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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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那就只能给您挑个小虫了,哇哈哈哈

            志得意满中^o^

            田四非叹道:“昔与你同舟共赴南海,买香而回,忆之未久,不觉竟已年。这年我在天竺游历,回到庵堂,与弟子慕容清相见,方才听闻你的臭事……唉!不说也罢,好孩子,保存性命,珍重珍重。”言讫,一跃化作长虹,越空而去。

    • 家园 831第三十回2

      小鬼无奈,只得将他押回大殿复命。阎王殿上另有一人跪地,遍体蓝靛色,神色惨悴,吁叹不已。天罗定眼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恩师牟道人。

      牟道人见天罗押来,怆然泣道:“狐二,我在生时,教你饲你,十余年钟爱殊深,帮你脱胎换骨,有甚亏欠于你?又何曾索要一文偿还?我死后本在蜂巢城安顿,虽无福,亦无苦,何期你竟冒犯阎王,累我被恶鬼叉到这里,与你相认?为师受困辱如此,弟子有何面目!”

      天罗心道:“师傅在世时常云,人死后应该放下生前种种恩怨纠葛,忘记父子、师徒、兄弟、夫妻之事,听候天地重新安排,是耶非耶?这到底是张垩子兴造的幻象,还是真象?明明只有我师傅才会呼我做狐二!不管是真是假,三日之期未毕,我万不能开口,可是看眼前形势,我不开口,我师傅或许便要当堂受刑,如何是好?”殷天罗又急又窘,汗如雨下,无奈之何,索性将头奋击向地,登时寂无所知。

      俄而悠悠醒转,殷天罗眼前一亮,只见自己已托生于某处树洞之中,身是狐狸,新母灰毛长尾,气味谙熟,竟是殷天果,正张脚而喘,形容疲乏。

      天罗沉思道:“今虽投胎,宿誓仍历历在心,生而不忘前世事者,非妖而何?自从与张垩子对赌以来,所见所遇之事,事事紧逼,事事折磨,分明有悖常理。记得师傅曾向我提起,仙家有惑心之术,能使人陷入如梦之境,时光忽徐忽疾,无法醒觉,眼中所见,尽是他人设计。莫非我此刻落入术中?也就是说,张垩子虽然没有触碰我一毫一指,却把我放进无法冲破的幻境里,百般愚弄,直到迫使我叫出声来为止。哼,赌约未废,既不见张垩子出来认输,便不可作声,熬到天荒地老也不罢休,总之胜负一日未决,我与鱼儿便有破镜重圆的希望。”

      少顷,一匹断尾老狐窜入洞中,对他嗅嗅不已。那狐却是狐龙子,狐龙子道:“怎地只生得一胎,却是个痴肥的孩儿,你看,肉团团的,胖得连爬都爬不动。”殷天果有气无力地道:“这孩儿不哼不叫,怕是喉咙里呛着甚么,快拍它背。”

      狐龙子闻言,挥动前爪猛拍,天罗欲躲,谁知此身甚是痴肥,骨却轻细,只能稍稍滚动,躲不开去。狐龙子拍击良久,见他痛得眼泪涟涟,却不哭不咳,顿脚叹道:“落难之时,又生一哑子,真是晦气到家,留下丢脸,不如要来补补身子。”言讫,一口将殷天罗的右耳朵咬了下来。

      天罗剧痛,咬牙滚身不已。殷天果大急,霍然跳起,张开血口,长声嗷叫,将狐龙子逼开。狐龙子骂道:“婆娘,得一痴呆儿,不如无儿,何必留作累赘。”殷天果骂道:“老贼,此我肠中所出,真老娘骨肉,休得逞凶,去,去,否则以命相搏!”言语时狐毛激竖,目眦欲裂,全无往日媚态。

      狐龙子见状,叹道:“妖老妪,莫如此,莫如此。你产后真元尽泄,数日内法力全无,只如寻常母狐耳。老龙在,自当无恙,逐老龙去,顿失护佑,此乃劫数之前兆。”殷天果骂道:“咬我儿者,仇雠也,不可共处一室,快走快走。”狐龙子见她决绝,轻蔑一笑,仰头而去。

      殷天果转过身来,眼神顿变温润柔软,为天罗舔净伤口之后,旋即翻倒,露出腹下肿胀的奶头,任它吮乳。天罗吮毕,依偎乳下,闭目便睡,他认定自己落在陷河神操控的梦境之中,任是谁,任是何事,都只守口如瓶,不哭不笑。

      良久,洞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狐鸣,天罗睁眼一看,殷天果不在穴中,他奋力摇动腰肢,滚到洞口,伸颈一望,啊也,原来殷天果匍匐在外,上身被一只捕兽夹牢牢夹住。

      天罗大惊,奈何身肥骨细,硬是爬行不得,出不了洞。如是过了大半日,两下虽隔丈余,不能聚首,万分煎苦。天罗肚子又饥,头昏眼花,腹内咕咕作响。

      这时,忽见殷天果下身倒卷而起,将屁股凑近嘴边,发狠撕咬,把屁股附近的毛皮咬破,然后奋力抖身,把那血淋淋的肉体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出。原来它竟使出脱皮之计,试图从狐狸皮中脱身出来,每倒退一寸,都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酸苦不可忍听。

      如是经过两个时辰,殷天果方才丢下一副皮毛,拖着拆裂溃烂的裸身退回洞中。见到雏狐,天果眼中全是母性,将肉身一翻,露出乳房,叹道:“孩儿孩儿,若非惦记着你,回来送这一口奶,老娘便死在夹子上了。”天罗见状,伤心得浑身抽搐,一呼一吸都如触电般痛。

      终又吮乳,吮未饱,殷天果忽然一跃而起,踉跄逃出洞外。洞外响起叫骂声,天罗向洞外望去,只见一个狞恶小儿一手抱着狐皮,一手提着蒺藜杖,追逐天果而去。他自然明白,天果怕那恶童循着血迹发现树下的狐穴,伤及弱子,因此奋身将他引开。

      枯等良久,空气中忽然传来腥秽之气,天罗凑近洞口,只见一头体裸无毛的跛脚母狐正一步一瘸地挣扎回巢,未到洞口,一歪倒地,失血过多,不能行矣。两狐又隔丈余,四目相视,情属悲惨,心似烧焦。

      移时,天外飞来一只白鸦,止于树梢上,定神凝视天果,又移时,天果眼光变浊,气息似无,白鸦欢叫一声,振翼而下,便欲啄食。天罗见状,将死之心又痛,气急败坏,不复自制,终于忍不住发声长嗷,以求驱逐白鸦。

      嗷声才发,眼前影象骤然如气雾幻化,恍然一身,犹坐于两桧树间,口舌干苦,腰痛脚冷,麻痹不能稍起。张垩子仍旧坐在盘舵石上,白鸦,不过是那把催眠用的白纸折扇而已,翻翻而动。

      其时红日正冉冉东升,张垩子轻笑一声,拂袖而起,指天道:“此际是初七卯时三刻,这三日里我为你设下九重劫数,你败在第七关上。你不必过于惋惜,剩下的两关,你也是过不去的。好了,胜负既已分明,你我就此别过。”

      • 家园 这2节写的着实好,堪比山中音乐会

        境界上更胜一筹。

        只是一点不解,既然两妖争的是鱼美人,为何蛇妖不在这点下手?比如在地狱那环节里设局,弄出一个鱼美人对小狐狸的绝情(比如当面和蛇妖XXOO等),效果不是更好?当然,此招不能用得过猛,否则小狐狸一下子就识破了幻象,但徐徐以诱之,效果应该比这些好。

        这些劫难,怎么看,都像是用来提升小狐狸这个道士的层次的修炼方法

        • 家园 道理很简单,蛇妖自己也没参透情欲,怎么用它下套....

          幻由心生,幻术的基础是"共心",用自己的意识去影响他人,幻境中经历的一切,施术者也是一同经历的,好比放电影的自己也在看,也在被剧情感染.所以使用这个战术折磨对手时,就好比水战时抱着人一起沉底,这个战术能使用的前提是你的气要比对手长...否则自己先淹死了....蛇妖已经堪破了其他欲望,如亲情等,所以他能带着狐狸到处走,狐狸深受煎熬,他自己没事.但是要是使出情欲幻境,蛇妖自己说不定就先挂了....

          当然作者可能想得没那么清楚.....当然假如作者原本就构思的那么清楚,那真的是很厉害...

      • 家园 这其实是个矛盾

        倘若天罗能勘破九关,自然是老庄鼓盘而歌之流的太上“无情”之人,那小鱼儿何有与我哉!必不会苦苦追寻至此;

        倘天罗事事以小鱼儿为念,自然是情关难过,一入赌局,必败无疑!

        故陷河神早已将其算入筹中:一开局,便料定自己必胜无输。——倘天罗法术高超,或可觑破幻境,然二人法术高下不以道里计,故处处犹如“天罗”所缚,无计可解!

        • 家园 反对

          蛇妖修道已千年,见了鱼美人仍然难丢下这个执著,那何必要求一个小狐狸呢?

      • 家园 哎,如果不是千年老妖,经历过各种生死劫难骨肉分离

        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已经对人生看得无比透彻,无比超脱的人,想必都过不去这9关。

        只是这大蛇也算是痴情了,能为得这鱼儿费这么大的劲。

      • 家园 所谓恶人必有恶人磨,对付恶棍总有别辟蹊径的法子

        只是不知楼主将如何安排演绎了。

    • 家园 830第三十回1

      俄顷,有铁甲骑士千人沿山道呼叱而来,前驱持戈矛,中军执弧矢,后队骑士皆手抱斩马大剑,甲刃辉映,军威奕奕。主将居于后军一辆兵车之上,其人冠服如王者,面庞黝黑,极魁伟,挽一木槊懒坐在青罗伞下,车侧有两个美人各乘一匹紫花骢翼行。

      那大将见有个短发道人漠然枯坐在两树之间,既不起立,也不逊避,大感好奇,率众逼近前来。一员头戴红缨的副将策马而出,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敢不避大将军!”

      天罗心道:“我乃高太尉家人,岂会怕你这个鸟将军,怕只怕陷河神使诈,遣些手下装模作样骗我说话。今番拼斗许胜不许败,除非三日后张垩子现身认输,否则即便被这些人乱刀砍死在这里,也当不作一声才是。”当下他立定心思,默然不语,闭目自守。

      那黑脸将军见状,把手一挥,众军汉纷纷下马,张弓挺矛将殷天罗围定,锋镝逼近头脸肌肤不及一寸,杀气凌人。将军喝骂道:“鸟败汉,速速滚过来请罪。若再敢藐视本座,即时将你碎剐万段。”殷天罗依然不应,众侍卫见他漠视主将,个个焦躁,催斩喊杀声如雷。天罗只是充耳不闻,潜心打坐,将心念锻得精纯不侵。

      那将军见他硬气,失笑道:“这白净猢狲原来是个痴人,走罢。”言讫带领部众退去,去时也快,一阵风似的奔远了。

      天罗又舒口气。过不多时,天气陡然变化,密云压顶,飘风大振,刮起地上的稿叶乌泥,吹得他眼鼻皆闭,衣衫也被狂风充斥鼓起,似将要撕得粉碎。逡巡,雷电破发,连连劈在侧近,左右两树先后被疾雷击中,火光烛天,燃木乱下。

      殷天罗心中盘算:“此必是张垩子调动天地之力,侵我体肤,耗我精气,待我魄力赢弱,一举诱我失声喊出来。”于是好整以暇,颓然如睡,只求好好保存精力。

      移时,寒雨暴至,彻骨入髓的冷,天罗如堕冰渣之中,战战忍了一夜。及黎明,天始放霁,香风瑞气,弥布山林。殷天罗抬头远望,但见旭日初生,斜月在西,天空呈橘黄色,幻光倘佯,极尽壮丽,看得他五蕴俱痴,差几乎要惊叹出来,急忙闭嘴忍住。

      便在这时,又有大队人马踏着软泥积水,蜂拥聚至身前。来者正是之前那帮铁甲骑士,人人须发淋潦,狼狈不堪。为首一个头顶红缨的副将,领着两个美人及一众恶汉子翻身下马,哗啦啦全数扑倒在殷天罗面前,大声禀道:“公子不必担心,我等并无恶意。我等皆是春晖国人士,家国在西方,纵横七百里,物埠民丰,是个极乐之地。近日跟随领主大将军到贵国拜谒,本已踏上归途,不料因大将军残暴嗜杀,昨夜激发变乱,致使我等都身负拭主恶名。我等谁也不敢窃位自居,商议之下,唯有另请贤人作领袖,方能伏众。这附近都是些贫瘠山地,人民愚昧,唯有公子道貌温和,风骨贵重,且坚毅过人。我等欲效法贵国皇袍加身之事,终生拥戴公子,就此事卜龟,爻词上上,大吉大利。事虽仓卒,唯公子一诺可成,请公子莫疑。”言讫顿首再拜。

      天罗心道:“一时要杀我,一时又要立我,有违常情。我心中只要见鱼窈儿,却不能说与你,只好装聋作哑也罢。”于是一笑置之。

      那副将再三叩问,天罗只是闭口不应,一时间恼了军中一名壮士,这人拨刀跃起,嘶声叫道:“公子不允我辈所请,是疑心我辈。我辈皆愚直勇士,忠烈之心,无以自表,惟有以死明志。”随即挥刀自刎。天罗耸然一惊,正惋惜,又有一人跳出来尸谏。

      天罗大受窘迫,然而终是心系赌约,遂在心中反复叫唤鱼窈儿名字,坚不开口。于是接踵自尽者竟有五六十人,红缨副将亦死,满地积血,余众皆悲泣不已,殷天罗早已闭目不敢看。

      正当其时,有一军官奋起怒斥道:“死者已多,阁下略无怜惜之意,与暴君何异!既不就范,当受死。”言讫,双手把那斩马大剑一挥,将殷天罗削为两截。

      殷天罗灵魂出窍,回望尸首,不胜惊惶,嗟讶间已被几个牛头吏卒推到森罗殿上。阎王爷头戴平天帻,身着紫纱袍,据案高坐,问他姓名。天罗犹记那赌斗之期未竟,未可作声,又不答。

      阎王连问四次不果,勃然大怒,掣签令小鬼以极刑审问之。小鬼把天罗押向铜炮柱前,举签传令曰:“肯言姓名即免,不言则烤。”天罗不答,小鬼遂将他在铜柱上绑定,鼓起柴火烧烙,烙至焦黑,复将残骸叉出,置于芝水池中浸泡,灵肉旋即重生。

      泡到回复原型,小鬼再将他拖到剑山,持签又问。殷天罗发了狠,咬破下唇拒之。由是将剑山、剥皮、犬噬等诸般酷刑一一遍历。每至一处,苦楚备极,身躯毁裂之际,只恨时光不能飞逝,一刻如历三生。然而自始至终,天罗隐忍未肯呻吟一声,情之于人,固如是乎?

      • 家园 这难道不算犯规吗?

        我不触碰你一发一毫

        敢情派其他人来碰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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