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在日本念大学一 -- 冰排冻骨

11月对于法学部大二的学生们来说，是决定今后跟那个老板的重要时期。本着“不怕办错事，就怕站错队”的普世精神，大部分学生为了自己将来的单位、就职、大学院的研究方向，都开始潜心研究各个研究会的优缺点。

但是，排骨因为暑假连带10月份繁重的打工，根本没时间去听研究会的说明，只能从同学那里得到一知半解的情报。

“留学生嘛，还能去哪个研究会？你总不会想去大变态小林那个研究会去研究日本宪法吧？”图书馆的自由室里，大米捧着厚厚一叠研究会的介绍给我看，庆应的图书馆正中位置是一个封闭式的房间，完全隔音，这里面可以自由说话，所以每到下午时分就会看到各个团体组织在这里聚集，商量课题、讨论饭局什么的。

“那当然不会去，去上那个教授的课简直是对我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排骨摇摇头，“你都去听过那些研究会了？”

“该去看的都看过了，刑法的奥斯坦、国际法的青木、商法的加藤、WTO纠纷法的田村、知识产权法的大野……”

“你看的挺多呀，有啥中意的没有？”

“我初步决定是商法的加藤了。本来想去大野的研究会的，不过没想到大野上个月突然中风了，现在半身不遂，据说很严重，说话都困难，下辈子可能只能做轮椅了，我只好作罢。”大米满脸遗憾表情。

“我考，还有这种事。”这要是往常排骨肯定笑死，不过想到自己母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哎，但愿大野老师早日康复吧。那还有哪个老师比较不错？”

“也就这样了，其实教授们对大四的学生也不是太管，像那个青木教授，简直就是一个混子，他手底下一共只有4个学生。说明会的时候很意气奋发的说，我们研究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合格率高，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学生进研究会，而且我们后期也一直会招募的，所以大家完全可以先去报别的研究会，要是落选了再来我的研究会我也欢迎。听到这话我就拿着去年的资料问青木教授，说根据去年这资料的介绍您的研究会有3个人报只录取了2个呀。结果你猜怎么着？青木把脸一苦，说这真不是我的错，我确实3个都要了呀，但那个人自己不争气留级了，这不能怪我呀，这是悲剧。”

“哈哈哈哈哈，”排骨这下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排骨有点后悔自己打工太忙没去参加说明会，这么有意思的事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你自己的研究会定没定呀？”等我笑够了，大米问排骨。

“我嘛，我想去税法的研究会。”排骨指着研究会介绍的某一页。“我考虑过了，咱们留学生估计想去WTO纠纷法、知识产权法的研究会比较多，不过那些研究会我问过了，几乎是拿英语在讲课，我要是去的话不和自杀没两样么？想来想去我也就对税法和劳动法感兴趣，劳动法的教授我当年接触过，不过为了以后着想，我觉得还是税法的用途更大一些。”

“哦，这个教授的说明会我也去过，有一个留学生的前辈在，说这个老师挺好的，而且合格率也很高，估计不成问题的。”

有了这句话，排骨安心了不少，心想跟了这个老师以后潜心研究税法，有空再考个商检簿记啥的，也算能混口饭吃了。

不过，这个想法仅仅过了一个月就化为泡影。

也不知道是我那个前辈太不争气，还是排骨运气不好。原本很少落选学生的税法老师居然落掉了两个学生。这两个学生还都是留学生，其中一个就是排骨。

研究会没选上，这可怎么办？？排骨有点急了，虽说法学部好像不上研究会也能毕业，但排骨感觉就没有研究会就好像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这总要找个研究会呆着才行呀，排骨突然想到大米上次说的话，不是还有那个青木嘛，排骨就跟他算了，抱着这样的态度，排骨只好开始等研究会的二次募集了。

大学里的老师有认真负责的，要不吧想说的内容说完就加班加点一定要说完的。有不负责的，随心所欲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的。

严格的说民法演习的浅井老师应该属于后者。不过很明显，又和有些混日子的老师有点不同。

首先，浅井老师很帅，而且每天上课都是西装笔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面带微笑，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更突出的是一种气质。所以每次看到浅井老师，连排骨都会多看两眼。

其次，浅井老师讲课讲的与众不同，一般教授都是以法律的概念知识点为主，讲课好似读书，功效胜似催眠。但浅井老师以案例为主，这案例听的当然要比法律的知识点有趣多了，上浅井老师的课才感觉是真正的法律课。

当然除了这两点，浅井老师就是混日子了，经常是下周我有点事要去夏威夷一趟，大家休讲吧，大家欢呼一声就此散去了，更重要的是，这个老师每堂课虽然取出勤，但不管你来不来，只要你来考试了，就能拿到单位。

2005年12月已经到了中旬，再有几天就要过圣诞放寒假了。学生们都计划着圣诞的节目无心上课。当然，这也包括浅井老师。浅井老师就说了，要过圣诞了，咱们干脆就在圣诞节前把课结束算了，到了1月份你们就要准备考试了，这课早点考完你们也有精力准备别的考试，大家说好不好？

这还有说不好的么？全班一致同意。

于是，过了一个星期浅井老师带了卷子来考试了。考试很简单，就是一道论述题而已。考完交卷，和同学闲聊了一会儿，排骨起身向还坐在讲坛上的浅井老师告辞，却被浅井老师叫住了。

“你现在就要走了么？”

“不走……”排骨心想不走留这里干嘛？难道老师你要请我吃饭呀？“老师您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上节课我说了，大家也上了一年周六的课，辛苦了。以后你们升了大三估计就很难再见到了。所以考完试正好和大家放松一下，我定了隔壁的上海饭店，想和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我很有印象，是从去年就选了我的课的吧？要是没事的话就一起吃个饭吧，当然有事先走也没关系。”

还真请客吃饭呀。

排骨回头看看，心想这一屋子少说也有50多号人，要吃饭就要包一个餐馆下来了，您可真大方。

“我看看时间是不是来得及……，不过上节课我也来了呀，怎么没听到您说要考完试大家一起吃饭呢？”

“呵呵。我上节课是一上课就说了，你迟到了所以没听到。”浅井老师摘下眼镜一边擦一边继续说，“你上了我两年课，去年你还不怎么迟到，这一年来基本上每节课你都要迟到20分钟左右。来的时候后面的位子都坐满了，所以你基本上都坐在第一排就在我眼皮底下。还因为你迟到所以我怕带的讲义不够，每次都要单独留一份讲义给你，你说我对你印象能不深刻吗？”

排骨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浅井老师说的一点没错。排骨周六上午工打到1点，赶到学校要15分钟到20分钟左右。而浅井老师的课也是1点钟开始，这就导致了排骨每节课都会迟到一小会儿。每节课上到中途都有一个学生风急火燎的跑进教室一屁股坐在第一排，老师想不记住也难。

“是在不好意思，太对不起了。”排骨向浅井老师道歉。

“也没什么，你虽然每次都知道，不过没有缺过一堂课，有时候你晚来了一会儿我还有点担心呢。上了2年课也算缘分吧，一起吃个饭吧？”

“那是在是太谢谢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排骨再有重要的事也得放下。

上海饭店是庆应边上的一个中华酒楼，浅井老师拿下了一个立食的宴会厅。前菜、鱼滑、各种小炒、各种点心、炒饭早已摆放整齐，啤酒果汁也是随便喝，到了这里谈话就轻松了起来。当然，话题中心自然还是浅井老师。

“浅井老师，您是律师吧？”排骨原来法语班的同学龙岗向老师敬了一杯酒，问道。

浅井老师笑着点点头，“过了今年，我考上律师就正好20年了。”

“哦~~！难怪……”龙岗赞叹了一句，羡慕之色溢于言表，一年前排骨和龙岗聊天就听他说过，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要成为律师。“您收入一定很高吧？”

“这个……”这种隐私问题浅井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看着周围一圈期待的目光，估计也觉得该给学生们点期待，“大家也知道，律师的收入很高的，我们这一行干得好的超过大公司的老总收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年收入上亿的律师也大有人在呀。”就这句话让周围学生一阵惊叹，“不过嘛，律师也不是都这么赚钱的，这一行也是竞争激烈。在这里的同学们要是能多几个人通过司法考试，多几个人成为律师，那就是我这个老师最大的欣慰了。”

站在龙岗后面的排骨拍拍龙岗的脑袋，“老兄，你可要好好努力一定要当律师呀，要不然我找谁借钱去？” 龙岗早已经两眼放光，看浅井老师就好像看神像一样，居然对排骨的举动毫无反应。

“老师呀，那您说说，当律师要注意啥？”有一个女孩儿问了一个问题。

“我就说几点自己的心得吧。大家不要以为考上律师就了不起了，这律师其实也是服务行业，你能力再强没有客户的话收入还是零。所以，不管客户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不管对方是主妇也好，个体户也罢。还有，打官司其实就是你和对方律师的比拼，看谁能把法官说服的游戏。日本的法官大都按照案例办事，尤其高裁案例和法律是有同样效力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多看那些根据案例写的论文，对你们掌握法律知识很有帮助的。我虽然上大学时候成绩不好，但我最高裁案例看的多，在事务所里主攻劳动法，到目前还从没输过官司呢。”说着浅井老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听着又帅又有钱又有知识又有地位的浅井老师的一席话，宴会厅的学生们情绪高昂，仿佛未来的律师徽章就在自己的面前一样。只有排骨躲在一角，只顾自己山吃海吃消灭着各种美食。日本的律师当然诱人，但排骨不做这个梦。先不提日本数一数二的考试难度系数，就那个法科大学院的学费也能让排骨不寒而栗。况且，就算你考上了法科大学院，花费了金钱和精力千辛万苦的考下了日本律师资格，在日本这种社会里有谁会找一个外国人的律师打官司呀。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还不如现实一些。

“经理，有什么饮料？”一个身挂经理牌子的服务员走过，排骨喊住他，看他牌子上是和排骨一个姓，排骨知道他是中国人所以直接用了中文。

对方站住看看排骨，“您是中国人？”

排骨点点头。

都是中国人马上就感觉亲切了不少，中国经理和排骨攀谈了起来。

“来日本时间不短了吧？”

“恩，快3年了。我03年来日本留学的。”

“怎么样？难得到我们餐馆吃一次，我给您上瓶茅台？”

排骨连忙摆手“别别别，您饶了我吧，我喝不惯的，而且这么贵的酒我也不敢喝。”

“怕啥？你们老师付钱，你看那几个学生什么日本酒葡萄酒都点了，你们老师还上了瓶XO呢，一瓶茅台算啥。”

“算了算了，就算他再有钱我也不能这么花他钱呀。”

“呵呵，那就算了，我也就是让你尝尝咱们中国味道的酒。你们老师很慷慨的，每年都在我们这里请学生们吃饭。”

排骨点点头，“20年律师生涯没输过官司，收入可以想象。”这时候浅井老师冲排骨一招手，那意思让排骨过去。

“您有什么事么？”排骨走到浅井老师跟前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这墙上挂的中国书法字是啥意思。”

接着解释书法字的机会排骨坐到了浅井老师的边上，问起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老师，我想问问您研究会的事。”

“研究会？哎呀，虽然我也是庆应毕业，但已经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了，再说，我也没上过研究会呀。”

“啊？”排骨一愣，“您没上过研究会？那您大三大四都忙什么了？”

“考资格呀，研究会多浪费时间呀，每周要发表还要写毕业论文，有那个时间不如准备司法考试。我大学时代成绩很差的，4年只拿了8个单位的A，一半还是在语学单位拿的。”

“哦……”排骨盘算了一下，个人感觉自己如果大学四年上完，成绩应该比浅井老师强一些。“但是，您是日本人可以考司法考试，我是留学生司法考试对我意义不大呀。前段时间第一次研究会选考落了，我在想第二次研究会选考选什么内容呢。”

“留学生也可以去考日本的资格呀，就是不考司法考试，不也有行政书士、司法书士、税理士么？法律的知识不在于你学了多少，而在于你用了多少，其实只要是法律的国家资格，就没有简单的，但日本是个资格的社会，一旦你有一个在手，那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给浅井老师几句话一说，排骨仿佛茅塞顿开，这几天没有进研究会的阴影一下子烟消云散，另一条全新的路在排骨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