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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篇外之六:金诏遗事 上:一个宋使的漫漫大金路 2 -- 1001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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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篇外之六:金诏遗事 上:一个宋使的漫漫大金路 2

     

        上接【原创】篇外之六:金诏遗事 上:一个宋使的漫漫大金路 1

      张通古这个人,在我们前文中出现过。日后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下,他不同意搞冤案,遭到了同事的指责,“为君所误,今坐死矣”。可他毫不退缩,回答“以正获罪死,贤于生”,堪称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而现在,正是这么一位视“正”高于生命的金使,在大宋臣民面前却表现出了另一副趾高气扬的“天使”作派——因为,他和萧哲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诏谕江南使”和“诏谕江南副使”!

      所谓“诏谕”,当然是君对臣的命令;而“江南”,则是抹去大宋国号之后的称呼。老实说,这也是宋高宗上赶着向金朝称臣的结果;既然你自己要当臣子,那么发去的是“诏谕”、发给并非国家的“江南”,又有什么错呢?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王伦也还要为大宋“强词夺理”一般地力争,说“金使作‘诏谕江南’四字,名目不正”。可是,这个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自圆其说的理由,终于也没有改变后面发生的一切……

      金使还是来了。入境时,负责陪同的接伴使范同双膝跪倒,“北向再拜,问金主起居”。如此屈辱的一幕,“军民见者,往往流涕”;而金使沿途所过之处,“必欲使官吏具礼迎其书”,一如“迎天子诏书之礼”。到达首都临安后,他们必然要面见宋高宗;而这,也就意味着更大的危机已经无可避免:宋高宗认为应该让张通古和萧哲“北面而坐”,而自己仍然像往常接见大臣一般面南背北。可贵为大宋皇帝的宋高宗,从张通古那里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天子以河南、陕西赐之宋,宋约奉表称臣,使者不可以北面。若欲贬损使者,使者不敢传诏!

      话音一落,即牛哄哄地“索马欲北归”。如此一来,生怕金人反悔的宋高宗自然是慌了神,赶紧改了主意,不提南北了,咱们还是研究东西吧!于是,“设东西位,使者东面,宋主西面”,堂堂大宋之君,就以委屈度仅次于“北面”的“西面”,来和“东面”的使者“平等对话”了……

      座位问题解决了,诏书问题又出来了——宋高宗该怎么接金熙宗的诏书?老实讲,既然自称为臣,面对君主的诏书当然应该跪接,金使自然也如是坚持。而宋高宗,开始还真准备跪下接算了#@$%,直到朝议汹汹方才罢止。而这个“朝议汹汹”,那可是一点都不夸张,名单加言论随手一列就是几页纸,看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而由此,已经可以引出我们篇外的下一篇【飘曳的正气歌】了。

      到了这个时候,宋高宗的委屈、愤懑终于忍无可忍了,“辞色俱厉”地说:你们这帮爱国的士大夫,“但为身谋!向使在明州时,朕虽百拜亦不复问”,那时候出海逃命到明州,就算磕一百个头也没见你们多说一句——合着如今不得不磕上一个,你们就都跑出来充当正义的化身了?

      拜接金诏之争,至此进入高潮:宋高宗一肚子窝囊气,朝臣群起反对,金使依旧不松口——而王伦,由于首通和议,这时候已经成了千夫所指!

      ——都是你,跑到金人那边谈什么和平;

      ——都是你,跑回来告诉我们金人心意诚恳,愿意和谈;

      ——都是你,两边使花招,如今搞得皇帝都要给人家一个使者下跪了;

      ——都是你,丧权辱国、让我们大宋丢人现眼!

      ……

      我实在想像不出,此时已经五十五岁、已经是位老人的王伦,又是如何面对这一切已经渐渐失去理智的臭骂的。他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秉承宋高宗的意思?辛苦劳碌多年,他的功绩小吗?即便是此时此地,即便是金使悖慢无礼之极,但就在那个张通古的行囊中,依旧装着金熙宗对南宋四项要求的允诺:

      1、宋金以黄河为界,原刘豫掌控的河南、陕西之地,送还大宋。

      ——甚至是南宋最激进的主战派所能设想的最好结果,也完全达到了;

      2、南宋向金称臣。

      ——这一条是宋高宗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3、南宋每年的岁贡,定为银绢五十万匹两。

      ——北宋以前岁贡大辽50万匹两,后来岁贡大金150万匹两,北宋灭亡后,这个负担转到伪楚头上,为表示对这个傀儡政权的支持,大金将数字降为30万匹两;而南宋以后,倒还没交过。实际上,宋高宗对岁贡的数额,四年前曾亲口指示宋使“不须与金人计较言语,卑辞厚礼,朕且不惮”,“如岁币、岁贡之类,不须较”,问题是当时压根送不出去,金人完全不理这个茬,满心就想灭了南宋。如今愿意接受了,无论怎么看,也确实是一种和平愿望的表示,何况也完全在宋高宗自己的期望之中;

      4、答应归还宋徽宗及皇后梓宫,并归还宋高宗生母韦氏。

      ——上次王伦出使的时候金人答应的,这回并没有变化。

      总的来看,通过王伦的努力,金宋关系中四大最关键的条目,如今全部达到了宋高宗事先最高的期望值;而不辞辛苦奔走其间的宋使王伦,究竟是个卖国贼还是个忠心臣子,应该是一目了然了。至于宋高宗自己要跪,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扯开说一句,蒋介石在这一点上,就比宋高宗要强的多得多;面对外侮,老蒋宁可抗战到底也绝不“称臣”屈服,境界高下,的确是天壤之别。而奉旨“议和”的王伦,也显然不同于自立伪中央的“主和”的汪精卫,他实在只是个尽心尽力为大宋争取利益的使臣啊……后面我们还会看到,王伦不仅始终戒备着金人,甚至还及时传递警报,主动建议让武将们提前率军进入预定战场,以防止南宋被打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除了宋高宗很满意以外,王伦的表现确实是很出色,也为大宋争取到了所有可能的最优惠待遇——不要忘记,那个时候的南宋,还在继续积蓄力量;换句话说,他们手里实际上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筹码——而如果连王伦这样的使臣也是王八蛋的话,我也就不知道过去的时代还有没有人敢去搞“交聘”、今天的世界上还有没有人敢去搞外交了……

      倒是那些满口忠义的“忠臣”,当起来可真容易啊……

      在山呼海啸般的强大舆论压力之下,王伦终于崩溃了,“引疾请祠”,却不被批准,而是催他到内殿议事。当时萧哲等人正在表演金使的张狂,而宋高宗该怎么接受金诏,也还没有一个定论。而御史中丞勾龙如渊,到都堂与秦桧商议此事,叫来王伦责问:先生作为使臣,应该为两国通好努力,有什么事情都该在人家那里事先谈好,哪有和人家使者一起回来后再议的?

      这个“一并返归”,至此终于成为了正人君子们的一柄诛心钢刀!

      听了这话,风尘仆仆多少路、尽心竭力委曲求全,却换来了几乎所有同僚的不解和攻击、满腹委屈辛酸的王伦,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泪水潸然而下:

        伦涉万死一生,往来虎口者数四,今日中丞乃责伦如此!

      秦桧一看不对,赶紧和起了稀泥:“中丞无他,亦欲激公了此事耳”——那意思,解铃须还系铃人,这事儿,其实勾龙如渊也只是激老兄来做好而已……

      王伦只好回答:此则不敢不勉。

      回到驿馆,擦干眼泪的王伦见到张通古,苦心设定计谋打动他,终于说得“通古恐”,于是同意作出重大妥协:按楼炤的主意,宋高宗仍在居丧期间,不方便搞拜接这样的“吉礼”;因此由秦桧代替宋高宗赶赴驿馆,拜接金诏。

      沸沸扬扬的拜接金诏事件,至此告终。历史没有如果,但是我倒很愿意多想一个“如果”:如果王伦委屈之下,真的什么也不管了,纵有楼炤出的“妙招”,又要靠哪位“忠义”的士大夫来说动张通古改主意呢?第二个“如果”是,如果王伦没去,张通古也“很正常地”没有改主意,这一场闹剧又该怎么收场,而最后的损失,一定会比现在更小吗?……

      顺便说一句,此次主张“南朝不拜诏”的群臣中,就有我们上一篇提到的张焘。有此一事,张焘的形象当然会非常高大,高大到远在他乡的施宜生心中都有愧意。但是,唉……

      被骂得狗血喷头、无处说凄凉之余,王伦还得打起精神。仅仅几个月后,他再次衔命出使,成为“迎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与完颜宗弼具体办理交割事宜,并被大宋任命为即将收复的东京汴梁的东京留守兼开封尹,暂时变成了一位未卸使节任务的地方官。

      我们前面提到过,完颜昌对大宋相对非常友好,此次交割疆土,就是他的主张。而这事情实在是很难说服大金朝廷里的官员,其中,完颜宗弼就非常怀疑完颜昌的动机。交割完毕后,完颜宗弼对金熙宗密奏一本,认为完颜昌和同伙完颜宗磐主张割让河南地,“二人必阴结彼国”——看看,搞外交在哪国都容易出事——“今使(指王伦)已至汴,勿令逾境”。

      完颜宗弼的意思很明显,等到王伦进入大金地盘后,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去跟那二位卖国贼暗通款曲了。可是,过去王伦在大金滞留多年,颇认识不少人;其中一位当年在云中的熟人,现在正在完颜宗弼手下,听到了这个对王伦很不利的消息,便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了王伦。

      面对凶险莫测的使途,王伦没有退缩,而是选择了迎难而上——他派人返回临安,“具言于朝,乞为备”,提醒朝廷预防金人背盟,并建议朝廷派张俊、韩世忠、岳飞、吴玠、张浚等宿将分守东京、南京、西京、长安等地,做好一切战争准备,自己则在东京继续操持着一个留守所应承担的本职工作。在更加积极主和的秦桧的一再催促下,王伦总算等到了前来继任的东京留守孟庾,交接后便义无反顾地向大金出发了。

      完颜宗弼听说王伦还是来了,便命令中山府拘捕整个使团,同时请得密令,诛杀了完颜宗磐和完颜昌。由此,政局完全翻盘;对南宋比较友好的完颜昌集团被一网打尽,强硬主战的完颜宗弼终于掌控了朝局——几个月后,金军便对南宋展开了大举进攻……

      而在被拘押了小半年后,王伦终于被送到了上京,也终于见到了金熙宗。时间过了这么久,金宋情势早就发生了重大变化,友好的局面已是一去不返,战争即将再次降临。而王伦,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不管对方怎么想、怎么看,只是尽着自己使节的本分,仿佛时间根本就停留在半年前一般,仍然在一条条地提着迎梓宫、奉还两宫等等大金朝廷上下早就没人关心了的那些问题……

      而金熙宗根本就懒得回答,索性指定一位翰林问他:

      知挞懒(完颜昌)罪否?

      不知

      无一言及岁币,反来割地,汝但知有元帅(即完颜昌),岂知有上国邪?

      王伦从容回答说,自从萧哲等人带着国书来,允诺归还梓宫、太后、高宗生母以及河南等地以来,天下都知道大金当初促立海上之盟、与民休息之举了,我只是奉命出使,通好两国而已。

      回到驿馆后,金熙宗的圣旨带着质问,跟着也飞了进来:

      ——你当年留在云中,本来就没有回去的可能;等到放你回去,不仅从来没有回报,反过来还要离间我大金君臣之间的关系吗?

      “曾无以报”、“反间贰我君臣耶”——对那些跳着脚说王伦“卖国”的人来说,这纸来自敌方金熙宗的诏书,实在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之后,王伦的副使蓝公佐被单独放回去,也向南宋捎去了金人对岁贡、正朔、誓表和册命等事提出的更高要求。其实,金人就是在等待南宋拒绝这些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后,也就自动拥有了对方拒绝和平、进而可以“名正言顺”地动兵的借口。而王伦本人却被继续拘押起来,等待着南宋的回音。之后,他被迁到了河间府地面,而这一迁,就再也没有被放回大宋。

      春去秋来、寒暑变易,一转眼就到了绍兴十四年(1144年)。六年的光阴不住流转,世界已经改变了太多;当初王伦出使的代表性成就——那些好不容易要回来的河南之地,也早就被完颜宗弼亲自率军夺了回来。一切就像画了一个圆,眨眼间又回到了原点;一切就像一场梦,醒来之后依然是空……

      这一年,大金终于决定起用这位颇有才干的宋使了,开出的位置也并不低:平滦三路都转运使(似为正三品)。其实,这个位置到底有多高或多低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说,过去王伦想投奔金人却没有做,是因为“张不开嘴”的话,那么现在,金人已经把台阶垫得足足的、而且主动推送到他的脚前面了!

      王伦的回答只有七个字:

        奉命而来,非降也!

      眼见王伦如此不识抬举,金人越发地“胁以威”,甚至派使者来催;而王伦“拒益力”,也就是拒绝得越发坚决。这当然令金人极为难堪,那位被派去做工作的使者因为策反失败,甚至挨了板子——而王伦,也因为这个不辱“使”命的坚定选择,最终被金人用绳子勒死。

      值得多说几句的是,就在绳子即将绞紧之前,王伦突然对执行的人进行了“厚赂”。我猜,那个行刑的人一定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啊,原来他也怕死啊;哈哈,这个所谓不卖国、不求荣的宋使,终于也开始怕死了吗?也开始回心转意,愿意当我们大金的官儿了么?早干什么去了……

      可他肯定想不到,王伦厚赂的目的不是“请你放我一条生路”,而是“请你稍等一下”。尔后,王伦整理衣服,“冠带向南”,遥遥看着那个曾经过河拆桥地羞辱过他、曾经任由他先后两次被拘押达十一年而从未设法营救过他、曾经任由群臣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群起围攻他、曾经的政敌全成了忠臣楷模而各种骂名全归于他……的那个意念中的祖国,“再拜”之后痛哭失声:

        先臣文正公(就是他的那位非直系祖上王旦)以直道辅相两朝,天下所知。臣今将命被留,欲污以伪职,臣敢爱一死以辱命!

      言毕从容就死,“年六十一”。

      ……

      据说,被勒死的人,很少有瞑目的。

      我不知道被勒死的王伦有没有瞑目,有没有看见随后的“河间地震,雨雹三日不止”的异景,有没有看到“人皆哀之”的伤痛;有没有看见他的儿子王述和从兄王遵抄小路进入大金河间府,收敛了自己的尸骨并回到大宋,最终由“官给葬事”;有没有看见自己被追赠通议大夫、谥“愍节”,家里也被赐金千两、帛千匹的身后哀荣。

      我只知道,《宋史·卷三百七十一》末尾,写了这么一段话:

        王伦虽以无行应使,往来虎口,屡被拘留,及金人胁之以官,竟不受,见迫而死,悲夫!较之(宇文)虚中即受其命,为之定官制、草赦文、享富贵者,大有间矣。

      那位同为宋使,诱降来临时“即受其命,为之定官制、草赦文、享富贵”的宇文虚中,那位明明登的是大宋进士第,最后却被封为大金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封河内郡开国公的士大夫,写得一手好诗,在文学史上相当有名。比如当年被拘押时的《在金日作三首》其中之一,就挺不错:

        满腹诗书漫古今,频年流落易伤心。

        南冠终日囚军府,北雁何时到上林?

        开口推颓空抱朴,胁肩奔走尚腰金。

        莫邪利剑今安在,不斩奸邪恨最深。

      文采斐然,大概应该算是很有水准的诗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读,我都觉得这位大文化人刮肚绕肠攒出的这八八六十四个字轻飘飘的,远远不如另外一位同样踏过漫漫大金路、曾经只是“无行”的“市井小人”脱口而出的那七个字:

              奉命而来,非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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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篇外之六:金诏遗事 下:飘曳的正气歌

        地主兄的建议,遵行:)

      朴 素 的 分 隔 线

      篇外之六:金诏遗事 下:飘曳的正气歌

        上一篇我们讲到,随着大金“诏谕江南使”和归程的王伦的到来,金熙宗的诏书也到了南宋。就是这份“金诏”,宛若一枚威力惊人的原子弹,顿时在内外矛盾早已错综复杂的南宋朝廷内部,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

        焦点就是:宋高宗该不该跪拜接受这份诏书?

        如我们前文所述,上赶着向大金称臣的,正是宋高宗本人。至于“金是君、宋是臣”这一观点,不仅金人这么看、“主和”的宋高宗这么看,就连“主战”的赵鼎也是这么看。那么,现在对方要求你以臣子礼仪跪拜接受诏书,应该说有理有据,本不该是一个会节外生枝的问题。

        但是,一直对势焰嚣张的大金逆来顺受、屈辱不堪的南宋朝廷,这一次终于忍无可忍,全面爆发了!

        说起来,南宋朝臣对金抱有不信任的态度,也算是其来有自的。遥想金太宗年间,在“以和议佐攻战”的战略思想主导下,大金唯一一次派来的李永寿使团,就已经充分让南宋军民认识到了大金的诈伪。而这一回,金人居然同意只要南宋交点岁币,就可以谈和,而且还可以归还梓宫、太后和河南等地,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信服。也如前文所说,谈和条件如此宽松友好,不要说宋人,就连大金的重臣都觉得有问题。

        既然压根不相信对方,那么南宋朝臣对“议和”的态度,也就不言自明了。从大金诏谕使张通古入境开始,整个朝廷就犹如沸腾的油锅里被泼进了一勺水,直接炸锅了——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的说法就是“物议大汹,群臣登对,率以不可深信为言”。

        绍兴八年的十一月二日,甲申。这一天,诏谕江南使张通古,诏谕江南副使、明威将军萧哲等人还没有到达临安;也是在这一天,南宋殿中侍御史张戒,开始向宋高宗上书。

        谁也没想到的是,以他的上书为起点,整个十一月,居然变成了一个爱国主义精神逆风而起、直冲云霄的月份!

        张戒炮轰的主要目标,就是“诏谕江南”这个名头,“不云‘宋国’而直云‘江南’,是以我太祖(赵匡胤)待李氏(李煜)晚年之礼也”,而且对方主副使的名头明显就是在挑衅,“一则‘明威’,一则‘诏谕’,此二者何意?虏云‘诏谕’,臣不知所谕者何事!”何况,“金若果欲和,则当以议和之名来,而何‘诏谕’之有?”之后建议趁着对方的使团还没有过江,“且勿令遽渡江,先问其官名何意?诏谕何事?礼节事目,议定得其实,而后进退之”。

        关于主战与主和的问题,他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主战、主和,政如医者,喜用大寒大热药。夫寒热,岂可专用一物?用药贵对病,议论贵中理”,而且“乞候王伦回日,为陛下谋之”,对王伦居中斡旋调停还是很抱希望的。

        而随着他的上书所掀起的热议,整个朝廷的主流态度简直是急转直下;至于王伦,也如上文所说,离他自己生命的谷底不远了。

        ——十一月三日,乙酉,张戒再次奏陈,态度略有变化:“人臣谓谋国,只当自勉,不可侥幸偷安。果得偷安犹可,但恐屈辱已甚,而偷安亦不得耳。讲和,而是则可以息兵,非则亦可以招寇也。

        礼部侍郎曾开则上奏明确反对议和:“今女真之于国家,有秦人欺楚之势;而我之待彼也,无越人报吴之心。信其诡谋,侥幸讲和,稽之前古为可忧,考之今事为难信”,何况“且忘大辱、甘臣妾、贬称号、损金帛,以难得之时为无益之事,可不为恸哭流涕哉”,希望宋高宗“以越为心,以楚为戒;无忘大耻,无惑和议,坚心定志,一于图治,使政事修于内,兵将强于外,则虽不求而自和矣”。

        ——十一月十九日,辛丑,在已经有些顶不住了的秦桧的建议下,宋高宗决定命令侍从、台谏相关官员“详思所宜,条奏来上”,以此明令,让朝臣广泛讨论对策。

        礼部侍郎曾开再次上奏,强调自己从前的观点之外,反对态度更加强硬,而且直接捎上了王伦:“且虏人之论议,必不出此策:欲穷我国、欲慢我势、欲弱我兵”,“臣伏见陛下三遣王伦迎梓宫,费耗巨亿,终无梓宫之还;臣子莫不听信酋虏,岂有讲和之议?是故岁中两遣使者来临,欲议割地之礼”,“臣愿陛下睿断挫其来使,岂不幸哉!”,“若屈志於贼,臣愿先刎颈以谢众议!愿陛下察之焉”,之后表示自己的话还没说透,“臣具此数言,未尽愚心,续当面谢进呈以闻”。

        此奏呈进时,没有通过秦桧那一关,“不报”。于是曾开“见秦桧,具言不可通和之状”,秦桧又“不答”。曾开大概是有点急了,“引石晋奉契丹之祸以证,折之”,结果把秦桧也说急了,“侍郎知故事,桧独不知耶!”由此,礼部侍郎曾开被“罢为宝文阁待制宫祠”,进入休闲干部行列了……

        ——十一月二十日,壬寅,兵部侍郎兼权吏部尚书张焘也上奏了。他就是我们前文中那位让施宜生暗自惭愧的“南朝不拜诏者”,现在正在慷慨激昂:“臣窃惟虏使之来,欲议和好,将归我梓宫、归我渊圣、归我母后、归我宗族、归我土地人民,其意甚善,其言甚甘,以为信然。窃考其说,盖以谓彼非畏我甲兵之盛也、惮我土地形势之强也,而遽有此议,其狼子野心未易测也”,因此“愿陛下姑少忍之,益务自修、益务自治、益务自强,以享天心、以听天命、以俟天时。时之既至,言无不利,则何战不胜?何攻不克?何为不成?何功不立?梓宫何患乎!不还渊圣何患乎!不返母后何患乎!不归宗族何患乎!不复宗庙陵寝何患乎!不能缮修南北之民何患乎!”,认为不该谈和,而应该苦练内功,回头一起算账。

        权吏部侍郎魏矼(音“刚”)上奏:“陛下为亲而屈,孝诚至矣;群臣事陛下,其得不尽忠乎”,“如屈膝受令,则大不可从者也”,“何用过为卑辱,以取轻侮乎!

        ——十一月二十一日,癸卯,兵部侍郎兼权吏部尚书张焘,率侍从官再次上疏……

        类似这样的言论,在整个十一月,实在太多、太密集了。考虑到咱们毕竟不是要编纂当时的奏章大全,下面就简单开列一下除张戒、曾开、张焘、魏矼之外,其他也反对议和的南宋朝臣人名吧(排名不分先后):

        枢密副使 王庶;

        刚由宰相被贬官的检校少傅、奉国军节度、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 赵鼎;

        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 韩世忠;

        吏部侍郎 晏敦;

        户部侍郎 向子諲(音“殷”);

        宝文阁大学士知广州 连南夫;

        左奉议郎 冯时行;

        守尚书司勋员外郎兼史馆校勘臣 朱松;

        行秘书省著作佐郎 张慎;

        秘书省著作佐郎 凌景夏;

        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 常同;

        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 范如圭;

        监明州比较务官 杨炜;

        ……

        以上这些人,他们的奏陈内容在今天还能够或全文、或部分地查到,数起来已经很吓人了;而曾经发表过言论、但奏陈内容已经散佚的朝臣,简直不知道还有多少——所谓朝议鼎沸,确实是一点也不夸张!

        而就在这个热血沸腾的十一月,就在重重难言屈辱之中、层层政治威压之下,整个“议金诏”事件的最亮点倏然爆发:十一月二十五日(丁未),有人写好了一篇奏文;次日(戊午),即以《戊午上高宗封事》的名头,被呈交给了宋高宗——而我个人认为,这篇不过一千多字的短文,毫无疑问正是南宋当时的最强音!

        在具体介绍这篇文章以前,也多扯几句别的吧。

        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还是在上中学的时候。一边读,一边就觉得血气渐渐贲张,简直难以自抑——这哪里是一篇奏疏,根本就是一篇枪指“主和”的战斗檄文!

        写下如此千古雄文的,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刚由进士身份履新不久的枢密院编修官胡铨。这位小小的正八品干部,放到今天,也就勉强跟乡长平级。可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胡铨,明明知道宋高宗主张谈和、明明知道主和的秦桧刚刚发落了曾开,仍然斗胆直陈时政,而且毫不隐晦地直接点名痛骂支持议和的王伦、秦桧、孙近(党附秦桧而被提拔为参知政事),甚至要求“断三人头”,也确实是胆量惊人!

        从此,胡铨的名字,就在我心里打下了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随着我个人历史知识的渐渐增长,对这篇雄文的看法,也开始渐渐有了变化。如前文所说,他剑锋所指的王伦,其实就是一个值得单独拎出来仔细研究的对象;是否也要把他如秦桧般一棍子打死,我个人是持保留态度的——当时内情之复杂,又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主和派都径直打成汉奸呢?

        秦桧是主和派,但主和派不光是秦桧;而“主和”也不必然意味着“投降”,其中的区别,王伦自己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了。而胡铨显然没有去仔细区分其中的不同,机械地以“洪洞县无好人”的观点来看待主和派,这一点,至少我个人很不赞同。

        胡铨的激愤心理我们今天完全可以体会,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们也会认识到,天下并不是只有“天然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主战派才是唯一而不容置疑的合理选择。如果说一个国家有两张脸孔的话,“外交”就是一张红脸,其本质就是“和”;而“军事”就是一张白脸,本质则是“战”。和、战之间,其实不是、也不应该是彼此敌视的关系,而不过是国家利益的左右手而已。两手准备、两手都要硬,才应该是一个国家保护自己、获取最大利益的合理状态。

        那么,当时双方的力量对比,是否足够支持拒绝议和的激进主张?果真拒绝和议,南宋是否有把握不吃更大的亏?这个也很难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毕竟历史无法假设。而也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在宋高宗主动表示愿意称臣的前提下,当时金人所开出的条件,并不能说有多么苛刻,相对来说确实是具有和平诚意的。胡铨认为对方所说的全是狗屁,其中值得商榷之处,也需要各位朋友仔细分辨。

        饶是如此,他的这篇《戊午上高宗封事》仍然是一篇义薄云天、震撼人心的上佳之作,仍然值得今天的我们一读再读。现在,它似乎已经被列入高中语文教材的选修篇目了,而我甚至觉得不够,应该再扩展一步,直接列入九年制义务教育范围内的初中的必修篇目,以便让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尽可能地在每一个年轻的心灵里潜移默化地扎根。

        至于委屈的王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民不需要细节、人民只需要提神的口号和事实”——要讲清楚王伦为什么委屈,恐怕比讲明白《戊午上高宗封事》为什么是一篇杰作要麻烦得多、困难得多。尽管王伦和胡铨其实都是南宋利益的坚定维护者,但是,主和派天生就不讨群众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此文上奏以后的一些变故吧。

        因为这篇《戊午上高宗封事》,胡铨彻底惹翻了秦桧。盛怒之下,秦桧以胡铨“狂妄凶悖,鼓众劫持”的罪名,通过宋高宗的诏书予以“除名,编管昭州”的处分,并“降诏播告中外”。一点都不奇怪地,这个仗势欺人的报复行动激起了满朝官员的义愤,“给、舍、台谏及朝臣多救之者”,在巨大的压力下,“迫于公论”的秦桧也不得不改将胡铨“监广州盐仓”,一年后改签书武威军判官。

        又过了三年,金人按约归还了梓宫、太后,而秦桧想起胡铨当年说的“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的话,越想越郁闷,于是授意谏官罗汝楫弹劾胡铨“饰非横议”,使他再次被除名,并编管新州。再过六年,新州守臣张棣举报了胡铨的一首词《好事近》: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误薜萝风月。

          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

        以此指责胡铨“谤讪怨望”,导致他又被谪贬吉阳军。

        八年之后,秦桧死了。在这十八年间,

        ——帮助胡铨刻印此文的宜兴进士吴师古,被流放袁州;

        ——监登闻院陈刚中,作启欢送胡铨去广州,启中说:

          屈膝请和,知庙堂御侮之无策;

          张胆论事,喜枢庭经远之有人。

          身为南海之行,名若泰山之重。

        因此,陈刚中被谪“知虔州安远县”。当时,安远与龙南都是“地恶瘴深”的要命县份,民谣说“龙南安远,一去不转”——后来,他果然就死在安远;

        ——同郡王延珪,为再贬新州的胡铨“以诗赠行”,所做第二首如下:

          大厦元非一木支,欲将独力拄倾危。

          痴儿不了官中事,男子要为天下奇。

          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

          端能吃饱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

        因此“罪状”, 王延珪被贬到辰州;

        ——著名词人张元干作《贺新郎·送胡邦衡(胡铨的字)待制赴新州》,中间有 “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一句,几年后被秦桧读到,导致张元干被送交大理寺,削除名籍;

        ——武罔军通判方畴,因为别的事情,再加上与胡铨通信,被除名,送永州编管……

        这个胡铨,简直成了晦气鬼,谁沾上谁倒霉——但是,大家依旧前赴后继,仅此一点也足可见人心所向了。

        直到绍兴三十一年,胡铨才“得自便”。尔后在宋孝宗时期,胡铨被起复,仍然坚持不议和的立场。曾经有一次,宋孝宗为了遣使谈和的问题“大询于庭”,“侍从、台谏预议者凡十有四人。主和者半,可否者半,言不可和者铨一人而已”,坚称“一溺于和,不能自振,尚能战乎?”,态度依然鲜明。而他后来写就的《应诏言事状》、 《应诏集议状》、《上孝宗封事》、《与王中丞相书》等,也是痛快淋漓,直抒胸臆。

        多年后,胡铨以资政殿学士致仕,死后被谥“忠简”。

        我们都记得,同是南宋的文天祥,曾经写下光照千秋的《正气歌》,古今诵读不绝;而作为胡铨代表作的《戊午上高宗封事》,其实又何尝不是如此!

        值得多说一句的是,这篇处处痛批“丑虏”、高扬民族气节的文字,轰动了整个南宋并不奇怪;而它居然不胫而走,连金人都不惜“千金”“募其书”——那么,它究竟是怎样一篇杰作,也就不言而喻了……

        总的来说,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可商榷之处,但伴随着高亢激昂的爱国主旋律,它依然是不稍逊色的正气歌,依然不该为我们、为我们的后人所遗忘。在反复吟诵它的时候,我们就会想起,即便在那个醉生梦死的偏安小朝廷里,一样有人宁死不屈,一样有人支撑着我们民族的脊梁!

      戊午上高宗封事

      胡 铨

        臣谨按:

        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相无识,遂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敌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

        刘豫臣事丑虏,南面称王,自以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乎!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裂冠毁冕,变为胡服。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

        夫三尺童子至无识也,指仇敌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丑虏则犬豕也,堂堂大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耶?

        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哉?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虏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则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

        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忍北面臣虏;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丑虏陆梁,伪豫入寇,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败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阴。较之往时蹈海之危,固已万万;傥不得已而用兵,则我岂遽出敌人下哉!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如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日:“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愎谏,己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谏、侍臣佥议可否,是盖恐天下议己,而令台谏、侍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

        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则桧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傅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中书,漫不敢可否事,桧曰虏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己令台谏、侍从议矣。”呜呼!参赞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

        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斩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关键词(Tags): #完颜亮(橡树村)
      • 家园

        虽然不知道葱哥何时著作等身,但就这完颜亮同学的文章写下来,葱哥所看的参考书恐怕是都要等身了啊。。。

        • 家园 还花:)

          等不了,还没那么矮,不过半个人高,应该是没问题了。。。说到这里想起来,写完完颜亮,再也不沾宋辽金

          花之:)

    • 家园 送花好文

      王伦真是条汉子啊。

      他运气还不算最差。对比后世的袁崇焕,王碰到了一个了解信任他的领导,还有死后哀荣。袁可是让崇祯给灭门了。而且现在都有人怀疑他是满清的奸细。

    • 家园 题外话:对这个时间点上的军事形势很感兴趣

      那些好不容易要回来的河南之地,也早就被完颜宗弼亲自率军夺了回来。

      自从几年前那场教科书引发的关于岳飞的(又一次?)论战,正规出版物和网上帖子看了不少,但“岳飞收兵前军事形势如何?”却有越看越糊涂之感。各种估计,从比较正统的“金兀术即将逃跑,收复失地甚至河北不在话下”到“有希望没把握”到“其实也没多乐观”,什么都有,各个还都引经据典,象“三朝xxxx”云云。

      要想搞得清楚一点,大概只有把那些古书都翻一遍了-----可是对一个海外业余爱好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 家园 那确实是个错综复杂的时段

        按说历史是不允许假设的,所以真实情况只该有一种。但是相关资料的确汗牛充栋,而史家各有各的看法,彼此抵牾也不奇怪。《三朝北盟会编》好就好在它是个“汇编”,收入了很多容易湮没的史料,是研究辽金宋的必备资料;坏也坏在是个“汇编”,层层删改之下,自相矛盾之处,比起金史只多不少。

        关于兀术,其实以前写完颜宗翰的时候,打算顺手再来一篇的,后来偷懒不干了。简而言之,他从一个主战派,到临死前突然调转180度,改为主张对宋友好,细细分析起来,被岳飞打疼了、认识到南宋不好欺负绝对是个重要因素。

    • 家园 写的好!原来还有这么个王伦

      中国自秦始皇统一后,都是大一统思想,跟别人平等和谈都是不符合大一统的,都很难被接受。

    • 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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