胸中弹, 战死,。。。” 后面的武士们把西乡小兵卫的尸体抬了进来,再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将。西乡没有说话,依然端坐,面色凝重。

                          良久,他站起身,对为首的说:“请起,列位和小兵卫都可以下去了。” 接着,又转向那员小将:“菊次郎,你留下吧。”这员小将,是西乡隆盛的儿子,西乡菊次郎,此时年仅十七,也跟随在军中参加战斗。隆盛和菊次郎一起缓缓踱向屋外,伫立在门口,望向深暗的天幕,“菊次郎,桐野曾经说过,我的作用,就是给他这样不知该葬身何处的武士们选择一个战死的地方啊。。。” 。。。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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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乡小兵卫战死处

                          1877年2月25日至27日的三次高濑会战,是政府军与西乡军的主力间的首次较量,双方伤亡惨重, 是役,政府军第二旅团长负重伤,几次与西乡军缠斗的乃木希典也终于负伤住进了后方的医院,而西乡军方面西乡小兵卫阵亡, 弹药和后勤不足以及各队之间缺乏协调的缺点都已暴露出来,不得不向东面撤退。这次战役是政府军从战略防守到战略相持阶段的转折,此战后,经过短时间调整, 政府军以菊次川边的高濑为基地, 凭借强大的兵源和后勤,频频向阻隔在高濑和熊本之间,由北向南分布的山鹿、田原阪、吉次越三地发动进攻,而西乡军以此三地为中心,进行艰苦的防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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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鹿、田原阪、吉次越之战初期形势

                          西乡军从高濑撤退后的形势是这样的: 桐野利秋约3000人(野村忍介在他手下)与九州各地武士组成的同盟部队一起驻守北方的山鹿,当面之敌为政府军第三旅团;村田新八、筱原国干、别府晋介等人加上熊本武士组成的同盟军一起驻防田原阪和吉次越,当面之敌为野津镇雄、野津道贯两兄弟率领的政府军第一二旅团主力。双方兵力相差不大。

                          3月1日,西乡的堂弟,陆军中将大山岩带领增援部队两个旅团赶到九州博多港登陆,接受政府军实际总指挥山县有朋调配,但还没来得及赶到前线加入战斗。 3月3日至3月4日,北面山鹿的桐野利秋部即向政府军第三旅团发动进攻,双方展开激战,各有高级将领阵亡。 其间野村忍介领支援部队攻击政府军侧背成功,政府军几乎不支。政府军第三旅团不是精锐部队, 在被攻击后草木皆兵,一度非常惊恐,有这么一个政府军士兵事后的回忆记录说: 仅因为两匹马受惊,被误传为西乡军偷袭, 而引起旅团总部大混乱,参谋长避入路边泉水中,浑身湿透,负责管军旗的人躲去院墙角,把身子缩得不能再小,而接着,就立刻有人冲上来拿他身体当踏脚石,试图踩着爬墙逃走。不过, 由于4日始田原阪方面已开始展开大战,山鹿方面的西乡军也不得不随战场形势转变而派兵赴援,因此无力继续进攻, 这条战线最终依然维系相持状态。

                          同时(3月3日) ,政府军一二旅团趁雨中西乡军无法开枪的机会向田原阪和吉次越进行试探攻击,并分别打败别府晋介和筱原国干的部队,在占领一些前沿阵地后回撤。第二天(3月4日) ,政府军在野津道贯大佐指挥下再次向吉次越进攻,吉次越道路地形十分复杂,这次, 西乡军方面筱原国干和村田新八早已陈兵以待, 大张两翼,夹击在不利地形上的政府军,战况惨烈,连野津道贯都身中三弹。筱原国干是西乡的忠实追随者,虽然是书生出身,却也修习剑术,作战常打头阵。 他极度拥护西乡的“征韩论” ,曾有诗:“饮马绿江果何日,一朝事去壮图差。此间谁解英雄恨,袖手春风咏落花。” 抒发不能建功域外的感慨。此次他又亲自带队,着陆军少将军服,持银饰指挥刀,披绯红色斗篷冲在第一线。结果政府军中有曾经在筱原手下任过近卫军少佐的军官认出了他,遂令狙击手射击,筱原应声而倒,不过西乡军并未因丧失身为实际前敌指挥的筱原而受挫败,依然奋勇冲杀,取得了此次战役的胜利。亲历此战役, 作为西乡军同盟的熊本武士首领有诗:“君不见吉次之险险于城, 突兀摩空路峥嵘。烟笼高濑川边水, 风卷三岳峰上旌。一朝传警笑相待,忽闻千军万马声。硝烟为云弹为雨, 壮士一命鸿毛轻。呐喊声和巨炮响,山叫谷吼乾坤轰, 炮声绝处松声寂,一轮皎月照阵营。” 就是这次激斗的真实写照。

                          吉次越之战,政府军在一天内耗弹数十万发,战死二百余人,下令狙击筱原的那个少佐也在战死之列。而西乡军也付出巨大代价,据参战武士回忆,“去时纷纷一队,归止寥寥不及半数” 。 此后,政府军意识到吉次越地形过于复杂,如果不先解决北面田原阪的西乡军,冒然进攻, 势必再遭受夹击,因而把主攻方向瞄准了军事重地田原阪,另外,大山岩的两个新旅团也在赶往战斗的路上,西南战争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 -- 田原阪之战展开。

                          筱原的尸体被送回西乡所在的本营时, 依然裹着如血一样殷红的斗篷。西乡一反常态, 失声痛哭。志在“饮马绿江” 的筱原终战殁于故乡的土地上, 而更多如西乡小兵卫和筱原国干般的双方将士们,还要继续担戈披甲,在矢石交坠的险途上挥剑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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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大山岩怎么又成了西乡的堂弟了?

                            是大山曾过继

                          • 家园 【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十三)奋兵绝地

                            3月4日的吉次方面战役结束后,吉次北面的田原阪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自3月5日至3月20日,政府军以少数部队继续对山鹿、吉次方面施压,同时将大部主力投往田原阪,在这里与西乡军展开空前激烈的搏杀。田原阪是丘陵地带,道路曲折。西乡军方面的前敌总指挥筱原国干阵亡后,作为参谋长的桐野利秋把山鹿方面战线交给野村忍介,自己回到西乡隆盛的本营,担负起总的协同指挥工作。 田原阪这一方面,由村田新八、别府晋介等人全全面负责。村田是西乡军中思想最为先进者,一向视西乡为兄长,忠贞不二。他在田原阪一带道路两边的丘陵上构筑起纵横交错的堡垒,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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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原阪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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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田新八

                            政府军方面的野津镇雄少将、野津道贯大佐兄弟都是出色的炮术专家。在倒幕时期的关键战役伏见、 鸟羽一战中,二人开响了“对幕府的第一炮” ,论起来,意义不弱于后来俄国十月革命时“阿芙乐尔” 的那著名一炮。不过,“阿芙乐尔”那一炮只不过是发了个声儿,镇了镇沙皇政府,起了个信号弹的作用而已,象征意义更大一些。野津兄弟的这一炮,用的器材精度虽然很差, 可是却直接准确地打在正在集结准备冲锋的幕府军队中间,造成极大混乱,可以说,是对战役胜利起了关键作用的。而后期到达的政府军增援部队的首领陆军中将大山岩,则比此二人更为精通枪炮。他是西乡隆盛的堂弟,也曾视隆盛为兄,倒幕时期萨摩军的军火,都由他一手操办,颇有功劳。然而,这三个旧萨摩武士、 枪炮专家,带领两倍于西乡部队兵力以上的政府军,拥有三菱公司负责运输的源源不断的补给物资,却在这场与同乡军队作战的田原阪战斗中一再受挫。由于复杂的地形和构筑巧妙的堡垒, 政府军的炮火不能发挥威力, 士兵们所能做的,就只是在坡道上不断攀爬,仰攻堡垒,或者与西乡军对射。 西乡军的堡垒很多被打得弹痕累累,由于火力密集, 甚至时有双方子弹在空中对撞的情形发生,这些弹头相互咬合,似乎也在某些方面为这场兄弟亲友对敌的战争作下了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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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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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原阪西乡军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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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中相撞后咬合的两颗弹头

                            西乡军原本的战略目标是迅速夺下熊本城再做他图,并没有充份的长期作战准备,也没有近代化的后勤机制,弹药奇缺。很多武士需要在战役空闲架起坩埚烧取子弹,甚至需要捡取政府军射来的落地弹头来进行烧制工作,即便是这样,雨天他们也依然是无法在露天进行射击的。因此, 武士们在战役的中后期,不得不采取正面使用步枪射击,侧面包抄以刀剑劈砍进攻的作战形式。萨摩示现流剑法的要领原本就是迅速奔跑,然后一刀斜肩带背劈下,气势威猛。在丘陵树丛密集的田原阪,武士们更是充份利用天气和地形(枪炮方面的劣势也逼得他们不得不这样) ,常常从掩蔽物后突起, 如暴风一般卷向政府军中展开近身肉搏,害得以平民为主,格斗应变能力不强的政府军惊惶失措,陷入混乱。

                            针锋相对地,政府军方面也迅疾增加兵力,特别是原本就是武士出身的警员力量。另外还多方招募在倒幕战争中支持过幕府的武士。他们因被西乡领导的戊辰战争打败,失去俸禄、权力,而心恨西乡和萨摩武士不已。西乡在倒幕时期曾经在河川边做诗:“那三百年流不尽的恨啊,必欲尽屠东海之兵。” 表现对幕府势力的嫌恶。当然, 诗言志,也很多时候只是夸大之辞, 事实上西乡对幕府势力根本没有也不可能赶尽杀绝,甚至在“江户无血开城”等等问题上都表现出相当的大度。然而,旧幕府势力武士在战后失去俸禄与特权却是不争的事实,事情明摆着的嘛,战胜一方的武士们都过得凄凄惨惨,更别说战败一方的了。于是,东部旧武士们把参加政府军镇压西乡的反叛,看作是向萨摩武士集体复仇和争取个人出头的好机会。因而,在西南战争中展现出的武勇也一点不比西乡军差。一个参加政府军的旧幕府势力的武士首领就这样做出复仇的诗:“那萨摩的武士,你们可曾见,东方雄兵所配的大刀,是利耶,钝耶?” -- 一个注定被历史抛弃的阶层中的一群时代弃儿,向另一群开创这一时代却同样沦为弃儿的人们,挥舞起复仇的刀。

                            参与田原阪警察部队针对西乡军的战法, 组织了利于近身肉搏的“拔刀队”( 这一战中的“拔刀队” 的运用,成为后来日本近现代“剑道” 发展的渊源之一) ,也持日式大刀,与西乡军展开反复搏杀。双方的指挥官都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分别下达了退后者格杀勿论的严令,一时战况激烈,各不相让。田原阪上沟壑漂血,伤者凄哀,死者更只能被青竹穿抬,草草收拾。十余日间,几成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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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拔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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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原阪之战

                            弹药和兵力的不足使得前沿的西乡军也渐渐不支, 频频向总部告急。然而在总部的桐野利秋手头并无预备队可以支派,只能不断抽调南面围攻熊本城的部队北上支援,导致熊本方面只能以八百围三千,甚至外围一些重要阵地反被守城政府军夺回。桐野无奈,将表弟,正在田原阪前线的别府晋介遣回鹿儿岛重新招募兵员。别府赶回鹿儿岛县内才发现,这个西乡军的大后方,此时竟然遍布政府的军警。

                            原来政府军方面总指挥山县有朋,不断拍电报回京都(为指挥作战方便,政府高官从东京集于京都) 要兵要补给。京都的大久保倒是有求必应,多方筹措兵员物资,而病重中的木户孝允却不很赞成增兵。他反对的理由是现有兵力已经完全压倒西乡军,若再征兵,日后军队坐大将会对政府决策有不利影响(以后日本政治为军阀左右,实自此始)。因而他提出的打破僵局之策便是,以海军运送陆军,从后方占领鹿儿岛或者直捣熊本,正兵攻于前,奇兵出于后, 不需再增兵力, 西乡军即土崩瓦解。 这确实是一条好计,但政府军前线指挥官却普遍没有信心执行这样的战略,因此先以天皇名义派遣敕使至鹿儿岛晓谕前萨摩藩藩主,希望他能站在政府一方一起讨伐西乡,同时也趁机勘查形势,进行破坏,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实行登陆作战。别府晋介看到的就是随敕使而来,由陆军中将黑田清隆率领进行保护敕使和探查工作的千余政府军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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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田清隆

                            敕使到了鹿儿岛便找到旧藩主,孰料旧藩主当年参与倒幕,事后反被削夺领地,既恨西乡,也烦大久保,干脆来个两不相帮,拒绝了利用他的影响鼓动萨摩人讨伐西乡的要求。见此计不成,政府军警遂破坏兵工厂设备后离开,并设法将在后方为西乡军筹划后勤支援的鹿儿岛县令大山纲良带走。他们假政府名义邀大山纲良同回,言“将另有任用” 。不过大山并非真的被骗走的,作为勇将兼优秀政才,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他被夹在西乡军和政府军之间,政府不可能真的信任他,但西乡军败形已现,即便现在抗政府之命,日后也无好结果。当他随敕使步向即将开动的船只时,遇到故人,问他将何往,他只笑着说,将赴长崎被斩首。后来,如其所言, 他果然在长崎被政府斩首。

                            通过这一次的勘查,政府军方面的陆军中将黑田清隆充份认识到登陆作战之事可行。遂积极筹划,终于在3月19日于八代等地实施登陆,开辟新的战场,与北部的田原阪和中间的熊本城的友军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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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代登陆地图

                            西乡军由于兵力单薄,根本无力阻挡这次登陆行动,一时全军震恐。至3月24日,黑田清隆所率政府军登陆部队已达八千之众。其间, 3月20日,占压倒性多数的政府军也终于在大雨中攻陷田原阪。八代的登陆和田原阪的胜利,是西南战争由相持转向政府军反攻的转折。从此,政府军更一次次以此二地为基础,不断向西乡军展开猛烈的战略进攻。

                            针对这两次挫败,西乡军也不得不迅速反应。一方面在田原阪以东继续以弱势兵力顽强抵抗山县有朋、大山岩、野津兄弟的部队,一方面抽调部队组成南下军交由围城作战中的永山弥一郎,拼死阻挡黑田清隆率领的政府登陆北上部队“冲背军”(言其直冲西乡军侧背也),然而,事实上,能抽调的南下军也只区区两千余人,不及当面之敌的三分之一。 另一方面,又派同盟军熊本“民权党”首领宫崎八郎南下鹿儿岛,催促征兵中的别府晋介,从南面夺回政府军登陆地点八代。

                            别府晋介在鹿儿岛的政府敕使和军警离开后才敢出头招兵,好歹拼凑了一千三百余人,与宫崎八郎一起带队冲向八代。初期连战连捷, 然而随即被占绝对优势的政府登陆部队打垮。4月6日, 宫崎八郎战死。他因不满大久保的独裁而随西乡起事,但也从没奢望过西乡会建立一个真正的“民权社会” 。他是为他自己的一个没有希望在那个时期实现的理想而战、 而死的,他曾说:“男儿不能于枪林弹雨中战殁,便只能在山涧松泉之间高蹈长哮了。”死时还怀揣一本卢梭的<<民约论>>。这支部队的失败,使西乡军最后一丝可能打破逆境的希望破灭, 彻底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黑田清隆率领的八千余人的庞大部队“冲背军” 在打败南面从鹿儿岛来的别府、宫崎逆袭八代的进攻的同时, 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方式向北面的目的地熊本城推进。这时,熊本城中的政府军也沉不住气了,熊本被围日久,军粮将尽,已经开始杀马而食,因此派出向南的突围部队以求与友军取得联系。 出乎他们意料,围城的西乡军兵力相当薄弱,由奥保巩率领的突围部队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跟“冲背军” 接上了头。奥保巩是后来日俄战争中日军第二军司令,而他日后在日俄战争中的同事们,此时也已全部在西南战争中登场。他们是:日俄战争中的第一军司令,黑木为祯,此时在“冲背军” 担任先锋;第三军司令, 乃木希典,此时因高濑之战负伤住在军医院;第四军司令,野津道贯,此时在田原阪击破西乡军后正在北面战场缠斗。他们日后的顶头上司:日俄战争中的日军总司令,大山岩,此时也在田原阪以东的北面战场;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此时在熊本城中出谋划策。

                            不久后(4月12日),掌握情报,有了充份信心的“冲背军” 以强大的兵力将西乡方面的南下军(两千余人) 彻底击溃于御船。南下军指挥官,永山弥一郎,见事不济, 掏钱买下了一间民房,自焚于其中。桐野利秋在得知永山死信之后慨叹:“我军丧失了一员无可替代的勇将。”永山是在讨论起事问题时最反对举兵的人之一,而他的死,却并不见得比曾斥责他为“胆小鬼” 的筱原国干,来得懦弱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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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背军” 进入熊本城示意图

                            4月15日,冲背军中佐山川浩,率先进入熊本。他正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做诗“萨摩的武士,你们可曾见,东方雄兵所配的大刀,是利耶,钝耶?” 的旧幕府武士首领,在十年前的戊辰战争中,他作为保幕势力武士率军坚守会津,而当时挥兵猛攻会津的,却也不是别人, 正是此时他前往救援的熊本城中的守将,谷干城。二人相见,抚今追昔, 自是别有一番兴味。 至此, 被围五十余日的熊本城中的政府军将士,终于重见天日。 熊本城的坚守战,以弱兵抗强敌,使政府军赢得了调派部队的宝贵时间, 为西南战争政府军获胜奠立了重要基础。 后人有诗赞熊本之守:“六十日间无虚日, 攻守一日几艰难。 军粮如山山亦尽, 赖有我兵力能殚。 虽能殚力色欲菜, 千灶烟绝兵气寒。 知是都督援军到, 大喊声隔一山闻。 城兵蓦驰出击贼, 贼军崩去似倒澜。 呜呼日本国中已无贼, 唯有此城遮贼军。”

                            形势对西乡军而言更为严峻了。西乡部队向南向东撤退收缩,检点兵众, 前面起兵时的重要将领伤损半数, 如今只剩桐野利秋、 村田新八、 池上四郎、 别府晋介、 野村忍介几人。 兵力也减至总数不及八千,于是重新编制为奇兵、 振武、干城、 电击、 鹏翼、 破竹等队。名字虽然叫得响亮,但面对五万余士气高涨,补给充足的政府军,究竟应该何去何从?有人提议,回至鹿儿岛,割据一县,与列强谈判,出让利益,在列强支援下成为独立一国,被西乡隆盛一口回绝。前期曾多次正确分析判断形势、 提出正确战略建议而未被采纳的野村忍介此时又出奇谋,他的提案是,全军向南,再向东,做大迂回,自九州东南部再度北上,避实击虚, 攻取九州东北部政府军所占港口和补给基地,进行流动做战, 必可再图大举。 然而再次遭到桐野利秋的否决,最终采取折衷方案,分兵两路, 野村带两千人自东部北上,余者由桐野统一指挥,在九州南部鹿儿岛、大隅、日向三县力据敌军。野村指出,如此,军分力弱, 倘政府军切断两支部队联络处,事必危急,桐野不听。

                            此后形势发展果如野村所料,野村指挥的北上部队虽连获战术胜利,但兵力不足,终为政府军野津镇雄、谷干城二少将所败;而桐野指挥的西乡军主力,因处处分兵,处处被动,被山县有朋、大山岩、 黑田清隆、川路利良等人的部队一路追迫,也不得不向北退逃,熊本武士曾记录此时的窘迫之形:“。。军中有携眷者,母泣雨,儿泣风,视此般凄然,无不泪下。” 等到历尽辛苦,终于与北上部队再次会合时,西乡全军也只剩二千余人,被围于九州东北部海边的可爱岳下,挤压在方圆一里的谷中。西面、 南面,是政府军的五万大军, 北面是绝壁,退无可退。

                            见再无可挽回,西乡隆盛慨叹“勤王师不扑王师” , 为避免更多伤亡,决定解散全军。8月17日, 他在谷间亲手焚烧了自己的陆军大将军服,众士兵围着哭道:“全日本唯一的一件大将军服就这样没有了。” 西乡微笑:“诸事瓦解 ,岂有后用,付之灰烬,扫我尘垢。” 又发令全军:“值此之际,各将士降者可降,死者可死。唯任其各尽所志耳。” 西乡全军奋战半年,至此解散。 他同时放归爱犬,只与亲信众人相期一战而死。但要求伤重者与非战斗人员不要参与,同时要自己已经负伤的十七的儿子菊次郎也在第二日投降,不要白白送死:“慎吾(西乡从道)、弥助(大山岩)等人必会好生看顾。”

                            这一晚,隆盛的弟弟西乡从道、堂弟大山岩,确确实实就在可爱岳不远政府军大营中。西乡从道是以代理陆军卿的身份从京都赶来视察的,大山岩,则是包围部队的主要指挥官之一。夜深的时候,他们听到北面西乡军营的方向那边传来零落的枪声,两人踱出帐外,默默伫立, 向那个方向张望,枪声似乎又停止了。海雾很浓重,空气里有硝烟和焚烧织物的气味,什么也看不清。从人问,是否要再走近些。从道摇摇头:“不要了,” 又看看身边的大山岩,“兄长他,。。。可在那边。。。” 大山岩无语。

                            这个夜晚,恐怕是这两个日后将分别成为日本海陆军元帅的人生平最为胆怯的时候吧,第二日,政府军就要对可爱岳的西乡部队营地发动总攻,他们曾经最为崇敬的大哥,那个从他们年幼时起在海边玩耍打斗就一直会在背后笑着看护着他们的人,那个在十年前倜傥指挥千军席卷四岛的全日本维新志士的领路人,真的就会在下一个清晨来临的时候,战死在眼前那片海雾垂漫的青谷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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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十四)热泪秋风

                              政府军将领中心情复杂的当然不止西乡从道和大山岩两个, 陆军参军、实际上的前线总指挥山县有朋此时的心情也绝对不会轻松。 前面提到过,山县是那种典型的奸臣型人物,他即便在日后成为日本军政两界的首脑以后,也从没得到过日本人的尊敬。不过,客观而言,由于他在倒幕战争中和维新过程中起到的积极作用,这样不论以任何标准来判断都难逃脱“奸臣” 名号的家伙, 却也是开创和书写日本历史的人之一。此外,由于他的汉学功力还算不错,也还算得上一个诗词散文的写作好手。

                              这一年(1877年) ,山县有朋40岁,还没完全从一个带着点文学伤感情怀的家伙蜕变成后来的老而不死之贼。在以往的岁月中, 这个此时的敌首西乡隆盛,却无论从私从公论都是对山县有大恩的。他们的交往里,恐怕有四个时刻会是值得山县有朋终身记取的吧。第一个还是在倒幕时,山县有朋作为长州藩的代表,出访萨摩藩,受到西乡隆盛的盛情款待。山县有朋是步卒出身,却被西乡称为“志士” , 在高傲的萨摩武士面前,很是露了回脸。也正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萨摩藩的精兵强将们,见到如今敌营中的第一勇将桐野利秋;也见到自己营中同为参军、前一阵指挥“冲背军” 一举击垮西乡部队、从南部抢先进入被围的熊本、 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头功的黑田清隆; 同时还见到过那个被黑田清隆杀得走投无路而自焚于船山的西乡军猛士永山弥一郎。西乡的大度、 萨摩军的军威,从那时起就给山县留下过深刻的印象。第二个时刻是维新后明治四年(1871年) 的废藩置县时期,在会议上,旧藩主势力代表们气势汹汹,群起反对,山县亲见西乡拍案大喝一声:“废藩置县为国之公事, 哪个再敢因私利反对,我便提兵攻打。” 唬得众人不敢再言,此议方得通过,从而真正一扫封建旧制, 实现中央集权。西乡隆盛的那份气魄,确令山县钦敬。第三件是其后明治五年(1872年)“山城屋事件” 被揭露时,由于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山县挪用的公款占当时日本政府全年收入的十分之一还要多,真正难以想象) , 山县有朋身陷窘境,“世人皆曰可杀” ,唯独西乡隆盛站出来为他打圆场, 保他过关,止免了陆军大辅官职了事,可说是救命之恩啊。第四就是明治六年(1873年) 西乡下野之事,若非这次西乡为了“征韩论” 不能通过而请辞,他山县有朋又何能东山再起,掌握兵权,并在西南战争中履方面征讨大任,与昔日的盟主、偶像兼恩公西乡隆盛对敌呢。

                              前次田原阪大战时,山县有朋不断向后方催要兵力、补给, 不仅遭到朝中很多人的非议,也受到帐下众将的轻视,后来战斗打到胶着状态,又被同为参军的黑田清隆带了“冲背军” 在西乡军背后登陆,趁山县与西乡军主力大战之时,乘虚直入熊本, 抢了头功。真令山县心中不爽,有点钟会嫉邓艾的感觉。如今,西乡军终于被赶入可爱岳的绝地,不论西乡是战死或是被俘, 他山县都可算可以扬眉吐气,鞭敲金镫而还了。只是倘西乡隆盛真的被俘,又该以何面目与之相见呢?

                              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来临的黎明(1877年8月18日) ,西乡隆盛和他的亲信数百武士,竟然从可爱岳下的谷地消失,仿佛清晨散去的海雾,随低吟的秋岚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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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爱岳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 8月17日深夜,西乡解散全军后,与亲信武士们商议拼死一战,不过他们并不准备向着面前的数万政府军突击,而是选择了背后可爱岳的山簏。他们分批翻越可爱岳的绝壁,顺着山藤攀爬,在猎人才知道的荆棘小路中穿行。西乡身躯肥胖,手肘膝盖都有旧伤,但竟也很顺利地通过了这一地带。爬绝壁时,他甚至还很风趣地跟武士们开玩笑:“好像要翻墙去会情人哩。” 凌晨时,西乡的先遣队的武士们,已经走到半山腰的平台上,才发现, 政府军第一第二旅团的本营竟然就驻扎在这里。 于是, 已无退路的武士们拔刀而起,一路冲杀过去,把这两个旅团本营的人马尽皆驱散。政府军一二旅团指挥官分别是野津镇雄和三好重臣,这两个旅团在前面讲到的高濑和田原阪大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此时在武士们的突然袭击之下却乱作一团。野津镇雄和三好重臣这两个曾经驱兵死战的猛将,此刻全成了懦夫,他们丢下部队,狼狈逃窜,直逃到友军谷干城部所在地才喘息方定。参加过这场战斗的人很辛辣地回忆道:“少将们从营中跳跃飞奔,他们的随军物品也翻飞而出,其中最扎眼的,是女人们的木屐。” 他们留下的部队,那些平民组成的政府军士兵,反倒还是抵抗了一阵, 才撤退至附近重新列阵,但也不敢追逼西乡的武士们了。武士们还从这两个旅团本营中得到了急缺的粮食、被服和子弹。

                              清晨,西乡来到山麓的顶端,驻足了望山脚下政府军如蚁巢般的连营,慨叹了一句:“看看这些民兵,如今竟如此强大了。” 山的另一侧,是蓝色的海,那里,西乡的表妹夫川村纯义率领的海军的舰只正在巡逻游弋,舰身在清晨日本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西乡带着他的武士们在山顶休息片刻,随即越岭向北, 消失在莽莽的山林中,无影无踪。

                              山县接到战报,大吃一惊。知西乡竟在自己眼皮下遁去,悔恨不已,叹道:“半年征战,将奏功九仞,却生一篑之忽。” 当然,叹完, 他还是不忘了在日记里打着自我批评的幌子替自己吹一番牛皮:“降者数万,而巨酋遁去,皆有朋之罪也。”-- 可爱岳山下满打满算只有西乡军两千余,何来降者数万呢。山县有朋随即调兵遣将,以为西乡会打回熊本,一面迅速布置重兵加强熊本守备,一面四面搜围落网的西乡和武士们。

                              再一次出乎山县有朋的意料,武士们的目标不是熊本,而是他们的故乡--鹿儿岛。 8月18日至9月1日,武士们披荆斩棘,在山岭溪涧中穿行百里,遇到政府军时或避或战,终于南返, 回到了故乡。西乡在可爱岳时已经解散了部队,剩下的他和他的亲信武士们,原本就并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求死--返回故乡再战死这一目的而突围的。“孤军奋斗破围还,一百里程垒壁间。我剑已折我马毙,秋风埋骨故乡山。” 很好地说明了他们此时的心境。这样的心理似乎与少年西乡“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的志向相违,但事实上却并不矛盾,时不同也。少年时为新生的理想而战,不论战死何处都不愧风流,而此时为了一个必被淘汰的阶层而战,为没有希望取胜的一边而战,只是去追求一个壮美的回归罢了。

                              城山,是鹿儿岛县内锦江湾畔的一个小高地。这个区域内当时有西乡的私学校、 一些旧宅、米仓等建筑,是被政府军占领的。西乡的武士们8月底赶到这里时,只有不足400人,而其中更只有不及半数有枪,衣衫褴褛,带病负伤。但还是一鼓作气,将政府军驱赶,夺取城山,甚至还获得了两门山炮。在和政府军拼死抢夺米仓的时候,山县有朋带领的大队人马赶到。于是双方在城山展开对峙。

                              这一次,山县有朋再不敢大意,虽知西乡隆盛兵力极度单薄,他还是不肯轻易进攻,令手下将城山团团围住,七万大军把不足四百人占领的城山围得铁桶相似。为防止可爱岳那样的突围发生,各部队在城山周围的筑垒挖沟,另用重重的竹栅围困,为了建造这些竹栅,将鹿儿岛一县之内的青竹甚至小树全部砍光。 日夜警戒。 大山岩也在各处调配火力,甚至一些舰炮也被拆作陆用。射击“一刻不停,飞鸟亦不能过” 。川村纯义的海军,大集于锦江湾,辅助陆军进行射击,同时严防西乡从水路逃遁。西乡的武士们既已回到故乡,心中便也安定许多,他们也用青竹扎起栅栏,连接工事,抵挡进攻。为了躲避炮击,他们只能挖洞藏身。据说西乡隆盛在此还很镇定,每日与部从下棋,以安定众人之心。“百战无功半岁间, 首邱幸得返家山。 笑侬向死如仙客, 尽日洞中棋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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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山的西乡所居洞窖

                              西乡以下的心腹众人,也早都抱定必死之心。 被困城山,桐野利秋依然不改往日的风度。他喜爱的笔挺的法式少将军服已经在可爱岳之后不再穿了,但据说他把长发扎在脑后,手持银饰指挥刀,着便装巡视城山, 威风丝毫不减,甚至有人还闻到他身上喷洒过的古龙水的味道。另一干将村田新八则显得豪爽乐观,这个文武兼备、在欧美接受先进思想、 后被胜海舟称赞为“大久保以外唯有此人” 、 曾经在田原阪建筑层层堡垒令政府军大吃苦头的武士,在探望伤病员的时候,哈哈大笑道:“刚刚看了这些平民军修的工事,真是坚固啊,我们无论如何是打不动的。 就算以后有洋人来,日本也不用怕被欺负啦。”

                              1877年9月23日,政府军下达最后通牒,言第二日将行总攻。西乡遣散自己的仆人,仆人问:可要带些什么回去给夫人和孩子。西乡只要他带两把武士刀回去。仆人提醒道,还有两万多块钱在呢,是否应该带回去给夫人和孩子(当时的两万块大约可以买七百条弹药足备的步枪,不是小数目) ,他们过日子很辛苦。西乡大怒:此皆私学校之钱,如何可动用!以前,明治六年(1873年) 西乡隆盛就曾题写过一首非常有名的诗:“几历辛酸志始坚, 丈夫玉碎愧瓦全。 吾家遗法人知否, 不为儿孙买美田。” 后来作为“南洲遗训”( 西乡隆盛号南洲) ,在那个官员集体迅速腐败的时代,成为美谈。他是这么写, 也是这么做的,比诸此时外面对敌的领军者、政府年收入十分之一都敢挪用的山县有朋,二人的人格差异真可谓天渊之别。日后,西乡的长子,前面提到过的那位从军负伤的十七岁小将,西乡菊次郎,将成为京都的市长,在他父亲曾经踊跃奔走和奋死作战驱逐幕府的地方,作了任行政长官。

                              当夜,西乡和手下决心一死的武士们最后一次对酒高歌,举宴诀别。“勇将猛士痛饮淋漓,复不知有死生之事。” 席间,各武士表演了节目。西乡起身走向高处,眺望熟悉的锦江湾,二十年前, 他曾同倒幕时的同志月照在那里一起对饮,相拥投水; 十年前,他自湾边起兵,与亲密战友大久保分手,带领武士们向幕府开战; 而此时,他却在与大久保派来的军队生死相搏,锦江湾中,战舰密布。 一位武士的悲凉和歌传来:“露水尚有草叶可以栖身,而世间却无我等容身所在。” 秋风骤起,月光下的海面,粼粼泛起如霜锋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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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战争行军路线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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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十五)翻云激浪

                                1877年9月24日清晨,政府军即发动了向城山的总攻。以战斗意志较强、训练有素的旧武士组成“攻击队”进入围中直接与西乡的武士们交手,士气和训练较差的平民兵继续在竹栅外坚守。 七万虎狼大军对三百余残败之师,战力对比甚至比影片中所描绘的类似“温泉关” 式的战斗,更为悬殊。不久,各战线的西乡军就成瓦解之势。

                                西乡隆盛和亲从将领们从藏身的洞窖中走出,着便装,挥武士刀,向政府军发起最后的冲锋。他们与政府军战线之间,有一条相对开阔的坡路,坡路尽头, 还有一道由西乡军建造的堡垒和一些工事。因此, 即便他们冲到堡垒附近,也很难越过自己修筑的工事真正杀入敌军。换言之,西乡和他的武士们,并非真的要冲入敌阵,他们不过是想到离自己对手更近一些的地方完成他们在人生和历史舞台上演出, 他们的终点,就只是死亡而已。

                                政府军立刻发现了这批呐喊着急驰而下的人,枪弹如雨而下,呼啸着在武士们身下的土石上激起电火。一些武士中弹倒下,另一些不能继续承负这样的心理冲击,坐去路边剖腹自尽,其他的则簇拥在西乡前后疾进。终于,西乡也身中两弹,伏于路边不能再行。他用手支撑庞大的身躯仰视身边的别府晋介,大叫:“动手吧, 阿晋,就在这里了。” 头天夜间,西乡已知必死,要求别府在关键时刻斩下自己的头颅,现在,他认为是时候了。别府含泪仰天大呼,挥刀斩却西乡首级。然后由两个仆人将首级带走,试图不让它落入敌手(但最后还是很快被政府军发现) 。

                                “最后的武士” 终於去了,他的躯体被弃在路边,恰应了他决心举兵时所言“但以此身付众人” 。 武士们所执着的义理,一切从战的理由也都随风而逝,剩下的,就只是个体的结局了。村田新八,那个武士群体中思想最先进的人,在西乡死去后,泪流满面, 仰天长啸,于道边自刃;桐野利秋,武士精神最忠诚的拥护者,剑术高强的“人斩” ,直冲到堡垒之上,在击毙和格杀敌军数人以后,战死于弹雨中;他的表弟别府晋介,与那个去过中国东北搜集情报的池上四郎,还有其他西乡军的将领们的结局,也无外自刃或战死。而前面几次提到过的那个战略战术水平很高而建议却屡屡被驳回的野村忍介,则向政府军投降。他日后被判五年监禁,出狱后成为<<鹿儿岛新闻>>的社长,改而用笔宣扬自己的理念。野村已在战争中贡献了忠诚智勇,他采取与桐野、村田不同的方法处分自己的生命,并无可指摘之处。

                                武士们的指挥者的命运都已有了终结。然而零星的战斗还在城山各处持续进行。侮辱和虐杀战俘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萨摩的武士们为战而生,他们从小就受到武士教育,认为战斗和为战而死是高贵的、 是光荣的。然而平民出身的政府军士兵们却不管这一套,他们中的一些人, 把苦战的怨愤发泄到武士们身上,以令人发指的手段虐杀他们。恐怕正是这些平民,才让武士们在死前才真正知道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死亡。再以后的七十年间,被武士魂魄附身的日本平民兵们,还要再用沾满血污的刀去带给东亚广大地域的人民同样的讯息,直到他们自己也被埋葬在来自大洋彼岸的钢铁洪流中。

                                山县有朋与政府军的高级指挥官们在战斗结束后检视了西乡及以下主要将领的首级、尸体。山县哽咽着念叨:“知君莫如余,知余莫如君。。。”面对这些逝去的以往并肩战斗过后来又拔刀相向的战友和亲朋,每一个来自萨摩或长州的政府军将领,心情都是非常复杂吧。战争结束的消息传至东京,作为政、军、警界首脑的大久保利通、西乡从道(从战场视察后已回返东京) 、川路利良等人,心中大概也绝不会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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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县有朋发自战争结束当日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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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乡与萨摩将士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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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西乡四个月, 1877年的5月, 木户孝允便已病死。那时,政府军已从西乡军侧背登陆并冲入熊本一月有余,西乡军败局已定,这位最早提议迁移萨摩兵工厂以避免留给西乡势力更多军火、 中间战争爆发时主动请缨未能成行、 后来又建议登陆抚敌之背的木户,大概也已经可以瞑目了吧。晚西乡八个月, 1878年5月,西南战争中政府方面实际最高首脑、在后方组织调配力量、最终打败青梅竹马的好友西乡、稳固了中央政权、 正准备大力推动殖产兴业政策的大久保利通,被心向西乡的旧武士刺杀。他的十年训政、十年大修军政、十年付后来贤者的志向刚只完成第一阶段。然而身后旧势力再没能翻盘,日本政局并未偏离他所铺设的道路,既而更走向木户所倡导的宪政。

                                日本的“明治维新三杰” ,似乎可与我们熟悉的中国“兴汉三杰”一比。

                                西乡隆盛,可比韩信。韩信贫时好带刀剑,项羽帐下执戟,却非好勇斗狠之人 -- 西乡为带队领兵大将、 日本第一强军萨摩军之首,武士的偶像, 却因少年时受伤无法习武;韩信将欲有所为,不逞一时之快而受辱胯下 -- 西乡亦两度被流放海岛;韩信弃项归刘,顺应形势 -- 西乡也在“公武合体” 、“尊王攘夷” 、“倒幕维新” 的不同道路上寻找自己的方向;韩信获萧何力保,得为汉军大将 -- 西乡经好友大久保力荐,得掌萨摩军权;韩信暗渡陈仓、 下魏破代、 灭赵亡齐,驱兵万里、 力克强敌,设险用奇,终围霸王于垓下,得毕全功,若无韩信,尚不知中原鹿归谁手 -- 西乡大战禁门,纵横捭阖,力攻伏见、 鸟羽, 审时度势、以弱胜强,横扫四岛,在短时间内率萨长土肥列国勇士推翻德川幕府统治,开创崭新局面,若无西乡,更不知倒幕之功成于何日;韩信受封楚王,功大难赏 -- 西乡受封陆军大将,握执军政大权,论功亦是第一; 韩信转封淮阴,耻与诸将同列 -- 西乡征韩之策不遂,怒而下野;更二人皆大将之才,领兵多多益善,无奈一朝不得志,韩信落吕后之手、 身死未央 -- 而西乡转战西南、 七月有余,亦被山县贪佞之辈剿灭, 都是“天下已集,乃谋叛逆” ,不能不令人生“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之叹。伟大的悲剧中,往往有不完美的人性与壮美的人生对立而形成的冲突,故而,李尔王、哈姆莱特、麦克白、奥塞罗这样帝王将相的故事被列为莎士比亚“四大悲剧” ,“罗密欧与朱利叶”这样的少男少女的殉情则不能。韩信与西乡背后的绞索,也紧绷着时代人性所强加的张力,因而,他们的命运,也都蕴含着伟大悲剧的主题。而西乡对于日本甚至整个东亚历史的影响,更有大过韩信对于汉朝影响之处。西乡死时是被冠以“逆贼” 的称号的,仅仅10年后, 1889年日本宪法公布之时,天皇行大赦,西乡便被平反,恢复正三位。再10年后, 1898年,西乡的铜像就矗立在东京上野公园,西乡按剑而立的庞大的身躯成为这个旅游胜地的标志,而他所倡导的武士精神,也极深远地影响着后来的日本人和日本历史的发展。甚至他的思想与事迹也激励着许许多多的中国革命者,如前面提到的谭嗣同、梁启超、陈独秀、毛泽东等,无不为西乡折服。 从另一方面看,韩信身死族灭、百年尚名裂,西乡相比就幸运得多了。 一个激进起兵反叛而被镇压的人,在中国恐怕不知道要把“叛臣贼子” 这顶帽子戴到猴年马月呢, 在日本却可得到迅速平反。 日本这一民族,地域狭小,但历史上从未被美国以外的其他外来势力征服,其自信真真不可小觑。没有这样的自信,哪来得这份对“逆臣” 的宽容,没有这样的自信,哪来的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明治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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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上野公园的西乡隆盛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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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樱岛的西乡隆盛戎装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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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户孝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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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78年5月, 大久保利通在去往办公地点的路上,于东京纪尾井阪, 被心向西乡的旧武士刺杀。武士们是采用他们认为“堂堂正正” 的方式行刺杀之策的,他们在事先投书于大久保家声言将斩之,又在事后确定大久保已死的情况下, 公然弃刀,自行至公衙报案,以彰自己的磊落。

                                那个细雨飘零的早晨,大久保的身躯倒在他的马车旁,怀中,还有两封旧时的信件。一封,是戊辰战争中西乡将驱兵直入江户时写给大久保的; 另一封,是倒幕成功后大久保在欧洲考察寄给西乡照片,西乡回复揶揄大久保形像不适合穿洋装的信。那些,是在志向分道扬镳前,友谊的最后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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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久保遇刺时所乘英制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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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日本的武士们当年也不是什么好鸟,战争中对老百姓欺侮杀戮

                                  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平民兵会对其进行报复,不光是报苦战的仇,萨摩方补给不足,以战养战那是肯定的。日本的平民兵只不过出身不同,就行事方法来说跟武士军队并无不同,并不特别的比他们残暴多少,或者换句话说两者一样的残暴。

                                • 家园 【原创】也聊聊“最后的武士”与西乡隆盛(终)可恋天翔

                                  三杰如樱凋落, 身后,一个近代化的日本帝国却声唳九天,翼振四溟。

                                  三杰之死,或多或少都与西南战争有着联系。而这场政府军方面取得胜利的战争,其意义则更为深远。 在政治方面,日本政府巩固了中央集权,作为幕末第一强军、组织最为严密、装备最为先进的萨摩武士的反抗被镇压,鹿儿岛县的独立状态不复存在。 从此后再无大规模的士族暴动发生。旧武士们的不满只能通过零星暗杀活动发泄。日本政令上取得统一。不事生产的武士和其它旧势力阶层彻底被取缔,因而也大大降低了国家财政困难。西南战争更从军事上锻炼了日本军队,促进了其近代化改革。电报、侦察气球、地雷、近代化海军舰船等都在西南战争中得到测试与应用。政府军强大的后勤补给(政府军军费三分之一用于支付三菱公司的运输费用,田原阪的胜利直接来源于得力的后勤支援)与机动的海军配合(黑田清隆的冲背军)作战,是其主要胜因,因而更使日本军队的领导者们深刻体会到了近代化战争的关键。

                                  摆脱束缚的日本,以不可阻挡之姿向近代国民国家迈进。伊藤博文继大久保之后成为政治中心人物。西南战争后六年(1883) 伊藤着手制定宪法,再后二年(1885年)废止太政官制度,确立内阁制,再后四年(1889年) 颁布<<帝国宪法>>,紧接着(1890年)召开第一次“帝国议会” ,确立近代天皇制, 承认国会、政党与公选的合理性, 日本迅速在名义上成为宪政国家。以福泽瑜吉为首的明治思想家们,更是以“脱亚入欧” 为主导,给日本政治改革打下思想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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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藤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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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宪法>>发布典礼,天皇授宪法与内阁总理黑田清隆、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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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议会开院典礼,天皇授敕语与伊藤博文

                                  与此同时,我们中原的老大帝国, 正在有大清特色的改良道路上踱着方步, 再四年后(1894年) ,僻居扶桑的小弟,将“甲午战争” 这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下颚 。了解了西南战争的过程,我们会发现很多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甲午战争中。那个剿灭西乡的山县有朋在这场战争中成为第一军司令、 指挥朝鲜方面作战;西乡的堂弟、枪炮专家大山岩成为第二军司令,指挥辽东、山东方面作战; 在田原阪、吉次越苦战过的野津道贯,甲午时担任第五师团长,在山县麾下先驱平壤;那个首先与西乡军展开野战的乃木希典,在旅顺攻坚并进行屠杀;西乡隆盛的亲弟弟西乡从道,身为海军大臣直接进行海战谋划; 曾在熊本城中担任参谋长辅佐坚守的桦山资纪,则因战前力主海军取攻势,而被天皇看中,拔为海军军令部长,整合日本海军为联合舰队,并亲自参与丰岛海战与黄海海战。

                                  战争的结果,自不必言,亦不忍言。 戮尽百万太平军的胜者,被荡灭万余萨摩武士的胜者打得大败。其中原因,何能尽述! 倘以管窥之,则至少,前面所开列西南战争中日本政府军队的指挥者对于近代战争中通信、侦察、 后勤、技术装备、海军等的重要性的深刻认识是必不可少的。 更兼,武士们的亡灵,亦在扭曲后附于日本军队之身。 那个与武士们缠斗不休的乃木希典,因甲午和其后的日俄战争中使用悍不畏死的肉弹冲锋战术,而被日人奉为陆军军神,在日后更剖腹为明治天皇殉葬,反倒成为“武士精神” 的代表;而在甲午和日俄战争中居功甚伟、被奉为海军军神的东乡平八郎,在西南战争中正留学于英国,后有人问及倘当时身在日本国内,他会加入那个阵营,他毫不犹豫地答到:“必从西乡” 、“为其节义” ;就连挪用过巨额公款作生丝买卖的山县,也知道督促部下, “万一战局极端困难,也绝不为敌人所生擒,宁可清白一死,以示日本男儿之气节,保全日本男儿之名誉” 。可见, 西南战争的胜者,亦解败者的锋刃 -- “武士精神” 重新磨砺, 配诸己身,他们, 并将成为日后东亚数次大战的主导者,成为带给东亚各国人民巨大灾难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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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关条约>>谈判

                                  甲午,一支绝望的舰队的覆没,也带给中国人属于那个时代的新一轮绝望的开始。其后的戊戌变法,同样是维新,却有着与明治截然不同的结果。诚然,小系统的改变的经验,未必可以加诸大系统。但每读史至谭嗣同袁世凯段落,又如何不令人仰面太息:何中华有此月照而无此西乡? 何多彼文士而少此武士??

                                  且慢怨上天对中土之薄,先将话题再归回西南战争之后。彼时, 武士阶层的反抗已被镇压, 太政官制度已经巩固。按理,绝对权力应当导致绝对腐败,且明治初年,掌握了分配资源的权力、剥夺了幕府资源的太政官们便已腐败得一塌糊涂,为何其后,政治依然顺着既定轨道发展,领导阶层主动进行革新, 日本反崛起于东海?其中,当然有伊藤博文等政坛要人对方向的正确把握,自不必言。 此外,则盖此“绝对权力” 并非那么“绝对” 。 日本以小小岛国僻居东海,然而列强环伺, ABCD(美英中荷) 并R(俄) 在侧,使日本各阶层不敢生须臾惰心,这份危机感时时刺激着上至天皇下至普通百姓的神经,以至每每与身边的超级大国作战,每战都是“帝国存亡,在此一举” ,成为地地道道的“武之国”。民族精神或英雄主义在这里,不是简简单单用来压制国内或鼓舞士气的短期工具,而是生存的必需。 再者,日本的民权运动更大程度上是以富强为目标,早期就与武士阶层的反抗结合在一起,西南战争中西乡军的奋战,也具有一定的民权运动色彩。西南战争后,旧武士作为阶层彻底被消灭,而作为独立个体,仍未停止反抗,大久保的被杀与其后的许多暗杀事件,都一直提醒着日本的统治阶层,依然有一种超乎法律之外的力量凌驾于他们的“绝对权力” 之上, 在促其对民众进行让步与领导革新。“明治一朝的成功,是由武士的鲜血与生命来换取的”,并不仅仅指他们在武装倒幕中的牺牲,更有其在以后的个体反抗,曾多次左右了日本政局的事实。 还有,就是前面提及的这个民族那份异乎寻常的敢于包容与接纳的自信:胜海舟为幕府陆军总裁,而幕府失败后亦可被录用为明治的海军大臣;佐幕旧势力死守会津鹤城,其中的年轻武士组织“白虎队” ,城陷后仅存的二十人自刃于饭盛山,只一人被救还,而歌咏他们的歌曲<<荒城之月>>被列入明治时期音乐教科书;西乡隆盛、江藤新平等实实在在举兵谋反的魁首,日后尽数被平反;陆奥宗光(甲午时的日本外相) 、野村忍介等发动暴动或领兵奋战的人只被判五年徒刑。。。,凡此事迹,不可尽录,虽然有“实用主义” 之嫌(需要借重武士精神), 然而这份对能者的宽容,对义者的褒扬, 却与“咸与维新” 式的纵容与敷衍, 或者“斩草除根” 式不负责任的全盘批判与否定,其间差距,何可以道里计哉!

                                  自助而后天助,此后的日本,在一次次战胜中肯定自己,并不断以外来资源的注入为动力,冲天而起,成为东亚令人侧目的赫赫强国。国民的自尊与自信,随着一次次战争的胜利而提高。 当然,自我膨胀的后果也很严重,自1920年大正政体解体而下(这会是另外的话题了), 武士给日本留下的这柄双刃剑,越发无以控制,而那支明治年间的坚实剑鞘 -- 宽容与接纳的自信,也不再有。 继而, 那柄剑一再把东亚的天空割裂,也终把日本自己,砍得面目全非。直至25年后(1945年)被另一大国强制进行新一轮的“维新” ,此时, 真正的武士、 明治时期真正“胸怀天下”、 有独立见解独立追求又有能力治国平天下者已不复再有。

                                  “死亡所改变的只是我们脸上的面具。 林居者依然是林居者,农夫依然是农夫,而只有将歌声融入风中的人,才会永远对着运转的星球歌唱” ,武士也依然是武士,不论军国主义者用怎样扭曲了的“武士精神”的面具去遮盖历史人物的面庞, 西乡隆盛为首的明治武士和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已将国家的命运的融入自己的血液中,那份舍身与不屈、 那份接纳与反抗的勇气砺炼而得的“精魄”是无法抹煞的。 百年之后,读到他们的事迹, 尚觉凛然。

                                  而日本明治维新的经验与教训,实在始终值得一切有志图强的民族学习。 甲午而后的中国,在一轮轮的否定中不停地被自我也被世界否定。资源被掠夺,国民精神亦被压制。新中国的出现,最大的意义就在于终止了那一否定中的循环,时至今日,巨大的国际资本的流入,也使中华的腾飞,似不需通过强力扩张,就有了或可依恃之凭藉。然倘比诸明治,可能尚不过完成最初阶段之任务,怎可轻生骄惰,怎敢就此垂翼呢?

                                  有关一个电影的历史话题,到此就已结束,而现实里我所关注的那个属于我的民族,还要在波涛万顷的历史之海上艰难奋羽,负重飞翔,我想,它该能去往它要的彼岸吧?

                                  通宝推:西电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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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看后无语

                                    楼主以不偏的心态为我们叙述了日本的这段历史,是能为国人以启示的。

                                  • 家园 好!好!!好!!!

                                    如此好文,一气而阅;史在翔实,评在益今!

                                    真个是越写越精彩,越想越来气。

                                    “武士道”者,军国日本之骨也。彼倭者,地不过四岛民不及万万,困于汪洋而资源贫乏。然民治以来举国涣然,并朝鲜吞台湾,力胜沙俄,跻身列强,更加甲午之辱于中国。及至二战,强抗美利坚,陷我半壁江山,凶威远播印度爪哇夏威夷。后虽败,仍常衅于神社钓岛,更皆今日右翼崛起视我巍巍中华之可欺。概其以为可欺者,欺我中华之无骨也。

                                    我中华之骨何在?愚鲁钝,难明也。唯觉崖山有忠骨,小楼有傲骨,朝战有铁骨,牛棚有风骨。此皆可为中华之骨。愤及今世,上多腐骨下遍媚骨,普罗大众营营碌碌,泱泱中华缺筋少骨。正是共产主义摆门面,功名利禄烂肚肠。理想安在?骨气安在?

                                    愚素不喜主义之争,然窃以为凡以理想为骨坚守主义之道而为家国人民计者皆可敬可佩可歌可颂。比如文中西乡,死于卫道却称颂于仇敌。我国改开至今三十余年矣,诸公扪心自问:共产主义尚得几人坚守?如今虽得浮华遍地,看似蒸蒸日上,然青年一代无骨之徒奇多,来日定有大劫,只怕尽付冢中枯骨。

                                    胸有激愤言必冒失。愚虽在商,然赤诚之心可鉴。或多谬论,望诸公指正。

                                  • 家园 所谓日本民族的宽容与包纳,如果考察他们的地理态势就很好理解

                                    汪洋大海上一叶孤舟中的人很容易生出同仇敌忾之感。他们的宽容与包纳,只是针对同在日本一条船上的人,并不针对外国人。(这里说的是“到了他们那条船上的”,日本人的权贵阶层其祖先比平民更多的来自大陆,开始可能还想念家乡,但时间一长,他们所认同的,只能是那个岛上的人)

                                    日本幕末,不管是哪一方,不管先前如何视对方如寇仇,他们真正的敌人,从来都是外人,或是西洋人,或是我中华,尤其是中华,南洋,非但为他们潜在之敌,更是他们眼里的肥肉,兴国之基础,这点从唐朝以来就没有变过。

                                • 家园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壮烈。
                                • 家园 写道最后,一介兄也是动了情了!

                                  初始几节尚有游戏文字的感觉,越往后越是激情澎湃收不住了。

                                  历史的精彩远胜过小说家的杜撰,是否便是因为这些真实的鲜血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文字中被打磨得越来越纯粹晶莹,原本的渣滓和污点挡不住一代又一代作者感情的冲刷。恨血千年土中碧,历史在书写者手中琢磨出的光泽,是同代人难以想像的。

                                  --历史总是以它自己的方式进行演绎,一切,与道德无关,一切,与美学无关。

                                  这倒似点睛之笔,我国二千年儒学治世所层层建构的道德樊笼,才是民族血性渐趋淡薄的根源吧。道德至上的观念起始时只如一道涓涓细流由先秦的层峦叠嶂中缓缓流出,逐渐汇成滔滔江水滚滚东去,在这过程中不断的吸纳整个精英阶层的智慧,最后将整个民族的价值观念多元化倾向淹没在其中。这种趋势一直没有停止过,到本朝太祖罢黜百家独尊马列达到从所未有的颠峰,所以本朝太祖才是千古一帝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谁能让全国的知识分子集体失语并且背负上沉重的原罪的枷锁,老老实实的进行思想改造。当政治枷锁渐趋松弛而多元化的价值取向逐渐在与其他文化的冲撞中成为共识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二千年来浩如烟海的积累中我们实在很缺少某些思路的储备。那么中国的文艺复兴,恐怕只有在先秦时代,才可以寻找到发展多元化所必须的宽容意识和审美情趣吧。

                                  另,对文章布局的一点看法,水平不够,不敢妄称扔砖,一点陋见而已,兄幸勿见怪。

                                  一介兄最后将维新三杰与汉初三杰进行的对比,对大久保利通和木户孝允结局的介绍,都写的非常精彩,但是总觉得对全文的节奏是一个破坏,高潮过去之后,收尾如果快一点恐怕就紧凑的多了。或者就干脆以武士对大久保利通的刺杀作为收尾,更能显得余韵悠长。文章的主体思路在西乡和明治维新之间有些摇摆,当然二者不可脱离,但是当有一个拥有支配地位,若能以西乡作为主体则文章可以气势更胜。(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酒后胡言一番,反正偶是潜水的,不怕别人骂我)

                                  还有,第一节中‘落魄江湖载酒行’是杜牧的诗罢。

                                  • 家园 迎风兄、 查理兄所评煞是中肯

                                    迎风兄有关历史与杜撰、 历史与道德的关系的评论, 甚为赞同。 “发展多元化所必须的宽容意识和审美情趣”也确确实实是一个民族强盛所不可缺少的元素。 抛弃世界的民族也终当被世界所抛弃。

                                    日本这个民族在走上军国主义道路后也不再能包容各种思想, 因而也丧失了在一些关键时刻做出更好选择的可能性。

                                    文章布局方面, 说得一针见血。 由於此文是随感而发的, 最初只打算写七八节了事, 因而初始确只打算写作“游戏文字”, 对於西乡早年事迹, 也只作了粗略陈述。 后来一发不可收, 于是干脆乱写下去,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了, 因为最初就没有列提纲甚至没有腹稿, 布局确是凌乱, 前后文字格调也不同。 文章中心在西乡和维新两者间相依违, 结末部分, 更不知改聚焦向两点中的哪一点, 也实是因为写每节时想抒发的感慨不尽相同导致。 因此作为整体来看就相当凌乱。 查理兄所建议的也很好, 我会日后有时间时进行一下整理。

                                    有关引用诗句的错误,迎风兄说得对, 可惜过了两周期限, 稿子也改不了了, 只好放那儿, 立此存照啦。

                                    感谢兄对这张帖子的关注。 以后不要潜水了罢, 也出来和大家多进行交流, 您的观点, 会对很多网友都有很大帮助。

                                    • 家园 日本文字的问题,什么时候日本文学开始了自己的风格?

                                      多谢一介兄的鼓励,西西河可谓精神乐园!

                                      由于对日本历史不甚了了,看了一介兄的文章又充满兴趣,决定恶补一番。

                                      有个疑惑,若一介兄有瑕还望不吝赐教。明治三杰皆有不浅的中文修养,西乡所作之诗更是气魄俨然,那么日本文字在日本社会中,尤其是精英阶层中占据主导地位是从什么时期开始的呢。

                                      一直以为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而文字尤其是书面语言的成熟是民族文化成熟的根基。而拥有成熟稳定的民族文化作为民族精神的内核,才能在学习和吸收不同文化的成果时有足够的自我调控能力而不迷失方向。日本文明脱离中华文明的母体走向具有自己特色的道路是否便开始于日本文字代替中国文字占据主流的阶段。

                                      一介兄关于汉初三杰与维新三杰的比较让我想起了汉击匈奴和甲午战争之间的类似,都是一个民族在击败另一个强大的邻居之后获得了足够的发展空间,这里面或许可以折射更多的内涵。不过历史上匈奴最终是没落了,中华民族尤其是中华文明的未来却要有赖于所有国人的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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