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自古少年出通天(一、二) -- 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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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瑞御免

    • 家园 自古少年出通天(5)

      这一路上耍耍停停,花了七、八天时间,才算看到一处御奉驿站。驿站里的人说,从这里过去再东走六十里,就是车迟国的都城。陈关保算了算,若运起神通,这六十里还得走上小半个时辰,此时夜幕已降,到了城下也要等次日才能进城,不如就在这驿站安歇一宿,明天养足精神再说。

      驿站里的卒子见这个小道童英气逼人,不晓得是哪个道观里的来路,都小心奉承的。陈清家里有的是金银,陈关保出手阔绰,在驿站里单独包了一间上房。驿卒把他领到屋里,放下蜡烛、香舌、毛巾、梳篦等物,陪笑道:“这位小道长,可是朝天观里的?”

      “怎么这里朝天观的很多么?”

      驿卒讶道:“小道长想来是外国来的,竟然不知朝天观的名号。”陈关保道:“我是游方的道人,初来宝地,不知风俗。你不妨与我说说看。”说完扔过几枚铜钱去。

      驿卒接了钱,满脸堆笑:“说起来这个朝天观可是不得了。十数年前,观里出了虎力、羊力、鹿力三位道士,法力无边。当时先王尚在位,便把三位道长封为国师。后来从东土来了四个和尚,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把三位国师变成妖怪,扬长而去。先王因此郁郁而终,朝天观遂败落下去。就在年初时候,一位马力大仙突然驾临国都,说是要重振道统,再开山门。这半年来朝天观被经营得好生兴旺,光是弟子就收了几百个,每日香火不断。我看小道长相貌俊朗,倘若去投,必能授个好职。”

      陈关保暗忖:“原来这马力大仙来车迟国的时日也不长——是了,若是前几年来的,恐怕那给力道人早就找上门去了。不过这道人胡说八道,愚弄凡人,竟说那三只妖怪是四圣使的障眼法,着实可恼。”

      他又问朝天观在哪里,驿卒说总坛就在都城西边不远的撒鹰山上,不过马力大仙经常去宫里与国王谈法,回总坛的时候不多。

      驿卒离开以后,通天晓爬出头发,刚要开口,却不防被陈关保一把抓住,丢到床上。通天晓惊道:“公子明鉴,这事蛤蟆知道。小的天生冷血,暖不得床呱!”陈关保啐道:“谁教你暖床!我看这里蚊虫甚多,你权且帮我在床帐里捉干净。”说完也不理它,自顾推门出去了。

      他出得门去,转过一条走廊,迎面看到数名道士走来。这些道士穿的道袍与陈关保样式差不多,都是藏青颜色。正中间的是个中年道士,手里捧着个包袱皮,包袱四方有棱角,似乎裹的是个匣子,其他道士围在他四周,牢牢护住。一见人过,那些道士便喝道:“朝天赶宝,生人莫近。”

      陈关保暗笑,这群道人恁地滑稽,这番做派,唯恐被人不知他们带着重宝不是?他略走了几步,与他们正好迎面相见。两下对视一番,那些道士忽然面露惊异,为首一人拱手道:“这位小师兄,可也是我朝天观中人?”

      陈关保心思缜密,早发现他们袖口或是三道银线,或是两道银线,而自己的道袍是一道金线。看来那个给力道人,在朝天观中品级不低。他连忙也拱手道:“几位道兄也是同门?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是给力仙师在外头收的弟子,正奉了师命赶回总坛,正愁没个带路的。”

      朝天观这半年来到处招收弟子,这种事不足为奇。几个道人听了,都毫不起疑心,反而纷纷面露羡慕之色,纷纷想倘若给力仙师收了我作弟子,不比这小孩子差。

      两边既是同门,态度便亲热了许多,先互通了姓名。陈关保故意让他们先说,摸摸虚实。朝天观里以马力大仙为尊,给力道人是他师弟,都是“力”字辈;次一辈以“清”字排,那带队的道人法号叫做清笃,身后都是他的师弟。陈关保与他们算是平辈,便随口捏造,叫做清心。

      清笃道人道:“清心小师兄,您是上品弟子,我们这些中品弟子原该执镫效劳。只是如今我等押运一件宝贝回车迟国,是奉了掌教钧旨,干系重大,不敢擅离职守。得罪,得罪。”

      陈关保忙摆手说不必客气,又拿眼角偷偷去觑那捧法宝的道士,发觉这人一直面沉如水,双目微闭,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无兴趣。他身上的道袍并无表明品级的金银丝线,似乎不在朝天观供奉之列。

      他看这人有些古怪,白眉轻挑,指尖悄悄滑出一滴水来。

      这滴水可不是凡水,是通天河多少年水华凝成的水精。老龟心疼自家弟子,临走前送了陈关保三滴。陈关保用妖力融进水精里去,便相当于自己有了三个分身,如臂使指,无不如意。只要是水滴所在的地方,陈关保便能看到听到,必要时甚至可以脱了肉身,化到水滴中去。

      陈关保看这道士一脸郑重,不禁动了好奇心,想看看这匣子到底盛的什么宝物,便拿出一枚水滴,指头一弹,附在了那包袱皮底下。水滴刚附上去,竟微微颤动一下,这是因为周围有精深法力的所在,被小小地干扰了一下——看来不是那中年道士道行高深,就是这匣子里藏着不得了的玩意儿。

      把这一切安排妥当,陈关保拱手与几位道士告辞,回到自己房间。通天晓已把屋子里的蚊虫吃了一个磬净,正鼓着圆白肚皮,撑得不住呱呱。

      陈关保把刚才的事情一说,通天晓正色道:“先贤有言,非礼勿视。不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便莫要去偷看呱。”他看陈关保面露不豫,连忙改口道:“这些牛鼻子神色可疑,那法宝定然来路不正。再者言,偷法宝,乃是修仙人的事,岂能算偷呱?”

      陈关保道:“师父叫我来车迟国查给力道人的底细,正愁没个引荐。这几个送宝的,来的正是时候。”通天晓探起头道:“公子你既想知道那匣子里是什么,何必特意去偷窥。只消卜上一卦便是。我记得四圣当年到了此地,也是用了一招隔板猜物,胜了那几个妖怪呱。”

      陈关保道:“占卜打卦,乃是我门的忌讳,用不得。”通天晓面露不解,追问缘故。陈关保似笑非笑:“我来问你,这卜筮有什么说道儿?”

      通天晓一听来了精神:“这事蛤蟆知道。摆弄蓍草叫‘筮’,烧制龟壳叫‘卜’,里面千变万化,不离阴阳二字呱。”陈关保冷哼一声道:“这便是了。我龟门妖法,包罗万有,惟独没有问卜之法,为了避师门忌讳。我师父当年请唐三藏去问如来寿数,正是自己要避讳的缘故。”

      两人正说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竟是刚才那驿卒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通天晓一惊:“莫非是着火了?这事蛤蟆知道,须寻块棉布蘸了水捂住口鼻,慢慢趴着走出去呱……”

      陈关保没理它的唠叨,轻轻歪着头,白眉弹跳,面露古怪之色。他走到窗前,推窗去看,却看到驿站院内的井里升起一蓬白汪汪的水花,无足自走,在驿站院内徘徊不离,隐隐竟有惊涛之势。

      还真是走水了!

      通宝推:加加米,jam,一条溺水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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