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在日本念大学一 -- 冰排冻骨

2005年的农历新年，排骨是在酒吧里度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回国的排骨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适应国内的生活。几天前，排骨牵头搞了个高中同学聚会，本以为大家都是多年的死党，好久不见肯定是无话不谈。因此特地选了周六的下午时间，订好了茶社的包间。原本计划要是大家聊的开心的话晚上再在附近找一家不错的餐馆吃饭，排骨也好久没有和老同学开怀畅饮了。

但是，有点出乎排骨的意料，几年没见，同学们仿佛都成了陌生人一般，说的话排骨都大插的上话。女生们谈论婚嫁育儿，男生们谈论升职考研。股票、房子、孩子，大家永远的话题，而这些是排骨完全不明白的东西。看着他们聊的热火朝天，排骨的内心却浮起一种孤独感。排骨明白，不是他们变了，而是排骨一直都是学生没有进入社会而已。或者说，排骨的想法已经脱节于同龄人了。

本来欢欣鼓舞的回国之旅变得无聊起来，又正赶上过年，处处闭户，每天就只能串门走亲戚，除此之外就是上网玩游戏，感觉回国之后排骨就变得就空虚无事可做。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排骨也去泡吧了。坐在新开业的南京1912酒吧街里，缓慢悠扬的萨克斯飘荡在酒吧间里，排骨默默的看着在自己眼前走过的一个个金发碧眼的男男女女，这让排骨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城市。孤独、寂寞再次袭上心头，刚到日本好像也有类似的感觉，但又明显的不同。

走出酒吧，排骨漫步在街头，此时已是凌晨1点半，路上人影稀少，路边的出租车司机一个个都用期盼的眼光盯着排骨，但排骨却想着走回家，虽然从1912酒吧到家有4公里左右的路程。

这条路排骨再熟悉不过，姨妈家就住这附近，上高中的时候排骨又经常在这一代淘盗版光碟，算起来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寒风瑟瑟，但排骨并不感到寒冷，排骨只是想再重温一下学生时代的感觉，仿佛是城市的孤儿想再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不知不觉中排骨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扭头看看冬天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脚印，排骨有些怅然。

还是早点回去吧，在日本，至少排骨知道每天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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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日本以后早点睡觉，听你同学说经常在凌晨2点多还在网上看到你。”

“知道了知道了。”对妈妈的话，排骨有点心不在焉，一边敷衍着，一边在网上和同学聊着天。

“这是给你房东带的礼物，放你背包里了。”

“恩。”

“再给你带点日元，20万够了吧？”

“恩，差不多了，我到日本会打工的。”

“有钱可别瞎花，要花在刀口上。”妈妈嘟囔着，“这钱我放你电脑包里了，你看一下。”

“哎呀，你放那里就是，我知道了。”

“还有，你记住每个星期给我一个电话，可别忘了。”

“知道知道。”

“老这么说，你上次就差不多一个月没给家里电话。”

“我忙呀，行了行了，我会记住的，你放心就是。”排骨听得有点不耐烦。

其实妈妈知道，说这些也是白说，排骨肯定听不进去。排骨也知道，就算排骨全明白妈妈也会再唠叨一遍，甚至还有第二遍，第三遍。

排骨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一个硕大行李箱装的满满，各种食物衣服比第一次去日本带的都多。收拾好了这一切，妈妈好像有点累，坐在床边歇了会儿，喝了口水。

“哎，最近股市真不好，钱都快赔光了，日元也高，挣点钱不容易你有钱可别瞎花，要记着学费……”

“知道知道。”果然不出排骨所料，刚刚已经说过一遍的话妈妈还会再说第二遍。

妈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去厨房准备晚饭去了。虽然排骨明天就要回日本了，但这麽多天来，还是第一次在家里吃饭。

2004年股票熊市，排骨父母都是老股民损失惨重。这一切排骨当然明白，但在排骨看来炒父母对待炒股就好像是大富翁的游戏一样，从来不把钱拿出来就在里面放着。这钱就是再多不用还不是废纸？损失了也好，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心理素质也不稳定，这股票大起大落的万一得个心脏病什么的可就不得了，现在排骨打工已经基本能自给自足，马上又要去时给更高的涩谷店，排骨的收入还会增加。妈妈又多给了20万，这个暑假要好好考虑考虑去哪里玩玩，说不定还能去个巴黎罗马什么的，想到这里排骨心情大好。

“要我们送你去机场不？”

“不用，我能走。”

“那你小心了，记住每周给家里一个电话。”

“知道知道，我会的。”

排骨回到日本，刚到店里报到，迎接排骨的就是加藤店长惨兮兮的脸。

“排骨啊，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上个月您外婆去世我知道了呀，节哀节哀。”

“不是这个事。你知道不？我们店要关门闭店了。”

“哦。”排骨一点都不惊奇，心中还暗暗窃喜，排骨可以去涩谷店上班了，再也不用天天面对加藤店长这张扑克脸了。

“现在涩谷店好像缺人，店长是藤田，他想让你过去，你去不？”

“恩~~，好吧。”排骨故意做出不大情愿的样子，其实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事。

出了店排骨心情大好，涩谷店虽然忙些，但时给一下子提高了100日元，排骨的收入尽增10%，这可是该庆祝一下的事。

晚上，美惠约排骨吃饭，排骨也要把中国的礼物交给美惠。

“排酱，你现在还是放春假吧。”

“恩，是啊。”

“那我们3月份出去玩吧，我店里装修，有2个多星期的假期。你们店不也关店了么？”

“哎，我已经调去涩谷店了，3月份的工作表已经排好，我3月份光这一个店就排出180个小时了，晚上那个怀石料理店的工还没计算在内呢，我比以前忙多了。三月份恐怕不能出去玩了。”排骨这可是实话，藤田店长既然让排骨随便打工，排骨也想趁这段时间好好赚点钱。

“嗯~~~~~~”美惠有点不高兴，排骨已经拒绝了她好几次了。

“好了好了，我暑假会有时间的，到时候一起出去玩就是，我现在在赚钱交学费呢。”虽然排骨不太想哄美惠，但偶尔也会觉得老拒绝美惠不大好。

“那说好了，你暑假可不能放我鸽子了。”

“行行。”

美惠幸福的笑了，仿佛刚刚的不高兴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对于她来说，生活真是很简单的事，排骨有时候想，如果以后真的和她在一起的话是不是自己的生活也会变的很简单。

4月开学，排骨顺利的升入了二年级。不过这个升级非常惊险，按规定法学部30个单位升级，排骨32个单位。而且，必修的民法和法语落掉了，刑法、宪法、法学全部都是C，只有2个科目是A。以至于保证人东京攻略收到排骨的成绩单的时候拍腿大笑，对自己老婆思嘉爱说：“终于有人比我当年成绩还差了。”

不过和白面比，排骨很满足了。白面为自己的不努力付出了代价，他只拿到了28个单位，光荣留年。在校园里见到白面的时候排骨还想安慰他一下，但很快排骨就知道安慰是多余的。“虽然我留年了，不过你知道不？一旦留年成绩里C的科目就要重修，只有AB保留，所以到了毕业的时候我的成绩单还是会很漂亮的。虽然我晚毕业一年，但和你那么多C比，用人单位一看肯定以为我是好学生………”

排骨有时候很佩服他，白面的精神胜利法非常强大。

不过这第二年的课可要好好选了，一切以成绩为重。排骨开始由理想主义走向现实主义。

选什么课肯定能拿到单位呢？

自打上学开始，排骨的历史就学的不错，如果是中国历史的话排骨肯定能拿到单位，而且不拿到A，排骨就觉得很丢人了。

新年一过，就到期末考试了。学校又热闹了起来，此时最不爱学习的人都会出现在校园里，借笔记复印过去问，求神拜佛，收集着每一点关于考试的信息，企图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弥补一年的空白。

留学生们也不例外，比如白面就是，刚进校的第一个月还能经常见到，等到了下半学期课堂里就基本上没有他的存在了，只能在各种学校活动的时候才能看到他活跃的身影。不过白面有点组织才能，到了期末考试这当口，他居然招集了一个法学部的留学生考试对策研讨会，虽然有为自己收集情报的意思，但从情报交流上来说也不失一个好举措，排骨也被拖着去了。

“各位兄弟父老乡亲同胞们啊~，这考试咋办呀？我知道自己不对，没怎么来上课，请各位看在我是党员的份上拉我一把吧~，我啥都没准备，都这时候了该怎么准备考试呀。”白面的开场白既直白又可怜。

排骨、大米、土豆、竹笋等几个法学部的同学互相看了一下觉得好笑。因为选课那会儿，就属白面最得意，基本上和他交换意见都是：“哎，你们这个选法是不对地，这几门课很不好过。你看，我选的多艺术呀，这个课我听说了，只要是人就能过，你看我这么一选那么一选，再这样加一节课，40个单位就到手了，日本的大学嘛，只要不杀人放火基本上都能正常毕业的。”结果现在开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

一边的大米就发话了：“我说白面呀，你既然身为党员，就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党员应该具有大无畏的精神才对，怎么现在这么丢人呢？我看你这个党员就是假的，你肯定属于一小撮怀不良目混进党内的投机分子。我教你哦，你找法X功退党去吧，李大师会保佑你及格的。”

一边的几个同学也开始起哄：“就是，我还不是党员，我这个团员觉悟都比你高。”

“我连团员都不是，我还是少先队员呢。”

“行了行了，各位，饶了我吧，说正经的。”白面一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现在我就请各位哥哥多给我点情报行不？那个，排骨啊，刑法考啥？”

“刑法？加藤说了，开卷考试，除了电脑不能带以外什么都能带，最后一道感想题照例拍马屁就能过，所以刑法我也不用准备了。不过，我记得好像你和我不是一个刑法老师吧？”

“是啊，那怎么办呀？对了，法制史你选了吧。”

“选了，法制史最简单，20道填空题，每年的题目都一样，老师基本都不带换题目的。那个。。。。”排骨手一指竹笋，“过去问在他那里呢，等他复印完了你再借去复印一下就是。这可是我花500日元买回来的。”

“谢谢谢谢，那……民法呢？”

“民法你问土豆，他笔记最全，还有资料。”

白面望着土豆，希望土豆能发扬白求恩精神拉他一把。

“民法还真不好办，咱们学的这都是概念性的东西，这个老师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讲，感觉连不成体系，我这两天复习都有点困难。”土豆在国内就是法律系出身，有中国律师资格，而且父亲是开律师事务所的，在我们这一批中属于法律底子最好的一个。

“但你把笔记借我一下，我去复印。不成体系也比没有强呀。”

“这个你放心，我一会儿借你。但是，最头疼的其实还是宪法，你们谁有复习资料？”土豆问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没说话。

宪法教授小林，庆应教授中最变态的一位。

小林教授有个三个变态的习惯，一，每天上课迟到30分钟，有时候甚至迟到40分钟以上。根据庆应学则，40分钟之内老师不到场这节课就算休讲。但小林不管，公然宣布他的课没有这个规矩，无论他迟到多久都必须在教室里等着。而离谱的是他还不让别人迟到，只要他一到场就关门，然后再进来的人就要被赶走。某次，这位变态教授迟迟不来，有个女生去了一趟洗手间的功夫正好他来了，再想进教室就给小林一句“出て行け！”轰了出去。然后昂着脑袋高傲的说：“大家给我记住，学生就要有学生样，老师就要有老师样，怎么能比老师更迟呢？我迟到是有理由的，因为我中午有吃完饭慢慢品茶的习惯。”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这第二个变态习惯，就是每次来上课都要带3个跟班，都是他的大学院生，三人统一的黑色西装，跟在小林教授的后面，活像3个打手。而且每次总有一个人事先来教室先把板书写好，这样小林上课就可以不写黑板了。有一次小林进教室发现板书有错误，当场把写板书的跟班大骂一顿，吓的跟班的大学院生诚惶诚恐，跑上去改正之后又向小林赔了半天不是才算作罢。即兴想起什么要添加的也是嘴一努，马上就会有个跟班起身站起上去写板书补充。而且小林还有一个标志性的动作：每次进教室双手往后一挺，这意思我要脱大衣了。跟班就会马上替他把大衣脱下来。整个儿一生活不能自理。

前两个变态习惯也就算了，第三个变态就是真的让排骨不爽了。这个小林几乎每节课都要先骂朝鲜再骂中国，爽够了才开始正式讲课。并且，上课的时候禁止一切声音，更别说打瞌睡不听他讲课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了。排骨翻过小林的简历，发现居然他还在北大当过客座教授，再看看小林有一只手是假的，排骨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在北大上课的时候发表反动言论被北大学生打残疾了一只手所以对中国如此怀恨在心，要真是如此倒也情有可原。

排骨和几个同学商量过，干脆找个夜黑风高的日子用麻袋一蒙，把他另一只手，不，把他其余的三肢全都打折了算了。

也因为这个教授是如此变态，大家对他的考试都没底。心想万一这个教授心理变态一下把所有留学生都给个不及格那怎么办？宪法可是必修呀。

竹笋倒是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安慰我们说：“听说这个老师虽然变态，但考试还比较宽松。曾经某年出的题太刁钻，让半数以上的学生不合格，结果大家都到学士中心投诉，小林教授也不厌其烦，最后干脆大笔一挥全都变成A了。从那以后每年就出一道题，而且在最后一节课会透露一些考试内容。而且改考卷也都让那些大学院生负责了，所以应该没事的。”

最后几个同学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做到心中有底，白面也算没白忙活儿，得到了大家积累的第一手资料。

庆应的考试是从1月下旬开始到2月上旬。一干留学生们也开始为了明年的奖学金展开了成绩的拼搏。其实排骨是他们中间最轻松的一个，因为留学生拼死拿好成绩主要是为了申请奖学金。而排骨已经知道期中考试自己考的极差，已经对来年的奖学金不包有什么希望，就想拿到单位就行。所以排骨根本不想要太多的时间复习，只想早点结束考试。

排骨已经定好了2月4日的回国机票，计划着回家过年。

2月4日是排骨考试的最后一门，排骨早早就收拾停当，拖着行李箱就进了考场。这最后一门是日本文学，排骨几乎没有上过的课。展开试题一看，“请论述一下《万叶集》在日本文学历史上的重要意义和地位。”

“……………”

排骨盯着这张试题看了足足20分钟，确认已经到了可以交卷时间，提笔写道：“老师，对不起您的教导，来年我再继续努力吧。”写完交卷，拖着箱子奔机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