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秋原书场一: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的设计师 -- 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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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秋原书场一: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的设计师

    北京的奥运,俺是在上海的姑父家中参与的。十号那天,一边收看男子举重48公斤级比赛,一边到网上幸灾乐祸地浏览有关俄格冲突进展的新闻。电视里北京小伙龙清泉刚刚嗷嗷叫着举起杠铃,这边MSN就有传消息过来了:“您说俄罗斯会不会吞并格鲁吉亚?印刷所不会遭殃吧?”俺一看发信人的ID——“印刷所的设计师”。左胸腔里那颗鼓动全身热血的心忽然小颤一下,暗说:真是巧啊。

    俺上初中的时候,语文课本里有一篇记叙文《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作者是文学大师茅盾。文中介绍了地下印刷所的设计、施工、使用情况、被破获经历和最终归宿。全文不足三千字,主题明确、语句简洁,即没有对革命工作肉麻的吹捧赞颂,也没有作者本人画蛇添足的感慨评论,写的干脆利落。

    这篇文章是初中语文课本里为数不多能让学生主动产生兴趣的课文之一,因为里面不光交代了地下印刷所的结构布局、那条利用水井隐蔽起来的通道,还提供了详尽的数据。按照讲义和教纲布置,除了一般的段落分析以外,还要求学生在作业本上将其画出来。如此一项语文课上布置的作业,不但考查了学生对语言的理解能力,又综合了美术、几何等其他学科,是不折不扣的“素质教育典范”。俺当年上这课时正处在容易骚动的青春年岁,那些细致的描述和数据引发了全班同学的兴趣和联想,连那些平时一贯理强文弱的偏科生都积极投入其中,几个有些美术天赋的同学画的居然还是立体剖视图。大家的作品一个比一个精致,谁都不服谁,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语文老师是个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太太,见此情景,不仅破天荒地给所有人的作业都评一个大大的“优”,还在下一节课让出小半堂,请大家开动你们聪明的小脑袋,利用所学知识,为斯大林同志出谋献策:怎么改进暗道的设计,才能瞒过那个狡猾的宪兵队长?

    全班同学闻言大喜,部分按捺不住革命热情的激进分子当场高呼“乌拉”,大家又沉浸在一场无比幸福和酣畅的讨论当中。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

    两年前,俺结识了一个“问题少年”。某天下午俺回父母那里,电梯升到了楼层,门分左右,却看见包括我父母在内的一帮邻居围成一个大圈吵吵嚷嚷。如果此景改在自由市场而不是电梯间的话,很容易让人联想群众正在抢购三毛八一斤的上好带鱼。在拉扯成一团的人群中俺看见有一张因过分激动而扭曲的面孔,在吵嚷中俺分辨出分别发自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的的怒喝和哭叫。

    在北京,住大杂院和住楼房的居民因环境的炯异而具有截然不同的处世法则。在大杂院这种半开放格局中,邻里的生活隐私受到相互之间的打探和侵扰,一家有声,全院皆动。而住楼则相反,每家都是一个封闭的单元,即便通过管线和墙壁传过一些动静,只要不是地震,就可以装聋作哑,能把楼层邻居惊动出来,可见闹的有多邪呼了。事后俺了解到,吵闹起自一家三口:这家的孩子上中学之后成了一个“问题少年”,抽烟、劫钱、从事一些数额不大的赌博并结交上一些社会青年,在不久前参与一次未经周密策划的偷车行动时被当场抓获。灰头土脸的父亲把不争气的儿子从派出所领回家,打算施行惯用的专政手段。不料处在青春期儿子居然胆敢反抗了,他冲进厨房拉出菜刀,声称父子对磕,同归于尽。

    激情胜过了亲情,荷尔蒙淹没了理智。如果不是邻居的及时劝阻,一场骨肉相残的悲剧就要发生。

    当天晚上,这家的女人敲开我父母的家门,她向我们大倒苦水——丈夫的倔脾气、儿子的没出息、自己夹在两者当中饱受的惊怕和委屈。吐完这些零零碎碎,母性让她把话题都集中到儿子身上,她说除了那些已经被邻居了解到的情况以外,这个孩子还有很多地方让她放心不下:在家里跟我顶嘴,以前还很害怕他爸爸的,眼下居然敢还手,再照这样下去就没人能管他了;在学校顶撞老师,开家长会他们班主任反应说他在同学里搞串连,联合反对班主任;花七千多块给他买的电脑,他一回家就上网,不做作业不洗手,连饭都不吃,还关上门不让我们看,我们一推门,他立刻就按键盘;有好几回我就看他冲着电脑偷偷摸摸地笑,我听人说网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别人家长开完家长会就走了,我们是被老师点名留下的,班主任一说他,我这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呀……

    她说的越来越激动,抽泣的频率逐渐加快,身体反复抖着机灵,就象憋着一个总也打不出去的喷嚏。看的出来,儿子在她心中的份量远远大过了丈夫。

    趁她停顿的功夫,我家人递给她一杯热水,她把嘴唇帖在杯子边上呡了一口,再抬头对我说:“我听说您也是当过老师的。能不能帮我劝劝这孩子?”

    说了半天,也就是最后这句话表明了她此行的目的,之前的一系列,与其说是倾诉,更象是铺垫前奏和博取同情。俺比较反感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但又不想直接了当地加以拒绝,何况这座楼是我父母所属机关的宿舍楼,里面的住户几乎都在同一个单位或同一个系统内任职,邻里之间即使不熟络,但总能找到一些拉近关系的理由。

    于是俺先纠正她的错误,说自己怎么是“当过老师”呢,我分明就是老师,过去是现在也是,区别就是您儿子尚处在义务教育阶段,这和我目前的教研工作之间的差距大了一些。但我还是很愿意做做青少年的思想工作的,尤其象您儿子这样的例子,很有挑战性。不过凡事都有侧重,对您儿子,得先选个下手的切入点,那就从他搞串连孤立班主任这点开始吧。

    中年妇女马上兴奋起来,从随身带着的塑料包里翻出一摞灰蓝皮的作业本,推到我面前,说:您看看这个!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作业本还是老样!我上中学时当时就是使用这种灰蓝皮的单线本做作业。这本子俗称“大单线”,通常在封皮写各学科的名字以示区分,到现在依然如此。在这本封皮上就写着她儿子的名字和班级:熊伟 初**班。那些字迹有些“幼拙”,数学的“数”左右部分间隔甚大,右半部分的第一撇缩成一个点,“学”又写的过于细瘦,猛一看似乎是“娄文学本”。

    在所有身份正常的作业本之上的是一个另类,也是证明熊伟私下搞串联的物证,这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单线本封皮上写着三个字——“自由本”。

    打开自由本,前六张的正反页画的都是一种类似暖壶的东西,从第一张到第六张,即是在前作的基础上逐渐改进完善,又象是回顾日用品由新到旧的使用过程。最开始就是一些粗陋的线条,勾出一个更粗陋的轮廓;从第二页的背面开始规整起来,把着尺子画出的直线条已经能让俺把这东西和暖壶联系到一起了。壶盖又细又长,显然不合乎比例。第三页正面上,有一根胶带呈“左上—右下”位置帖在壶身上,在壶身底部还有一个让人疑虑的收口。从第二张的背面起,壶身最右侧出现一块磕掉漆的地方,掉漆部位的上、下位置和暖壶左下位置分别帖着一块方形的橡皮膏。这莫非是三块补丁吧,还有一块没补上?又帖胶条又打补丁,这壶用的可是够惨的。这页右下还有比例尺,标着“1:1200”。俺叉开拇指和食指帖在纸上比了一下,要按这个比例,这东西差不多有300米高。肯定不是暖壶了,那这是水塔?摩天大厦?索性直接跳到第六张,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当中,俺认出“排水量”、“载机”、“16000海里/14节”。

    敢情,原来是航空母舰!

    俺草草翻了第六张之后的内容:

    二十多副军舰和飞机的平面和侧面图,看不出型号和所属国家,估计是这孩子的独家设计。

    一张用蓝圆珠笔画的古代城池平面图,格局方正,有街有坊,有城有廓,城墙沿线上有均匀整齐的垛口,每个城门外还有半圆形的瓮城。东、西墙上有一些比蝇头还要细小的“壬”字,南、北墙上则是“卅”,俺猜这十有八九是炮位。城北侧有两条铅笔画的箭头,拖着弯曲渐粗的尾巴,可能是敌人的进攻路线吧。“怎么不挖护城河呢?”俺在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句。

    一辆自行车的正面和侧面图,坐垫后面有一面风帆,上书“风林火山”,大梁上安装了一对短翼,翼尖挂的可能是导弹,翼下还是类似暖壶的东西。

    一张手法拙劣的第一人称视角绘画,三个体态表情各不相同的成年人被反剪双手,在一堵架着铁丝网的高墙下站成一排。从发饰可以辨出是二男一女,每个人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姓名、性别和处决方式,从左到右分别是厉**/男/枪毙(事后得知是该校校长)、张*/男/枪毙(该校教务主任)、刘**/女/插死(班主任)。俺很想找一支红圆珠笔,把“插死”圈起来。

    一张二维图表,左列是十几个人名,“熊伟”排在首位;上行是六项属性:战力、体力、内力、灵敏、心智、魅力。横竖交织成经纬分明的数据栏,属于这孩子的六个数值全在90以上。俺不禁暗叹:这要是成绩单该多好啊!

    几篇文笔糟糕的日记,几乎都是对班主任及其种种行径的抱怨、指责和讨伐,过度情绪化的语句写的不很通顺,的地得不分,错别字连篇,惊叹号和问号的使用频率明显高过逗号和句号,而且第三人称“她”后面一律都紧跟着一个咬牙切齿的“丫”。几条词不达意的幼稚咒语里出现了几个明显涉及两性倾向的词汇,最常见的是“操”,多达五个,但八成火力都瞄准对方的亲友团,其中包括一位男性;最惊心动魄的是“轮奸”;最让人浮象联翩的是“振荡”;还有一个“石女”,很惭愧,俺是翻过辞典之后才知道含义的。

    除了前三页尚在不断改进的航母以外,笔记和每幅画作后面都有别人的评价,好似网络论坛的跟帖。那几篇针对班主任的日记俨然成了热门帖子,俺起码能数出二十种不同的笔迹,以至于充当临时评论薄的那页已经赛过涂鸦了。经过辨认,俺从涂鸦中找到三个“傻逼”。

    这是个没有屏蔽字的论坛,是名副其实的自由本。

    看来作者很愿意把他的作品公之于众并收集反响,而粉丝团的规模差不多要占据全班人数的一半了吧,果然是流毒甚广。合上自由本,俺问那女人:“您儿子挺爱说话的吧?”

    出乎俺意料之外,她把头摇的象宾努亲王,声称他儿子平时在家几乎从不主动开口,以前在他父亲面前连吭声都不敢,他的班主任在家长会上也反应这孩子课上从不主动提问。

    “这应该算是代沟问题,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当中很普遍,我象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强烈的逆反心理。”说完俺瞟了俺家人一眼,然后晃着自由本,问:“类似这种东西,您儿子那里还有么?”

    她又变戏法一样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红绸带扎住的纸筒。俺注意到那是个奖状——橙黄的底色,红色的锦旗飘带和黑色的墨字都卷在了外面。

    铺开奖状,上面的墨字记录了这孩子在小学六年级参与一次区属模型比赛的光荣经历。把它翻过来,在原本白净的反面上已经画出一个地上地下两个区别明显又互相联系的世界。地上有房屋、树木、行人、车辆和一处建筑工地;地下是若干呈矩型的宽大洞室,旁边有文字注明用途。一些或长或短亦曲亦直的通道将这些空间彼此相连。有一个洞室正好位于房屋的下面,它的一个通道拐了两个九十度弯后把出口接到了一口井的底部,另一条通道的出口则利用一个树洞伪装起来。

    俺家人凑上来,一边看还一边说笑,“这画的是地道战吧?打鬼子的?”

    俺点着那画作,用兴奋且坚定的语气说:“不,这是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

    俺向中年妇女表示很想马上见见她的儿子,聊一聊,同时告诉她:您儿子还远远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充其量是逆反心理比较强烈,而他创作的这些东西让我想起了自己处在相仿年龄时的类似经历和感受,我们在一起是聊的开的。

    但见到熊伟之后,这孩子反应告诉俺:搞错了。当俺说出“你设计的地下印刷所很棒”之后,他并没有显出任何遇到知音的惊喜神色。俺以为他没有听明白,不甘心地补一句:“这是《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那节课的作业吧,老师让你们给斯大林同志设计的?”

    这孩子的一脸茫然中似乎又添了几分不屑。他说自己从来没上过这一课,而他创作的灵感来自《机器猫》。

    俺这才想到现在距我上初中那会儿已经过去多年了,那篇记叙文已经从多次修改后的教材里消失了吧。俺和熊伟的第一次交流就在略有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接下来,俺家人对他们娘俩儿说一些不疼不痒的宽心话,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千百年来被无数人嚼过的大道理。趁一个冷场的机会,俺表示愿意在下周找个时间和熊伟再碰个面。为了保证俺们之间交流的顺畅,中年妇女主动建议选个她丈夫不在的时间。俺欣然同意,但强调要事先和熊父说明,以免后者产生不必要的联想——不得不让一个外人开导自己的孩子,这对一个性格倔强的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有必要,最好在熊伟不在场的情况下和他们两口子再沟通一下。

    第二次再见到熊伟,这个孩子基本从不久前的家庭冲突中缓过神了。我们的交谈很轻松,他对我解释了画地道图的初衷是《机器猫》里的“公寓树”——在地下蔓延的树根发育成房间和通道。藤子不二雄的想象力和他的希望不谋而合,这东西是逃避父母和招待哥们的不二选择,尽管永远不可能实现。之后,他再次对我表示,从来没听过什么地下印刷所,语文课上也没有这篇课文。

    他给俺解释了自由本上的一些杰作:

    他个人设计的各种海空军装备,包括专门为中国海军设计的航母。他特别强调舰载机采用滑跃式起飞——我说壶盖上怎么少帖两根胶条呢,原来如此;

    一次尚在酝酿当中的城市攻防战,计划写成战争题材小说;

    结合中国国情设计的武装自行车,可以轻松对付手无寸铁的警察和城管,灵感分别来自武装直升机和瑞士的自行车部队——俺本想询问他参与偷车是不是和这个设计有关,话到嘴边忍住了;

    一个他和几个同学共同设计的尚处于雏形的网游。

    俺没有问关于枪毙图和那几篇日记的问题,他也没有主动提起,我们把疑问都留给了后面的交谈。俺和熊伟的第二次对话是在愉悦的气氛中度过。可能是为了博取我的欢心,他表示想从网上寻找那篇传说中的记叙文,好好拜读一下。这让我感到很受用。

    第三次见面,他把自由本交给我——地下印刷所已经是他最新的作品了。一幢小屋,两间正房、半地下式的厨房、放印刷机和铅字的秘室、盖住井口的半坡屋、井壁上的窝儿、垂直孔道里的木梯,每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左房里还画了靠窗坐着缝针线活的女人,这是腊却兹·蒲萧列兹;右房画着屋主罗斯托玛乞维列;四公尺的横向通道里有个撅着屁股匍伏前进的革命者,不知道是不是斯大林;井口还有个人,正往井下吊放着火苗的桶,肯定是那个沙皇的宪兵队长了……构图准确细致周到,评个“优”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情节有些说不通。俺看着熊伟设计的作品,心忽然小颤一下,似乎是感动,又象是感慨。

    就如同熊伟留在自由本上那些创作,俺当年在完成这次作业之后,继续设计了更复杂更完备的印刷所——不是为斯大林同志,而是为自己——不知多少次,当俺把汇集各种奇思怪想的方案付诸于纸上之时,总是遭到父母的粗暴干涉。他们呵斥俺这种举动即浪费时间还虚度年华,是“没干正事”。可怜的兴致和膨胀的想象力只有在反复设计地下印刷所的过程中才能得到满足和发泄——“这是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终于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对付父母将信将疑的责问和疑惑的目光了。

    俺感到忿忿不平,教材是要改革,可改来改去,为什么把《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改没了?是与时代不搭调?还是跟风气不和谐?负责审编教材的那些专家教授们,揣着国家的钱,拿着人民的币,难道就不知道这篇文章留给学生的遐想么?他们是否征求了无数曾经是学生、曾经从设计地下印刷所的过程中得到乐趣的读者的建议呢?俺看过熊伟的书包,发现一些教材已经不是出自人民教育出版社——可能有些人心虚,已经不敢再打出“人民”的旗号了吧。

    自此之后,我和熊伟建立了不错的个人感情。他愿意把对周围任何事的看法和俺倾诉,谈论过他对班主任的看法,甚至向我透露过他电脑中一些“很黄很暴力”的视频和图片。我并不以为然,成长到他这个年龄,阅历和思想就如同那张奖状的背面,已经不是一张白纸了,他即需要开导,也需要了解那些必须了解的东西。任何试图隐瞒和回避的做法都是非常愚蠢的——他曾经告诉我,从学校到家的路上,起码有十二家经营“成人保健”的店铺。班里在下一学年换了班主任,因偷车而受到的记过处分已经被撤消,学习偏科——数理化很好,英语常不及格。这个孩子的本质是端正的。

    电视里,犹如北极熊一般粗壮身材的龙清泉第二次抓举成功,胜利是早晚的事,金牌已经到手了。杠铃被他轻松举起,再抛到脚下,宛如捻在熊掌中的格鲁吉亚。

    俄罗斯宣布,对格的军事行动仅限于南奥塞梯,第比利斯无恙,地下印刷所无恙,但是现在的中学生已经没有机会担任地下印刷所的设计师了。

    08年8月20日 于浦东避奥阁

    元宝推荐:张七公子,神仙驴,夏翁, 通宝推:strain2,山远空寒,landl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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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曾经在课本上画过

      翻出旧课本,发现曾经在课本上画过整幅地道战。

    • 家园 那躁动的青春期啊。。。
    • 家园 不由得一阵感动,花多不多我这一枝,可是还是要花

      小时候我也是严重偏科,语文历史地理生物植物生理卫生是年级无出其右者,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就很烂,不过几何还不错

      孔老夫子估计也头大

      书上画小人打仗,满篇都是,哈哈

    • 家园 感动

      感动,为楼主的细致,但更重要的是为了一颗肯为迷途羔羊领路的心。

      怎么赞都不为过。

    • 家园 这么精彩的一个系列竟然错过了,还好有人翻出来
    • 家园 您是个好老师!
    • 家园 对西西河的某些方式有个疑问

      帖子还有“修改期限”。帖子发出,过一段时间后就不能修改编辑了……

      我原本是打算把链接目录放在主贴原文里,发过文后随时更新,省的每发一篇就弄一目录

    • 家园 【原创】秋原书场二十三:李向阳与通古斯正传(中)

      1984年深秋,当各家都买完冬储大白菜的时候,胡汉三拉来了两头猪,一时间成了大院里的爆炸性新闻。群众对此事的反响甚至比刚刚结束的国庆三十五周年阅兵式还要强烈:大家已经习惯听胡汉三夸口吹牛了,如今竟然超额兑现,实在出乎意料;那两头畜牲从遥远的陕西拉到北京,居然还是活的。

      猪是在一个傍晚拉来的。我正在楼上写作业,听见下面传来一阵不同以往的噪杂。趴在窗台往下观瞧:院场里的群众自动拢成一个圆圈,中心有一块“巨石”和一陀“土堆”,兴奋的饭都顾不上吃,赶紧跑下去围观。那会儿我只养过金鱼和雏鸭,“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哪见过这么庞大的活物,幼小的心灵被震撼,别说是猪,要是当时有人说那是dinosaur,我也信了。

      胡汉三左脚踏在条凳上,双手插腰,满面红光,一扫一个月来臊眉耷眼的窝囊相。“现在怎么样,都看见了吧。国庆戒严,我侄子的车开进不来啊。这孩子就是孝顺,还不是给我送来了,你们就跟着沾光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还不信,哼!……放心吃,绝对没病,大的有400斤,小的也有200斤,告诉你们,这是娘俩儿。你们看这小的,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有?这可是野猪崽!……老母猪还是个情种呢,自己把猪圈撞个大洞,跑出去和山里的野猪王谈恋爱,一窝下了十二个野种,憋死两个……”

      胡汉三正说着,一条胳膊突然从人群当中伸出来,手里攥着一把破墩布,拍将下去。那块“巨石”受此一击,立刻开始奋力挣扎、还发出凄厉的嘶吼。吓的附近的人纷纷向后退去。里面的人往后躲,外面没看见的人拼命往前挤,前后夹击,人群顿时前仰后翻,东倒西歪。我趁机溜到另外一边。只见两头猪浑身上下沾满烂泥,已经看不出肤色,四蹄用麻绳捆缚,中间穿过去两根粗木棍,怪不得它挣扎半天也翻不过身呢。老母猪身上还粘有血迹,但我一时找不到伤口,估计是其他“烈士”蹭在她身上的。

      我看着这对不幸的母子,顿时心生怜悯。从陕西到北京,这一路难道都是被捆着运过来的?怎么说也是两条性命,吃它的肉,还要让它在断气之前捱受如此漫长的折磨,死都死不舒服。即便我们和它们分处食物链的供求两边,主要矛盾无法化解,不能原封不动地将人道主义标准普遍施用于猪,但起码也该做到尽量减少它们的痛苦吧。要是按我说,应该先给这娘儿俩松绑,找个宽松些的笼子让它们暂时安顿,熬一盆谷糠,冲个温水澡,好歹把这身如盔似甲的硬泥洗下去,让它们干干净净的上路。这么臭哄哄的杀了,你们吃的时候心里就不咯应嘛。我捡起地上一片烂白菜帮子,壮起胆往它嘴里杵,代表人类向老母猪表达一份微薄的临终关怀。它丝毫反应都没有,只是仰面朝上那只小眼睛偶尔眨动,证明还活着。

      可惜我那会儿就是小屁孩一个,身份卑微,大院里成百上千口子,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发表意见,这些想法说出来也不会被采纳的。食堂大师傅早就下班了,听说有两头活猪送上门,带着单位里十几个爱搀和事的精壮男赶来,凑到胡汉三跟前点头哈腰,敬烟递火。两边三言两语合计了一下,大师傅振臂一呼:“食堂刚囤了一万多斤大白菜,如今又有肥猪送上门,赶早不赶晚,明下午就杀,晚上请大家吃猪肉白菜包子!”听说有肉包子吃了,群情振奋,士气大涨,都没等领导动员,大家七手八脚把两头猪抬走了,那场面比抓到唐僧的一窝妖精还要热闹。

      刑场设在食堂后院。因为放学晚了,我赶到时已经挤不进去,只见站在外围的那些人都是一副掂脚扬头的姿势,“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中国人就喜欢凑热闹,何况杀猪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实属罕见,赶来参观的人把院子捂的严严实实,谁都不愿错过这一盛况。

      正为看不见着急,核心地带突然传出“嗷~”一声惨叫,听上去很亲切,不象是猪制造出来的动静。人群本来坚密如蛹壳,一阵骚动后,两小伙奋力抬出一瘫软如泥的女性,这不是二楼许颖她妈么,脸上都吓的没色了。趁破口回拢的机会,我赶紧钻进去,前不到头后不着边,被夹在蛹壳中间,眼前一片黑,还是看不见。没过多久,“嗷~”又一声惨叫,老所长的大儿媳妇被人架了出来,我趁机又钻进去两步。有一有二,掌握了规律,只要哪位阿姨再展现一下歌喉,我就成功啦。果不出我所料,第三声响起,这一次还是二重唱呢:先是猪吼,继而人叫,高低两个声部截然分明。哪位阿姨被抬出去我就管不着了,反正自己终于挤进来了。

      猪尚未死,人先晕过去三个,何况还是在前者失去抵抗力量的情况下发生的。幸好动物界没有通用语言,否则这等丑闻穿出去,人类的面子就丢大发了。

      食堂后院本就不算大,还有一多半被尚没运到窖里的白菜垛占了。后面挤不进去的就爬上食堂窗台和墙头 。这里与单位妇联仅一墙之隔,几位大老娘儿们也顾不上矜持,利用地理位置的便利,翻过墙头坐到白菜垛上围观。

      老母猪被捅了致命的一刀,脖子一片殷红,身下放着一口盛血的铝盆,听人说可以拿去熬血豆腐。血已经接了半盆,老母猪还在挣扎、吼叫,那头还没有挨刀的小猪也跟着一起伴唱,实在是母子情深。操刀的是当过兵的保卫科科长,此刻坐在条凳上抽烟,身上穿的雨衣前襟粘着一片血迹;食堂大师傅把一截钢筋撬在猪嘴里,奋力把住猪头;胡汉三握着老母猪的一条后腿,他自己的腿肚子也在颤抖。

      只有猪还在叫,人都沉寂了,似乎在默哀。

      • 家园 专业杀猪有讲究的

        小时候看过几回,感觉很可怕,光是刀就有7到8种,有大有小,带齿的单刃的。爸爸和叔叔们把猪按住,屠夫操刀,旁边放个大脸盆接血,直接一刀刺进喉头,拉开口子,突突的滚血声和猪的嚎叫声,看的我直打抖。最恶心的是清猪肠子,要先把肠子里的猪粪挤出来-------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一直不吃猪肠了!

        俺不小心写了这些吓人的东西,罪过罪过-------

        • 家园 哈哈,你说的我心氧了,猪我也杀过~

          以前在农村当过一次严重不称职的屠夫,刀还没插到猪脖子里,先让猪咬了手,幸好没有破~

          至于肠子里嘛,何止是猪粪,还有大团大团的蛔虫嗫……

        • 家园 应该是从嘴里捅进喉管,挑断那根大血管

          然后还要割蹄子,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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