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父亲的文字一】鲁迅和秋雨 -- 阿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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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父亲的文字一】鲁迅和秋雨

    (父亲退休后,一直忙于打牌,下棋,读报,关心国家大事。一年前脊椎骨质增生,不能久坐。便断了棋牌,开始写些文字。我也是今天才正式读到。发在这里,欢迎各位批评。)

    鲁迅和秋雨

    写下这个题目,我就有点汗不敢出,因为有点刺眼,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怒吼一声:“你怎么敢把余秋雨和鲁迅相提并论呢?”

    且慢先生,你敢否认我有言论自由吗?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呢?你那声怒吼不过是夜过坟场吹口哨而已。暂息雷霆之怒,耐心地看看我说的是否有理。

    众所周知,上世纪三十年代,鲁迅所受到的大规模围剿是史无先例的,他不得不横着站,以防左右夹击,现代派,新月派,鸳鸯蝴蝶派自不必说,以左翼面目出现的“左联”和“创造社”。

    也有“著名人士”对先生施以明枪暗箭,什么“暴君”“封建余孽”“绍兴师爷”“一片乌云”“尖酸刻薄”“反革命分子”凡此等等, 而先生对这种教师爷式的驾式从不屈服,无论是金钱收买或以生命相威胁,他都毫不退缩,毅然一一报以颜色。临终他还表示:“一个都不宽恕”。

    鲁迅先生身后之荣震动朝野,由国母宋庆龄、蔡元培亲自为他送葬。

    新中国成立不久,所谓左派头面人物执长文化部大权,首先就拿鲁迅先生的好友胡风、冯雪峰开刀,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他们还不敢对鲁迅先生下手,这是因为毛泽东的《论鲁迅》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把鲁迅推上了神坛。

    十年浩劫,四人帮把鲁迅当成一根大棒“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在文化介制造了无数冤假错案,但这不能归罪于早已作古的鲁迅先生。

    文革一结束,一场规模更大的围剿指向了鲁迅,各种各样的攻击和污蔑,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平面媒体上,比如,随着当年现代派干将梁实秋访问大陆,立刻就有文痞著文指责《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多么粗野,多么恶毒!那个时代离此不远,历史不容抹煞。

    李一氓先生著文指责梁实秋是“资本家的走狗”,梁实秋辩称他是靠笔耕吃饭,“我不知道我是哪个资本家的走狗”,同时梁实秋又暗示国民党当局:鲁迅先生是拿卢布为生的。这可是一把阴森的匕首,驾到了鲁迅先生的脖子上,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梁实秋要杀人,才使鲁迅先生奋笔疾书,草成《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八十年代,老一代革命家李一氓先生还健在,可他对这个公案明知就里,却一声不吭。那原因是他当年也曾攻击过鲁迅先生。

    再举一例:当代“首席”作家王蒙,曾著文《废厄波赖应该实行》,矛头所向,不言而喻。但王蒙本人面对他的批评者却一点绅士风度都没。他在一次公开演说中说:“中国有一个鲁迅,当然伟大,如果有五十个鲁迅,我的天啊!”不用推敲这后一句否定了前一句,这同苏雪林之攻击逝世后的鲁迅先生,是异曲同工呢,还是声气相投呢?有一点是可想而知的,王蒙先生其生也晚,没有遇上五四新文化运动,否则鲁迅先生必定会扔给他一顶“才子加流氓”的瓜皮小帽。

    这次围剿以中国人民的不接受而成丑表演,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坦白讲:“我就是秋雨散文的粉丝。对余秋雨的围剿规模之大,声势之威猛过于鲁迅。参加人数之多,几可编成一个集团军!首先向余秋雨发难的不是那个话语恶少余杰,而是文学界一位名流,此公当过二十年的“右派”,很值得同情,但他有一种变态心理,他恨别人没当过右派。这一点我能理解,我的一些右派好朋友就曾因为我未曾被扩大化进去而恨意难耐。

    正是那位文学名流,率先著文,暗指余教授是四人邦“御用文人”是“文革余孽”,此公并没有提供任何证据。此后就象电视连续剧一般,攻击余教授的风浪一波又一波。这中间有一位社会学家说他在上海的妓女床头发现了一本《文化苦旅》,用这种无耻手段贬损秋雨散文,实在是满嘴喷粪!余教授应邀到岳麓书院讲学,引发一群湖南的笔杆子痛不欲生!太可笑了。朱熹算老几?有清一代近三百年,谁不读他的《四书集注》就别想参加科举考试,是他把儒学改造成宗教,他是中国逐渐落后的罪魁祸首之一、我对朱熹这只乌鸦不感冒。没想到长沙文化介还有不少恶鸟,其中有一位还暗示他比余教授要高明。这里我不愿意写上这只恶鸟的名字,因为一写就提高了他的身份。

    我在一家书店的书架上看到两本书:《月暗吴天秋雨冷》《秋雨梧桐叶落时》,我告诉书店老板,你这两本书,如能一年内卖出去,我给你再加双倍的价钱。四年过去了,那两本书还是无人问津。

    其实秋雨散文热,始于台湾,“听巴赫,读秋雨”,是一种时尚,一传至新加坡,再传到香港,三传才到大陆。一道大陆,那个热度一下子飙升云霄,并辐射到全球。

    不就是两本散文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吗?不得了,中国文化介某些群落,眼红了,愤怒了,发疯了,也不要脸了。这些家伙,一方面有计划,有组织的出秋雨散文的盗版书,大赚其钱,一方面发动对余秋雨的围剿。这其中有一位居然说爱读秋雨散文的是患了“嗜痂癖”,这可是骂人话,我当然也被骂之列。我这是原璧归赵:“放你妈的狗屁!”

    古人曾说:“东坡何罪,徒以名太高”。

    我学个样:“秋雨何罪,徒以名太高!”

    难道批余秋雨散文,指出他的硬伤不该吗?不,先生,我一向不相信当代中国有什么真诚的批评家;更不相信有什么没有硬伤的笔杆子,余教授也不可能例外。

    现代大史学家陈垣光先生曾从二十四史中找到一大堆硬伤,司马迁,司马光都不能例外,何况他人?据说台湾有一小群教授,曾说:“余光中散文就没有硬伤!”不得了,这个余光中可比莎士比亚、曹雪芹、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杰克·伦敦、歌德都高明,早该拿诺贝尔文学奖了。

    关键词(Tags): #父亲的文字#鲁迅#秋雨通宝推:清嘴小麻籽,
    • 家园 余秋雨很有时代感,可惜是在一个浮燥的时代

      对其《文化苦旅》一直印象不错,但后来看到他去当评委,就有些无法理解。再回头想一想他的散文,好象是有那么点儿当评委,端着架子的意思。

      在秋雨热的时侯,我看过一些其他的游记性质的文集,有一些是开发边疆的科技工作者写的,记述新疆、内蒙、云贵地区的历史和风土人情。文笔固然不如秋雨散文,但更和我的口味,有一种和边疆的土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 家园 诺贝尔文学奖越到后来越是一个笑话。

      文再高,德不行,最后也是不得流传的;何况文还不一定排在前排。

    • 家园 社会领域:反动之反动,它还是反动。哈哈哈
    • 家园 十年浩劫,四人帮把鲁迅当成一根大棒“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接个好象八对么?文革结束扯鲁讯是为了批张春桥。阿桥年轻的时候以绰好DICK发表过抨击讯哥儿的文字。结果被揪出来以后,人就拿DICK攻击讯哥儿来说事,说啊桥是国民党三青团的特物,卧了N年的底。

      解放后的中国大陆咋整都木有攻击鲁讯。他一向是作为文联左易的一面旗帜,好称为党外的不儿石为可。对于这为为人尖刻的仁兄来讲,死了的待遇比活着时候是强多拉。

    • 家园 说说我的看法

      文中第二段有:“且慢先生,你敢否认我有言论自由吗”

      但是看完全文,只能感到“秋雨散文的粉丝”的粉丝自由才是自由,不喜欢他的散文的人则是没有自由的:“不,先生,我一向不相信当代中国有什么真诚的批评家”。

      对余秋雨的文章,我没有看过,因此也就没有资格评论。我曾经在阅读过赞扬他的散文的评论之后而对他的文章产生过好奇,觉得这应该是一位雅人写的东西,因此曾经想找来看看,但是后来却无意发现这位雅人居然是我个人所认为的天下最俗之事-选美-的评委,可见原来也雅不到哪里去,那么他的文章不读也罢。

      • 家园 同意

        同意李先生看法,真正的学者没有去当什么评委的

      • 家园 我们应当有厌恶某人的权利

        余秋雨不巧有一篇写我家乡名人的,还写到了我家乡得某景。文字中确凿说是亲身经历的,大大感慨了一番。但作为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来,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胡编滥造”。

        此人人品不说,但是绝非真正的雅士。

        阿辉的文字,从诚实真诚上来讲,比余秋雨的我爱看多了。

      • 家园 阿姨八要偏激么

        大众娱乐活动的特点就是俗么。

    • 家园 秋雨的文章,只欣赏一篇。

      就是讲新加坡日本人坟墓的。其他的感觉了了。至于个人品行么,说句得罪人的话,中国近代的这些文人,基本都没有完美的,而且大多可以归入穷,酸,臭三类。以前有一个系列文章,寻访林徽因,看看可以窥一斑。所谓文人相轻,即便是鲁迅,在涉及到自己和所在集团利益的时候,说话做事也是有失公允的,

    • 家园 看来阿挥姐的文字是有家族传承的

      难怪写得那么好。应了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

      回到余秋雨,俺土人一个也觉得他一般般。十多年前饶有兴趣的读完《文化苦旅》就再对他的文字不感兴趣了。某日闻有识之士曰,作为对普通老百姓提高文化修养的入门读本,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一如于丹评论语,易中天讲三国。顿觉存在之合理 :)

      • 家园 我的看法

        三人中,易中天还算一个民间异人,三国讲得很不错。但是硬要讲美国宪法什么的,斯滥矣。

        余秋雨文字上缺少诚实、真诚的感觉。尤其是对照沈从文,个人感觉甚至不如杨朔。不客气地说是商业化文化小人。但是文字技巧是很有一套的,知识渊博上也有一点。

        于丹是怎么出来的大混混,也有人欣赏?

        • 家园 说得极是。余秋雨文字上缺少诚实、真诚的感觉,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不仅仅对照沈从文,跟当代好多作家相比,余都是差的不是一点点。

          “文字技巧是很有一套的”,嘿,不敢苟同。作家老到余的年纪,如果功底深厚,文章的个性应该跃然纸上,而遣辞造句则趋向于恬淡舒展。看看汪曾祺,沈从文,甚至贾平凹等等,几乎随便抓一段文章,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文笔,而且看似平白的文字却往往回味悠长。余的文章,却还停留在堆砌四字成语,喜欢排比句和大量形容词做定语的初级阶段。这样的文章,如果写得流畅,算是进入了文人的境界,有了诵读时的韵律之美,也算不错,但也只是文学系高才生都能达到的水平。随便摘一段他的文字:

          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场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的一面,在官场也是无足观的。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杆竹管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游。

            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顶着浓冽的秋霜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一个冬夜摸到了寒山寺。我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的心头,都回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的诗。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的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了一笔沉重的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为童年,为历史,为许多无法言传的原因。有时候,这种焦渴,简直就像对失落的故乡的寻找,对离散的亲人的查访。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

            今天,我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了。

          (文化苦旅的第一篇第一段)嘿嘿,还算流畅,韵律感有了,因此有点美感。可是雕琢的痕迹太重,纯粹为了韵律感分割句子,读起来一点都不轻松。用词还生涩,如上面的“诗境实地”,“褪色的青衫”,以及后面一段
          地上的凹凸已成了一种令人惊骇的铺陈,只可能有一种理解:那全是远年的坟堆。
          里的“地上的凹凸”,“远年的坟堆”等等,简直像是学生的习作,估计挑剔的中学语文老师都会在上面打问号。

          不谈思想性,就这样的文字,如果出自学生,可以说,嗯,不错,有点才。可要是把它安到”大师“的头上去,嘿嘿,也太寒碜大师之名了吧。

          纯粹看余大师的文字水平,别说跟梁实秋,汪曾祺,沈从文相比,那个差别不可以道里计,就是跟他的对头余杰对阵,也只能说彼此彼此,各有千秋吧。

          那句话说得好:(文化苦旅)作为对普通老百姓提高文化修养的入门读本,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一如于丹评论语,易中天讲三国。

          关键词(Tags): #余秋里
    • 家园 文学评论本来就是一种专门的文学体裁

      主要做文学评论或偶尔做文学评论的是种专门的文学门类。

      余秋雨的流行,是因为大陆文学界长期没有好东西。没有对比就不识境界高低。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嗅。

      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催生了有史以来最好的白话文小说,和现代诗

      的繁荣(现代诗的水准到了哪里倒不好说)。而散文并没有太让人在意。

      90年以后,文学界遭到清洗,出色的现实主义小说和评论在短时间内被禁,出现了一段文化真空。不太有政治色彩的“纯散文”被出版社找出来填补空间。余秋雨先生于斯生焉。

      文学作品,境界高低,全在对比。我也曾经兴冲冲地买过本《文化苦旅》,看了半本觉得不错。不幸同时还有本沈从文先生的散文在手上。

      同时都是写景和山水游历,呵呵,有上下床之别。

      境界这东西,全在比较;光凭空说呢,显得玄而又玄。一旦两本书在手,境界高低是一眼见的。

      令尊这种年纪和经历,生在红旗下长在文革中,恐怕也没看过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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