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论史不可势利兼谈郭沫若 -- 丁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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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上花!
    • 家园 花.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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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归根结底是

      有些人总要把人分为早有根器的圣人、伟人,贱人、奸人。而一旦有了类别标签,这个人的行为便有了定性的依据,所以王选说过王老和老王的区别,无非就是姓名的颠倒——奸人两个老婆是腐化,才子三个老婆是风流倜傥。

      我以为:分析别人的软弱和龌龊,是否先就此人的所处审看下自己?也许更有意义些。不过挑字眼的兄弟们若认为在下是以自己的软弱为汉奸张目叫屈,我也没办法,呵呵。

      • 家园 贴标签,挖奸臣,儒家的一贯作风。

        贻害千年。

      • 家园 看来文人只有做个独立的知识分子

        保持冷静客观的姿态与批判的态度,才能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才有终极意义,才能最大限度赢得后世的好评。

    • 家园 送花,为楼主和郭老
    • 家园 解惑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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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诚心请教。

      丁老师言必有据,小子十分敬服。

      略过马屁若干字...

      ...

      郭老与鲁迅先生之间的纠葛,如何解读与评价?解放后郭老的身段之柔,几若无骨;是天性如此,还是有个变化的过程?

      • 家园 关于鲁郭之争

        先在此谢过郢客代答,并花之。

        鲁郭之争,有误解,有意气之争,但大方向一致。

        误解方面:鲁迅多次出言反对郭所谓“崇拜创作”,

        这个道理很显然,中国自身的文明已陷入困境,必须借助外边的活水才能自清,鲁迅提倡拿来主义,强调翻译,所以对郭的话不以为然。

        但这实际上是个误解。

        首先,郭自己就是活跃的翻译家,当初文学研究会的人跟创造社打笔仗,就用肉欲描写者盲目的翻译

        者之名指称指郁达夫和郭沫若。而鲁迅自己也提过,他喜欢的尼采著作,当时中国只有半部,这半部还是郭翻译的。

        那么这误解怎么来的呢,说起来郭真是冤枉,

        郭沫若是说过:

        “我觉得国内人士只注重媒婆,而不注重处子;只注重翻译,而不注重产生。”

        他的这些话,是由于看了当年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双十节增刊而发的,在增刊上刊载的第一篇是翻译小说,第二篇才是鲁迅的《头发的故事》。

        本来是替鲁迅不平,结果被误解。

        意气方面:

        革命不只是时髦,也不只是口号,但当时多有以革命为时髦和口号之人。有些人是出于抢滩的投机心理,有些人是出于幼稚。创造社,我以为当属于后者,他们幼稚地以为自己最革命,批评语丝派是趣味文学,把鲁迅跟他弟弟等量齐观。

        中间自然又好一阵笔仗,对此,鲁迅的评论是:

        第四阶级文学家对于我,大家拼命攻击。但我一点不痛,以其打不着致命伤也,以中国之大,而没有一个好手段者,可悲也夫。”

        其间,郭化名杜荃,对鲁迅挥洒了一堆他后来十分后悔的评语:

        他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

          资本主义对于社会主义是反革命,

        封建余孽对于社会主义是二重的反革命。

          鲁迅是二重反革命的人物。

          他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蒂)!

        鲁迅对此还是很在乎,多次以封建余孽自称。

        对于创造社的攻击,鲁迅自然愤怒了,于是他

        给出了严酷的回应。当然,

        其锋芒也不仅仅指向创造社。

        如前所述,革命不只是时髦,也不只是口号,不能期望事事顺利,也不能指望人人响应。为此鲁迅提倡韧的精神,而这点的确是创造诸君缺乏的东西。

        他们常常表现得多变而无常性。

        鲁迅认为,凡是没有一定的理论,或主张的变化并无线索可寻的善变者,都可以称作流氓。然后点了创造社诸人的名字,这就是著名的才子加流氓的由来。

        平心而论,鲁迅的眼光的确很敏锐,但对创造社诸君也的确苛刻了些。创造社十年,对新文化的创造,贡献还是很大的,落得个这么个评语,自然不服,

        所以郭就说:

        “是的,我们的鲁迅先生的确是天上地下最最伟大的一个创作家,他的小说是创作,他的批评是创作,他的讲演是创作。他的‘一瞥’之间便替创造社创作出了一部‘才子加流氓’的历史。”

        鲁郭二人之间的历史过节主要就这么些内容。

        关于大方向一致:

        这不是我说的,是鲁迅自己说的:

        例如我和茅盾,郭沫若两位,或相识,或未尝一面,或未冲突,或曾用笔墨相讥,但大战斗却都为着同一的目标,决不日夜记着个人的恩怨。然而小报却偏喜欢记些鲁比茅如何,郭对鲁又怎样,好像我们只在争座位,斗法宝。

        我想这可以为鲁郭之争定下基调了吧。

        值得一提的是,郭对鲁迅是真心尊敬的,这里不说鲁迅去后的事情,(因为那时已经没有宝座之争,对死人说漂亮话颇容易。)说说鲁迅还在世的情况。

        郭沫若的《甲骨文字研究》书稿一毕,就在圈内四处流传,容庚教授向中研院史语所郑重推介,主事的傅斯年先生答应出版,但条件是改用笔名(这个嘛,郭某当时还是通缉犯)。郭拒绝了,对容庚说:

        近日之官家粟亦雅不愿食

        (以郭当日在日本经济之困窘,这不能不让人心生敬意。)

        后来郭的著作还是由民间的大东书局出版了,他写信给李一氓,请他取了书去分赠鲁迅等人。

        鲁迅收读后

        说他有伟大的发现,路子对了,值得大家师法。

        对比一下,郭对官方和鲁迅的态度,其他就无须多言了。

        其实,鲁迅对郭,旧事的一页也早就翻过去了。

        他在《伪自由书》的后记中为郭打过抱不平:

        譬如说罢,有些“第三种人”也曾做过“革命文学家”,借此开张书店,吞过郭沫若的许多版税,现在所住的洋房,有一部份怕还是郭沫若的血汗所装饰的。此刻那里还能做这样的生意呢?此刻要合伙攻击左翼,并且造谣陷害了知道他们的行为的人,自己才是一个干净刚直的作者,而况告密式的投稿,还可以大赚一注钱呢。

        左联的成立,就是他们尽释前嫌的结果。左联东京支部创了一份《杂文》杂志,

        鲁迅给杂文社的同仁来信说

        看见郭沫若在《杂文》上发表文章很高兴,因为国内反动

        统治者的法西斯压制,左翼作家的作品已经很难发

        表出去,这时候郭沫若能出来发表文章,进行各种活

        动,那是非常重要的,但也要设法避开反动当局的注

        意!’

        鲁迅这封给杂文社的信曾由魏猛克送给郭沫若

        看过"沫若心悦诚服"报以会心的微笑。

        通宝推:楚庄王,
      • 家园 平常心,是非心,一个都不能少。

        人从细节处就可以立起来的。

        鲁郭茅,巴老曹——民族大义上都没有问题,路线方向也是面向未来趋势的,这才登得上所谓的神坛。反“神坛”可以,但也要客观对待这些人。

        鲁迅老成,文章深沉,其实心地倒有一份天真处,年纪不小有地位了还做愤青,——做啥都做得特别认真。他比郭沫若年长。先有“呐喊”,而青年人总要面对世界的招安和镇压的,旧友纷纷或转型或无声,他于是“彷徨”——“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这世界永会有新的年轻人。郭沫若这帮创造社成员,才能与机会不相称的时候,自然会有呐喊和呼声。他们还曾经和胡适交手,胡适以其城府处理此事——鲁迅曾这么评论过几位新青年同仁:“假如将韬略比做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支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鲁迅评人非常有一套,有眼光且坦诚,真爱八卦的不妨细看。譬如他评论同仁李大钊,“有些儒雅,有些朴质,也有些凡俗,所以既像文士,也像官吏,又有些像商人”)

        几个年轻人拿着苏联理论,拿着满腔热情和勇气向旧社会开炮的时候,——自然也会觉得鲁迅已有些暮气。这和今日论坛一样。年纪会有代沟,20多和30多的想法会有差异,——等到自己30多,也就明白了以前也许不理解的人物。这论坛里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肯定少有,方向一致的,并不少见。很多事情,不是二人不同,便非得倒下一个的。二桃三士是一种逻辑;和而不同是另一种逻辑。这两人,大方向是一致的。

        恰如丁侃兄所指出的,只要认真读过郭沫若几本书的,都知道他自然爱李白,爱德国狂飙派,——这是个性情偏好问题。

        与其强调郭沫若建国后身段柔软,我还得指出一件事:郭沫若和周作人关系并不算近;周也未曾“市恩”于他。可是抗战时期,为劝周作人南下,郭沫若写了一篇《国难声中怀知堂》,用过这样的句子,【“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知堂如真的可以飞到南边来,比如就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掉换他,就死上几千百个都是不算一回事的。

        另有一句,【近年来能够在文化界树一风格,撑得起来,对于国际友人可以分庭抗礼,替我们民族争得几分人格的人,并没有好几个。而我们知堂是这没有好几个中的特出一头地者,虽然年青一代的人不见得尽能了解。】——就这句话便知他此时会如何看视鲁迅了。此时郭沫若已不是毛头小伙儿了。

        你当然可以说“肉麻”,——但你也会晓得他的性情,而且这事没做错,他的胸襟亦可见。这时他有声名有地位,然而对待周,却能“低到尘埃里”,这便是他的性情。

        他写《女神》时,曾经激动地伏在地上亲吻着泥土。不是这样的人,写不出《女神》和《天狗》的。他热情洋溢,非同一般。现在青年普遍冷静,就会觉得他夸张,——其实也是我们没有这么充沛的情感了。

        郭沫若得亦如此,失亦如此。——我反对神坛,同样反对标签化人物。郭沫若离别安娜和孩子的心情,曾诉诸文字,——今日人们见了,也许又会笑,夸张,煽情——这是他的文字风格,可是你得知道,做这件事并不容易。他不是个好老公,也不是个好老爸,安娜和孩子对他怨尤,这是自然之理,——不过他对得起中国。

        将他们还原成真实个人,客观对待为好。否则,徒见我们的势利和媚骨。

        【附录】

        a:国难声中怀知堂

          郭沫若

          古人说:“闻鼙鼓之声则思将帅之臣”,现在在国难严重,飞机大炮的轰击之中,世间的系念虽然也就多是某某司令,某某抗敌将军,某某民族英雄,然而我自回国以来所时时怀念着的,却是北平苦雨斋中的我们的知堂。

          他那娓婉而有内容的文章,近来在《宇宙风》上已有好两期不见了。记得最后一篇文章的末尾,是把苦雨斋记成为“苦住斋”的。苦住在敌人重围中的知堂,目前不知怎样了。

          前天王剑三来看我,他是才从青岛回上海的,我问到他,有没有关于知堂的消息?

          他说,有人造他的谣言,说他花了九千块钱包了一架飞机,准备南下。

          其实这“谣言”,我倒希望它要不是谣言才好。九千块钱算得什么,虽然在鼎沸时期要拿出九千块钱的现金未免也夸张得一点,然而,我们如损失了一个知堂,那损失是不可计量的。

          近年来能够在文化界树一风格,撑得起来,对于国际友人可以分庭抗礼,替我们民族争得几分人格的人,并没有好几个。而我们知堂是这没有好几个中的特出一头地者,虽然年青一代的人不见得尽能了解。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知堂如真的可以飞到南边来,比如就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掉换他,就死上几千百个都是不算一回事的。

          日本人信仰知堂的比较多,假使得到他飞回南边来,我想,再用不着要他发表什么言论,那行为对于横暴的日本军部,对于失掉人性的自由而举国为军备狂奔的日本人,怕已就是无上的镇静剂吧。

          想写的还多,然而就此切着。

          八月二十三日辰

          原载1937年8月30日《逸经·宇宙风·西风·非常时期联合旬刊》第1期

        b:《南腔北调集·〈守常全集〉题记》

        鲁迅

         我最初看见守常先生的时候,是在独秀先生邀去商量怎样进行《新青年》的集会上,这样就算认识了。不知道他其时是否已是共产主义者。总之,给我的印象是很好的:诚实,谦和,不多说话。《新青年》的同人中,虽然也很有喜欢明争暗斗,扶植自己势力的人,但他一直到后来,绝对的不是。

          他的模样是颇难形容的,有些儒雅,有些朴质,也有些凡俗。所以既象文士,也象官吏,又有些象商人。这样的商人,我在南边没有看见过,北京却有的是旧书店或笺纸店的掌柜。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段祺瑞们枪击徒手请愿的学生的那一次,他也在群众中,给一个兵抓住了,问他是何等样人。答说是“做买卖的”。兵道:“那么,到这里来干什么?滚你的罢!”一推,他总算逃得了性命。

          倘说教员,那时是可以死掉的。

          然而到第二年,他终于被张作霖们害死了。

          段将军的屠戮,死了四十二人,其中有几个是我的学生,我实在很觉得一点痛楚;张将军的屠戮,死的好象是十多人,手头没有记录,说不清楚了,但我所认识的只有一个守常先生。在厦门知道了这消息之后,椭圆的脸、细细的眼睛和胡子、蓝布袍、黑马褂,就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其间还隐约看见绞首台。痛楚是也有些的,但比先前淡漠了。这是我历来的偏见:见同辈之死,总没有象见青年之死的悲伤。

          这回听说在北平公然举行了葬式,计算起来,去被害的时候已经七年了。这是极应该的。我不知道他那时被将军们所编排的罪状,——大概总不外乎“危害民国”罢。然而仅在这短短的七年中,事实就铁铸一般的证明了断送民国的四省的并非李大钊,却是杀戮了他的将军!

          那么,公然下葬的宽典,该是可以取得的了。然而我在报章上,又看见北平当局的禁止路祭和捕拿送葬者的新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回恐怕是“妨害治安”了罢。倘其果然,则铁铸一般的反证,实在来得更加神速:看罢,妨害了北平的治安的是日军呢还是人民!

          但革命的先驱者的血,现在已经并不希奇了。单就我自己说罢,七年前为了几个人,就发过不少激昂的空论,后来听惯了电刑,枪毙斩决,暗杀的故事,神经渐渐麻木,毫不吃惊,也无言说了。我想,就是报上所记的“人山人海”去看枭首示众的头颅的人们,恐怕也未必觉得更兴奋于看赛花灯的罢。血是流得太多了。

          不过热血之外,守常先生还有遗文在。不幸对于遗文,我却很难讲什么话。因为所执的业,彼此不同,在《新青年》时代,我虽以他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伙伴,却并未留心他的文章,譬如骑兵不必注意于造桥,炮兵无须分神于驭马,那时自以为尚非错误。所以现在所能说的,也不过:一、是他的理论,在现在看起来,当然未必精当的;二、是虽然如此,他的遗文却将永住,因为这是先驱者的遗产,革命史上的丰碑。一切死的和活的骗子的一叠叠的集子,不是已在倒塌下来,连商人也“ 不顾血本”的只收二三折了么?

          以过去和现在的铁铸一般的事实来测将来,洞若观火!

          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九夜

        关键词(Tags): #解读#鲁迅#郭沫若通宝推:阴霾信仰,楚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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