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读《巨流河》偶感 -- 酥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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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段真是很好的写照啊

              特别是一些“博古通今”的大师,要么是“通晓二十余种语文,史学脱胎于乾嘉考据之学”,要么是“通晓巴利语,吐火罗文等十二种语言”,最不济也要是“精通多国语言”的。但在提到这一类“大师”的成就的时候,却只能称颂他们就是活的“百科全书”。不过让人疑惑的是,活的“百科全书”总比不上印刷出来的百科全书吧?更何况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在Google面前,活的“百科全书”还有多大的意义呢?

              神化杰出人物是人类社会的惯性,因为我们心里多少都还是希望神话在一定范围内呈现的,于是各种大师也就很好地填补了人们心灵中的空白。(当然宗教人士就没必要这么干了,他们的空白早就预留给神了)

              不过,今天的世界,既然中国社会已经开始呼唤创新,那么这些个大师专家也就该走下神坛了。每个人思维境界,智力水准乃至心性坚韧度都会有差,但是差异性都不会是无穷大的。看清差距,不迷信权威,也不妄自尊大,才是对待社会和大师最可取的态度吧。

            • 家园 人都是靠捧的

              比较起来写过畅销可读小说的某位其实还算不错了。

              这位可说的是钱钟书?他不是有《管锥篇》遗世吗?其实,各个领域的所谓杰出人物都有被神化的现象啊。

              • 家园 各个领域的所谓杰出人物都有被神化的现象啊。

                中国自然科学的人神化的过头了。其实木啥能人,在国人嘴巴里,有好多牛的不行的人。好多不敢点名,不然犯了河里的众怒。

                但是对杨大头这样的牛人,反而大家很不屑。不知道啥原因。

              • 家园 八十年代后大师们的兴起,余英时的推动作用可能最大

                八十年代后大师们的兴起,余英时的推动作用可能最大。

                余英时是钱穆的弟子,其本身是坚持中国传统文化立场的,与五四以来中国知识界的主流立场并不相符。五四时期中国传统还是左派与右派的共同对立目标,基本上是被边缘化的。

                五十年代余英时曾经质疑郭沫若的《十批判书》是剽窃之作,他的说法后人多有反驳。到底细节如何,因为对《十批判书》与钱穆的文章读的不多,不得而知。

                八十年代后大陆受到“启蒙”思想冲击比较严重,虽然那时候西方的资产阶级思想是主流,但中国传统文化也悄然抬头,余英时的《士与中国文化》一书在大陆一度热销。从那时起,“大师”们开始成为中国知识界的一种现象。余英时对胡适,钱穆,陈,傅等人都是很推崇的,可以说,八十年代后大师们在中国能够热起来,余英时的推动作用功不可没。八九年之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不少知识分子流亡美国,余英时也曾经热情接待。

                作为新儒家的余英时在八十年代与自由主义右派一起推动诸多“大师”,应当说各有想法。新儒家的余英时主要是复兴中国文化传统,而自由主义右派则是用体制外的大师们来在意识形态上对抗共产党的体制。

                新儒家也不是必然就与自由主义右派站在一起的。九十年代后特别是南巡之后,出于对自由资本主义的忧虑,部分新儒家在道德方面是与新左派站在一个阵营中来共同对抗自由资本主义对中国的冲击的。前一段时间温家宝的“封建残余、文革余孽”那段话,不但得罪的是左派,他可是把坚持中国传统的那一派也得罪了。至于他这么做让自己得罪那么一大片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 家园 我不认为

                  我不认为余英时属于新儒家。余英时是钱穆的弟子,钱穆是夫子,余英时对西方基督教的折服态度,钱穆会做何感想呢?

                  • 家园 不但余英時不是新儒家

                    錢穆也不能算新儒家,錢穆是朱子的繼承人,但跟牟宗三、唐君毅那批人很不一樣。

                    • 家园 我对新儒家不甚了解

                      我对新儒家不甚了解,说钱穆是朱子的继承人,他承担得了么?

                      • 家园 起碼他自己的定位如此

                        二十世紀也就是他寫出一個《朱子新學案》,“繼承人”一詞我可能用過了,不過正經願意繼承朱子衣缽的可能就是錢穆了吧。

                        那些新儒家則是自認為道統的繼承人,所以不一定完全接受朱子,而是接受“天道”。

                        • 家园 钱穆与朱子

                          这是煞风景集Killjoy的一篇博文:

                          今日无事,重读钱钟书序钱穆国学概论一文。据说目前通行的钱穆《国学概论》已无此序,当系钱穆再版时主动抽去。当年钱穆一念之差,请钱基博作序,从情理上讲,不好不放上这个序。然而放上去,总算钱基博当年名高位尊,又是自己请他写的,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钱穆不能不忍了。再版就有理由抽掉了,只要表明已经增订或修改即可。细读此由钱钟书代笔之文,锋芒毕露,对钱穆挖苦讥嘲无所不至,简直难以片刻忍受。虽然钱穆确实学问不行,被捉到痛处,无话可说,但钱穆也算得大度矣,看这样的序,实话说交恶并且出恶声也够得上了。不知如今这样皮里阳秋的文章还有多少人能懂得,相信很多人读来还以为是赞扬声多呢。呵呵。

                          读今人文集,我常发现这样的情况,谈到过去的事,某人以明褒实贬来评价人,往往读不懂,误认为是赞美,不禁好笑,奈何奈何。

                          我们看钱钟书此文,只举一例,钱穆写完一章,就以油印本寄去请教,真是恭敬极了,而钱的态度是什么呢?根本没看,并且还丢了,只有九、十两章留存,勉强读过。原因是懒。真是这样吗?当然不是,甚至油印本,我认为都在,故意说没有,表明对此书的轻视与不屑耳。且九、十两章有话题可说,所以最后“得存”也。接下来,清学之始,清学之终,不是未周匝,就是未具尽,换句话说,就是说钱穆谈清学根本漏洞百出,根本未得要领。下面大家自己体会吧,此处不赘。

                          钱钟书序钱穆之《国学概论》

                          宾四此书,属稿三数年前。每一章就,辄以油印本相寄,要余先睹之。予病懒,不自收拾,书缺有间,惟九章“清代考证学”、十章“最近期之学术思想”以邮致最后得存。馀八章余皆亡之矣。虽然,其自出手眼,于古人貌异心同之故,用思直到圣处,则读九、十两章,而全书固可以三隅反者也。第十章所论,皆并世学人,有钳我市朝之惧,未敢置喙。第九章竟体精审,然称说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颜习斋而不及毛奇龄,是叙清学之始,未为周匝也。殿以黄元同、俞荫甫、孙仲容而不及陈澧,是述清学之终,未为具尽也。西河生产浙中,姚江之学,故为乡献,其全书屡推良知为入圣阶梯。所作《折客辨学文》,以为“知行合一”,亦发于朱子《中庸注》,特朱子不能践而王践之,几乎晚年定论之说。则其与朱子相水火,宁挟私好胜而已哉?无亦曰素所蓄积然也。然毛氏虽奉著意精微之学,雅不欲拾前人馀唾,以支离榛塞斥朱子。乃务为弘览博物,针朱膏肓,起朱废疾,以见即朱子之于传注,亦非真能留心。此则承数百年朱陆异同之辨,而入徽国之室操矛以伐徽国者也。学问镞镞,与古为新,岂得举亭林、梨洲诸君子而概以掩之乎?焦理堂作《西河集序》,仅以开始之功归之(《揅经室集》“西河全集序”,实雕菰手笔。见《鄦斋丛书》理堂先生轶文中),固云皮相,即洪良品驳正全谢山论西河诸文(见洪《致袁忠节书》,在《于湖题襟集》中,洪文惜未之见),恐亦考订名物而已,于毛氏精神命脉所在,未之或见也。毛氏即以朱子之学反害朱子,递嬗三百年,考证之言满天下。学者穷而思变,通经学古如焦理堂,亦谓时人折宋申汉,其弊足贼人心而害经学(见《与阮芸台论易书》,录《且补斋题跋》中,亦雕菰轶文,而《鄦斋丛书》所未及收者)。重以遭时多难,世奋于武,言经世者失学而遁于朱子。其恣肆如孙芝房、姚石甫之流,皆以汉学为诟厉。高心空腹,朱子固且以斥陈同甫者斥之耳。然世人遂知宋学于讲章语录而外,别有挟策横议之学。后来永嘉之由晦而显,盖滥觞于是矣。东塾骏作粤中,不以时人讬朱子以自重者尊朱子,而以西河之所以斥朱子者归功于朱子,以为凡考证之讥朱子,皆数典而忘其祖者也。援汉入宋,犹夫亭林“经学即理学”之意,而识力胜于方氏之作《商兑》矣。岂以二人者尚不足宾四所耶!乃无一字及之,不已略乎!宾四论学与余合者固多,而大端违异。其勇于献疑发难,耳后生风,鼻头出火,直是伯才。岂敢援憨山信不信以为说!要归于不相菲薄不相师而已。今则譬之无米而炊,不得不就此一章毛举细故。宾四将笑吾为窘耶?又此章于梁氏《概论》,称引颇繁。其非“经学即理学”一语,亦自梁书来。然梁氏忍俊不禁,流为臆断。李详所驳,虽其细已甚,足征梁书于名物之末,疏漏亦弥复可惊。宾四佳人,乃亦耽此耶?略忆此书前八章亦专言经子,不及文史,控名责实,岂屏之不得与于国学?抑张皇补苴,而有所未备耶?顾此所云云,特初稿如是,今定本当已有增改耶?宾四日进无疆,而余执不全之本、未是之稿,以定宾四之所新得,于是乎不足以尽宾四矣。虽然,苟征之鄙说而不期而合,则余与宾四冥契于无言之表,方且诵杜陵“吾宗老孙子”之语,而相视以笑,莫逆于心也。宗人基博谨序。十九年七月。

                          • 家园 今人回頭看去

                            錢基博也好、錢鍾書也好,學術史上可都沒有錢穆影響大。基博好歹也寫過一些綜論、普及或者學術的作品,鍾書則是遊戲人間。

                            某種程度上講,寫書評很容易,寫專著很難。如今研究生院裡面博士生、碩士生對各路學者指指點點,但是自己寫起東西來才知道其中之艱辛。錢鍾書的屬於雜文匯集,借用E兄舉的例子,《吶喊》、《徬徨》、《故事新編》捆在一起能比得上《紅樓夢》嗎?

                            另外,錢穆創新亞書院,這種service方面的事情其實也很重要。儒者講究入世,而且不管別人如何,老了以後勤勤懇懇的寫作《朱子新學案》。這些做人的風範值得尊敬。

                            • 家园 儒者讲究入世,

                              “儒者講究入世,而且不管別人如何,老了以後勤勤懇懇的寫作《朱子新學案》。這些做人的風範值得尊敬。”

                              儒者讲究入世,钱钟书先生不管别人如何,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勤勤恳恳的写作《管锥编》,这些做人的风范值得尊敬。

                  • 家园 基督教与儒家之间还真的未必走不到一起,两者并不是必矛盾的

                    基督教与儒家之间还真的未必走不到一起,两者并不是必然矛盾的。

                    虽然有“子不语怪力乱神”,其实儒家对外部宗教一直是包容的。历史上的佛教与本土的道教在与儒家基本上也是相安无事的。虽然也有一些少数的将儒家看作宗教的声音,儒家关注的方向与宗教还是有极大的不同的。宗教关注的是彼岸世界,而儒家关注的是世俗世界,比如道德教化本身还是局限在“此岸”而非“彼岸”的准则。

                    在一定程度上当儒家被作为主导的时候,与宗教不但不矛盾,甚至还是互补的。中国历史上的统治者在以儒家治国的同时,也常常用佛教或道教作为补充来解决精神上的“彼岸”世界问题。当然,在欧洲与伊斯兰世界,反过来当宗教被作为主导的时候,就未必有包容性了。宗教的核心首先是彼岸世界,但其本身已有自己的一套世俗准则,所以并不需要其他哲学理论的补充。

                    儒家关注于世俗世界的准则这一点上,其实与马克思主义倒是有相似之处。马克思主义认为“宗教是一种鸦片”,但马克思主义本身却未必与宗教完全不可调和。在中国即使是革命时期,共产党人在投身革命的同时,依然有一部分在精神层面上与佛教(知识分子居多)或者伊斯兰教(回族)保持联系;而苏联的共产党员中在内心信奉东正教的依然不少,甚至执政者对此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万历年间利玛窦进入中国的时候,起初是把自己定义为与佛教的和尚一样的性质,走的是官员那里上层路线的策略。虽然天主教当时并没有与佛教道教起冲突,但他发现这样一来天主教就需要以后来者身份与佛教道教竞争,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局面。于是利玛窦改变策略,蓄起了比较长的胡须,在穿着打扮上与夫子无异,又在口头上处处引用《论语》中的句子。在此之后,利玛窦在当时官员中的形象从和尚道士升级为有学问的智者,传教的形势大为改观。

                    由于天主教罗马教廷与中国清王朝的对抗引发了礼仪之争,从康熙时期开始的冲突持续到雍正时期终于全面禁止。但即使如此,清王朝与天主教最大的冲突还是在罗马教廷的性质本身,雍正对天主教的禁令并没有影响到随后不久雍正在官方层面正式允许东正教在中国传播。

                    到清朝后期新教(基督教)开始进入中国,由于没有天主教的罗马教廷问题,排他性也不严重,在中国的冲突并不激烈。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当新教(基督教)本土化之后与儒家走到一起,是可以想象的必然选择。

                    • 家园 基督教的观念

                      基督教的观念是“上帝”,我以为“上帝”就是“我”的投影。儒家的观念是“仁”,要考虑他人。这个区别还是很大的。但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儒家对基督教的包容也是可以的。文献记载的对中国的文化冲击,西域的佛教跟西洋的基督教是两次大的,这样的冲击文献以前恐怕也有。外来文明的传播可能都没有停过,所以儒家的观念才可能形成,是不是可以认为,中国者,风云际会之地也。

                      • 家园 “基督教”这个词的含义在中国是双重的

                        “基督教”这个词的含义在中国是双重的。

                        “基督教”这个词在中国的第一重含义指的是Christianity,就是信奉圣经中新约的罗马天主教(Catholic),东正教(Orthodox),以及新教(Protestant)的教会在一起的总称。而基督教这个词在中国的第二重含义就是新教(Protestant)教会的特指。

                        所以虽然文献中有时候把“基督教”作为与伊斯兰并立的宗教,有时候也把“基督教”作为与罗马天主教以及东正教并立的新教的代指。

                        中国的基督教三自爱国会里面的“基督教”就是特指的新教(Protestant),英文翻译为:Three-Self Patriotic Movement of the Protestant Churches。

                        中国的而天主教爱国会则是指的罗马天主教(Catholic),英文翻译为Chinese Catholic Patriotic Association。

                        罗马天主教与新教(基督教)的区别除了信仰、解读、及神职人员等的不同之外,还有对罗马教皇的态度不同。在Cameron Diaz的电影《Gangs of New York》中,新教徒的Daniel Day-Lewis与天主教徒的DiCaprio的父亲有一段对话解释的就是对教皇的立场:

                        Is this it priest, the popes new army, a few crusty bitches and a hand full of rag tags?

                        天主教由于有罗马教廷的背景,虽然进入中国比较早,但冲突也最多。康熙时期更是由于礼仪之争起了冲突而在雍正时期被禁。鸦片战争后天主教才依靠帝国主义进入中国。此后一直到最近一段时期,中国政府与梵蒂冈仍然是冲突不断。

                        新教主要是在清朝末期之后才进入中国的,虽然也有帝国主义的背景成分,冲突还是要小得多。而且新教由于没有一个统一的罗马教廷,在全世界本身就是以本土化的形式存在的。新教(基督教)如果在中国本土化,是最有可能与儒家结合来吸引上层知识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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