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 -- 陈郢客

维生素A缺乏症可能带来的后果

维生素A缺乏症（Vitamin A deficiency，以下简称VAD），不会像疟疾、昏睡病、霍乱等疾病那样快速的杀死人类，并非每个病例都能像那些疾病那样能够造成非常直观且快速显现的伤害。但你不能因为它杀人慢或不会直接杀死人，而忽视这种病症。因为，它同样可怕。在发展中国家，导致儿童失明的首要原因，就是VAD。世界卫生组织在1995年的报告显示，全世界有1380万儿童因VAD而视力受损[1]。

VAD是如何损害视力的？它最显要的一个后果，是夜盲症，它表现为在黑暗中或光线较弱的地方看不清东西。在维生素A缺乏的情况下，人体内会缺少制造视紫红质的原料，导致视网膜中杆状细胞受损。不得到及时治疗的话，会造成角膜干燥萎缩，最终导致全盲。另外，VAD还可以导致干眼症，严重的干眼可以导致角膜上皮的损伤，进而导致全盲。

其次，VAD会导致人体免疫力下降。可能导致儿童呼吸道疾病和腹泻的增加，此外，有研究指出，妊娠期补充维生素A以降低艾滋病毒母婴传播风险[2]，也就是说补充维生素A可以帮助抵御艾滋病。

再次，VAD可能会导致癌症和出生缺陷。

请注意，以上若干症状有可能联合出现。加之VAD基本只出现在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低下的医疗水平、普遍的贫困与社会可能存在的混乱，会放大这些危害。

另外，中国的儿童是否也缺乏维生素A。答案是肯定的。大家可以参考：《中国六岁以下儿童维生素A缺乏情况调查》、《中国儿童亚临床维生素A缺乏患病率及其影响因素》这两个文献。

维生素A缺乏症世界地图。图片来自WHO

维生素A缺乏症的治疗方法

缺维生素A怎么办？补呗。

最简单快速的补充方法自然是维生素A胶囊。这种胶囊成本很低，每粒成本只要约0.02美元（这是WHO的数据，我相信可以更低）。更关键的是，这种胶囊的储存只需要避光、干燥，不需要冷藏。所以，也不需要冷链运输。[3]

这种胶囊疗效很棒，能够提高人的抵抗力，治疗夜盲症、干眼症……有研究表明，如是补充维生素A能显著降低5岁以下儿童患VAD的风险[4]。

但这种胶囊有个致命的缺陷，你得把它发给需要的人。

在中国，只要政府想，发个药不成问题。但在非洲或者东南亚的一些地区呢？那些正遭受战乱的地区你怎么送药？那些极端偏僻难以抵达的地区，你怎么送过去？

面对这种有药送不过去的尴尬局面，有一种巧妙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把药物掺入某样人类生存所需的最基本的物品当中。人类与淋巴丝虫病的战争，可供参考。一种控制淋巴丝虫病的特效药叫异凡曼霉素（Mectizan），它能阻止淋巴丝虫的进一步传播。这种药物面临的问题就是没法送到战乱、偏远地区。于是，人们将其掺入盐当中——人们总是要吃盐的吧，只要你吃了这种药盐，就摄入了药物，疾病就能得到控制[5]。

可以说，黄金大米就是这种策略的产物。

“黄金大米”能带来的收益

需要种植“黄金大米”的是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不需要，后者要面对的是营养过剩而不是营养缺乏。

“黄金大米”这个名字，来自于它的外表。因为富含胡萝卜素，这种大米看起来颜色泛黄，于是被称作“黄金大米”。

水稻自身能够产生胡萝卜素，但只是在叶片当中。通过基因工程，在水稻中插入若干基因，可以导致稻米的主要食用部分——胚乳——当中能够富集β-胡萝卜素。而这样处理过的稻米，胚乳颜色越黄，富含的胡萝卜素也越多。

维生素A，只存在于动物性食品当中。这就是VAD基本只出现在发展中国家的原因。而植物中的胡萝卜素，会在人体内转化成维生素A。富含胡萝卜素的食物，同样能够拯救缺乏维生素A的贫困人群。

富含胡萝卜素的食物包括：胡萝卜、红薯以及许多蔬菜。于是，有些人会问：要补充胡萝卜素，吃这些食物就够了，为什么还需要转基因大米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1 你不要指望淳朴的非洲人民能像中国人一样勤劳，同一块地种完水稻马上抢着种别的作物；2 请不要低估贫穷，即使在中国，依旧有贫困人口连主食都吃不上，更遑论那些更贫穷的国家，那些对于你来说是“换口味”的食物，他们真不一定吃得到。所以，让大米富含胡萝卜素，可能是最自然的解决VAD的办法。

那“黄金大米”足以让食用者补充到足够的胡萝卜素吗？

之前的技术造出的“黄金大米”或许不够，但现在的肯定够了。一项在中国做的研究显示，每日吃100-150克的“黄金大米”（儿童每日饭量的一半），就能够满足60%的维生素A摄入量[6]。

左为普通大米，右为黄金大米。

围绕“黄金大米”的专利之争

许多转基因作物之所以让公众不放心，一大原因就是专利问题。许多人害怕国际种子公司通过转基因作物把持了中国的粮食命脉，于是反对转基因作物（我实在不明白，这么想的人为什么要反对中国科学家自己搞的转基因作物）。

但是，“黄金大米”基本没有专利问题。

这个问题，@花程式 和@田不野 都有专文论述，愿意详细探讨的可参考这两篇文章：

黄金大米的一锅粥

毕业即失业－“黄金水稻”的奋斗与悲哀

在此，我只摘录一些结论性的论述：

涉及“黄金大米”专利之争的许多公司或机构，愿意将技术免费提供给穷人。例如，在专利不被侵犯的前提下，先正达将授予年产值在1万美金以下的贫穷农户“黄金大米”的免费使用权。

另外，被授权使用“黄金大米”的农民是可以留种的，而这种种子的价格和普通种子一致。

绿色和平挑起的争论

正是前面所述的那项证明了黄金大米能够提供足够胡萝卜素的研究，让绿色和平挑起了争论。

对此争论，我不加以评述，只摆事实，由你自己决断。

绿色和平：这项实验旨在检验转基因“黄金大米” 对补充人体维生素A的作用。早在2008年，农业部和浙江省农业厅就已叫停该项目，但现在却死灰复燃，而实验结果竟来自一批湖南的小学生！我们呼吁中国政府审核该研究合法性，并对受到影响的儿童提供医疗和法律援助。

该项研究中有关“合法性”的部分：

The study recruitment processes and protocol were approved by the InstitutionalReview Board–Tufts Medical Center in the U.S. and by the Ethics Review Committee of Zhejiang Academy of Medical Sciences in China. Both parents and pupils consented to participate in the study.（摘自参考文献[3]Subjects部分）

翻译：这项研究的参与者招募过程和实验步骤得到了美国塔夫特医学中心机构审核委员会和中国的浙江省医学科学院伦理审核委员会的批准。参与的家长和儿童都知情并同意参与此项研究。

绿色和平报告请看：揭开“黄金大米”背后的秘密——孩子不是转基因的实验对象！

在此，我提供此项研究论文的下载。（如有版权问题请通知我删除）

有关这项研究的讨论，请参考果壳网的这个帖子：http://www.guokr.com/post/328157/ 至于“黄金大米”的安全性，目前的研究，都未发现它能够伤害人体。

我个人的观点

绿色和平的报告中，我完全同意一个观点：它（黄金大米）也并不能解决造成维生素A缺乏症的根本原因——贫困和缺乏多样化的饮食。从VAD世界地图来看，问题严重的都是穷地方。印度反转基因知名人士凡达纳施瓦（Vandana Shiva）认为：转基因大米的问题不在于作物有任何特定的缺陷，而在于推广这些作物，会潜在的导致作物多样性缺失。我也同意这个观点。

但是，让我们回到“黄金大米”上来，这种大米是救命的。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它不会被发明出来，先正达等种子公司也不会将其提供给穷人使用。

在和平、安定而稍富足的发展中国家，利用多样性饮食来解决VAD当然是更好的选择，谁想顿顿只吃大米？但问题是，在不那么富足的地区呢？反转组织/人士能够让非洲的那些因为VAD而失明的儿童吃上各种配比科学、品种丰富的食物吗？“黄金大米”对于他们来说，是救命的！

至于作物多样性缺失，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为了更高效的推广优良作物品种，原有的品种自然会被淘汰。并非只有转基因作物会造成这个问题，袁隆平的超级杂交稻推广起来也会淘汰原有的品种。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做的是做好种质资源库，而非抵制某一个技术。

“黄金大米”的发明者之一Ingo Potrykus写过一篇文章，《Golden Rice and Beyond》[7]。这篇文章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EMOTIONS ARE THE PROBLEM, NOT RATIONAL DISCOURSE（情绪是大问题，但它却不是理性的论述）”。在黄金大米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更理性的讨论，而不是情绪化的抵制。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能看到救人的“黄金大米”要面临三个问题：技术、专利和反转组织/人士。现在，技术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技术也会越来越完备，专利的阴云也正在消散，最让人头疼的，恐怕就是那第三个问题。

参考资料：

[1] J S Rahi, S Sripathi, C E Gilbert, A Foster. Childhood blindness due to vitamin A deficiency in India: regional variations. Archives of Disease in Childhood. 72: 330-333, 1995.

[2] WHO. 指南：妊娠期补充维生素A以降低艾滋病毒母婴传播风险

[3] WHO. Distribution of vitamin A during national immunization days

[4] Beaton GH et al. Effectiveness of vitamin A supplementation in the control of young child morbidity and mortality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United Nations Administrative Committee on Coordination, Sub-committee on Nutrition State-of-the-Art Series : Nutrition Policy Discussion Paper No. 13. Geneva, 1993.

[5] Amy Stewart著, 花蚀译. 《邪恶的虫子》。

[6] Guangwen Tang, Yuming Hu, et al. β-Carotene in Golden Rice is as good as β-carotene in oil at providing vitamin A to children. American Society for Nutrition.

[7] Ingo Potrykus. Golden Rice and Beyond. Plant Physiology March 2001 vol. 125 no. 3 1157-1161

更新：

有许多人问，吃黄金大米是否可能导致胡萝卜素摄入过量。

按照这个资料：http://t.cn/zWrP507 胡萝卜素的可容忍摄入上限的近似值是118800IU，也就是35640微克。黄金大米中胡萝卜素含量为36ug/g，能够吸收的量还得打好几折。假使一个人吸收比较好，能吸收黄金大米中50%的胡萝卜素，那他一天得吃大约2公斤的黄金大米才会过量。

原帖地址：

“黄金大米”相关资料汇集

(请支持独立网站，转发请注明本文链接：http://www.guancha.cn/Science/2012_09_02_94841.shtml)

来源：果壳网 | 责任编辑：梁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