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大弟弟的故事 -- 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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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大弟弟的故事

    老光:大弟弟的故事 ( 下 )

    父母生下我们,原本是五兄妹,不知咋的,最后只剩下我们三兄弟。

    在家中,我是领头的老大,我下面的大弟弟是老三,最小的幺弟呢,实则是老五。真正的老二,则是个妹子,两岁多得病夭折去;排老四的是个弟弟,和老爸一起,死于60年的那场饥荒。正如老娘所说:无娘的儿哟,天保佑!剩下来的我们三兄弟,能躲过那场大饥荒,长大成人,真的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

    大弟弟生于1952年的冬月间,所以,长大后有些“冻”手“冻”脚的。我下放农村的那年,他正读小学五年一期,看到老母亲身体有病,家里无人,洗菜做饭,挑水捡柴都不方便,就放弃学业,缀学在家挑起了大梁。

    那时,母亲在路旁摆个小烟摊,熬更守夜,做过路人的生意,挣个块八毛的,来维持全家的生活。

    到了64年,我下放农村后,这每日里出摊收摊,炒菜做饭等杂七杂八的大小事儿,便全靠大弟弟一人承担了。不仅如此,这小子心猴(贪),每天帮娘出了摊 ,还下河捡木皮供灶眼,捡得多了还卖给人家,换几升米钱。

    那时,隔壁二往的邻居都羡慕俺娘:“生养了两个好儿,一个比一个懂事!”

    我娘的病是60年受了风寒后,无钱医治而落下的病根,到后来越拖越严重,以至于转成哮喘,最后因这病而送了终的。

    父亲死时,娘才三十多岁,为着我们弟兄三人不受欺侮,一直守寡,没有下堂(嫁人),所以,娘在我们弟兄几个的心里,不仅是守护神,更是一座泰山,我们尊敬她,孝顺她,也不容许别人亵渎她。

    我们居住的小镇是沅水木材的集散地,一年四季,尤其是发洪水的季节,沅水上游的洪江,沅陵等地,便要漂流下无数的木排来,湾泊在河岸边。上游运来的这些木排,再由本地的排古佬拆散后重新编扎成大型的木排,然后,再运到汉口,南京,直至上海等大城市去。

    木排上有很多的杉木,尾梢部还存留着一些树皮。这木皮中有油质,晒干后不仅是做烧柴煮饭烧水,还可以当作瓦片盖房顶。用杉树皮盖顶的房屋,冬暖夏凉,可管用几十年。因此,那些年里买木皮盖房屋的人家不少。

    因为有这些好处,故而,杉木皮很畅销。当年,小镇上有不少的小伙伴便以此谋作生计。

    一回,大弟又下河去剥木皮。

    一到堂口(扎排的地方),便占了个地方。剥得正起劲时,谭家两弟兄跑了过来,也要抢占这地方。争来吵去,不消说,两下里就动手打起来了。大弟那时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很有一把蛮力气。打来打去,谭家两兄弟反占了下风。

    两兄弟打架没劲,可嘴皮子不饶人,于是,俩人便对着大弟大喊起“喉[hou阴平]包”二字来。我们当地把哮喘称作“喉包”。大弟一听,心知这话是影射咒骂我娘的,一下子,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抄起手边的小抓[zhua阳平]钩,一下抡过去。

    这小抓钩是大弟平日里常用的一件工具,无事时便拿出来磨砺几下,磨得是锋快锋快的。这一下抡过去,当即把谭家老二左小腿的腿肚儿扎了个对穿。

    谭家老二低头一见腿肚子在冒血,当时就晕了,两腿一软,瘫在了木排上。

    谭家的父母闻讯后,赶紧送到医院包扎。然后,谭父找到我妈,由我妈付了医药费。

    谭父说:“我看你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后的医药费,我就不麻烦你了。只是你要好好地管管你的那个儿,这回得幸是扎在腿肚子上,如果是扎在身上,头上,那不就出了人命?”

    天黑的时候,大弟挑着木皮回来了。

    母亲一见面,便结结实实地把他骂了一餐。母亲说:“你晓不晓得,你这一抓钩幸好是扎在了人家的腿上,如果是扎在脑壳上了,又怎么开交啊!”

    “扎在脑壳上该他背时!哪个要他喊“喉包”的呢!”

    娘说:“你叫他莫不喊啦!我本来就是个喉包沙!你就是让他喊几声,也不要紧沙!”

    大弟说:“我不准他们喊!我的娘谁也不准侮辱!”

    “那今后还有人要喊的话,你又制止得了哇!”

    “今后只要有人敢喊,我就敢打!俺娘又不是吃他们的饭,得的喉包病!关他们一筒卵事!为么得要他们管呵!”

    从此以后,大弟的同伴们都晓得骂不得他的娘,尤其是喊不得“喉包”二字,这是大弟最忌讳的一个字眼。如果是有人敢于揭这个疮疤,准定会招来一餐痛打的!

    大弟十三岁那年,居委会成立了一个搬运队,为的是解决闲散人员的就业。当时,他也报名要参加,好多人嫌他年龄小,不要他。他却一本正经说:

    “我总比一头叫驴子强得多啵!转弯的时候,起码会不要人吁!吁!吁地叫唤几声啵!”

    众人一听,笑得是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内中有个姓龙的老头,年近六十岁了,听得大弟这么一说,觉得这伢儿年纪虽然是不大,说话却有板有眼,一副蛮懂事的样子。于是,便点名要了他。

    这龙老头和大弟结伴后,每天都比别人拖得多,跑得快,自然,收入也就比旁人要高得多。

    当初那些瞧大弟不起的人,这时便后悔不迭。有人想挖龙老头的墙脚,私下里劝大弟离开,跟他干。

    大弟却说:“当日前,你们都瞧不起我,只有龙老头肯要我。如今我又成了个“俏麻花”了。对不起,除非是龙老头不要我了,只要他不开口,我哪里都不会去!”有人把这话传给了龙老头,老头越加受感动。逢人便说:“想不到这伢儿小小的年纪,有这样的侠肝义胆,便晓得如何做人的道理!”

    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但凡伟大领袖有最高最新指示发表,镇上的造反组织便要搞庆祝集会游行那一套。

    那年,大弟满十四岁,正是人生似懂非懂的年纪中。

    运动一开始,整日价跟着些大人屁颠屁颠的到处贴大字报,刷浆糊,贴标语,觉得挺有趣,忙得是不亦乐乎的。

    过了几个月,群众组织分化成两大派了,大弟加入了“誓死捍卫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总部”这一派,事儿更多也更忙乎。

    那个时候,无论娘怎么说,也劝止不住。直到有一天,他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家,这才当着娘的面发誓,以后是再也不去了。

    娘觉得挺稀奇的,用她老人家的话说:大弟像孵小鸡的抱鸡婆,走火入了魔,淹在水里面也淹不醒。这会儿是吃错了么得药,怎么会一下子拐过弯来了呢?娘以关心的名义,七问八问,这才探听出究竟来。

    原来这天,造反派为了庆祝毛主席最高最新指示的发表,举行盛大的庆祝集会。

    会后,又举行游行。小镇本来就不大,一条直街,上下也就二公里。为了要显示造反派的威风,沿着大路游了,头头们又要求沿着小路游一圈。

    游行的时候,刮起了老北风。大弟举着一面大红旗,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风儿呼呼啦啦地一个劲儿地吹,红旗迎着风,哗啦啦地直飘动,张力很大。大小圈连接起近十来里路程,双手要高高撑起实在是受不了。途中,大弟找了好几个人,要求他们帮忙替换一下,好歇口气。不料,这些“战友”们都不肯。

    那个年代里头,红旗要举得端端正正的,如果举得东倒西歪,轻者会遭致众人的唾骂,重者被上纲上线,提升至路线高度,扣上一顶帽子,开大会遭批斗。所以,尽管顶风举旗既苦又累,没人接替,大弟仍然还得撑着,而且,还得端端正正地举着,歪不得半根纱。

    待游行结束后,两个胳膊已经肿痛得不行了,一双手肿得充了血,活像两个熟透了的馒头。回到家,饭也不想吃,倒在床上如同一滩泥,一动也不动,累得够呛啊。

    打这以后,无论大小会议,他再也不参加了,当起了“逍遥派”。娘曾问过他,怎么不去了。他说:“那些人把我当小厮,喝来唤去,好路子从来没我的份。那天游行打旗子,我叫他们换一会,让我歇口气,找了好几个人,都不干,游了好几个钟头,一双手肿得像包子,一想起这事儿,我屁眼纳纳里都冒火。我看穿了,都不是些好东西!”

    到了1968年的初冬,《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各地的造反派为了“立新功”,纷纷仿效,把对立的,异己的,吃闲饭的。。。。。。,不分男女老少,不管老弱病残,统统一棍子,一齐赶到乡下去。

    当初和大弟要好的一些派头头,这时也立场鲜明,不管大弟如何诉说,如何哀求,都表示要坚决地按原则办事。这事着实使他感到寒心。

    从此,我们一家便离开这祖孙居住了三代,上下将近百年的小镇,又回到原先的祖居地。

    这一别,便是四十余年了。

    老光:大弟弟的故事 (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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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似曾相识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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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问个幼稚的问题

      您和您的大弟弟没有想到过去参军吗?那个时候参军容易吗?

      • 家园 参军,当兵……

        这可是俺和大弟弟一辈子未圆的梦啊!那时,做梦都想当兵去!而且,也参加过几次体检,身体也合格,可就是去不成。为么得,就因为俺父亲在旧社会里头,入了“圈子”(青红帮),所以,政审一关过不了,以后,俺弟兄也就不作这非分之想了!

        我这一世,党政军民学,士农工商干,啥都做过,唯一遗憾的是:没当过兵!

        • 家园 入了“圈子”(青红帮)

          这就倒霉了。那是,什么先进行为都与你们家无关了。

          • 家园 是啊……

            文化大革命中,‘青红帮’列入了‘反动会道门’组织之中,它的成员属于“21”种人。虽然俺父亲这时早已经死了,但影响到了我们,那时候无论搞个什么事情,首先就得“查三代”。所以,后来,我们弟兄入党,提干什么的,先就得过这一关。你想参军,当年这根本就是做梦呵呵!所以,后来,我们连想都不敢朝这方面想哦!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过后,这境况才逐步好转。

      • 家园 参军ba容易
        • 家园 我也知道不容易

          就是想知道老光试没试参军,要是被拒了是因为什么原因

    • 家园 老光,多保重,这辈子不容易。
      • 家园 老潘:谢谢了!

        俺这一代人,活得是真不容易呵呵!孬事全给咱赶上了!能指望的,也就是身体争口气,多活个几年,从时间上赚点本了!老朋友,借河里这块宝地在此给您拜个迟年!虽然是迟了点,也算是俺的一点心意吧!请您也多保重!!!

        • 家园 下岗人员该谢谢还是该哭泣呢?(修改版)

          原版:即被老光痛斥的版本

          【世界经济大发展已结束,下一步是保守主义、民族主义、国家主义。

          你的言论很符合当今官二代富二代的思维,你可以移民

          如果你相信我这个民族主义者的话,我会大致告诉你一个思路:本世纪第二个10年是欧美对YSL移民的斗争,第三个10年是对中国移民的斗争 ,美国排华法案你以为是个笑话?你以为真的取消了?你以为放弃中国特性就能让美国认同你?

          移民者后代会在20年内遭遇考验,希望老光你不会斯时才痛悔】

          补充的内容:即被老光拒绝接收的内容。确有其他过份的语言,所以我会努力使自己今后的发言更合乎论坛要求,同时也要学习老先生平和的语言风格,这点上接受老光的批评。

          【我父亲是被剥夺的地主家族,蒋氏撤离大陆前,在四川收税收到70年代,我父亲至今不能忘怀,虽然我家为家庭成分吃尽苦头

          我母亲是贫农,解放前她不到10岁就要背1捆稻草到乐山市区卖换学费,妈妈的爸是个大烟鬼,从没把妻儿放在心上过。解放后,我母亲成为了一名妇产科医疗人员,即使在重庆解放碑工作,也要定期到乡村。她偶尔告诉我,当年由于医疗卫生条件不好,乡村很多妇女的子宫烂了,很多妇女的子宫掉到了阴道外面,脱下患者裤衩就能看到。

          当年我母亲即使在重庆市中区妇产科,仍然定期下农村治疗病患,挽救了多少生命。一直到90年代,向我母亲感谢的母亲们太多太多。而这份情谊,今天的中国还有么?

          邓氏执政后,中国的文化、情谊还剩几何?确实,你们可以造谣生众,迷惑世人。但最近惨遭迫害的人群更年轻吧,如果写一本改革开放的地狱录,人气远大于你们的东东吧】

          再作补充:兴犹示尽再作唐僧

          【是的,你描述了当年世间很多荒谬的现象

          但就像在那个剃头师傅追到县政府维权的贴子中邻居大哥指出的一样,当年平民还可以到县政府维权,今天你试试?你也承认,如果文革发生在今天,后果更不堪设想吧?!那么这背后的成因是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憎恶的当年矛盾反而不如今天激化?

          阁下已经60多的高龄,看待问题也需要有连续性是不?您对当年的荒谬现象口诛笔伐,却对改开后无数掠夺民权民生的现象视而不见,心安理得。我们这代人是看着《河殇》,看着伤痕文学成长起来的,但现实是最好的课堂,被洗脑的也总有觉醒的一天。

          我提到官二代富二代的意思是说,官一代富一代很多都是您的思维,您这样的言论从80年代开始已经流传30年了,时代已经变了,如果您在百忙中也能抽空评价一下今天的荒谬现象,您会更显公平公正

          最后,请老光继续发文,你的文字我是追着读的。再次为部分不文明语言道歉】

          • 家园 中国農村経済、医療問題是歴史遺留問題

            解放前、你貧農的母親能成為医生的有几个?你母親去農村搞治療是国家的按排還是自我行為?要客観、不要感情化。

          • 家园 看问题不能离开大的历史背景

            当年我母亲即使在重庆市中区妇产科,仍然定期下农村治疗病患,挽救了多少生命。一直到90年代,向我母亲感谢的母亲们太多太多。而这份情谊,今天的中国还有么?

            邓氏执政后,中国的文化、情谊还剩几何?确实,你们可以造谣生众,迷惑世人。但最近惨遭迫害的人群更年轻吧,如果写一本改革开放的地狱录,人气远大于你们的东东吧

            一,你母亲的那个时代,是中国从古老的农业社会直接走入计划经济社会主义的年代。那个时代人们的质朴善良,在经历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冲击之后虽不至于荡然无存,但也基本是土崩瓦解。这是历史的必然,中国尝试了直接走进社会主义,但这条路事实证明是走不通的,只好回过头来补资本主义的课。社会道德在一定程度上的沦丧是不可避免要付出的代价。随着物质基础的丰富,国民的社会关系和道德水准也会逐渐恢复并进入一个更高层次,这在西方发达国家已经被证实了。西方国家的道德水准在进入资本主义之前和初期阶段远比现在的中国落后野蛮,也能达到现在这样的层次。看看中国的汶川地震和美国卡吹娜飓风的对比,以中国浓厚的优良文化传统,以后中国道德水准只会比西方国家更高尚。

            二,你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例子,是非常不全面的。文革时期人性黑暗的程度,远甚于现在。你是拿那个时期最好的例子对比现在最坏的例子,这样的对比没有多少说服力。

            • 家园 为什么他国的弯路我们不能借鉴呢?

              我说造谣生众是过份了,用“选择性取证”更恰当

              我母亲当时只是个普通人,也有私心杂念,谈不上最好的例子,我就不揭家丑了。而当今最坏的事例还远远没有公开吧,披露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并非朱温时代的受害者,可是我看到了很多受害者。指出皇帝新装的小孩总是不受欢迎。可是如果你们只肯仰望30年前的星空,忽视现在危机的话,蚁族和农民工这些城市夹心层迟早会用暴力表达意见的。我个人希望老光先生也能用同样的风格描述一下这30年身边人的苦难,估计精彩程度不亚于以往的文字

              • 家园 我转一个帖子,请你看看

                这是俺儿子写的,帖子中提到的“舅舅”和“舅妈”,就是俺的舅哥,也就是俺老伴的亲哥哥,亲嫂子。他们身上发生的事儿 ,可算得有代表性啵?因为舅哥,嫂子以这样子的方式方法,离开人世间,我是一直感到内疚的。你可能不知情呢,那天晚上,也就是嫂子喝了“毒鼠强”之后,舅哥和几个弟兄,打电话给我,要我赶快过去。等我赶到时,嫂子还没咽气,正在抽搐。那情景真的是惨!惨!惨!我相信,任何人在现场看到这场面,都 要落泪的!俺当时的眼泪,也就唰唰唰地直往下淌。救人要紧呵!俺年纪大点,便安排大家赶快送医院去抢救。嫂子此时还明白,听我说要送医院抢救,当时就连连直摆手。只是说不出话来。俺写到这儿,泪水便如泉水般涌流下来。嫂子不停地朝俺摆手,我明白她的心思,有钱又何苦走这条道哟!送医院要有钱的话!又何必寻短见呢?直到如今,我感到内疚和惭愧的是,俺没尽到责任!可是我也没钱沙。如若是我有钱的话,他(她)们是决不会落到如此的下场呵呵。像我们这些没钱的人,从来是把钱看得很淡很淡的,可有钱的人呢,却把那钱看入了骨髓里头的。这世道太不公平哦!这就是现今的社会呐!青衣江水呵呵!你以为俺内心平静得很吗?你以为我是喜欢唱赞歌的吗?我之所以心如止水,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呵呵!!!

                下面便是俺儿子所发的帖子:先前也是发在《西西河》里头的,只是哪个具体的版面,俺就搞不清了。

                花虎大,为所有挣命的人

                看完虎大贴,很悲凉。

                我的大舅和舅妈,正是这样走完一生,,

                两人一辈子是老实巴交的渔民,临老上了岸,用政府赔的拆迁费加上自己毕生积蓄,买了房子。有个独子,娶了媳妇,小两口在广东打工,孙子已经四岁,跟着爷爷奶奶,按说正是过日子的时候。

                前两年,舅妈检查出来有肾病,去医院动了手术,可恨的是遇上庸医,没有解决反而恶化,没法排尿,只能腰里插了一个管子,旁边一个尿袋子,每隔几小时就要去把尿袋子倒掉,隔几天要去医院交一大笔钱消炎换药,,很快就花光了积蓄,欠账,,我舅妈也是很硬的人,不肯拖累儿女,一天夜里自己喝了农药,后被发现,我父母半夜去他家里,去时还没有掉气,家里商量赶紧送医院,她那时尚有意识,摆手,意思坚决不去。最后在自己老伴、亲戚面前死去。

                舅妈去世后,大舅一直很低落,但儿子儿媳也没办法常年陪伴他,毕竟还要打工。好在还有一个孙儿,多少有些寄托,慢慢的过了一年,脸上多少有些笑容,但好景不长,我外公年底过世,当时拆迁的时候,外公有一笔赔款,是大舅保管的,当时说好了外公上山(方言,指过世)时办丧事用的,其他几个舅舅问大舅要,大舅手头没钱拿不出,就只能打电话给远在广东的儿子儿媳,儿媳接了电话,估计是那段时间不断给家里出钱正难受,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大舅想来想去觉得没钱又没办法给其它几个兄弟交待,又想到轻生,晚上找了一个理由把孙子交到我小姨家(两家住得近),自己拿了一根绳子到河坡里找了一棵歪脖树把自己吊死了。他怕死在自己房里,儿子媳妇不好住也不好卖,走的远远的,可怜那天正冷,,临走也没暖暖和和的...

                我的舅舅舅妈不过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民,活着无声无息,死了也是无声无息,如果不是今天借虎大的贵地发几行文字,这个世上恐怕真的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辛酸,我不怪那医术低劣的医生,不怪找大哥要钱的几个舅舅,不怪说难听话的表嫂,说到底都是一个钱字,谁都不容易。可是,我们经济也发展了几十年,有钱人造就了一批一批,为什么这样的悲剧却时时发生越来越多?其实他们所需真的无多,一两万而已...这样的悲剧,还要延续多久?

                通宝推:观望者,坤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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